《蚀骨溺宠,法医狂妃》 第1章:明明娘亲,却要叫爹 乾凌三十三年,春日。 清晨的富平县上,人烟稀少,薄雾未散。 郊外的某处小湖畔边上,猩红的血气在空中蔓延,冉冉小湖里淌过的不是清澈湖水,而是泛着一股子腥臭味道的血水!血水中央,则飘着人的脏器,人的脏器因湖水的冲刷已经开始泛白,看起来丑陋又恶心! 远处的小路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乘着薄雾,缓缓而来,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大的是个男子,生的翩翩俊雅,皓齿明眸,他步履清淡优致,肩上,还站着一只浑身是黑的鸟儿,那鸟儿啄尖眼亮,看不出品种,却格外有精神。 男子手边,则牵个小男孩,男孩约莫四五岁的样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双漆黑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宛若星辰。 他们一路走到湖畔,待看到了水中的境况才停下步子。 “娘亲,咱们又来晚了。”柳小黎鼓着腮帮子,不高兴的咕哝。 男子屈着素白的手指,在小家伙头顶上轻敲了一下,眯了眯眼:“刚才叫我什么?” 柳小黎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瘪嘴,不甘不愿的叫了一声:“爹……” 男子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推推小家伙的背,吩咐:“去找找尸体。” 小家伙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跑进草丛,扒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目标。 “娘亲,哦不是,爹……尸体在这里。” 男子神色自若地走过去,警告的瞥了儿子一眼。 柳小黎赶紧缩了缩小脖子,委屈的往后退了两步,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明明是娘亲,却非要他叫她爹! 不理小家伙可怜的眸子,柳蔚探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草丛里一个浑身是血,被人开膛破肚的女尸,死不瞑目的躺在那儿。 蹲下身,盯着那女尸瞧了几眼,柳蔚确定了:“和之前的八名死者一样。” 柳小黎亮亮的黑眸圆溜溜的睁着:“还是那个凶手?那凶手也真是有精神厚,从曲江府到富平县,整整一个月走了半个江南,一路的走,一路的杀,而且手法每次都是一样,难道他就不怕露出马脚吗娘亲?” “他是在创造自己的风格。”柳蔚淡淡地说,从地上站起来,牵起儿子的手:“变态杀人狂,有自己的审美意识,他觉得人只有死成这样,才是最美的!” 柳小黎嫌弃:“可我觉得还好,不是很美。” 柳蔚认同:“的确不美,这个凶手看来文化程度不高,审美一般,创作手法也比较单一,如果开膛破肚就是美,那所有屠夫都是艺术家了!” 柳小黎知道艺术家是什么意思,娘亲跟他说过,所以他也就点点头,又问:“爹,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先报官,还是继续追?” 柳蔚舔舔唇瓣:“先吃早饭。” “吃什么?” 柳蔚想了想:“猪血粥?” 柳小黎皱眉:“爹,小黎刚刚才看了尸体,不想吃猪血粥。” 柳蔚又说:“猪肠粥?” 柳小黎鼓着腮帮子:“可小黎也看了人肠,也不想吃猪肠粥。” 柳蔚不赞的看着儿子:“你太挑食了,这样长不高。” 柳小黎苦着脸:“爹,你是故意的……” 第2章: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柳蔚勾唇一笑:“锻炼锻炼你,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若是见个尸体就这不吃那不吃,那往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吃了。” 柳小黎还是不愿意,可看爹一脸坚持,他也只好鼓着嘴点头。 正在“父子”两商量早餐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村长,我看到了,就在前面!尸体就在前面!”这是一个焦急慌忙的男音。 柳蔚不愉的揉着眉心:“看来没时间吃饭了。” 柳小黎面上不显,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太好了,不用吃饭了。 由远而近跑来的是一群村民,他们个个手持木棒,来势汹汹。 待看到小湖里果然有血水,湖畔边还有许多人脏器时,这群人二话不说,已经迅速把柳蔚和柳小黎团团围住。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李家村外头?还有,这湖里的是什么?” 说话的人是个面有黑须,年介五十的男人,他在一群人中间走在最前面,看身份,应该就是村长了。 此时,有村民在草丛里发现尸体,吓得大叫起来。 “小娟,真的是小娟!村长,小娟她……” 那人一喊,其他村民一阵悉索,有人也跑去草丛看,可看到尸体那恶心恐怖的死状,一个个都憋不住,捂着嘴就不雅了起来。 村长算是其中忍耐力最好的,但也面色漆黑,显然受惊不小。 柳小黎嫌弃的捂住鼻子,对着村长嚷嚷:“你们这样随便在尸体旁边吐,仵作还怎么验尸。” 柳小黎一说话,就有人看向他们,其中一个村民大吼:“村长,这两个是外来人,从没见过他们,他们不是本县的,小娟肯定是他们杀的!” “对,肯定是他们杀的,就算不是,他们也一定是凶手的同党!” “村长,您要为小娟报仇啊!” 村长犹豫一下,挥了挥手:“来人,把他们抓起来,送到衙门去!” 话音刚落,立刻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前,对柳蔚和柳小黎这一大一小动手。 柳蔚面色平常,只侧首,朝着肩上的黑色鸟儿唤了一声:“珍珠。” 那名叫珍珠的鸟儿得到主人的命令,立刻扑翅飞起,冲着那靠得最近的村民脸上就抓过去,两三下,便抓到对方满脸血痕。 “啊……好痛,好痛……我的眼睛……”那村民倒在地上,疼的滚来滚去。 珍珠小身子一转,又冲着另一个村民扑过去,可这个人机灵,拔腿就跑! 看他跑的快,珍珠“桀”的叫了一声,没有再追,而是乖乖的又飞回主人的肩膀,还亲昵的蹭蹭主人的耳朵。 柳蔚伸出食指,刮了刮珍珠的小脑袋,淡淡的对已经乱套的村民们道:“要去衙门说就行了,动手动脚,别怪我家珍珠小宝贝不乐意了。” 有个眼尖的村民看着珍珠,突然叫起来:“村长,那鸟,那鸟是乌星!” 村长眼神一变,惊异起来:“专门吃尸体的灾鸟乌星?” 柳蔚早知道乌鸦在这个朝代被称为乌星,六年前她在一场被计划的车祸中丧生。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叫做青云的朝代,而她的宠物珍珠,竟然也随她一起穿越过来。 在现代,乌鸦只是一种鸟类,它们爱吃腐肉,被称为大自然的清道夫,甚至在清明历史时期,乌鸦还是一种福鸟,只有贵族才能豢养。 但是在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青云国,乌鸦被唤作乌星,而且是一种灾鸟,属于见了就要烧死的那种。 可是即便如此,柳蔚依然一直养着珍珠,曾经珍珠只是她的宠物,但自从来到古代,珍珠就成了她的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与她儿子小黎同等! 将那些村民惊恐和杀戮的目光看在眼里,柳蔚眯了眯眼,对珍珠小声道:“去玩会儿。” 黑鸟听懂了,展开翅膀,倏地飞远了。 看那些村名的目光还追随着珍珠的身影,柳蔚出声:“不是要去衙门?” 村长这才回神,灾鸟只是一件小事,反正他们经常在乱葬岗看到乌星,也会顺手烧死,但杀人可是大罪。 半个时辰后,富平县的县衙门开堂了。 “砰!” 一声惊堂木,高堂上的县太爷大声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第3章:残忍至极,简直残忍至极 “回大人,小人乃是李家村村长李平,小人要状告这来历不明之人,我李家村村民小娟,就是死于这歹人之手!” “死人?”县太爷沉了沉眼,看向躺下被白布盖住的女尸:“那尸体就是小娟?” “是。” “掀开让本官看看。” 李平犹疑一下:“大人,小娟死状可怖,您,您真的要看?” “放肆!本官断案,不看尸体怎么断!速速掀开!” 李平看县太爷执意,他该说的也都说了,只好一咬牙,闭着眼睛将尸体掀开。 顿时一片安静。 数秒钟后,离得最近的衙役突然恶心的冲出大堂。 接着,纷纷有人捂着嘴受不了的跑出去。 县太爷开始脸色苍白,师爷立刻大叫:“盖起来,赶紧给我盖起来!” 李平忙把尸体盖上。 县太爷勉强咽下一股气,声音也发虚了不少:“残忍至极,简直残忍至极!竟将人命凌虐至此!”说着,又看向柳蔚和柳小黎,想叫人将这两个凶手抓起来,押入大牢,但看了两眼,他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两人,一个清隽雅致的青年,一个水灵灵的小娃,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凶手吧。 县太爷又问向李平:“你说是他们杀了死者,可有证据?” 李平其实也不确定,但他还是说:“回大人,我们找到小娟尸体时,他们就在旁边,况且,他们又不是本县人。” 县太爷沉吟一下,又一拍惊堂木,瞪向柳蔚:“大胆嫌犯,还不速速坦白!你究竟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为何杀害死者!” 柳蔚面色平静,声色淡凉至极:“大人问的问题不对。” 县太爷皱眉:“本官如何不对?” “大人问错了,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与这件案子没有任何关系,而我为何杀害死者,更是天方夜谭,我根本没杀害死者,何来为何。” “你这是不认罪了?”县太爷冷笑,显然见多了这种顽固不化的恶贼。 “没做过怎么认。”柳蔚步履缓慢的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尸体边,蹲下来,一把掀开白布, 县太爷眼睛都快突出来了,那血红的尸体,破碎的内脏,看得他坐不住的摇摇欲坠,心口发闷。 师爷急忙把县太爷扶住,颤抖着声音吼:“你这贼子,你赶紧盖上尸体!” 堂上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的衙役急忙又往外面跑,一个个脸都白了。 就连一直保持平静的李平,这会儿也受不了。 小娟的尸体,的确是太恶心了…… 柳蔚不理师爷的怒吼,只摊手,对自家儿子示意。 柳小黎机灵的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副麻布做的手套,和一把袖珍小刀。 柳蔚戴上手套,拿着小刀,手在女尸的肚子里头找了找,找到了断裂的脏器,抽了出来。 而她原本白色的手套,也因这动作,眨眼就变红了。 县太爷受不了,捂着嘴,终于呕了出来。 柳蔚却开始淡定自若的讲解:“尸体的这部分脏器,是被人用蛮力扯断的,从断口可以看出,扯得很利落,一崩就断。大人认为,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有力气将人的脏器,生生扯断?” 县太爷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嘴唇发白的抬抬手:“你先盖上!” 柳蔚没盖,她将那脏器拿出来,平摆在白布上,又把小脏器拿出来:“这上面的断口,跟刚才的一样,也是有人以同样的方式扯断。” 把小脏器摆好,又把尸体已经破裂的肾拿出来。 “左肾脏裂口较大,右肾脏完好,说明凶手谋杀死者后,手伸进死者的肚子时,是从左边伸进去的,凶手是左撇子,而在下是右撇子!” 然后把肾脏摆好,再把心脏拿出来。 “心脏整体破碎,并且伤痕属于尖锐物所致,也就是说,即便尸体外观已经看不出致命伤,但显然,她是被人先用利器刺穿心脏而亡,随后又被开膛破腹,实际上这只是凶手在掩盖事实。”她说着,又举起自己的袖珍小刀:“在下身上,最长的刀就是这把,与死者心脏的破口,不吻合,大人若是不信,可让人来核对核对。” 将心脏摆好,她又打算去拿肺。 师爷却倏地大叫一声:“来人,快请大夫,大人他晕过去了!” 第4章:竟然有她的粉丝 柳蔚停下动作,看向前方,见那县太爷果然已经翻了白眼,整个人歪在椅子上。 她有些不耐烦了。 这样耽误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她起身,走向案堂。 师爷吓得哆嗦:“你要干什么?衙役,快把她抓住!” 可惜衙役已经吐得没劲儿了,一个个的头晕眼花,站都站不稳。 柳蔚神色淡然地走上去,握住县太爷瘫软的手,在他虎口位置上狠狠一按。 师爷以为她要行刺,吓得不得了,正想冲出去叫人来捉拿刺客,却看县太爷整个人一颤,倏地睁开了眼。 柳蔚松开他的手,走回尸体边。 师爷又惊又喜,搀住县太爷:“大人,大人您好些了吗?” 县太爷没力气的点点头,又感觉自己的手湿哒哒的,抬起来一看,却看到手上全是血,还有一股难闻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这这这……”县太爷一句话没说完,又厥了过去。 柳小黎看在眼里,小小的手掌,盖住自己的脸。 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县太爷。 柳蔚也很不满意,她觉得,今天可能会加班,别说早饭了,午饭能不能吃上都是个问题。 李平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男子,又低眼,看了看惨不忍睹的小娟尸体,浑身都在颤抖。 一炷香的功夫后,大夫终于来了。 县太爷在闻了什么草药后,终于又醒了过来,但他已经没力气了,现在只想退堂,回房好好躺躺。 偏偏堂下的人,不让他走。 “大人,是否已经相信在下的清白了?” 怎么可能相信!在场谁看到尸体都怕,只有你不怕,你说这合理吗?显然你就是那个凶手!所以才能如此镇定自若! 但县太爷没说,他现在很累,只摆摆手,吩咐:“此案容后再议,来人,将尸体安置在天井,将嫌犯暂时押入大牢。” “大人这是不相信在下?”柳蔚挑了挑眉,又蹲在尸体边,开始掏器官:“没关系,在下可以慢慢与大人解释。” 县太爷都快疯了! “本官说了容后再议!衙役,将他押下去!” “大人哪里不信?是不信死者的心脏的伤口长度,还是不信死者脏器是被扯断的?”柳蔚一手拿着心脏,一手拿着脏器,走向县太爷。 县太爷连连后退,走到师爷背后,师爷又走到大夫背后,大夫被硬生生推到最前面,看着那越来越近,还带着血的器官,又看看那满手鲜血的俊雅男子,倏地一愣。 “阁下可是,柳先生?” 柳蔚脚步一停。 那大夫精神一震:“您真的是柳先生,曲江府的柳先生?我曾经见过您一面,在曲江府的府衙里,您当场剖尸,为林家寡妇破腹取子的过程我都看到了。” 师爷一听,猛地一凛:“曲江府的柳先生?那位曲江府的活神医?” “就是他,就是他。”大夫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抓住师爷的手,兴奋极了:“这位柳先生可是曲江府的活菩萨,不止治得一手好患,还验得一手好尸,他是曲江府的大仵作,受朝廷册封,八品正官,你们说柳先生杀人,那绝不可能,柳先生医剖双绝,能治人,能剖人,却从没听说他杀人。” 师爷显然也听说曲江府的不少传奇,看柳蔚的目光顿时带着古怪,曲江府的人,怎么跑到富平县来了? 倒是县太爷沉吟一下,看向柳蔚,却不敢看她的手,只敢看她的脸,询问:“你是柳先生?” 柳蔚没想到隔着曲江府这么远的江南,竟然有她的粉丝!但是有人给她做人格证明,她何乐不为。 “是。”她应了一声。 “本官收到曲江府的公函,说有流窜的悍匪,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在曲江府谋害数人,正被朝廷全力追捕,莫非……” 柳蔚见他竟是识情人,也不怕承认:“没错,我正是为追捕那恶贼而来,而堂下死者小娟,若我没看错,也是那贼人所杀。” …… 因为朝廷官员的身份,柳蔚的嫌疑不说洗脱,但至少不用蹲牢房。 内室里,县太爷叫了点心,柳小黎一看那花花绿绿的糕点,想吃,却偷偷瞥了自己“爹”一眼,不敢妄动。 柳蔚虚虚点了一下头。 柳小黎立刻乐的抱住糕点啃。 第5章:再叫娘亲,罚你不许说话 县太爷倒是笑笑:“柳先生名讳如雷贯耳,倒是不知道柳先生还有一位这么小的弟弟,看着着实可人。” “大人客气,小黎是我儿子。” “原来是先生的儿子,果然与先生长得像。”说到这儿,县太爷又看了师爷一眼。 师爷领悟,带着几分小心的道:“柳先生,眼下咱们已经派人往曲江府送信,若是证实了先生的身份,先生自可离去,只是在此之前,还劳烦先生在衙门里住段日子。” 县太爷和师爷都不太想得罪柳蔚,一来此人来自曲江府,曲江府是什么,说句大不敬的,就是江南的帝都,眼下帝都在北方,南北两地一江之隔,而这曲江府是南方最大的府城,占地宽广不说,富庶也不用与其他小地同日而语,而曲江府府尹这个位置,因为管辖南方重地,素来也由皇上最为心腹之人担任。 如今他们富平县来了个曲江府的大人,虽说只是八品仵作,但他们也不可怠慢。 要知道富平县的县太爷,也就只是七品罢了。 而且这仵作一职,在青云国各地,素来是无品的,若是做到大仵作,倒是可上升到九品,但八品的,实实在在的说,整个青云国,根本没给仵作安过这么高的职位,但这位柳先生就是打破规矩,得到皇上朱笔御批,定为八品大仵作。 整个南方,可还为这事儿惊过一阵子,这也是为何富平县地处偏僻,却也听过柳先生名讳的原因。 柳蔚没什么在意的笑笑,看县太爷这般紧张,她倒不好意思了:“无妨,反正那贼人的下落也在富平县断了,一时半会也没个方向去追,我便歇歇。” 他这般随和,县太爷也松了口气,派师爷去安排住房。 师爷麻利的刚要去,一到门口,却惊叫一声,转头就往里头跑:“乌星,是乌星!”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声鸟鸣:“桀。” 柳小黎耳朵一动,将糕点扔了,开开心心的跑出去,仰头喊:“珍珠,我在这呢,你快下来。” 唤了一声,那周身漆黑的乌星便俯冲而下,啄尖亮得渗人。 师爷大叫一声:“那鸟可会伤人!” 话音刚落,就见气势汹汹冲下来的鸟儿轻巧地落在小男孩肩上,那黑幽幽的小脑袋往前一蹭,蹭着男孩的耳朵。 师爷看呆,县太爷也愣住。 柳蔚解释一句:“这小家伙是养的,它叫珍珠。” “您养乌星?”师爷咽了口唾沫,脸都白了,这辈子他就从没见过有人养灾鸟,那乌星周身尸气,住坟头,吃尸体,人人见了都又怕又躲,他竟然养了一只。 珍珠听到主人叫它,扑腾一下飞起来,窜进屋子,乖乖的立到柳蔚的手臂上。 柳蔚顺势捻了一点糕点屑给它,它乖乖的啄着吃了。 师爷看的眼睛都直了,县太爷倒是有见识,率先回神:“柳先生果真不同凡响。”仵作日日接触尸体,养这种鸟,倒也说得过去。 虽说过于惊世骇俗,但没有律法规定,人不能养乌星,再说这只乌星连名字都有,只怕在曲江府也是得过府尹的恩准,他这儿,自然也说不得一句不是。 接下来的几日,柳蔚便在衙门住下了,因为奔波了半个来月,一路从曲江府到富平县,柳小黎也走累了,乍一休息几天,也自在。 可过了几天他就不乐意,日日在衙门憋着,他嫌闷得慌。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房间里,柳小黎爬上娘亲的床,拽着她的衣服袖子扯扯。 柳蔚正在看闲书,一点没理他,装作没听见。 柳小黎不快,鼓着嘴扑到她怀里,摇着她身子不放:“娘亲,娘亲,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他叫的大声,柳蔚眉毛挑了一下,屈着手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可没留力道,柳小黎疼的捂着脑袋赶紧缩开。 柳蔚瞥了他一眼:“你再叫大声点试试,跟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叫我什么?再叫声‘娘亲’,就罚你一个月不许说话。” 柳小黎急忙捂着嘴,一双眸子可怜兮兮的快沁出泪了。 有个这么凶的娘,他好苦啊。 看他老实了,柳蔚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柳小黎不敢惹事儿,只好蹲在床边逗珍珠,将自己没吃完的肉糜都给珍珠打牙祭。 一大一小安静异常,过了一会儿,外面却传来呼唤声。 “柳先生可在?” 柳蔚挑了挑眉,将书一扔。 偏头看儿子闷闷不乐的背对着她,抱着珍珠吸鼻子,她走过去用脚尖推推儿子的背,问:“出去玩了,去不去?” “爹你方才骂我!”小家伙不回头,闷着声音控诉,却乖乖的改了口。 第6章:他爹是坏人 “骂你是为你好,你娘亲我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上朱笔御批,若是被人发现我是女子,便是欺君,你想跟着我亡命天涯吗?” 柳小黎不服气:“我瞧见没人才喊的。”说着又压下声音:“偷偷喊都不行吗?” 柳蔚叹了口气,觉得儿子太娇气了,都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她蹲下身,戳戳着他的小胳膊:“叫爹不好吗?叫什么不是一样,你都是我儿子。” 柳小黎不吭声,憋着嘴就是不乐意。 外面此时又响起下人的唤声:“柳先生,是老爷请您过去,说是要事。” 柳蔚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张口应了声:“这就来”,又拉拉儿子的衣角,轻哄:“好了,往后睡前允你偷偷唤一声,好不好?” 柳小黎闷闷的瞥她一眼,看她不像敷衍他,这才点点头 不过因着方才的事,小家伙眼圈有点红,柳蔚又有点负罪感,索性也不要他自己走了,弯腰将他抱起来。 柳小黎也自觉,乖乖的缩在娘亲怀里,莲藕似的胳膊圈着娘亲的脖子。 他其实不是非要叫娘,只是不爱叫爹罢了,付叔叔说过,他爹是坏人,他抛弃了娘,还抛弃了他,所以爹这个字,他从来都不喜欢。 到了前厅,没见县太爷,只见了师爷。 一瞧见她,师爷忙说:“柳先生,又发现尸体了,和小娟死状一样。这可怎么好,那凶手是不是还在富平县?” 县城里住这个杀人魔头,这人还极有可能出现在他们身边,师爷一琢磨过来,汗便流个不停。 柳蔚却知道,那凶手的确在富平县,否则她也不会留下,虽说富平县县令要等曲江府回信才放人,但她要走,谁拦得住。 “尸体是男是女?”她问。 “女的,也是女的。” “在哪里发现?” “李家村郊外的小湖边。” 柳蔚眼眯了眯:“发现小娟的那个地方?” 师爷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地方,送来尸体的还是李平,就是李家村村长,而且这次,也发现了陌生人。” 这下柳蔚倒来了兴趣了:“是什么人?” “说是路过的商贾,一共三个,柳先生,能否劳烦您上堂验验尸,我们富平县没有设仵作,出了案子都是有经验的衙役看,但您在这儿,我们也不敢乱动。” 柳蔚负责这件案子,本就要看尸体,闻言答应一声,放下儿子,让他跟着自己。 到了堂侧的帘子边,师爷回头不安的问:“柳先生,令公子还要一道儿?”这可是上堂,不是游玩。 “他是我的医童。” 有见过让一个四岁的面团子娃娃当医童的? 又是养乌星,又是把自己儿子教成这样,这个柳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现在案件为重,师爷也不说了,撩开帘子先进去,走到县太爷耳边嘀咕一声,县太爷应声,对堂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请了位大仵作当场验尸,几位若真是青白,本官也不会冤枉了你们。” 县太爷话音一落,堂下数人,便看到帘子外头,一道素白清隽的身影,缓缓步出。 来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面色从容,举止淡定,他的脚后,还跟着个模样可人的四五岁男孩,那男孩一张小脸粉嘟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两人一进来,那李平已经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前几日疑是凶手的嫌疑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大仵作了? 上次那堂审的蹊跷,县太爷身子不好,看到小娟的尸体一下没缓过劲来,就退堂了,尸体收了,李平和村民都被撵走,说是择日再审,结果等着等着,就到今天了。 今日他是带着另一具尸体来的,死的也是同村,叫小红,今个儿早上被发现的,与小娟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发现尸体的村民,见了不远处过路的三个生人,便给拦了下来,这就到了衙门报案。 柳蔚出来,第一个看的就是李平,这位李村长给她的印象还挺深。 不过也就淡淡注目一眼,她就收回视线,看向了堂上另外三人。 这三个,应该就是过路的嫌犯。 三人都是男子,站中间的是个年纪至少有六十来岁的老人,他左边站了个恭恭敬敬,面无胡须的下人,年纪约莫也是三四十,右边站着个气质矜贵的青年,那青年虽然穿的普通,脸皮摸样也普通,但柳蔚一眼就看出,他不普通,就冲他那个站姿,便知道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第7章:别走过去 将原告被告都瞄了一遍,柳蔚才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那尸体被白布盖着,和上次小娟的尸体一样,她慢慢走过去,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腐臭味。 “小黎。”她唤了一声,叫儿子。 柳小黎乖乖的从小包里掏出手套和解剖刀,递给自家娘亲。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人眼神凛了凛,苍老的面庞下没有一丝老者该有的颓然,他打量着那两样新奇的用具,目光带着深思。 戴上手套,柳蔚手捻着白布的一角,又停下来,看了眼堂上明显已经开始眼皮跳的县太爷,叹了口气:“小黎,拿羽叶丸。” 柳小黎伶俐的从包里抓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稀稀拉拉的放了几颗小药丸,他抖出一颗,小短腿跑到县太爷面前,递给他:“吃吧,吃了就不会晕了。” 县太爷面皮一红,虽然想反驳,他才不会晕,但是又怕一会儿真的晕了,只好含糊的接过,一口吃了。 药丸一入口,便有一股清凉之气顺势而流,灌入五腔。 他顿时一凛,只觉得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药瓶上,眼中有着好奇。 柳小黎将瓶子收好,咕哝着说:“大人,是药三分毒,羽叶丸对止呕醒神有效,却不可多吃。” 县太爷脸有些烫,摸摸鼻子,不好说自己真的差点贪了这几颗神奇的药丸。 止呕醒神的药方有不少,可还没人能做成药丸,随身携带的,这东西,可真有点意思。 柳小黎将瓶子塞好,正要放回包里,又看到堂下的商贾老人,犹豫一下,还是又抖出一颗,走到那老人脚边,仰起头:“老爷爷,您也吃一颗吧,一会儿别把您恶心坏了。” 这具尸体跟上次的不一样,隔得老远柳小黎都嗅到了腐尸味,一会儿打开,肯定比小娟的尸体还难看,这位老爷爷看着年纪很大,如果受不住晕了,指不定就醒不来了。 柳小黎是好心,那老人看着脚边的小童,一时愣住,没说话。 他旁边三四十岁的中年下人却防备的道:“我们老爷从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挎着,有些委屈。 柳蔚闻言,则偏头看了一眼,皱眉:“小黎,我什么时候说过,羽叶丸可以随便给不三不四的人吃了?” “你说谁不三不四?”中年下人条件反射的回一句。 柳蔚头都没抬,哗啦一下,掀开白布。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县太爷身子还是虚了虚,头有点胀。 那刚说话的中年下人也倏地一愣,眼珠子当时就瞪出来了,他急忙挡住老人的视线,不让自家主子被吓到。 如其所料,这个小红的尸体比小娟的严重很多,周身腐烂,浑身是血。 皮肤尚且如此,更别说被完全切开了,尸体的肚皮呈全敞,里头内脏清晰可见,而里面的器官,破的破,烂的烂。 堂上顿时一静,两旁的衙役之前就看过一次,但是这会儿再看,依旧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不过衙役到底素质好,经过上次小娟的尸体吐得不成样子后,这次他们到底都忍住了。 柳小黎站的有点远,想走近去看,刚走一步,身子就被掰住了,一只宽厚的男性手掌快速地蒙住他的眼睛,头顶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出声:“别走过去。” 第8章: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 柳小黎猜测这应该是老爷爷的另一个下人,就是那个身躯挺拔的青年。 宽厚手掌很粗砺,柳小黎觉得脸上刮刮的,他碰了碰这只温暖大手的手背,咕哝着说:“叔叔,小黎要去帮爹的忙,一定要过去的。” 他话音一落,那边柳蔚已经唤道:“小黎,纱布。” “来了。”柳小黎挣开此人的手,对他投以一笑,又把那小药丸背着爹,偷偷塞进青年的手心,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青年看着手中的药丸,沉默一下,塞进袖子里。 旁边的老人瞧见,对他摊手。 青年玩味地皱了皱眉,还是递了上去。 那边,柳小黎已经窜到娘亲身边,看着那难看得不行的尸体,面上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蹲在旁边,拿出纱布摊在手心。 柳蔚捉了一只尸虫,放到纱布上。 柳小黎看了看那肥肥的虫子在掌心爬来爬去,凑到鼻尖嗅了嗅,判断一下,说:“三天以上。” 柳蔚面露欣慰:“恩,差不多,再精确点。” 柳小黎苦着脸,面露难色。 他只能看出这尸虫至少长了三天以上,也就是说,尸体至少死了五六天,再精确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你刚才不是闻了吗?没闻出别的?” 柳小黎粉嘟嘟的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我……我就闻出日子。” “还有呢?” “还有……”柳小黎答不出,小嘴憋得死死的。 柳蔚叹了口气,换个方式引导:“尸虫的大小有三天左右,但这个左右范围太大了,不能精确判定死亡时间,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娘教过,柳小黎麻利的回答:“我们应该闻出尸虫的气味,判定它是在什么样的气候下生成的,与如今的正常天气是否吻合,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尸体是被刻意安置更冷或者更热的地方,延缓或者加速尸虫产生,这样也可以排除尸体是被蓄意谋杀,还是意外谋杀。” “那你确定了吗?” 柳小黎又使劲嗅了一下,有些为难:“我闻出来,尸虫里面没有水腥味,但是师爷伯伯又说,尸体是在小湖边发现的,那么如果尸体一直在小湖边,这个尸虫不可能没有水腥味,所以那里不是尸体的遇害地点。” “继续。” “如果小湖边不是第一遇害场所,那么尸体就是在别处被杀,并且在别处被至少放了五到六天,再抛尸到小湖边的。”柳小黎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娘亲的表情。 看娘亲眼中带笑,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更加有信心了。 “所以,我判定尸体是被蓄意谋杀,刻意隐藏,再在今日或者昨晚,被放置到小湖边。” “凶杀地点?”柳蔚问。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又皱起来,快哭了:“爹,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尸虫滋生的气候,应该是在比较憋闷的土质环境下,也就是说,尸体被杀害后存放的地方,应该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但是我闻不出凶杀地点。” “闻不出来,不会判断?”柳蔚眯起眼睛,不满意儿子戳一下动一下,一点不会举一反三。 柳小黎抿着小嘴唇,闷闷的埋下头,很羞愧。 第9章:方才明明句句反驳 四周一片静默。 县太爷已经惊呆了,他虽然见识过了柳蔚不怕脏不怕恶心的验尸风格,但是却不知道他儿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本事,正常四五岁的小孩看到这么可怕的尸体,不说吓得一病不起,至少也要呕吐七天,可柳先生的儿子,竟然还能笑嘻嘻的把尸虫捏在手上,一闻就闻出了尸体的死亡时间,甚至藏尸地点。 这是什么本事?这是什么能力?这孩子吃什么长大了的?! 而自己的儿子这么厉害,柳先生还一副不满意的摸样,这孩子才正常人的膝盖那么高啊,才四五岁啊,路上走远一点都会被人踩死那种,他已经这么能干了,柳先生到底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啊! 那边的三个嫌疑人也都愣住,老人错愕了一瞬后,盯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眼中沁出深意,他是太久没出门了,倒不知道,外头竟还有这样的人。 稀奇,果然稀奇。 那面无胡须的中年下人也惊住,他识人无数,手下四五岁已经长了心眼的小娃儿,也不少,可从没见过这么一个孩子看着粉嫩可人,实则这般凶残的。 这是孩子吗?有孩子这么长的吗? 偷偷觑了眼身边的主子,果然见到主子面上露出了兴味的摸样,他心里提了个心眼,打算等一会儿退堂了,得找这小孩童说说话,看得出来,爷挺欣赏这孩子的。 而一直静默的站在老人另一边的气质青年,此刻眼中也闪过一瞬的惊异,但稍纵即逝,并不停留,反倒他的目光转而刻向了那半蹲身子,白衣翩翩的清隽仵作,这个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 至于其他人,李平和两旁的衙役,已经震得说不出话了,嘴都半“o”的张着,喉咙却像被什么卡住,一个词儿也蹦不出。 柳蔚将白布丢开,解刨刀割开尸体的胸腔。 柳小黎在旁边看着,默默学习,手还跟着比划,娘说过,切割的角度要顺着肌肉纹理来,这样才不会破坏尸体上的证据。 可他们俩专注,其他人却像见了鬼似的,李平连扑带爬的挪开好远,才堪堪停下。 一大一小周围呈现一个诡异的真空圈,柳蔚一边解剖尸体,一边对儿子说:“凶案地点可以从很多方面看出来,比如尸虫的滋生地点,试想一下,有人能把尸体藏在自家的地窖里五六天,那说明他家离凶案地点应该不远,不然要将一个死人搬得太远,不怕人看见?所以可以先判断,凶手的家,在凶案地点的附近,并且他应该邻居不多,或者压根没有邻居,这样才不会惊动旁人。” 被娘亲一点拨,柳小黎眼睛就亮了:“爹,我知道了,所以凶杀现场附近,应该有一个独居的小屋子,能找到那个小屋子,就能找到凶案现场,也能找到凶手!” 说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看向县太爷:“大人,富平县有哪里有这样的独居的小屋子?” 县太爷愣了一下,看向师爷。 师爷赶紧埋头拿着案上的典籍就查阅起来,可富平县说小不小,说大也大,土地资料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翻不出来。 “找李家村附近的,凶手要将尸体从家里扔到小湖边,那他必然住的也不远。”柳蔚提醒一句。 师爷直接拿出李家村的土地册。 柳小黎则一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李平:“村长伯伯,你是李家村的村长,你应该知道村子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屋子吧?” 话音一落,全场所有人,都看向李平。 李平只觉得脖子一凉,赶紧跪下,颤颤巍巍的发抖:“小人,小人不知道,李家村附近,没有这样的房子。” “没有吗?”柳蔚起身,一边拆开手套,一边漫不经心抬眼:“李家村地势靠山,村人平日不是下田种地,就是上山打猎,猎户在山上,不是会盖暂歇的木屋?” 李平只觉得身子一重,整个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这个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柳蔚丢开手套,淡淡的理着自己的衣袖:“从第一次见李村长,我便觉得你有事隐瞒,现在看来,你隐瞒的多半与凶手有关,李村长,你还不打算说?” “我,我……”李平结结巴巴,眼珠子乱转。 “眼睛向右上方,你正打算撒谎。”柳蔚平平的道。 李平猛的看向她,震惊之下,手不自觉抓紧自己的衣角。 “过度紧张,力求掩饰,你现在的动作,说明你想隐藏自己,你害怕面对什么!” 李平心头剧烈,倏地大吼:“你……你胡说什么!” 柳蔚在他面前蹲下,眯着眼瞧着他的表情,轻轻的开口:“说我胡说?那我问你,你当真与凶手没有关系?” “没有!”李平立刻反驳。 柳蔚挑眉“那你也不知凶手的身份?” “当然不知!” “小娟小红的死,你一无所知!” “我当然不知!不,我知道,但是也是看到尸体才知道!” 柳蔚沉吟一下,重复问:“小娟的死,你知道?” “我说了我看到尸体才知道!” “小红的死,你知道?” “你……你要我说几遍,我说了我和大家一起知道的!” “你经常见到凶手?” “更没有,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知道谁是凶手!”李平觉得这仵作大人的眼睛像有毒似的,他光看着就心慌,急忙移开,朝堂上磕头:“大人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柳蔚问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 县太爷一头雾水:“柳先生,到底怎么样?” “李平见过凶手,也与凶手有关系,并且知道凶手的身份,还能经常见到凶手,他不知道小娟的死,但是知道小红的死,极有可能,他在地窖见过小红的尸体,大人,我建议先把李平抓起来,我需要亲自去一趟李家村,凶手,很可能就是李家村村民。” “不,大人,我,我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没见过凶手,我是冤枉的,这是人胡说八道,是他诬陷我!”李平急忙大喊起来,但他心里却发惊,怎么回事,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县太爷也很狐疑:“柳先生,本官不懂,这李平方才明明句句反驳,为何你却认定他说谎?” 第10章:阿棱 “这很简单。”柳蔚说道:“我问他是否与凶手有关系,他说没有时,回答很快,但眼眉微低,这说明他有过刻意的思考,和语言重组。我问他是否知道凶手身份,他说不知,但他嘴唇抿紧,这表示他很紧张。我问他小红小娟的死时,他表情一下凌然,似很有自信,但我分开问时,他在回答小红死时,表情恼羞成怒,可正常人发怒是眉头紧皱,双颊紧绷呈现一种迅势勃发之感,他的怒却空有气势,眼角低垂,嘴角向下,这是心虚的表情。” 柳蔚堂下继续:“最后我问他是否经常能见到凶手,他否认时,目光慌张,眼珠干燥,还死死的盯着我,似想我相信他的话,但他不知,当一个人说谎时,不看你或紧盯你,都是可疑的表现。综上所述,他的回答全部不可采信,我可以大胆的怀疑,他是在包庇那个凶手,而能让他如此包庇的人,凶手看来与他关系匪浅,这人恐怕不止是李家村村民,极有可能还和李村长,有亲戚关系?比如父子什么的?” 她说完,眼睛已经生出笑意,追了快一个月的连环凶手,马上就要落网了。 现场又是一瞬间的安静,李平听完她的话,心里一下慌得没边,他不知道什么表情,什么眼神,他只知道,如果县太爷信了这个仵作的话,那他们就会冲进他家,甚至…… 李平急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大人,大人我是冤枉的,我不认识凶手,我也没说谎,大人,这人是外地人,还有他们,他们都是外地人!这些外地人个个来历不明,他们一定是联合起来污蔑我为求脱罪,他们才是凶手,他们是一伙儿的!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明察啊!”李平吼得声嘶力竭双眼激动的泛着红光。 县太爷一拍惊堂木:“嚷什么嚷,本官自有公断,轮不到你咆哮公堂!来人,立刻将李平压下,再随本官一道去李家村!” “大人,大人您不能相信他们,他们有阴谋,他们才是凶手,您纵容凶徒,他们会杀光富平县的人,还会杀了大人您,大人,您不能糊涂啊!”李平危言耸听的声音,越叫越大,像是要撕破喉咙一般。 县太爷眉头狠狠的皱起,大声催促:“还不将他带下去!” 李平一路嚷,一路吼,一左一右两个衙役将他快速拖走,直到他声音彻底消失,县太爷才步下高堂,走向柳蔚:“柳先生,凶手当真是李家村人?” 江南出了个连环杀手,附近的大大小小县城都已经传遍,从曲江府到富平县,据闻凶手杀了一路,不知死了多少人,如果凶手真是他们富平县的人,若事此时被曲江府弹劾上去,闹到了京都,那他这个富平县县令也别做了,上头一个治下不严的罪,随时能让他脑袋搬家。 柳蔚知道县太爷的意思,只是笑笑:“不管凶手是哪里人,大人若能亲手逮捕,也是大功一件,相信届时,上峰自有明鉴。” “亲手逮捕?”县太爷摸摸下巴思考。 柳蔚点到即止,转首唤了儿子一声:“小黎,走了。” 柳小黎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因为赶着去李家村,县太爷也不耽搁,大堂上人一下子走了一大半,师爷走在最后,看了眼那还站在堂上的三名嫌疑人,沉吟着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若是抓了凶手,你们自可离开。” 师爷说完便叮嘱了最后守门的两个衙役,让他们看住人,这才匆匆去追大队。 等大堂安静下来,那站在中间的老人瞧了眼堂上明镜高悬四字牌匾,低声一笑:“咱们青云国的仵作,都是这样办案子的?” 中年下人老实回答:“回爷,这仵作一门,向来没多少学问,这样办案子的,奴才也是头一回见。” “阿棱,你见过吗?”老人看向另一边的青年。 第11章:不过他这不是没胸 挺拔青年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并未见过。” “富平县归属哪个州府?” “回爷,是曲江府。”中年下人道:“不过说是曲江府,但隔得太远,曲江府基本管不到这儿来,这富平县连同周围几个县,除了每年交税,别的时候,都是自个儿管自个儿,这么多年,都成规矩了。” 老人沉吟一下:“曲江府的府尹,是付子辰吧?” “是付大人,说起来,今年已是付大人任职曲江府尹的第三年了,按规矩,他年底就该进京调任。” 为避免贪污受贿,三品以下地方官员,每三年调任一次,这已是青云国多年的规矩,从太祖那辈便开始了。 “恩。”老人看向身边青年:“阿棱,你跟着去看看,凶手狡猾多变,莫让那柳先生受伤了,他有点意思,我倒想与他聊上两句。” 老人说的聊是何意思,青年知道,他低头应了一声,走向大门。 两个守门的衙役立刻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青年足下生风,身子眨眼间已经绕到衙役背后,手刀快速落下,不等衙役晕倒,又以同样方法击向另一人。 两人衙役应声倒地,青年挥了挥衣袖,走出衙门。 那中年下人见青年彻底消失,才问:“爷,您找那个柳先生,可是想让他……” 老人斜瞧他一眼。 中年下人立刻双腿一软,跪在地下:“爷恕罪,是奴才口无遮拦,请爷责罚。” 老人漫步走向高堂上的县太椅,坐下后,拿起一本富平县典籍,边看边道:“起来吧,出门在外,莫要动不动就跪,招人眼睛。” “是。”中年下人老实应着,却偷偷抹汗。 如柳蔚所料,追了近一个月的凶手,果然就在李家村附近的山道上,找到一个猎屋,屋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村长的儿子,不过看到他本人时,师爷先就愣了。 “怎么是他!” “有什么问题?”柳蔚问。 师爷眼神古怪:“这是李村长的大儿子李庸,不过他,是个傻子啊,这李庸天生就是个蠢钝儿,三十几岁的男人,却只有几岁孩童的智力,他怎么会是凶手?” 柳蔚眼眸眯了一下,看着屋子里那衙役团团围住,正满脸无措的中年男人,眉心微微皱着。 “柳先生,会不会搞错了,他应该……不是凶手吧。”师爷略有迟疑的说:“虽说这李庸前段时间是听说跟着他大舅的米车去了外地做工,有段日子不在李家村,可就他脑子,连数都不会数,还会杀人?还是去曲江府杀人?” 正在这时,有衙役在屋里大喊:“这里有地窖,唔,好臭,里面有具尸体!” 县太爷和师爷连忙走进去。 柳蔚却盯着屋中间的李庸,走过去,慢慢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庸眨眨眼,脏兮兮的脸上,突然绽开一个笑容,笑眯眯的喊:“媳妇儿。” 柳蔚眉毛一挑,瞳孔紧了一下。 耳边传来衙役的咳嗽声:“柳先生,您莫生气,这傻子不识人,也认不清男女,他瞎喊的。” 一个大男人被人叫媳妇儿,谁能乐意,虽然这柳先生看着实在秀气清隽,远远看着真像女子,不过他这不是没胸吗。 第12章:这般粗俗 柳蔚冷笑一声,走到左边,一挥手,将桌上茶具掀翻在地。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在本就安静的屋子,显得格外刺耳。 那李庸则看着一地的碎片,眼神空洞发直。 柳蔚瞧着他,突然大骂:“谁是你媳妇,你个傻子,弱智,脑子有病的叫花子,你看你穿的什么衣服,脏兮兮的又破又烂,你也配有媳妇儿?你先撒泡尿照照你的丑样子!看到就让人恶心!” 容棱赶到猎屋时,在门外就听到那清雅淡凉的嗓音,吐出一连串脏污的辱骂,他眉头皱了皱,直觉那个白衣素洁的人儿,不该这般粗俗才对。 他上前两步,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果然是那柳先生在骂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男人摸样邋遢,浑身发臭,就站在那里,一句话没回的埋着头。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我在骂你你听到没有?你已经傻成这样了吗?连人家骂你都听不出?你这样的人还活着做什么,连累父母,连累兄弟,活着就是拖累,若我是你,早便一根绳子了解了自己算了!” 容棱眉头皱的更紧。 周围的衙役也都沉下了脸,之前他们都对这柳先生印象挺好的,可人家李庸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他就这般连珠炮的羞辱人家,仿佛他就是神圣不可侵犯,旁人说句话都是死罪似的,简直不可理喻。 有本事又怎么样,长得好看能干会验尸又怎么样,人品低下的人,连街边的石头都不如。 县太爷和师爷也出来了,一出来恰好也听到柳蔚在骂人,一瞬也呆了,他们印象中那个总是长身如玉,气质出众的青年,竟会有如此糟糕的一面。 四周一片安静,空气中,飘荡着几缕不一样的氛围。 柳蔚边骂,边将儿子藏到自己身后,她的表情很是轻蔑,骂李庸的时候,不遗余力,可眼神,却出奇的认真。 而那李庸从头至尾都低着头任他骂,摸样可怜得让人不忍。 周围的人都心软了。 可是柳蔚知道,她不能心软,这李庸就是凶手,无论是体型,特征,身体强度,他都和凶手相符,甚至住所的地窖里,还有尸体,并且一个月前,也就是凶手行凶的时间,这个李庸并不在李家村,而去了外地,行踪不明,种种证明,都指定他是凶手,可他是个傻子,傻子不会杀人,那如果一个傻子杀人了,会是什么情况? 她现在就在实验。 “李庸,前面就是小湖畔,你跳下去,淹死好不好。”柳蔚恶毒的说道。 这句话一说完,某个衙役已经听出下去了,刚要开口,屋中央的李庸却突然抬眼,他方才埋着头,没人看到他的表情,此刻他仰起头,众人才发现他眼睛赤红,表情狰狞可怖。 而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的下一秒,他倏地冲上来,大吼一声:“贱人,我要杀了你!”便对柳蔚袭击而去。 他的动作太快,且力道很大,幸亏柳蔚早有准备,她袖中解剖刀滑出,对着李庸直挺挺冲过来的身体便是一划! 柳蔚控制力道,所以刀锋只划破李庸的手臂。 但李庸却似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扑来,嘴里丧失神智的大吼:“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让你骂我,我让你骂我!” 第13章:隐秘地立在树林里 人格分裂。 柳蔚就知道,她没猜错,李庸身为村长的儿子,却一个人住在山上的猎屋,他身上又脏又臭,屋子里简陋异常,茶壶很久没洗过,但里面还有茶水,这说明他还在生活,但是无人照料,也就是说,他是个被家里遗弃的人。 对这种本身就智商有缺陷,以躲在家人羽翼下成长的人来说,抛弃,等同死亡,从而滋生出第二人格并不奇怪。 柳蔚不知道李庸是什么时候开始杀人的,但是以富平县从没接到过类似案子来看,应该是在一个月前的曲江府才开始杀第一个人,而他为何在曲江府杀人?极有可能,是他当时就意识到,他被父亲抛弃了,离乡背井,加上他的舅舅或许对他并不好,种种因素加成,恶毒的种子便埋下来了。 作为一个法医,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凶手,这种多重人格的,说实在的,柳蔚见到不少,而这类人通常都是年少受过虐待,心里不健全,或者有童年阴影,长时间的负面情绪沉淀,便催发出一个能保护自己的人格,这种情况属于精神病的一种。 在现代精神病杀人,是有一部分优待的,但古代却没有。 不管是谁,在古代杀人就是杀人,无论是你是不是有病,你都要为死者偿命。 手中的刀势加大,柳蔚步步紧逼,众人只见那白色的身影,不过瞬息,便将人高马大的李庸逼到角落。 下一刻,柳蔚换下解剖刀,拿出银针,三枚出击,扎入李庸头上三处大穴。 李庸呆了一下,接着眼睛一闭,软软的倒在地上。 前头不过几个瞬间的事,衙役们都还没来得急支援,人已经被放倒了。 柳小黎匆匆跑过去,一下子栽进娘亲亲怀抱,大大的眼眶里浸出泪花:“爹,爹……” 小家伙是吓到了。 柳蔚将他抱着,没心没肺道:“你爹我好得很。” 柳小黎吸吸鼻子,生生将眼泪缩回去,闷闷的把脸埋进娘亲脖子里。 儿子突然撒娇,柳蔚很无奈,她一边安抚儿子,一边对县太爷道:“李庸就是凶手,把他抓起来,回到衙门慢慢审。” 说完,就抱着儿子,去屋外头哄,这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腥味,太臭了。 屋外面,泥土草木的气味窜入鼻息,她吸口气,轻轻拍着儿子的背,眼睛,却看向右边树林里的某个位置。 容棱一动不动,隐秘地立在树林里。 这样虚无的“对视”维持了几乎一盏茶的功夫,最后,柳蔚耸耸肩,收回视线,转着天空吹了一记口哨。 不过一会儿,一只浑身漆黑的乌星从远而近,“桀”了一身,扑飞而下。 容棱盯着那黑鸟,脑中倏地想起什么。 “珍珠。”鸟儿落在白衣青年的肩上,柳蔚笑着道:“珍珠,你快哄哄小黎,他又哭鼻子了,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柳小黎不高兴的抬起头,手背擦擦自己眼睛:“我才没有哭!” 珍珠跳了两下,跳到柳小黎怀里,黑脑袋往他的怀里拱,仿佛真的在哄他。 柳小黎抱着珍珠的小身子,还在小声点嘟哝:“我真的没有哭……” 容棱眼神几度转变,最后有些错愕的看着那白衣青年。 珍珠,黑鸟,白衣,银针…… 一连串的记忆,灌入脑海,他再看那抱着儿子逗鸟的青年,嘴角深深地抿起来。 难怪觉得眼熟,原来……是她。 第14章:容棱 柳蔚突然感觉一抹凉意窜来,她再次偏头,看向树林的方向,这次,她索性抬脚走了过去。 踩在树枝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她越走越近,直至走的有些深了,才停下。 树林里,没有人,连动物也没有,刚才,是她的错觉? 没来得细想,屋子里,有人大吼:“地窖里,地窖里不止一具尸体,还有两具,三具,有三具尸体!” 柳蔚皱了皱眉,迈步走回去。 这么多尸体,估计这些娇气的衙役没法搞定。 容棱离开后,没回衙门,他很清楚,老人此时也不在衙门了。 找到富平县最大的客栈,他走进去,便看到二楼的窗户边,精神瞿烁的老人已经在用餐,他旁边,站立着中年下人。 “三公子回来了。”下人轻轻唤了一声。 容棱面无表情。 老人示意他坐下:“怎么样了?凶手抓到了吗?” “嗯。” “是那村长的儿子?” “是。” “当真?”老人夹了一颗香芋丸,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仅是看了两具尸体,便连凶手都找到了,这个柳先生,当真是个才人。” “还不止。”容棱将刚才柳蔚逼迫那凶手发疯的过程也说了,末了添一句:“他不止知道凶手是谁,还连凶手有时好时坏的疯症都知道,并且知道如何逼他现行。” “当真如此曲折?”老人眼中笑意满满:“好,很好,倒从没见过这般有趣的仵作,据闻他是曲江府人,在曲江府也极富盛名,阿棱,这个人,你知道怎么做了。” 容貌平凡的青年垂眸应声,心中,却勾起一丝笑。 这次,看她要怎么逃。 …… 单抓到凶手并没用,要让凶手认罪,得让他画押,富平县县令本打算屈打成招,可李庸到了牢里,疯病就好了,大哭大嚷着要爹,要回家,看着浑浑噩噩,与平时痴傻时又没多少区别。 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大个子,若不是先前在猎屋瞧见了他发病,是人也没法将他与那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狂结合在一起。 县太爷一晚上几乎愁白了头发,这样一个傻子送上去,上峰能信他是凶手吗?别是以为他为求贪功,找人顶包才好。 第二日,县太爷一觉醒来还在纠结,师爷突然来报,说外头有人持着枚令牌,要见他。 县太爷心情正烦,没好气道:“什么令牌,不见不见!” 师爷一脸为难:“小的也说您不见了,可他说您看了令牌,就会见他。” 县太爷皱眉:“令牌在哪儿?” “在他自己那儿,不过那令牌上头写着四个字,好像是……‘镇平一格’,对就是镇平一格。” “镇平一格,什么镇平一格,本官不知……”话未说完,县太爷倏地一愣,接着额头冒出热汗:“镇平一格,当真是镇平一格?” “是,大人,这是什么牌子,您怎么这般紧张。” “这是,这是……”县太爷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赶紧连扑带爬的跑出厅堂,脚步停歇的跑到衙门门口,果然看到门外,站着个衣着华丽,眉宇轩昂,腰间佩着金玉长刀的俊逸男子。 男子五官立体,身姿高大,黑眸眼下更是深邃幽沉的眯着,乍一看,便让人觉得心慌。 县太爷紧张得心口狂跳,小心翼翼的询问:“阁下可是镇格门的?” “容棱。”男子手持令牌,却翻了个面,县太爷看到令牌背面的“都尉”二字,吓得腿都软了。 第15章:岂止丑,是特别丑 镇格门乃是大内隶属皇上直接调配的御前军队,素来随皇而行,只为皇上办事,不听任何人调配,而今届镇格门的头领都尉,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三子,容三王爷。 这人手持都尉令牌,又声称姓容,那岂不是,岂不是…… 县太爷手脚发麻,扑通一声想跪倒地上,可膝盖还没落地,便被人拉住了。 他惊慌失措的看着都尉大人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惊得浑身发抖:“王……王……” “低调行事,先进去。”容棱道了一声,绕过他,尽自走进大门。 县太爷急忙仓皇跟上,师爷却拉住他:“大人,这人到底是……” 县太爷恨铁不成钢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下一秒,师爷满脸惊恐,直接瘫坐到了地上。 县太爷多想也跟他一样瘫了就瘫了,可他不行,他还的赶去伺候。 富平县离着京都千山万水,眼下竟有个手持军符的王爷找上门,难道,难道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竟然劳动镇格门亲自出动? 一路心焦,等到了前厅,听到王爷所明的来意,县太爷却是愣住:“您是来找柳先生的?” “昨日你们抓捕凶手,本王也瞧见了,他在哪里。” “在客房,就在客房。”县太爷说着,急忙要亲自去喊。 却被容棱拦住:“既在客房,那就直接过去吧。”说着,走在了前头。 县太爷心中惶惶,疑惑,但也只能跟在后头。并未识得容棱便是易容后的白日堂上三人之一。 柳蔚这会儿正在屋里睡觉,睡得好好的,鼻尖却嗅到一股糊味。 她懵着脸坐起来,嗅着糊味是从院子里传来。 踩着鞋下塌,走到门口,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真坐在院子里的小石头上,面前搭了个土灶,正在煮什么。 她慵懒的漫步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在干什么?” 柳小黎被娘亲惊了一下,随即又跳起来,要往娘亲怀里钻。 柳蔚嫌弃的推着他的额头,不让他靠近:“看你的手,黑成什么样了,别来染脏了我的衣服。” 柳小黎委屈的鼓着嘴:“爹,我在炼药,哪能干净。” 柳蔚弯腰看了看那锅里黑乎乎的丸子:“什么药,墨汁丸吗?” “不是,是羽叶丸。”小家伙羞涩的拉拉衣角:“我做的还不好,有点丑……” 岂止丑,是特别丑!而且闻闻那糊味,吃了肯定会死人。 柳蔚咳了一身,摸摸儿子的脑袋,不忍打击:“总有个过程,失败是成功之母。” “爹,我做的挺好的,不信你尝尝,我都是跟着配方做的。”他说着,用小铲子铲了一颗药丸起来,朝自家娘亲递过去。 柳蔚:“……” “爹,你试试,试试看嘛。” 柳蔚:“……” “爹……”小家伙大大的眼珠子,开始眨巴,没一会儿,眼圈就红了:“爹,你不吃吗?” 柳蔚叹了口气,到底拿起来。 柳小黎当即笑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期待的望着娘亲。 柳蔚捏着药丸放到鼻尖嗅嗅,很臭,掰开看看,里面也是黑的,捏碎了看看,捏出来的不是药泥,是药粉,药丸火候不对,炼得干硬,一捏直接碎了。 “爹,你不吃就不吃,为什么捏了?这是我做了一上午的!”小家伙心疼的捂着胸口,控诉的瞪着自家娘亲。 柳蔚循循善诱:“乖,以后这种失败品,拿去给别人尝,这是衙门,衙门里人最多了,剩下的,你拿去给县太爷爷和师爷伯伯尝,他们不死,爹再吃。” 第16章:我儿子就是这么好客 柳小黎还是不高兴:“那爹你也不能浪费啊,我做了好久的。”他说着,又盯着锅里剩下的四枚:“那我给县太爷爷一颗,师爷伯伯一颗,给爹留一颗,还有一颗给谁?” 柳蔚想都不想道:“给你讨厌的人。” 不远处听到一切的县太爷和容棱:“……” 县太爷抹了一把脸,小心翼翼的对身边的男人道:“王爷,院子里的就是柳先生,跟他说话那个,是他的儿子,叫柳小黎。” 容棱嗯了一声,抬步走过去。 县太爷挣扎一下,有点不想过去,他总觉得过去,等于自投罗网,那个黑乎乎的药丸,他在这儿都闻到糊味了。 可他又不敢不过去,柳先生若是不识得人出言轻狂,冒犯了王爷,他可担当不起,最后犹豫一下,还是咬着牙跟上。 他们走近后,柳蔚也看到了,不过她的目光并没落在县太爷身上,只是看着那走在前头的俊逸男子,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两人走来,县太爷殷勤的介绍:“柳先生,这位是镇格门的大人,是特地来找你的。” 镇格门柳蔚知道,跟她所熟悉的古代御林军差不多的御前机构,专门负责皇帝的安全,不过这不是禁宫中的军事部门吗?怎么来富平县了? “柳卫,可是侍卫的卫。”容棱颇淡的开口,面上却没有半点表情,漆黑的眼眸,却直视着柳蔚的那双眼睛。 “蔚蓝的蔚。”柳蔚回答,并未将他明显带着震慑的目光放在眼里,随口问:“请问阁下可有事?” “找你办个案子。” “抱歉,在下隶属曲江府,不接散客。” 散客,他是客人? 有将人命案件,当生意的? 容棱不禁想到曾经的第一次见面,此女也是这样的德行,虽说已经过了很久,但他始终记得,不过她,显然不记得了,他特地撕了脸上白日戴着的易容面具,以真面目过来见她,她却连一丝反应也没有,显然是忘透了。 他可记得,那一夜,他沉沉地贯穿过她柔嫩的身子时,她还嚷叫着她是第一次,要他稍微轻点。 作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她竟将他忘得这般干净。 好,果然很好。 “曲江府尹那边会收到公函,你随我去便是。” 柳蔚看着眼前这男人,沉默一下,拍拍儿子的脑袋:“小黎,先进屋去。” 柳小黎眨巴眨巴眼睛,乖乖的将锅里的药丸盛起来,揣进怀里,跑向屋子。 跑了一半他又停住,返回来拿着两颗药丸,一颗塞进县太爷的手心,一颗递给容棱。 县太爷:“……” 容棱:“……” “叔叔,我请你吃好吃的。”柳小黎望着容棱,小脸可爱得恨不得让人咬一口。 容棱沉默,他分明听到,这孩子的最后一颗药丸要留给他讨厌的人。 柳小黎看他不接,索性往他手心一塞,又欢快地跑了。 容棱看了那颗黑漆漆跟碳球似的丸子,眉头微蹙。 柳蔚却笑:“大人别介意,我儿子就是这么好客,大人吃吧,这个看着长得丑丑的不怎么样,但吃着其实味道不错。” 容棱:“……” 县太爷已经隐隐嗅出了不对劲的味道,他迟疑一下,索性摊开了说:“柳先生,这位是镇格门的都尉大人……” 尽管柳蔚只是个八品仵作,但是但凡当官的,应当都知道如今的镇格门都尉,是什么身份。 他以为他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可柳蔚只是哦了一声,像是连“都尉”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县太爷有点着急,总觉得这样下去,王爷一定会发怒。 第17章:先礼后兵罢了 就在县太爷偷偷为难抹汗时,柳蔚张了口:“那这位都尉大人请我去办什么案子?”她问容棱。 男人抬了抬眼皮:“你这是答应了?” “大人不说,我如何判断答应不答应?” “你不答应,我如何说。” 县太爷腿都软了,忍不住再次强调柳蔚:“柳先生,这是镇格门的都尉大人,是都尉大人啊……” 柳蔚不置可否,冷笑一声,转身往屋子走。 她不喜欢跟人磨嘴皮子。 容棱微微蹙眉,看着她的背影,抿唇道:“此事事关重大,你非局中人,知道了,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县太爷倏地瞪大眼睛,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的道:“那,那个,王爷,下官,下官去外头等您。” 话落,得到容棱的答应后,他急忙提着袍子快速跑走。 柳蔚则转过身,探究的打量眼前的男子:“你还是个王爷?” 男人挑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她说的理所当然:“我又不认识你。” 容棱有些磨牙。 好,好一个不认识。 柳蔚问:“你是王爷,还是镇格门的都尉,你要我办的案子,不会在京都吧?” “正是。” 柳蔚冷笑:“那我拒绝。” “为何?” “没有为何,我不喜欢京都。”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鬼地方离开,要再回去,吃抱了撑的差不多。 容棱眸意深了一下,上前两步,走到她跟前:“你不去京都,可是因为什么人?” 柳蔚不喜欢他靠的太近,稍稍退了一步:“与你无关。” “我若说,你必须去呢?” “我已经拒绝了,王爷是听不懂人话?”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他盯着她的眼睛,眸中带着阴森地笑:“上峰对你下达命令后,你该躬身应诺,而非讨价还价。” 柳蔚眉头皱的紧了。 男人轻言:“还是你要本王直接一纸调令,将你从曲江府,调籍到京都?” 调籍二字一出,柳蔚脸色变黑。 他这是威胁她,暂时调过去破一起案子,还是彻底调过去隶属京都衙门,只有两个选择。 “王爷既然都有决定了,还假惺惺的问下官一番,岂不是显得多此一举。”她没好气的冷哼,看他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讽刺。 男人却只是轻笑:“先礼后兵罢了,端看先生识不识趣。” 柳蔚静静的盯了他一会儿,突然说:“王爷记得把这药丸吃了吧,味道很好,尝尝看。”说完,她转身就走,进入屋子后,还砰得一声,将房门关得很响。 容棱在外忍不住一笑,本就俊逸不凡的容貌,在这一笑后,更显出几分绚色,他捻起那枚黑色的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糊味窜入鼻息,他心情却不错。 他知道,柳蔚这是答应跟他去京都了。 柳蔚回到房间,便气的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水后,把杯子狠狠搁在桌上,发出巨大声响。 柳小黎凑上来:“爹,是方才那个叔叔惹你生气了吗?”那个叔叔一出现娘就不高兴,他对娘亲的情绪转变很敏感,所以他也马上讨厌上那个叔叔了,还给他了一颗药丸。 娘说药丸要给讨厌的人,因为是失败品。 第18章:那晚纯粹是一场战争 柳蔚抿着唇呼吸几下,才勉强镇定了心中的情绪。 柳蔚看着儿子,突然说:“小黎,你几岁了。” 柳小黎懵了一下,回答:“我四岁,娘亲你忘了?” “no,你五岁的人。”柳蔚捉着儿子的肩膀,认真的说:“以后但凡有人问你几岁,你就说你五岁,尤其是外面那个叔叔,他往后若是问你,一定要这么说。” “往后?”柳小黎不明白:“爹,这个叔叔我以后也要见到吗?” “估计是。” “为什么?” “他要我们去帮他一个忙。” “我们可以不帮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为什么,好一个为什么。 柳蔚有点咬牙切齿的说:“因为你的付叔叔多事,非要给你娘亲我报一个官衔,害的你娘亲不止天天穿男装,还彻底担上了欺君之罪的名头,这也就算了,现在还成了谁都能使唤的低品官员,那人官衔比我大,他让我做事,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柳小黎苦着脸,小脸皱成一团。 柳蔚深吸了口气,心头乱成一团浆糊。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认错,也不知道那人认出她没有,但是小黎这张脸她可是天天看的,跟外头那男人的容貌,不说很像,也有个五分像,不过小黎如今还小,脸蛋圆,下巴胖,乍一看倒是看不太出来,不过再长两年,只怕就越看越像了。 柳蔚心里很烦,说实话,那时候她才刚刚穿越过来而已,那会儿她在京都的柳家挣扎求生,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脱离柳家,趁夜赶路时,就是晚间走了个乡间小道儿,就碰上个中了椿药,倒在路边的妖孽男人。原想着正好挣点盘缠,就问那人,要不要解药,解一次两百两,她的针灸之法传承自前世的爷爷,那位全球著名的中医学者。 柳蔚很有信心,扎上几针,便能解了那男人身上的毒。 可没想到药没解,自己倒是搭进去了,只是春风一度,她第二日醒来,匆匆看了一眼那男人的摸样,就拿光了他身上的钱,只留了十两散碎银子给他,便跑了。 这一跑因为有钱了,叫了马车倒是跑得快,可是两个月后,她就悲剧了。 柳小黎就这么落在她肚子里头了。 柳蔚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见到小黎的父亲,主要是当初他们连对方姓谁名谁都不知道,那晚纯粹是一场战争,他药性惊人,她反抗不能,最后两人都是筋疲力竭,根本无暇说话,甚至连交谈都仅限于她单方面的嚷嚷他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是现在,那个极有可能就是小黎父亲的人,就在门外,并且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要与他朝夕相处。 柳蔚很焦躁,她只得继续反复叮嘱儿子:“记住,我是你爹,以后不能说漏嘴,还有你今年五岁,不是虚岁,是实岁,实岁五岁,知道吗?” 看娘这般郑重,柳小黎只得乖乖点头。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柳蔚神色一凛:“是谁?” 外面传来女子的声音:“柳先生,是奴婢。” 柳蔚松了口气,过去开门。 外面站着衙门的女婢,她说:“柳先生,大人叫您去前厅,说是您明日就要跟京里来的大人走了,要您今日无论如何要帮帮他。” 明日就走?柳蔚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黑的不行。 那女婢见她面色不好,声音也迟疑了:“柳,柳先生……大人他还说,李庸的认罪状……” “好了,我现在过去。”柳蔚面色不愉,转头对儿子道:“小黎,你在屋里收拾行李,还有珍珠,一会儿它回来别让它出去了。” 柳小黎不干,他听到了“李庸”两个字:“爹,你要去牢房吗?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第19章:长得倒是标志 柳蔚正担心那什么王爷就是小黎的父亲,怎么敢让他出去乱走。 “你不许去,在房间等珍珠。” 柳小黎苦着脸,特别不乐意,柳蔚心意已决,关上门,跟女婢离开。 柳蔚一到前厅,就看到县太爷急的满头大汗的站在一边,而堂前的正椅上,却坐着那器宇轩昂,正在品茶的俊逸男子。 柳蔚看到这人就牙疼。 县太爷小心翼翼的开口:“柳先生,您明日就要走了,这,这李庸的事……” “废话别说了,去牢里看看。” “好好好。”县太爷总算松了口气。 “那走吧。”柳蔚走在前面,可才刚走一步,就看到正椅上,那俊美男子缓缓步下,朝她走来。 她挑了挑眉:“这位王爷也要跟着?” “不可以?” 柳蔚磨牙:“那可是牢房,脏的地方,王爷身娇肉贵,怎可去那污秽之地。”她就不想这人在她身边乱转,看着眼烦。 男人低低一笑,瞧着她的眉眼:“镇格门的天牢,不比这儿干净。” 柳蔚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容棱面无表情,漫不经心的跟在后头。 县太爷再次抹汗,这两位爷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阴沉潮湿的地牢,的确很不干净,牢房里关了不少人,看到有人进来,有些走到栅栏边朝着外面嘻嘻哈哈的笑,有的拍打栅栏,故意发出砰砰声响,有的则就坐在草堆里,看着外头目光阴冷。 最前头的是牢头,他手持皮鞭,将那些笑的和拍打栅栏的吼回去,可那些囚犯本就是不要命的,牢头越是震喝,他们叫的越是欢,最后一些原本规矩坐着的,也被激出了火气,整个牢房,顿时满是嘈杂。 柳蔚从头到尾都没看旁边一眼,她步履稳健的朝里走,在前世,再穷凶极恶的罪犯她都见识过,这些,不足畏惧。 直到有人大吼一声:“哟,这是哪儿来的兔儿爷啊,长得倒是标志,身段也纤细,上起来肯定有滋味,来来来,小倌爷,来哥哥教教你怎么爽快。” 那人说完,柳蔚脚步已经停下。 “这些混账!”县太爷正要发火,容棱抬手,制止他。 县太爷不明所以,偷瞧了容三王爷一眼,却见他的目光,始终盯着前方柳先生的背影。 柳蔚沉默一瞬,缓慢的转过目光,看向右边牢门里的彪形大汉:“你在跟我说话?” 那大汉没想到他会停下,愣了一下,随即又哈哈大笑:“不是你还是谁,这儿还有谁长得像小倌儿的?怎么,你不是吗?不是没关系,哥哥教你怎么当,哈哈哈。” 他这一笑,周围也跟着大笑。 柳蔚挑了挑眉,对牢头道:“把门打开。” 牢头为难,看向县太爷:“大人,这……” 县太爷皱眉:“柳先生,咱们先去看看李庸吧。” “不开门,就不看李庸了。”柳蔚面无表情的说。 倒是容棱勾了勾唇,吩咐:“开门。” 王爷都说话了,县太爷也只好示意牢头开门。 门一打开,柳蔚便走进去。 大汉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蔚,淫邪的目光将柳蔚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他的目光,令容棱危险地眯起眼眸。 第20章:这般重要 柳蔚却像没反应似的,只朝大汉走去。 “你觉得我像小倌儿?” “那可不。”大汉说着,手抬起来就要去摸柳蔚的脸。 可手指还没碰到柳蔚的衣角,手腕便被她捏住!大汉皱了皱眉,挣扎两下,竟然挣不开。 这小白脸看着年纪轻轻,身子骨小,没想到力气这般大! 大汉动了真劲儿,另一手抬起,要捉柳蔚的手。 柳蔚轻松躲过,拉着他的手,将他狠狠地一甩,大汉停止不及,整张脸被柳蔚甩到墙上,五官贴着墙壁,鼻孔里,立刻流出两管鼻血。 “你爷爷的!”大汉一抹鼻子,怒气上头,冲过去要打柳蔚,柳蔚轻松的躲开他的攻击,脚步伶俐地窜到他背后,抓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扯,拽着他的头,往墙上又是一砸! 只听“咚”的一声,大汉只觉得头骨一震,脑袋顿时懵了。 柳蔚趁势将他下盘一踢,鞋尖正中大汉的下巴,大汉脑袋往后一趟,彻底瘫在地上,身上疼的爬都爬不起来。 只是几个间隙,大牢里顿时安静异常。 柳蔚看着大汉仰躺的摸样,嫌弃地勾唇一笑,走到他的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刚才,说我像什么来着?” 大汉咽了咽唾沫,一句话也说不出。 “记住,往后莫要乱说话,方才我那一脚要是换个位置踢,你下半辈子,只怕不用讨媳妇了!”她说着,眼睛还似笑非笑的瞄了大汉下腹一眼。 大汉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下身,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 柳蔚看他如此,倒是觉得没意思了,她出了牢房,“啧”了一声,继续朝牢里头走。 而这次,两旁再没人敢喧哗。 容棱瞧着她淡定随意的摸样,想到她刚才那接连的灵活三击,心中起了兴味:“以前有人出言不逊,你也是如此教训的?” 柳蔚看也没看他一眼:“今天是例外。” “为何今天是例外?” “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好。”说着,她终于侧眸看向他:“王爷想知道谁让我心情不好?” 容棱眸中夹带笑意:“因我?” “王爷说呢?”柳蔚挑眉,咬牙切齿。 男人却是一眯眼:“我倒不知,初次见面,本王于先生已经这般重要,都能左右先生的心思了。” 柳蔚嘴角抽了抽,这人还要不要脸?她说的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柳蔚也懒得解释,索性快走两步,离这男人越远越好。 李庸的牢房很快到了,隔着栅栏,柳蔚便看到,那人高马大的汉子,就这么缩卷在墙角的稻草堆里,他的摸样很害怕,身子瑟瑟发抖,满脸脏污,一双眼睛里,却满是单纯。 双重人格是一种精神疾病,也是至今为止,柳蔚觉得最心酸的一种病。 因为患者,往往连自己是谁,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庸不知道他杀了人,他只是个单纯的傻子,受了委屈不会说,遇到事了不会说,被人骂了不会说,甚至被人打了也不会说。 而就因为这种委屈和压抑,他渴望有人能帮他,渴望有人能救他,所以,他心理上滋生了另一重人格,每当傻子吃了亏,受了苦,另一重人格就会出来帮他报仇,保护他,并且惩罚那些侮辱傻子的人。 可是另一重人格自作主张的行为,却害死了傻子。 牢门打开,柳蔚走进去。 刚进去一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就对上容棱漆黑深沉的摄人双眸。 pstyle="lor:be"作者的话: 囧,编辑说要十一假期过后客户端才能显示,所以……大家假期之后再来看更新。祝大家十一假期愉快,吃好玩好还不长肉。 第21章:男女授受不亲 “我先进去。”容棱拉开她,自己先走进去。 柳蔚不置可否,随后走入。 看到这么多人进来,李庸害怕的更加小心翼翼的缩蜷着自己,甚至将后背使劲儿的往墙角里塞。 “别怕。”柳蔚蹲下身,对着李庸露出一抹笑:“李庸,你记得我吗?” 李庸闪烁着眼睛看她一眼,憋着嘴说:“认,认得,你,骂过我……” “是啊,我骂过你,可是我只是骂你,你却打了我,还想杀我。”她放软了声音。 李庸急忙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我爹说,打人不好,我,我不打人。” “你从来不打人?” “不,不打。” “如果别人打你呢?” “不打。” “如果别人要杀你呢?” “不打。” 县太爷在后面小声道:“他就是这样,昨日今日,已经盘问两日了,他就是不肯认罪,一直嚷着说自己很乖,自己很听话,从不打人,更不杀人。” 柳蔚点头,叹了口气,伸手去摸李庸的脑袋。 她手刚碰到李庸满是疙瘩的头发,身侧一道猛烈的视线,倏地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柳蔚偏头,便对上容棱微寒而深邃的眸光。 “王爷可是有事?” 容棱目光沉沉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摸摸他的头,以此来安抚安抚他。” “男女授受不亲。” 柳蔚脸一黑,后面的县太爷也突然咳嗽起来。 “我是男的。”柳蔚磨着牙齿! “说不定他是女的。”容棱面无表情。 柳蔚:“……” 懒得理他,柳蔚把手搁在李庸的头顶上,柳蔚不嫌弃李庸脏,摸了他两下,看到李庸表情果然轻松了些,她才说道:“李庸,你现在生病了,我帮你治病好不好?” 李庸不知所措的看着她,迟疑一下,还是点点头。 柳蔚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银针一套,捻着枕头,将针刺进李庸的百会穴。 看到那针尖对准自己,李庸怕的浑身发抖,整个人都僵着,可他硬是没有反抗,也没吵闹。 等到银针刺入他的肉里,李庸却没感觉到疼痛,他惊奇的睁大眼睛:“不,不疼。” 看他这样,柳蔚就知道,他以前也被针扎过,不过那是疼的。 李庸,应该受了不少虐待。 连着将好几针扎在李庸身上,柳蔚才伸出一根手指,比在李庸面前,声音轻轻的说:“李庸,你看着我的手指,手指在摇是不是,你跟着它摇。” 李庸傻傻的看着竖在自己面前的纤白手指,眼珠子跟着左右摇摆。 过了一盏茶后,柳蔚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庸眼皮有些耷拉:“好困。” “困了就睡觉,你闭上眼睛,将脑子放空,你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你摸索着黑暗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你终于看到了一片花田,那片花田很漂亮,你很喜欢,你坐在田埂上,躺着晒太阳,闻着花香,这时,旁边还有条小花狗跑过来,小花狗很喜欢你,它在你脚边撒娇,你抱起它,开心的逗它玩……” 李庸睡得迷迷糊糊地,似乎眼前真的出现了花田和小狗,他傻傻的勾着嘴角,笑的有些憨憨的。 柳蔚又说:“太阳很暖和,小花狗也困了,你抱着小花狗,陪着它一起睡,你闭上眼睛,乖乖躺在田埂上……” 李庸脸上出现了沉睡的表情,呼吸也均匀起来。 县太爷有些着急:“柳先生,这个……” “嘘。”柳蔚压低了声音:“再等一会儿。” 县太爷只好闭嘴,却根本不知道这柳先生又在搞什么。 而又过了几息,原本已经沉睡的李庸,猛地睁开眼,但这次,他目光不再温顺,眼神不再单纯,反之眼眶里,却激发出一种隐含杀气的凶戾。 容棱一把拉住柳蔚,将她扯到身后。 李庸目露凶光,大声吼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柳蔚从容棱身后走出:“你是说你为什么你动不了?简单啊,我封了你七大穴,十小泬,你能动一根手指头都怪了。” 李庸勃然大怒:“放开我!你这个贱人,你放开我!” 柳蔚冷笑,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顿时将他的嘴角打出血。 李庸眼底的暴戾更深了,一双眼睛,厉得发狂。 柳蔚勾唇:“往后,世上再没有傻子李庸,只有你这个连环凶徒李庸!杀了这么多人,你也该为他们付出代价。” 李庸一愣,随即闭着眼睛寻找一下,再睁开眼时,整个人近乎疯狂:“你对他做了什么?傻子呢?你把他怎么了?” “他在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永远沉睡,你找不到他,他不用经历牢狱之苦,不用经受临死前的恐惧,那些本也不是他去承担的,你自己慢慢感受吧。”柳蔚说着,看向县太爷:“大人,认罪状可以画押了。” 县太爷已经被她惊得说不出话了:“柳先生,你,你都做了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就……” 柳蔚一派轻松:“催眠第一人格,唤醒第二人格,简单得很。” 她说完,径直走出牢房。 容棱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身影,这个女人,给了她太多惊喜。 这么想着,容棱也随之跟上。 县太爷不敢与杀人犯单独相处,他叮嘱牢头将李庸看好,忙也匆匆离去。 柳蔚走出地牢,外面阳光明媚,与地底的潮湿阴霾简直两个世界。 她走了两步,要回自己的房间,可身后拿到灼热得几乎烫人的视线,令她烦躁。 “王爷可还有事?”她忍无可忍,转头瞪着他。 容棱上前数步:“没事。” 柳蔚深吸口气:“没事就莫要盯着在下一介男子看个不停了,王爷,柳某没有断袖的癖好。” “本王也没有。” “是吗?” “是。”他说着,顿了一下:“本王只喜欢女人,胸小一点的也没关系。”胸小两个字吐出时,他目光毫不偏颇的看着柳蔚的胸前。 柳蔚顿时火气上涌! 容棱问道:“穿男装很好玩?” 柳蔚简直不想跟他说话,甩袖走了。 容棱嗤笑:“你用了束胸,还是你的胸本就这般的小?若是我记得不错,当初应该比今时大点。” 柳蔚觉得胸前火辣辣的,脑袋顶都要冒烟了。 第22章:嫌弃他了(1) 这男人果然认出她了,穿了男装也认出来了,真是疯了! 她不回话,脚步却加快了许多。 等到终于回到院子,后面的男人也终于不跟了,可柳蔚还是觉得他在看她,他炙热的视线,就胶着在她的背后,刺得她背心火辣。 回到房间,小黎见到娘亲回来了,扑腾地跑进娘亲的怀里:“爹,你可算回来了。” “恩。”她漫不经心的应一声,坐在床边。 小黎软软的小爪子攀着娘亲的衣襟:“爹,你不高兴吗?” “没有。” “是不是之前那个叔叔又惹爹了?爹一看到那个叔叔就不高兴,小黎就知道,那个叔叔是坏人!”小家伙愤愤不平的说着,腮帮子鼓得圆圆的。 柳蔚火气一消,被儿子的童言童语逗笑:“小孩子家家的,懂得还不少。” 柳小黎绵绵的缠进娘亲的怀抱:“反正爹不喜欢的人,小黎也不喜欢。” 不知为何,再听小黎叫这声“爹”,柳蔚突然不自在起来。 谁能想到,他爹真的出现了。 想到这里柳蔚就不甚心烦,不就是一夜情吗?怎么这么复杂! 古代就是麻烦! …… 晚饭的时候,柳蔚带着小黎去吃馆子,她不想跟那男人同桌共食。 下馆子之前,她去了趟驿馆,寄了封信回曲江府。 出了驿馆,便直接进了对面的菜馆。 这家菜馆是富平县唯一一家上得了台面的食馆,正值晚饭时间,馆子里人不少,一楼都没有空位了。 小二招呼他们上二楼,谁知道一上去,柳蔚才彻底知道“冤家路窄”四个字怎么写。 看着那坐在临窗位子上的俊美男子,她脸色一板,转身欲走。 可一转身,一个面无胡须的中年男子却堵住她的去路:“柳先生,我家老爷备了餐食,请先生一道儿用。” 柳蔚挑了挑眉,她认得这人,这就是昨日那三个嫌疑人的其中一个,昨日他们从李家村回来,衙门里已经没人了,三个嫌疑人不知去向,两个衙役晕倒在大堂上。 衙役醒了,说是被嫌疑人打晕的,县太爷气愤不已,本欲捉拿,但想到那三人反正不是凶手,加之李庸的事让他烦躁,便搁下了。 原以为这三人应该走了,不想竟还大摇大摆的在富平县里出现。 柳蔚看着眼前男子,面色微微沉着:“我不认识你家老爷!” “见着自就认识了。”中年男子不卑不亢,似乎她不去,就不让她走一般。 柳蔚皱了皱眉,最后想着反正也要吃饭,有人请也好,点头说:“好,我便见一见。” 中年男子满意,领着她,走向一间包厢。 到了门口,那中年男子敲敲门,唤了一声:“老爷。” 过了会儿,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男音:“都进来。” 等门打开,柳蔚便瞧见里头满桌的饭菜,一位衣着华贵,举止雍容的老人坐在主位,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噙着笑意。 “来了。” 柳蔚稍稍点头:“老人家。” “过来坐。” 柳蔚牵着儿子走进去,柳小黎认得这位老爷爷,昨日在公堂上见过,他粉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解,似乎不明白,他们与这位老爷爷只是一面之缘,为何老爷爷还这么客气,要请他们吃饭。 “爹……”他细细糯糯的唤了声,拉拉自家娘亲的衣角。 柳蔚握住儿子的手,将他抱起来,放到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在旁边一张。 老人看他如此从容,毫不客气,眼中笑意深了两分:“贸然请先生来,有些唐突,还望海涵。” “老人家严重了,可不知您找我,是有何事?” 老人摆摆手:“这个慢慢说,先动筷。” 柳蔚面上礼貌,心中却起了警惕,其实昨日她便决定这位老人有些不对,无论是姿态,气度,亦或者脸上微含的笑意,都显出些微不凡。 就仿佛,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柳蔚却就是觉得,此人很不简单! 这种认为有些没缘由,柳蔚姑且就算作这是女人的第六感吧。 这老人点的菜都极为名贵,至少在富平县来看,算是拔尖的。 老人却吃的不多,每样菜,都顶多动了三口,有的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而那位中年下人就在他旁边,伺候着夹菜盛汤。 柳蔚一边吃,一边看,看了一会儿,心中惊骇起来。 她指尖微动,捏着筷子的手,有些发麻。 “柳先生怎么不吃了,是饭菜不合口味?”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柳蔚勉强压住心头的波涛,放下筷子,维持镇定:“饭菜很好,只是晚间,在下食得向来不多。” 柳小黎与娘亲心意相通,看娘亲放了筷子,他也放下,乖乖的将双手摆在膝盖上,坐的端端正正。 老人眼中笑意不减,背靠着圈椅,叹了口气:“先生聪明,想必先生是看出来了。” 柳蔚心想,这多半是要摊牌的意思…… 原本还只是猜测,可这下,柳蔚是彻底肯定了。 柳蔚抿了抿唇,沉吟一下方开口道:“老人家恕在下冒昧了,外面的那位都尉大人,是否便是昨日随在您身侧的那位?” 老人笑得更深,对身旁的中年下人示意一眼。 中年下人躬了躬身,打开包厢门,对外面唤了一声:“三公子,老爷请您进来。” 接着,柳蔚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她最不想见的男人,身姿欣长,容颜邪魅,举止稳健地大步走进来。 柳蔚心中最后一点期待破碎,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中年下人关了门,退回老人的身边,柳蔚沉吟一下,看着那中年下人:“不知这位公公,该怎么称呼?” 柳蔚提了“公公”两个字,算是最后的试探。 而对方只是低垂着眼,淡淡回道:“奴才戚福。” 柳蔚心中彻底轰塌,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原来是戚公公,有礼了。” 柳蔚说着便站起来,再对首座的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下官曲江府仵作柳蔚,见过圣上,事出在外,圣上身着便衣,下官斗胆,未行跪拜之礼,还望圣上恕罪。” 在穷乡僻壤的富平县偶遇皇帝,柳蔚真不知道她这是太倒霉还是太幸运。 老人却只是和气的抬抬手:“无妨,朕微服私访,便是不想声张,先坐下来。” 这下柳蔚是怎么都不会坐了。 她悄悄的看了容棱一眼,心想,这位该不会已经把她是女儿身的事,禀告皇上了? “阿棱,那件事你可与柳先生说了?” 柳蔚蓦地心中一紧。 第23章:嫌弃他了(2) 容棱沉稳点头:“说了。” “那先生的意思?” 容棱看了柳蔚一眼:“京里那桩案子颇为棘手,先生还未答应。” “我答应了!”柳蔚脱口而出,随即又垂下头,表情诚恳:“回圣上,下官答应了,京里那桩案子,都尉大人已经与下官说了,听着是较为棘手,不过既是大人吩咐,下官自是愿意。” 老人笑呵呵的点头:“既然先生也没意见,那明日一早出发,可有问题?” “自是没有。” “好,那先用膳,用了膳,阿棱送先生回衙门。” 容棱点头,坐在了柳蔚身边的位置。 柳蔚却僵硬的道:“不劳都尉大人费心,下官已经吃饱了,不若就先回去,房间里还有些行李要收拾,免得耽误明日行程。” 老人语气和蔼:“那你便去吧。” 柳蔚如蒙大赦,牵起儿子,赶紧走了。 直到出了菜馆大门,柳蔚才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里却悲戚,遇到小黎亲爹不算,还遇见了皇帝,这富平县简直是个灾祸之地,这次离开,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 柳小黎刚才在包厢里就听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他拽拽娘亲的衣袖:“爹,刚才那位老爷爷……” “嘘。”按住小家伙的嘴,柳蔚叮咛:“不准叫他老爷爷,要称他老爷。” 柳小黎困惑。 柳蔚叹了口气,揉揉儿子的头发:“总之咱们父子两时运不济,先回去再说。” 柳蔚回去,便是一夜的收拾。 ……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婢女来敲门。 “柳先生,先生……” 刚唤了两声,门便开了。 婢女看着已经衣着整齐的清隽男子,忍着脸红,恭敬的道:“先生,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师爷命奴婢来看看您收拾妥当了没。” “妥当了。”柳蔚说着,走进房间,将榻上还在熟睡的儿子抱起来,搂在怀里。 柳小黎不舒服的睁了睁眼,带着起床气的嘤咛一声。 柳蔚拍着儿子的背,安抚道:“乖些,在爹身上睡。” 闻到娘亲的气息,柳小黎咕哝一声把脑袋埋在娘亲的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柳蔚抱着孩子往外走,那婢女则拿着放在桌上的行李,跟在后头。 到了衙门大门口,那儿果然已经摆好了车,柳蔚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车旁,一身绛紫色华袍,正与县太爷说话的男人容棱。 瞧见柳蔚出来,男人偏过头眯起漆黑的眼眸注视向她。 柳蔚不惧地迎着他的视线,慢慢走了过去。 “要赶路,只得早些走,没搅了先生的好梦吧?” 柳蔚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王爷言重了。” “若是还困,一会儿就在车上睡。”容棱轻声地道,语气颇冷。 柳蔚理都不想理他,抱着儿子埋头钻进车厢內,不忘伸手迅速的放下马车帘子。 县太爷在旁边看的流汗,小心翼翼的问:“王爷,柳先生他……” “脾气大的人,从来都有真本事。” 县太爷唯有诺诺应着,心想,这柳先生哪里是脾气大,分明是极大! 这普天之下,哪还有这样八品小官不给一品大员面子的。 偏偏这一品大员还求贤若渴,被扫了脸面也无动于衷,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马车在辰时出发,柳蔚搂着儿子,坐在马车里,容棱则骑着马,伴随在外。 直到出了县城,柳小黎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自己在移动,有些倦的揉揉眼睛:“爹,我们这是去哪儿?” “京都。”柳蔚随口说,又问:“昨天爹跟你说的话,你都记得了吗?” “啊?”柳小黎愣了楞,没反应过来。 “你的年纪。” “哦,我记得,小黎五岁了,乾凌二十八年生。”小家伙机灵的道。 柳蔚松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说:“再睡会儿不?” “恩。”小家伙软软的应着,又缩回了娘亲怀里。 马车直到出了郊外,停了下来,柳蔚狐疑,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就见那戚福公公正骑着一匹黑色大马,停在了容棱面前,与他在说话。 两人说了一会儿,同时转头,看向马车方向。 柳蔚忙放下车帘,心里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没一会儿,帘子被撩开,容棱高大英挺的伟岸身影,伫立在外。 “有事?”柳蔚警惕的问。 容棱没言语,只是利索坐进了马车。 柳蔚眼睛一瞪:“在下以为,大人骑马就成!” 男人尽自坐在靠窗的位置,冷冷瞧着她道:“出了郊外,山匪横行,低调行事为好。” 柳蔚暗暗地将儿子搂紧了些,小黎有些不舒服的嘤咛一声,她忙又放松,眼睛却盯着容棱的方向,丝毫都不敢松懈。 马车重新开始走,柳蔚透过车窗往外头看了一眼,那戚福公公已经不见了,想来戚福与皇上,应该不与王爷一道。 这样也好,若是与皇上同行,她光紧张就得紧张死。 所谓伴君如伴虎,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稍微行差踏错就是灭顶之灾,她可不敢拿自己和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出了郊外,马车行驶的速度明显快了,柳小黎虽然靠在娘亲怀里,但到底太颠簸,最后还是醒了。 柳小黎一醒来,就看到对面坐着的俊美男人,愣了一下,顿时涨红了脸的抓着娘亲衣襟。 “怎么了?”柳蔚低头问。 柳小黎悄悄瞥一眼容棱,细声细气的说:“我想下车。” “现在不能下车,坐的不舒服吗?爹抱着你。” “不是……”小家伙别扭的鼓着腮帮子,坚持道:“我想下车。” 柳蔚皱眉,儿子向来不会这么不懂事才对。 奈何小家伙见她不答应,脸越来越红,眼里越来越着急:“爹,我想下车,让我下车,我要下车嘛……” “小黎,不要任性!”柳蔚沉声警告。 柳小黎却一下子红了眼眶,眼睛一眨,一颗泪珠就滚了出来。 柳蔚着急了,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来带他下车。”坐在一侧的冷脸容棱突然说道。 柳蔚不悦地看着他,柳小黎也忙缩回娘亲的怀里,显然对这位与他们同行的讨厌叔叔,同样不喜。 容棱不理这对母子对他的嫌弃态度,叫了车夫停车,对柳小黎伸出手:“叔叔带你去如厕。” 柳小黎脸蛋彻底滚烫了,他双手按住自己的小腹,憋得脑袋顶都要冒烟了。 容棱索性直接伸手要抱孩子。 柳小黎有些不适应,柳蔚抱紧儿子,这才恍然大悟的低头问儿子:“你想如厕?” 小家伙耳朵根发烫的点点头。 “那怎么不告诉爹?” 小家伙眨着眼睛瘪着小嘴,就是不说话。 容棱说道:“马车上有外人,你儿子想是不好意思。” 柳蔚心慌地抬头瞥了面前的容棱一眼,心想,原来您还知道您是外人,那您出去骑马成不? 第24章:容小黎 最后到底还是由柳蔚自己抱着儿子下了马车。 一到地上,柳小黎急忙跑到了草丛里,转头瞧见大人们都看着他,不自在的又跑远了些。 等柳小黎回来,马车继续行驶,柳小黎对容棱的态度,却因为刚才一事明显好多了。 “叔叔,我能看看你的剑吗?”小家伙一脸向往的盯着他放在身侧的佩剑,眼睛亮晶晶的。 容棱点头:“可以,只是小心。” 柳小黎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想抱起剑鞘,却怎么都抱不起来! 容棱眸中带些许笑意,把剑提前来,递到小孩子的面前。 柳小黎搂住,可是太沉了,刚抱住,就压到了自己的身体,压得他小脸直发苦。 容棱很快又把剑拿开,对孩子道:“这剑对你来说太重了,晚上给你做个小木剑。” “真的?”小家伙眼睛更亮了。 柳蔚在旁边看着,很明显很不乐意的唤了一声:“小黎,过来!不要打扰叔叔。” 柳小黎乖乖地爬回娘亲身边。 容棱看着说话阴阳怪气的柳蔚,忽而开腔道:“本王很喜欢你的儿子。” 柳蔚极度敏感的迅速反驳道:“王爷再喜欢,这也是我的儿子,跟王爷没关系。” 容棱嗤笑:“本王不会跟你抢。” 柳蔚心慌意乱地哼了一声,不再看他,半晌又回头恶狠狠的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容棱语气平静:“你的儿子,本王无名无份的,如何抢来?除非将来变成我的儿子。” 柳蔚心头一咯噔,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彻底不再和这位王爷说话了。 柳小黎不知道这些大人之间的绕绕弯弯,他只知道,今晚过后,他就要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小木剑了。 光想想就好兴奋啊! 当天晚上,他们歇在了客栈里,容棱果真让小二拿了几块木头过来,用匕首削成了一整套刀剑棍棒。 柳小黎吃了晚饭就跑到他房间,看着他将实木三两下就削成了不同的兵器,崇拜得眼睛都发光了。 “叔叔,你真厉害!”小家伙由衷的说,早忘了之前他还讨厌这人来着。 容棱对小家伙的夸奖很受用,动作很快的削好两把样式古怪的双剑,递给了他。 柳小黎抱着小剑,小嘴抿着:“叔叔,这是什么?” “双刃剑,双面都是刃。” 柳小黎摸摸左边,又摸摸右边,抬起头:“可是不扎我手。” “等你学会怎么用了,再换有刃的。” 柳小黎点点头,将双剑插进自己的腰带里,学着戏里的武生姿态,昂首阔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 柳蔚去找小二要了热水,回来,就看到自己儿子跟“那个谁”好的都快亲成一家人了! 做娘亲的眉头顿时拧起:“小黎,说过了不要打扰叔叔,快回房去。” 柳小黎显摆地拿出双剑,炫耀的挥舞着:“爹,你看我的剑,是叔叔给我做的。” “还给叔叔!” 柳小黎一愣,鼓着嘴,都要哭了。 容棱抬起头,眼眸微冷:“本王送他的。”说着,容棱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拿回房去,其他的做好再给你。” 柳小黎吸吸鼻子,看看娘亲,又看看叔叔,不知道听谁的。 柳蔚吐了口气,也知道自己太过严厉,松口说道:“听话,拿回房去吧。” 柳小黎立刻笑了,抱着双剑,喜滋滋的从娘亲身边钻出去,跑回房间。 儿子走了,柳蔚这也要走,而身后淡淡的男音却突然响起:“你对儿子不要这么凶。” 柳蔚嘴角抽了一下,偏头,此地无银的强调:“是我的儿子!” 容棱:“恩?” 柳蔚:“我的儿子怎么教,我自有分寸,不劳阁下费心。” 容棱:“哦。” 柳蔚:“……”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柳蔚觉得跟这男人话说多了,对胃真的是种伤害。 她现在就很胃疼。 回到房间,柳小黎已经钻进了被窝,隐隐看到那两把双剑还在他的怀里。 柳蔚挑眉:“拿出来。” 柳小黎不肯,抱得更紧了。 “你要爹还是要剑?” 柳小黎很挣扎,他又要娘,又要剑不可以吗? 才四岁的孩子,还不懂取舍,只看看娘,又看看剑,最后掉出眼泪,将双剑抖着手递过去。 “我要爹。”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嘟哝。 柳蔚听到了,又有些心疼。 儿子有个玩具不容易,她是不应该剥夺,但是一想到这是他亲爹做的,她就本能的想丢的越远越好。 叹了口气,她将双剑放到床边,上了床搂着儿子:“你喜欢,明天爹给你做一个好不好?” “恩。”小家伙闷闷的点头。 柳蔚摸着他的头发:“爹做的不比那个叔叔做的差,你还想要什么,爹一并做给你,解剖刀要吗?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一把吗?爹让人给你打一把好不好?” 柳小黎不做声,将脸埋在她衣服里。 “怎么不说话?不想要吗?” 小家伙还是不吭声。 “小黎?” 将儿子的脸捧起来,柳蔚这才看到,儿子哭的满脸是泪。 “怎么了?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告诉爹。” 小家伙拽紧了娘亲衣襟,小声气的说:“我想要剑。” 柳蔚皱眉:“怎么就非要剑,以前你都不喜欢这些。” 小家伙又不吭声了,眼泪却一颗一颗接着掉。 柳蔚心软了:“好好好,给你给你。” 说着,将那两把木剑塞进他怀里。 柳小黎抱着光滑的木剑,眼泪停了下来,半晌抽抽噎噎的才说:“我,我学会了剑,就,就可以保护爹了。” 柳蔚原本还有些生气,闻言倒是一愣,沉默一下,摸着儿子的头发,语气柔软了很多:“你才多大点,能保护爹?路走远了都要爹抱。” 柳小黎不服气的反驳:“我,我可以自己走……”顿了一下:“以后都自己走。”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能说辛苦,再远都要自己走。” 小家伙很挣扎,感觉好像一答应,就会失去一份巨大的福利。 但看娘那狭促的眸光,他一咬牙,还是点头:“嗯!” 柳蔚一笑,刮了刮他的鼻尖:“那爹就拭目以待了。” “嗯……”这次答应得,明显底气不足。 隔壁房间,容棱衣袍完整地躺在榻上,听见墙那头的母子二人的对话,好看的嘴角浅浅勾起。 他其实觉得,容小黎这个名字,比柳小黎要好听一些。 第25章:开脑(1) 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柳小黎昨晚睡得早,所以今天起来也精神奕奕,坐在马车里就挥着小剑玩耍。 容棱在旁边把他护着,马车颠簸,小家伙站起来挥舞,时不时就歪了身子,很容易撞到这里或是那里。 柳蔚看着容棱那副殷勤备至的摸样,越看越不顺眼! 而容棱却置若罔闻,仿佛觉得身边带着一个小鬼很有意思,一整天都把柳小黎照顾着,渴了给水,饿了给吃的,一天下来,柳小黎已经不往娘亲怀里钻了,反而钻进了这个曾经“很讨厌”的叔叔怀里。 柳小黎捏着叔叔的大手,摸着他手上的厚茧问:“我学会了剑也会长这个吗?” “嗯。” “疼吗?” “不疼。” “好硬。” “嗯。” “有软的吗?” “没有,茧都是硬的,像壳一样。” “像鸡蛋壳吗?还是乌龟壳?” “……” “叔叔?” “……” 柳蔚心情不错的看着某王爷回答不出来,憋了一整天的气,总算吐出来了点。 接下来的一路,柳小黎因为有了很多玩具,倒是没叫一句辛苦,不过柳蔚还是很警惕,她一方面不能表现的很明显,一方面又要不着痕迹的把儿子箍在自己身边。 不让儿子太靠近容棱。 还好出了郊野,马车抵达下一个城镇时容棱便不再坐马车,改为骑马。 虽然不知道他所谓的低调高调究竟怎么划分,但柳蔚只是觉得,他离他们母子远点就好。 从曲江府到京都,若是水路还好走,陆路却要绕过一个临安府,柳蔚问过容棱为何要绕远路,他只说要顺路去临安府办一件事。 而等到了临安府,柳蔚才知道,是何等事! 黄昏时分,孤零的乱葬岗山头,一座摇摇欲坠,只怕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倒的义庄里,柳蔚面色不好的看着瘫在自己面前的三具尸体,眉毛微挑的瞥向身侧的男人:“我就问一句,今晚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 容棱邪魅而平静的看着她:“那要看你验尸的速度,能否赶上城门夜禁的速度。” 柳蔚吐了口气,转身,戴上手套,将尸体上面的白布掀开。 这是三具至少死了两天以上的男尸,无论从尸体表皮的尸斑,还是皮肤弹性来看,都显然不新鲜了。 义庄里光线并不好,柳蔚点上油灯,才大概能分辨出三人的外貌特征。 不过要说外貌,大概也看不太出来了。 因为他们的脸并不完全,脸上,身上,腿上,有许多被啃咬的痕迹,多处地方,甚至能看到血淋淋的白骨。 这些咬痕看着很像野兽啃噬的痕迹,毕竟只有野兽才有这么尖利的牙齿。 不过,事实显然并没这么简单! 柳蔚让容棱拿着油灯,自己脱下尸体身上已经犹如烂布的衣服,她在伤口处仔细扒拉辨认一下,又撬开尸体的嘴,往里头掏了掏。 果然,很快她白色的手套上,堆满了还带着血的生肉块。 她将肉块放到一旁,淡淡说:“有问题。” 容棱的身体朝她靠近了些:“什么问题?” “死者的致命伤明显是这些咬痕,但是对照来看,这些咬痕却并不是动物的牙印,而属于人类的牙印,并且死者口里,的确还有未咽下的肉,这是他们身上的肉,所以,他们是自己把自己咬成这样的,或者是互相咬的。” 容棱沉默,在那忽明忽暗的油灯光线下,柳蔚只能隐隐能看见他眼底下的漆黑与深邃。 柳蔚想了想,又说道:“这三人都是习武之人,皮肤健全的地方,能看出常年打斗的伤痕,他们是你的人?” 男人沉闷的语气,带着柳蔚捉摸不到的情绪:“镇格门内,一营麾下的先锋军。” 柳蔚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尸体有很多疑点,第一,人的牙龈骨骼,跟动物不同,正常人并不能将人肉咬成这样。第二,好好的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攻击对方,他们遇到了什么事?第三,他们的尸体在哪里发现的?” “临安府,城郊。”容棱语气颇冷:“这不是第一次,两个月来,断断续续有也有七八名先锋军的人被发现死在这里,地点位置,全都一致,现在这三人,是昨日才发现的。” 柳蔚眯起眼:“七八名这么多?” “有人在针对镇格门。” 柳蔚蹙眉点点头,承认他的观点,又问:“之前的尸体还能找到吗?” “你都要看?”容棱瞧她一眼,见她目光坦荡,才道:“均已下葬。” “那就算了。”毕竟是战士,入土为安,便不要打扰,反正这三具也够了:“我要解剖,看看他们体内有没有受过别的伤害,王爷您是去外面等,还是在这儿看?” 容棱颇感兴趣道:“本王在这儿。” 柳蔚看他眼神里没有恐惧,也不管他了,只叮嘱:“将灯掌好。” 男人将手中油灯又凑近一些,让柳薇看尸体看得更清。 柳蔚拿着解剖刀比划一下,在尸体身上判断好位置,便刀尖刮破尸身胸膛的皮肤,她先在尸身胸下割开两刀,将胸皮翻到头部,再在小腹处割一刀,将小腹割开,这样整个内脏便能一目了然了。 柳蔚手法娴熟,没一会儿,已经能看到尸体内腔。 先将尸体的胃拿出来,她破开胃,在里面掏了掏。 正常人,怎么会活活将同伴的肉咬下来,还吃下肚子呢? 柳蔚没有停留,继续检查尸体其他器官,经过判断,内脏完好,没有内伤,尸体是外伤致死。 她以同样的方式将三具身体都破开检查,发现三具都一样。 “如何?”这时,身侧的容棱又道。 柳蔚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没被她的解剖过程吓到,不觉高看了他两眼。 “身体没什么问题,我要开脑看看。” “开脑?”男人挑眉。 柳蔚点头:“检查看看他们中枢神经是否有异样。” 中枢神经? 这是很新鲜的词。 容棱没问是什么意思,柳蔚也不想解释,这东西解释起来太复杂,而且大多都是现代词,只会越说越令人不明白。 给活人开脑要顾忌到很多层面,怕损害大脑皮层,但给死人开脑,就随意得多。 柳蔚摸了摸工具包,找出剃刀,将尸体的头发先剃掉。 等到三具尸体都只剩下光溜溜的大脑袋,她先给其中一个脑袋上开了一个盖子,解剖刀沿着对方额头一圈儿,开的尺度很大,直接将人脑给揭开。 而在她正忙着切割时,她明显感觉到油灯上的火苗抖了一下。 柳蔚偏头瞧了眼容棱,见他依旧神色如常,不觉好笑:“王爷可是不习惯?” 男人过了半晌才回:“确是没见过。” 第26章:开脑(2) “多见见就习惯了,开胸和开脑是检验尸体最基本的步骤,要还死者一个公道,只有解剖清楚,任何一个线索都不放过,才算不枉费仵作手上这把刀。” 容棱移开目光,看向柳蔚的侧脸。 柳蔚五官秀气,在昏暗的烛光下,侧影摇曳,眉宇格外的恬静柔和。 这样一个该待在家中被人宠着疼着的女子,却持着样式古怪的仵作刀在死人的身上割来割去,做些连男人都极其厌恶的事,而她却还自得其乐。 容棱挑眉,此女究竟是怎么想的。 又或者,是逼不得已?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京都郊野,这次见她,却在曲江府,一南一北,隔着浩浩荡荡的两江大河,这让他疑惑,她究竟是什么人?来自何处?有无家人?竟还敢上报朝廷,加冕官职,真就不怕一个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落下来,留给她的,只有个人头落地的下场! 容棱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女人身上存了太多秘密,他想挖掘,但此时却又不想惊动。 或者,就像现在这样更好,彼此不要侵入得太深,他暗自观察,一切从长计议。 而就在他胡思乱想时,柳蔚已经将死者的头盖掀开,露出里面的构造。 人脑是人身体上最神秘的地方,人的一切思想,行为,感官,都来自这里。 古代没有x光,无法对脑部进行拍片,柳蔚只能小心翼翼避开脑浆血管和鲜血,检查其他部位。 “额叶和颞叶明显萎缩,周围有遭过啃噬的痕迹……”柳蔚说着,神色恍惚起来。 容棱却皱起眉,中枢神经还没搞懂,又来了两个不懂的词。 柳蔚像是知道他的疑惑,沉重的解释:“额叶和颞叶主管人的思考,记忆,情绪以及判断,这个器官,正常人是普通大小,但精神异常的人,就是俗称的患有癫狂症的人,这个器官会比正常人的小,如果是后天形成的,看着就像是萎缩了,而这人的额叶和颞叶,不止萎缩,周遭还有比啃噬过的痕迹,血管夹缝里,还有一些颗粒,这就像有人将一只小虫塞进他们的脑袋,任那小虫在他们脑中作乱,但是很奇怪,除了颞叶和额叶,他们脑部其他地方却没被破坏,那么那些小虫,是怎么分辨作乱的位置的?” 柳蔚说着,又急忙打开另一具尸体的头盖,这次她在这人的松果体附近,找到了一颗大概只有正常人指甲那么大的小虫尸体。 “就是这个!” 容棱凑近了看,除了嗅到人脑脑浆的味道,便只看到一只全身漆黑的毛虫。 “是什么?”他问。 “不知道,我要带回去看,这虫已经死了,不知道能否研究出来,不过可以确定,这东西就是致这些人癫狂死亡的元凶。” 容棱神色凝重起来。 柳蔚将那小虫收好,抬起头看他:“王爷说的没错,的确是有人冲着镇格门来的,建议不要让你剩下的下属做无谓的牺牲,最好将他们都先召回来。” “什么意思?”容棱并没完全听懂。 柳蔚指着尸体的大脑:“这些遭到啃噬的伤口有大有小,我怀疑,这毛虫先只是小范围的啃噬,最后被养大了,才凶戾的彻底将人神智摧毁,这种虫是有潜伏期的,极有可能,剩下的人里也有人被施了这东西,我需要对他们进行检查,否则他们过不了几天也会疯癫而亡。” 习惯手握重权的男人,很不喜欢这种被动与钳制! “明天。”容棱声音发沉:“明天一早,将人带给你。” 柳蔚点头:“这三位也算为我们找到了真相,他们是你的人,你必不想看到他们开膛破肚,如此狼狈,我现在给他们缝合,你要继续呆在这儿?” 男人“嗯”了一声,声音微淡,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柳蔚也不管他,把针线穿好,先将尸体的器官放进肚子里,再对肚皮进行缝补。 尖细的针头穿过皮肉,发出噗嗤的细弱声音,容棱的思绪被打断,抬眸,便看见柳蔚已经将三具尸体的肚子都缝好了,现在正在缝头盖。 因为尸体脑浆氧化,大量浆水混着血水淋得到处都是。 柳蔚的手套,已经不顶用了,最后,她索性取下手套,赤着手做事。 那白嫩纤细的指尖很漂亮,素白的小手沾满了脑浆,红红白白的,映衬起来,可怖之下,又透着几分优雅。 容棱不注意的,看出神了。 等到柳蔚把人缝好,白布重新盖上,容棱才别开眼,柳蔚却根本没关注他,她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出义庄。 容棱跟上。 两人出去后,便看到外面车夫守着马车正等他们。 这个车夫是容棱的人,容棱没明说,但柳蔚看得出这是个练家子,应该是容棱的下属。 撩开车帘,柳蔚就看到小黎抱着被子,在里面睡得很甜,他个子小,伸开了腿脚刚好能睡下。 柳蔚身上有味道,看了眼儿子无异样,便放下车帘没有进去,只是问容棱:“我们现在进城?” 她看了眼天色,天已经黑透了,也不知道城门关了没。 他一言不发的翻身上了马,倾身,朝柳薇伸出大手。 柳蔚挑眉:“干什么?” 容棱说道:“难不成你想走着?” 柳蔚抿了抿唇,她不想身上的尸臭味惊醒孩子,可那狭小的车辕好像又容不下她和车夫两个人,最后,尽管不甘心,她还是握住了容棱的手掌,被他一把用力拉上马。 身子一跃而起,她轻巧的落在男人身后,而不是身前,马上空间有限,柳蔚的身子不得不紧挨着男人。 可她靠的太近了,甚至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道,她顿时觉得很不自在。 “话说,两个男人骑一匹马,会不会太难看了。”她摸摸鼻子尴尬地说。 容棱没说话,显然对她这种自欺欺人已经免疫了。 柳蔚却更别扭了:“算了,我去马车里,我儿子不会嫌弃我的。” 柳蔚话音未落,容棱已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细白的手绕到他健硕的腰间,紧紧按住。 柳蔚被迫将他抱住,脸颊已经贴到他后背,男性气息再次疯狂的环绕上来,将她鼻息牢牢占据。 “你干嘛。”她语气不好。 男人稍微松开她些,不忘叮咛:“抱着我腰,马上颠簸。” 柳蔚吸气,再颠簸也不用这样抱吧! 第27章:脱裤子作甚(1) 柳蔚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还特地往后了点。 可这时马儿却像是踩到了石头,突然嘶鸣一声,踢了一下后蹄,柳蔚只感觉身上一颠,她本就坐在马屁股上很小一块地方,这样一颠,她险些摔下去。 柳蔚本能的伸手往前抓,指尖抓住容棱的衣服,身子也往前死死贴去,呈出一幅想要抱着他的暧昧样子。别忘了,马上是两个大男人! 容棱嘴角勾着浅笑,眼眸望向环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拍了拍马头,安抚一声:“风驰,冷静。” 马儿风驰受到安抚,缓缓停下躁动。 柳蔚也松了口气,从马上摔下去可并不是开玩笑的,错了骨头是小,严重的,说不定脖子都得摔断。 等她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正抱着容棱,还抱得非常的紧! 柳蔚脸颊发红,因为窘迫,也因为尴尬。 容棱没有再说什么,催动马儿,开始缓慢的行走起来。 因为小黎在车厢里睡着了,马车便没有驶得太快,而马车不快,风驰也不会跑的太快,所以最后,就成了车夫驮着小黎,在后面悠哉哉跟着,柳蔚抱着容棱,在前面慢悠悠散步。 柳蔚觉得,她还不如走着去。 半个时辰之后到了城门口,果然不出所料,城门已经关了,不过容棱将镇格门的牌子拿出来晃了一眼,守城士兵便赶紧开门,将他们迎进去。 柳蔚觉得甚是新鲜!眼睛盯着他腰间的那块小牌子,寻思着,自己要是也有一块,以后是不是走哪儿去都畅通无阻了? 她胡乱的想着,没一会儿,到了客栈。 柳蔚悉心地抱着儿子进了房间,看儿子没醒,便出去叫小二打来水,她要沐浴。 可一出房门,就看到客栈一楼堆满了人,有穿士兵衣服的,有穿侍卫衣服的,还有穿五品官服的。 那个穿五品官服的,显然便是临安府府尹。 镇格门都尉亲自到访,临安府的大小势力估计今晚也都不用睡了。 柳蔚没管这些,她叫了水便回房等着,然后便拿出那小虫尸体,在烛光下,仔细琢磨起来。 这虫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毛虫差不多,个头也几乎一样,就是颜色不同。 古代没有化学研究器材,柳蔚无法检测这毛虫的细胞和血清,最后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异样,直到小二送了水来,她只好将毛虫放在白布上,先去沐浴。 可等到沐浴出来,再看桌上,却发现方才还圆圆胖胖的一株毛虫,此刻,只剩一摊黑灰! 柳蔚瞪大眼,瞧着宛如炭末的灰烬,眼中凝着冷意。 难怪另外两具尸体脑袋里都没毛虫,只有一具有,原来,这玩意时间一过,会化成灰的。 这算什么? 柳蔚看着那灰烬,其实从将这虫在人脑里取出来时,她心中就有一个词,只是当时她并不肯定,现在,她却肯定了。 蛊虫。 蛊虫,又称霍虫。 南疆人的宝贝,历年历代,无论何时何地,蛊虫的传说从未停过。 “莫非,这世上真有蛊术一门?” 她眯起眼,嘴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 若是一开始只是为了容棱才接下这桩案子,那此刻她自己也产生兴趣了。 好吧,无论是什么古什么怪,她会用她的法子,将这玩意儿解析出来,她倒要看看,背后作乱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二日,柳蔚起得很早,她起了,便将儿子也叫醒,两人一番梳洗才出了房间。 柳小黎还困,小身子一直靠着娘亲的腿,走路也是摇摇晃晃的。 柳蔚没有娇惯他,只是敲了敲他脑门,轻斥:“在哪儿都睡的香,柳小黎你猪变的?” 柳小黎不甘心的鼓着嘴,正要反驳,却感觉周围空气有些不对,他仰头左右看看,仔细判断一下,猛地一惊:“爹,有埋伏!” 他说着,小手已经伸进自己的万能小背包,往里头摸了一把暗器,拽在手上。 柳蔚头疼的按住他的手:“是你容叔叔的人,慌什么。” 柳小黎眨眨眼,错愕:“啊?” 柳蔚没理他,丢开他,走向隔壁容棱的房间,敲响房门。 柳小黎赶紧追上。 房内,门很快被打开。 容棱看着门外已经穿戴整齐,精神奕奕的柳蔚,不觉挑眉:“这么早起,不多睡一会儿?” 柳蔚无所谓道:“睡不好。” “吵着你了?”他视线瞟了眼客栈的房梁,那地方,躲了三四个人,都是他的下属。 柳蔚摆手:“不是,先说正事,让你找的人都找来了?” 容棱的办事效率很高,柳蔚在客栈大厅吃过早饭,回房,便看见房内站的笔直的四名身材结实,精肉健硕的侍卫。 她将四人环顾一圈儿,对身后跟着的容棱道:“关门。” 男人没觉得被使唤了,他关上房门,回头,便见柳蔚已经走到四名侍卫面前,她个子较矮,那四人又太高,两相一比,她尽显娇小。 容棱眯了眯眼,不太喜欢这种视觉比例。 “将衣服脱了。”柳蔚对着四名侍卫道。 容棱眸底一沉,四名侍卫也顿时愣住,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最后齐齐看向都尉大人。 男人抿着唇:“脱衣服作甚?” “自然是检验。” “就这么无法验?” 柳蔚古怪的看他:“穿着衣服当然不能验。” 容棱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对视两秒,柳蔚还是无法理解他到底什么意思,最后,她只能怀疑他是在质疑她的专业素质! 柳蔚微皱眉宇,有些不悦:“都尉大人若是嫌在下验得不好,尽管找旁人便是,在下不介意。” 容棱:“……” 最后,容棱还是妥协了,他使了个眼色,四名侍卫刚开始还有些别扭,毕竟宽衣解带,并不是什么雅事,可想到屋里都是男人,就连最小的那孩子也是个男娃,便没什么害臊,洋洋洒洒的脱光上身。 柳蔚在他们脱衣服时,已经拿出自己的工具包,瘫在桌上。 等他们脱完了,她抬眸看了一眼,顺口道:“都把裤子也脱了。” 容棱:“……” 四人:“……” “脱裤子作甚?”容棱的语气此时已是极差! 柳蔚连头也没抬:“我说脱裤子就脱裤子,大男人,哪来那么多毛病!” pstyle="lor:be"作者的话: 今天星期一,么么哒。这个星期应该就会上手机客户端啦!上客户端以后多多更,再不上我头发就要白了_ 第28章:脱裤子作甚(2) 容棱的脸,此刻已经彻底黑透。 等柳蔚将工具全部都整理好,抬头看那四人都没动,不觉皱眉:“要我帮你们脱?” 四人一阵憋闷,都没说话。 容棱倒是不冷不热的一句:“本王将他们叫来是为正事,可不是为了满足先生的私浴。” 柳蔚偏头看向话中带刺的某男:“什么意思?” 容棱迈了两步,走到娇小的她面前,男人身高有着慑人的压迫感,他低下头,用仅有两人的声音在她耳边道:“如果想看男人的身子,本王的回头给你看看可好?” 柳蔚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调戏自己,顿时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也是个男人,我还能对他们做什么吗?” 容棱嗤笑。 柳蔚磨牙:“容都尉,三王爷,你到底是不是有病?” “我有,你可是能医治?”男人掀了掀眼皮,语气不咸不淡却冷意十足。 柳蔚:“……” 从没见过这么烦人的男人! 最后,四名侍卫的裤子到底保住了。 实际上柳蔚也不是非要他们裸的,她只是想检查清楚,不要漏了哪里,可既然这些古代男儿贞操观念比她一个女人还重,那她到底不能强人所难。 将四人安排在凳子上做好,她在四人中判断一下,选定了其中一个看着相对瘦一些的,拿着手术刀,在他身边站定。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她说着,手掰着男人的眼皮,问:“眼睛能看清吗?有没有何时是看不清的?” “没有。”男人老实回答。 柳蔚又掰开他的嘴,看了看他舌头:“口齿呢,一直清晰吗?” “是。” “头可有疼过,就是无意识的疼,猛地一阵子,过一会儿又好了那种。” 男人想了想,摇头:“没有。” 什么都没有,看来要不虫没植入,要不是植入期太短,还没发作。 柳蔚又接连问了许多问题,比如四人最近可有去过什么特殊的地方,与昨日那三具尸体,可有什么接触?到最后,她甚至将他们近十天的路程,去过哪里,吃过什么,都问了一遍。 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异样。 柳小黎一直在旁边乖乖给娘递各种东西,小身子忙忙碌碌的绕来绕去。 四人一边凝神回答柳蔚的问题,一边看着眼前的小身影,一晃一晃的过去,觉得眼都花了,精神渐渐有些不济。 柳蔚见状,故意拖延询问时间,还在好几个问题上翻来覆去的问。 四人刚开始还能保持镇定,慢慢的他们的答案就开始朦胧,一炷香功夫后,四人已经明显糊涂了,好几个问题回答的不止前后不一,而且还自相矛盾。 就在四人越发恍惚时,柳蔚淡声道:“好了。” 四人猛地一回神,齐齐看向她。 柳蔚算是大概了解情况了,他摸摸儿子的脑袋,让他不用转了,转身对容棱道:“我要开脑。” 容棱目光一凛,神色阴沉的看着她:“他们?” “对。” “活人?” “对。”柳蔚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释:“他们的身体没问题,身上也没被注射过的痕迹,所以那虫子如果进入了他们的身体,便大概是从五官进去的,我需要开脑,看看他们脑内是否有虫,昨天找到的虫是死的,活的的话,更有利于研究。”话落,她还补充一句:“开脑不会死。” 容棱没说话,眉头却紧紧蹙着。 过了半晌,他才道:“你是仵作,不是大夫。” 况且便是大夫也没听说过,会开人脑壳。 柳蔚有些不乐意:“我的医术与我的验尸术,并驾齐驱,不分上下。” “他们都有妻儿,并非孑然。”他指的四名侍卫,暗自提醒她,她的一时行差踏错极有可能毁掉一个家庭,或者数个家庭。 柳蔚有些生气,在现代时,她家学渊源,家中几代都是医生,她父母,是医学教授,爷爷是享誉全球的著名中医师,外公是人称外科一把刀的神刀圣手,她从小在外科与中医方面天分极高,引得爷爷与外公争执不休,最后为了平息加重纷扰,不得不选择法医专业,学了之后,她才发现法医才是真有趣。 不过即便如此,爷爷与外公也不愿放弃,时不时的怂恿她改专业,最后她只好一边瞒着外公,随爷爷学中医,一边瞒着爷爷,随外公学西医,一边再自己抽空,学法医。 她几乎在三行中来回切换,游走世界,遇到过质疑也遭受过诽谤,可却无一能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证明其本身能力。 可是这些在古代都像被堵了路一般,行不通! 古代人思想保守,他们相信神明,信奉神明,却不愿相信她手中的一把刀。 在曲江府时,她就试过说服一位脑中有肿瘤的患者开脑切瘤,可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对方的家人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为了躲她甚至举家搬迁。 柳蔚不能强迫人家,就像现在,她也不能强迫这四人。 只是她心中,依然不快。 她走到桌子边,开始收拾东西:“既然不信,那便算了,不过我要提醒你,那虫子的潜伏期到底是多久,谁也不知道,我若是没有样本,研究不出救治之法,只会有更多的人死于其中,你想清楚。” 两人的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房间小,四名侍卫先前听得迷迷糊糊地,这会儿却听出了苗头。 其中一人有些紧张的问:“都尉大人,我们怎么了?” 容棱沉默。 那人更紧张了:“都尉大人,出了什么事您就告诉我们吧,您找来的这位先生,他是大夫?我们,我们是不是身子有毛病?” 不等容棱说话,柳蔚却开口:“你们镇格门一营之前死的那些人,并非遭遇猛兽被噬咬而亡,他们都中了一种毒,这种毒,我怀疑你们也中了。”不好说是虫,只得讲毒。 话音一落,容棱冷厉的眸光已经射过来。 那四人也顿时一懵,一个个脸色迅速变青:“我,我们中毒了?” “不确定,还只是猜测。”容棱安抚道。 第29章:倾倒(1) 四人却没觉得被安慰了,一个个茫然的对视,最后,其中一个问:“那……我们会死吗?” “很大的几率,会。”柳蔚插嘴。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那个身子最瘦的侍卫,突然开始絮絮叨叨:“我娘还盼着我娶媳妇,看来我注定不孝了,索性家里弟弟还在,香火总是不会断,都尉大人,我若死了,求您将我这些年攒的银子,都送回去给我娘,就说儿子不孝,无力为她养老送终。” 这个说完,周遭又是一阵沉默。 进入镇格门成为御前的第一把刀,这些人对生死都早已有所准备,他们能坦然的接受自己即将死亡的事实,却无法不去悲伤。 容棱瞧着他们,脸色难看了几分,他暗气柳蔚口不择言,他信她聪慧果断,却到底是女人,不明白军中男人的烈脾气。 柳蔚却想得很简单,她不理这些人的凄凄惶惶,只道:“我能救你们,只是过程有些危险,你们的都尉大人,不允我这么做。” 四人顿时抬眸看向她。 能救他们?他们还有救?他们有可能不用死? 没人不惧怕死亡,尤其是这种提前知道,再静静等待死亡来临的感觉,犹如钝刀子割肉,疼痛是数倍。 现在有了一线生机,他们自然想抓住。 “先生您真的可以救我们?”其中一人期待的望着她。 柳蔚点头:“是。” 四人面露喜色。 容棱却固执道:“不准。” 四人齐齐看向他,一时又沉默下来。 柳蔚理解容棱身为上位者,不愿让下属涉险的心情,但她有必要告诉他:“开脑术,又称开颅术,亦或‘搦髓脑’,早于两千多年前,便有大圣者将人头骨开裂,对人脑进行重列,将人治疗,都尉大人见识浅薄,在下不与你计较,但我有选择我病人的权利,他们也有同意或者拒绝的权利,所以,作为无关紧要的旁人,都尉大人还请尊重患者自己的的决定。” 被称作无关紧要的旁人的容棱:“……” 其实柳蔚这些话不是撒谎,算是半真半假,假的是,两千年这个时间,是胡言的,真的是,在她的时代历史里,《史记扁鹊仓公传》中,的确记载过,太仓公淳于意在公元前150年左右,曾打开了患者的头颅,对大脑进行了重新安排。 公元前150年,那是秦朝时期。 而之后,罗贯中所著的《三国演义》中,所述,一代枭雄曹操患有痛风病,头痛欲裂,医神华佗说,此病要用尖利的斧头砍开脑袋,取出“风”,方可治愈,曹操对此置疑,以为华佗要加害于他,将华佗杀死,不久,曹操死于头疼症。 当然,这不能说明华佗是掌握开颅术技术之人,却能说明,元末人罗贯中,在他那个朝代,的确听说过开颅治疗法。 这也变相应证了,古代早期,开颅术的确存在过。 柳蔚从现代而来,学贯中西,加上她有精细的手术工具,并非真实古代的粗制劣器,她相信她能开脑成功,这并不是盲目自信,只因她的确有这个本事。 她看向容棱,丝毫不惧怕他眼中宛若实质的冷光。 而另外四人却愣住,开脑?头骨开裂?这位看着秀秀气气的先生,要将他们的头骨打开,才能治好他们? 人的脑袋开瓢不就死了? 还能活? 四人顿时脸色青白,比起之前知道自己即将死去时的难以接受,此刻他们的心情却比刚才还复杂。 容棱不想与柳蔚争。 柳蔚静静的看着他,面色也不好。 最后还是那个身子最瘦的侍卫站出来,小心翼翼的道:“大夫,您真的能治好我?” 柳蔚看着他,很认真的点头。 那人舔了舔唇:“要开我的脑袋?” “不是掀开你的头盖,是局部,穿刺法。” 那人不懂什么穿刺,他只是不禁摸摸自己的头,手有点发麻:“给我开吧,只要能治好我!” 那人说完唇都白了,显然是心中极怕却强硬撑着。 柳蔚温颜一笑:“我一定能治好你。” 那人虚虚点了点头,神色却已经恍惚了。 柳蔚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到椅子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秦中。” “很好听的名字。”柳蔚温柔的说:“在术前我会给你下迷药,你会沉睡,开脑时你不会有感觉,等到结束后你再醒来,就什么事都没了。” 秦中睁大眼睛一愣:“就这样?” “就这样。” “不疼?” “当然不疼。” “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她的迷药,药效可不是盖的。 秦中一下子松了口气,他显然以为,开脑就真的是要拿把刀,在他头上砍开瓢,他想那还不疼死了,原来竟然是不疼的。 “好,大夫您给我开,我让您开!” 柳蔚摸摸他的脑袋,觉得这个汉子真是可爱。 容棱静静的站在后面,看着她轻柔温和的对着另一个男人巧言倩兮,心情顿时更糟了。 另外三人听到他们的话,也有些迟疑,如果不疼又能活命,那好像开脑壳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三人有些蠢蠢欲动,人都怕死,而有活命的法子,又不疼,虽然听着危险,但是人家既然肯这么说,那必然是有足成的把握,人家都不怕了,他们还怕什么? “那个……”其中一人委婉的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大夫,您也给我开吧,我不想死。” 另一人也跟上:“便是要死,也该留在上阵杀敌的时候死,这样被毒弄死,多憋屈!” “我也是,要死也不能这么被毒死,太傻了。”最后一人也忙追上。 柳蔚心情好的不行,她频频点头,看着四人越看越顺眼。 最后她好歹想起了被抛在一边的容棱,转头问道:“容都尉,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何时开始?”男人冷着声音问。 柳蔚笑眯眯的:“越快越好,我现在准备一下工具,吃了午膳,下午就开始!” …… 一上午柳蔚都带着儿子在房间里鼓捣,到了中午吃午膳的时候,容棱特地过来看了一眼,就见客栈房间,已经被布置得焕然一新,里面摆设奇奇怪怪,桌上还放了许多从没见过的器具。 看了眼还在忙碌的女人,他问道:“真有信心?” 柳蔚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某王爷来了,头也没抬的开口:“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柳小黎坐在旁边擦拭手术刀,漫不经心的补一句:“我爹最厉害了。” 柳蔚心情不错的摸摸儿子的脑袋,柳小黎傻乎乎的仰头冲她笑。 看着两人柔软的互动,容棱敛了敛眉,心中思着,若是真有人死在她刀下,他也会将此事暗中压下来。 将活人头颅切开,此等有违人道之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pstyle="lor:be"作者的话: 这么一更一更的看着太不连贯,太不过瘾了吧,不如等上客户端了再一起更?这周希望编辑能说话算话,安排上去。 第30章:倾倒(2) 这顿午膳,除了柳蔚和柳小黎没人吃得好。 午膳结束柳蔚摩拳擦掌,带着第一人进入房间。 秦中很紧张的坐在那披着白布的软榻上,他心情揣揣,手心全都是汗。 柳小黎将一碗特别调制的麻醉药递到他面前:“喝掉!” 秦中接过那小碗,手忍不住发抖。 柳小黎软软的小爪子搭在他手背上,小声说:“不要怕,这是甜的,我往里头放了糖,不苦!” 秦中哭笑不得,孩子就是孩子,在面对有人要在自己脑袋上开个洞的情况下,药苦不苦……这是重点? 不过被他这一打岔,秦中的确缓了一阵劲儿,他深吸一口气,将那碗药猛地灌下去。 带着茉莉草香味的药汁,流进喉咙,甜甜酸酸带点酥麻的味感,令他挑了挑眉。 一碗药喝下去,秦中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不过一炷香功夫后,他便开始头晕脑胀,等到又过了半柱香,他眼神迷蒙,开始发困。 “差不多了。”柳蔚说了一句,将他平放在榻上。 秦中此时还没完全昏睡,他意识不清,四肢酥麻,却分明还有意识。 他想睁开眼睛,告诉他们他还没晕过去,他还有感觉,可那一身白衣的清隽大夫,已经拿着剃刀给他剃头发了。 等到头发剃好,秦中发现自己还是没晕,他要哭了,不是说会沉睡过去,然后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为什么他没睡?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他想阻止,又发现自己抬不起手。 他好像整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但偏偏意识无比清楚。 秦中很害怕,在他的印象中只有刑讯逼供,才会让犯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片一片割掉肉,借此造成犯人的心理阴影。 他现在很怀疑这位大夫是不是敌军派来的内奸,或许他们都太傻了,都尉大人也信错了人,这人根本不是好人,他们身上可能并没被下毒,这位大夫故意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折磨他们,或者用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将他们弄死。 太险恶了,一想到自己之后,还有三位同伴也将受到如此非人的摧残,他心中火气大盛,气上心头! 而就在秦中胡思乱想,脑洞大开时,柳蔚已经开始割他的头皮,半个时辰后,借着窗外的光亮,柳蔚看清那在他脑神经中游走乱窜的黑色毛虫。 果然已经被植入。 这条毛虫很小,之前的毛虫尸体有指甲壳那么大,这条活着的,却只有之前那条的四分之一大小。 柳蔚用钳子想捉住这条滑腻的小东西,可它动作敏锐,像是意识到危险,动作又快了几分。 柳小黎从没见过寄生在活人身上的虫子,顿时惊喜得不得了,他手里拿着个小瓶子,兴致勃勃的说:“爹,给我给我,我要我要……” 柳蔚凝神静气,等到小虫再次绕回来,她准确的用钳子将它抓出来,快速放进那小瓶子了。 柳小黎兴奋得快跳起来,赶紧将瓶盖塞住,一张脸上全是喜色。 柳蔚也松了口气,她又检查了一下秦中的颞叶和额叶是否有损害,确定没有大碍后,便用自制的替代羊肠线,将他头颅缝补起来。 再进行包扎。 她的手法很慢,因为要确保万无一失。 等到一切结束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半时辰。 门外,容棱一直寒着脸静等在那里。 剩余的三名侍卫也都惶惶不安,他们唯一觉得安慰时,一门之隔,里面的秦中并没发出过尖叫,这是否说明那的确不痛? 可是即便有人这么安慰自己,但毕竟是开脑袋,那会不痛?而且,开了脑真的还能活? 心思乱转,他们越发静不下心来,最后只有来回渡来渡去,企图安抚心中焦虑。 “都尉大人,那位柳大夫,他……真的成吗?”最后,还是有人小心翼翼的凑到容棱身边问。 这个一问,剩下两人也竖起耳朵。 容棱淡淡道:“他不是大夫。” 三人愣了一下,下一秒同时瞪大眼睛。 “不是大夫?” “他是仵作。” 三人哗然。 仵作?仵作不是看死人的?那人是打算将他们当死人那么割? 他们可是活人! “都尉大人,秦中他还能活吗?” 话音未落,面前的房门被打开。 柳小黎粉嘟嘟的小脸,出现在房间里头。 容棱立刻凝起精神:“如何?” 柳小黎说:“我爹叫你们进去。”说完,蹦蹦跳跳的跑回里头。 四人快速进入,一进去,便看见软榻上半虚着一双眼的秦中,正平躺的睡在那里,他的头上绑着白色的带子,将他脑袋整个包起来,他应该没醒,看起来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 但他却没有死,是的,他有呼吸,他胸腔还在起伏。 三名同伴连忙围过去,确定了又确定,发现秦中除了不会动之外,的确是活着的,顿时看向正在洗手的大……不,仵作。 “他怎么样?” 柳蔚一边擦手,一边淡淡的道:“毒解了,不过迷药还没过,你们将他送回房,小心不要碰到他的头,让他好生静养,大概晚上的时候就会醒过来,对了,他现在有意识,你们说的话他能听到。” 这种药是柳蔚特别研制的,在很久之前就研制成功,为的就是在开颅手术时用。 人的意识一旦彻底沉睡,那苏醒的可能性,便只有百分之五十,古代医疗条件不足,她不敢冒这么大的险,因此配合中医,与这个朝代的一些特殊药材,炼制了这种能让人身体麻醉,意识却保持清醒的药物。 说起来这个,她还不得提这些药材。 她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里,竟然生长了许多在后世早已失传灭绝的稀世草药,这些草药,随便一件拿到现代去,都能颠覆中医界,让那些八九十岁的中医为之疯狂倾慕。 而这些东西,现在却为她所有,她会有一生的时间慢慢的研究它们的药性,结合中医西医,务必将这些药材的所有功效都挖掘出来。 光是想想,就好兴奋! 等到那三人将秦中小心翼翼的抬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柳蔚、柳小黎、容棱三人。 容棱从进来后便没说一句话,柳小黎乖巧的在那儿收拾东西,柳蔚经过一场长达三小时的手术,有点累了,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将凉透的茶水喝了半杯,才抬起头,瞧向容棱:“容都尉,您一直在盯着在下看,看够没有?” 第31章:倾倒(3) 容棱极力忍着心中的火热,走到她对面坐下,控制着道:“并未看够。” 容棱是真的没看够,这个女人能给他惊喜,源源不断的惊喜。 将人头脑打开,再缝制起来,闻所未闻的医治手法。 容棱觉得,只要是柳蔚,仿佛再不可思议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有令人不自禁注目的魅力,不是姣好的容颜,不是曼妙的身材,却是她古怪的脾气,与那一肚子专业到普通人一个字也听不懂的知识。 此女子,是一个宝藏。 他隐隐知道,这个宝,谁挖出来,谁便受用一生,而作为一个善于控制的男人,他不会让此等到手的至宝,有机会溜出去。 柳蔚不知他心中所想,她只是心情很不错,将茶杯一放,她环起双手:“怎么,被我精湛的医术深深折服了?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的质疑我,而羞愧了?” 她那傲慢中带着自得的摸样,令容棱心头发麻,只觉得有人拿着羽毛,在他心口挠了挠。 “嗯,折服,羞愧,为你倾倒。”容棱若有所思的顺从她的话。 柳蔚不屑一声:“倾倒不必了,在下没有断袖之癖。” 他一笑,为她时时不忘的嘴硬。 柳蔚撇撇嘴,不懂自己明明打了他的脸,他还笑什么? 真是有毛病。 …… 秦中的心情很复杂,不能形容的复杂。 直到被同伴送到房间,好好安放,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所以,他竟然已经动完手术了! 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明明记得所有事,唯独不知道柳大夫是什么时候打开他脑壳的。 他知道他给他剃了头发,他看到自己的断发从眼前飘过。 但是除此之外…… 好像没了。 所以,就在他内心险恶的揣测柳大夫不是好人,接近他们肯定是有所图谋时,柳大夫已经替他拔出了脑中的毒,救了他的命,并且他的确一丝一毫也没感觉到疼痛? 一瞬间,秦中羞愧极了,他想捂着脸,将自己窘迫的情绪都埋起来,可他不能动,手脚还是酥麻着,并且根本没有知觉。 他也想开口,跟柳大夫道个歉,再诚挚的道个谢。 可他也张不开嘴,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他只能安静地等待,等待晚上的到来,柳大夫说,他晚上就能彻底清醒,他想那一刻快点到来。 等到时间终于过去,秦中渐渐感觉到四肢有感觉时,伴随而来的却是头部的剧痛。 那痛初时很微弱,但等到药效全过,他却痛的想杀人。 一直照顾他的同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忙去叫人。 柳蔚紧脚赶来,到了时,秦中已经坐起来,整张脸痛的几乎扭曲。 “柳,柳大夫……”他断断续续的唤了声,说完三个字,却已经满头大汗。 “赶紧睡下。”柳蔚走过去,先检查了秦中的伤口,确定伤口没有出血,才道:“不要坐起来,头上的伤口至少要好几天才能好,这几天你都得躺着。” “我……” “不要说话,你迷药刚过,头应该很疼,牵一发动全身,一动嘴,牵连头部神经线头会更痛,我让小黎去煎药了,一会儿把止痛药喝了会好很多。” 秦中虚弱的看着她,到最后还是撑着头痛,沙哑的道了句:“谢,谢谢……” 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开颅病人,柳蔚对秦中有种特别的感情,她摸摸他的头,笑着说:“你好好的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对于医生来说,病人身体健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鼓励。 秦中感觉那双柔嫩的手,在自己额上拂过,轻轻软软的,很是舒服。 秦中心口一跳,脸慢慢变红。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一个男人脸红时,那尴尬的红晕,又迅速变成青色,颇为难堪。 容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漆黑的眸子,有些危险。 秦中躺在榻上,突然觉得周遭莫名的冷了一下,他错过眼,就看到门口的都尉大人,正噙着一道慑人的视线,冷瞧着他。 秦中猛地一个哆嗦,心头方才那点小绮丽顿时消失不见。 从秦中这里离开,柳蔚回到房间就看到儿子正逗着那只小毛虫。 “爹,这小东西有点不对劲。” 柳蔚坐过去,便看到小盘子里,小毛虫正趴在一小坨脑浆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柳小黎鼓着嘴道:“我怕它饿着,给他准备了点吃的,谁知道它吃了,就好像死了似的。” 这丁点脑浆,是秦中脑袋里流出来的,混着鲜血,只有很少一点,按理说,这虫子既然是吃脑子的,应该会爱吃这个。 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柳蔚拿了根筷子,戳了戳肉虫,同样不明白它的生态原理。 她现在甚至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蛊虫。 如果是,难道没有更炫酷一点的外观和技能吗?毛毛虫不是会变成蝴蝶吗?都生死关头了,也没见它变。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爹,现在怎么办?” 柳蔚抿抿唇,道:“把容棱叫来。” 柳小黎小短腿立刻蹦跶起来,匆匆跑出房间,一出去,直接就撞到个直直的身影。 等他站好,才发现是容叔叔,忙拉着他的袖子道:“容叔叔,我爹叫你进去。” 容棱随孩子进去,柳蔚直接道:“替我准备一些东西。”她说着,拿着旁边的笔墨纸砚,迅速写了一大堆药材。 容棱接过清单,看了两眼,道:“穗惠子和阳甘,这个季节没有。” 柳蔚眉毛一挑:“你懂草药?” “一点皮毛,毕竟我学识浅薄。” 柳蔚无语,今天早上他不让她开脑,她才气得说他学识浅薄,这男人居然记恨上了。 真小气。 柳蔚撇撇嘴:“快去准备,越快越好,我怕这虫子在外面活不了多久。” 之前还好,现在一动不动的,她真怕它下一秒就死了。 容棱拿着清单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回身看着她道:“你使唤本王,使唤得越来越顺口了。” 采买东西,是堂堂三王爷一品都尉大人该干的? 柳蔚冲那人微笑:“我救的是你的人,都尉大人以为我愿意跟你说这么多话?” 她从未有半点掩饰过,她不喜欢他的心! 容棱敛眸:“下次,你也可唤本王。” 柳蔚冷哼:“放心,我不会跟王爷客气的。” 容棱到底是有身份的人,速度就是不一样,不过出去溜达了不到一刻钟,清单上所有药材都收集齐了,就连这个季节没有穗惠子和阳甘,也找到了两株干制的,虽然不新鲜,药效也没那当季的好,但至少东西是全了。 柳蔚看着那一小篮子的稀世草药,眼睛都亮的发蓝了。 她迅速抬起头,看着容棱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能动的金元宝。 不愧是当王爷的!就是有钱!好有钱! 这些草药,其中好几株市价至少也是近千两白银以上,她开清单的时候,真没想到这些也能找到,毕竟有市无价的东西,能不能找到都是看缘分。 可他竟然给她全找来了,柳蔚激动得不得了。 第一次觉得容棱这么顺眼! 容棱也瞧见了她看自己的眼神有多火热,瞟了眼那一篮子草药,男人静静的想着,他好像不小心找到到某女人的死穴了。 第32章:柳天才 有这些草药,柳蔚接下来要进行的事就容易了许多。 她将不同的草药对毛虫进行试探,有的直接让他嗅,有的碾成粉末,进行调兑成浆,再擦到毛虫的身上。 经过一个时辰的实验,她将其中几种毛虫有反应的药物记载下来。 然后再对这些药物进行重组配方。 很快,结果出来了:“葵根草、金梗花、银黄梅、乌蚕、木柳草、沥叶……” 柳小黎看着娘亲记录的,端着小脸说:“葵根草和金梗花都是安神的,沥叶和木柳草性味有毒,银黄梅利窍,但需搭配伏甘子,乌蚕祛风泻火,这几种药搭配起来能做什么?” 柳蔚将毛笔放下,脸上沁出笑意:“能做的多了。” 柳小黎转头看向她:“爹,你知道了?” 柳蔚没多说,只是吩咐:“将我的黄山丸和玉琼浆拿出来。” 黄山丸和玉琼浆是柳蔚研制的成药,黄山丸用以止痛定惊,玉琼浆用以安神助眠。 柳小黎不知娘亲要干什么,只是乖乖将两种药拿出来。 柳蔚抖出两颗黄山丸,再倒了半瓶玉琼浆,再将方才毛虫有反应的那些草药都碾碎了调和进去,等到将一堆药物兑成了很小的一滩泥浆般的东西,她直接将其倒入茶杯中,放到桌上,用钳子夹起一动不动的毛虫丢进药浆内。 一进去,那黑黝黝的毛虫便像活过来一般,慢慢开始伸展身子,最后甚至钻进了药浆里不出来。 “果然没错。”柳蔚勾唇一笑。 柳小黎好奇死了:“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容棱也在等待柳蔚解惑。 柳蔚没有卖关子:“这虫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外面很常见的毛虫,不过有人将它们从卵开始培育,用不同的药物将其养殖成一种特定的变异虫,这种小虫应该是从人的五官钻进去,进入大脑后,开始啃噬人脑。你们看,这药浆气味,是不是类似人的脑髓?” “这虫子被这玩意儿养大,出于本能,进入人脑,便会进食同样口味的食物。而这小虫因为基因链发生变异,如果长时间失去食物,也不会吃其他的东西,那么它就会进入死亡,就跟昆虫的尸体会氧化成树木的肥料一样,培育这虫的药物中有些性能强烈,会使这虫子不被空气氧化,却会被自身氧化,就等同于,停止摄入能量后内脏会立即进入衰竭,死亡之后,直接挥发成灰。” “原来是这样!”柳小黎一听就明白了,顿时觉得自己娘亲果然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柳蔚也很高兴,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所谓的南疆蛊术是什么东西了。 可能就是微生物变异研究罢了,只是在遥远的古代,这些近乎不科学的东西,被神化了。 两母子情绪都很高昂,而站在一边的容棱:“……” 所以,基因链是什么?氧化又是何物? …… 柳蔚找到了毛虫的症结,要研制出克制的配方就简单多了。 将那药浆里涵盖的药材药性都罗列出来,加上手里有活样本,她一整夜没睡,鼓捣的可以说是热火朝天。 容棱一直陪着她,柳小黎被撵回去睡觉了,房间里,空气安静异常。 柳蔚很专注研究,即便知道身边有一道视线长久凝固在自己身上,也没因此分心。 等到四更天,她觉得脖子有些酸,忍不住仰头想捏捏自己的肩膀,可手上全是草药汁,一时分身乏术。 “不舒服?”身边的男人倚着下巴,瞧着她问。 “有点酸。” 男人起身,竟直接走到她的身后,温热的大掌触碰上她白皙的脖颈:“可是这里?” 柳蔚很不自在,抿着唇敏感地挣脱:“不用了。” “别动。”容棱声音微低,淡淡的道:“你做你的。” 柳蔚还想拒绝,可这人捏了两下她便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顿时到了喉咙的反驳又给咽了回去,但她不忘嘴硬:“我是为救你的人才熬夜,你本来就该报答我。” 男人低笑一声,轻描的声音从喉咙溢出:“是。” 柳蔚撇撇嘴,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项工作福利。 研制药物不是那么容易,虽然知道了毛虫的培育原理和食物配方,但要的目的不是杀死毛虫,而是为了研究出一种药剂,能让使用人产生免疫。 俗称疫苗。 谁也不知道这毛虫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又是谁植入的,所以她要做的不光是给被植入的人拔除,还要给使未植入者免疫。 这才是重中之重! 她很用心,热情高涨,等到天亮时已经小有所成。 容棱一直给她按着肩膀,柳蔚觉得很舒服,心里默默对这人的成见,减少了一丁点,不过,就那么一丁点,指甲壳那么大一点而已! 翌日,秦中还在静养,另外三人被再次叫进房间。 三人因为看到了秦中的例子,此刻心情放松了很多,不就是开脑吗,柳先生这么有本事,一定没问题。 三人中隐隐已经排好队,第二个等待开脑的是个叫方成的。 一进入房间,他就站的比其他人突出,昂首挺胸的,一幅即将上战场的悲壮气势。 柳蔚没看三人,她手里还在鼓捣药剂瓶,见三人来了,便晃着那药瓶道:“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们忍着。” 方成挺起的胸膛,立刻焉下去。 疼?不是不疼?秦中都说不疼。 容棱一夜陪着柳蔚,见她已经眼底都有眼圈了,不禁皱眉:“你精神不好,明天再说。” “这个不用什么精神。”柳蔚闲闲的说,将那药汁涂在一根草梗上,抬头看向三人:“你们谁先开始?” 另外两人,都看向方成。 方成深吸了口气,坚毅的上前一步。 就算疼,但秦中都能承受,没理由他不能。 另外两人都打算离开,昨天开脑时他们都在外面。 容棱也打算走。 柳蔚却问:“你们去哪儿?” 四人都看向她。 柳蔚这才一拍头,恍然:“我忘了告诉你们,不用开脑了,我研制出药引可以把你们的毒引出来,总开脑恢复期太长了。”而且毕竟是大手术,风险肯定也存在。 哪怕她能将风险降低到几乎不计,但她自己也要因此费更多精神。 这样高强度的几天弄下来,她只怕得精神衰弱。 方成抖着唇,很不可思议的问:“不,不用开脑袋了?” “不用了。” “真的?” “嗯,很真。” 方成激动得心潮澎湃,另外两人也顿时全身火热,之前两天的担心顿时不复存在。 容棱在旁不着痕迹轻笑,他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一夜的时间她竟能做到此种程度,他见过多少太医院的儒学,穷其一生,也只是原地踏步。 而她,小小年纪已如此了得。 这等人物,该属天才。 “柳天才”还不知容棱对她的高度评价,她让方成坐在凳子上,将那沾了药的草梗放到方成耳朵边,那草梗上的味道很古怪,很腥很臭,样子甚是恶心。 第33章:狂风暴雨般 方成初时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直到过了一盏茶功夫,他突然觉得脑子里有点发疼,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钻来钻去。 这种感觉令他毛骨悚然,手背生了一串鸡皮疙瘩。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那种疼痛加剧了,就像脑中的东西在里面乱绕,慌不择路,且越走越快。 到最后,他嘴唇发白,那种疼已经让他脑门冒汗。 但到底是男人,忍下来也没有吭一声。 柳蔚看出了他的痛苦,安抚道:“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方成深吸一口气,目光又坚毅了些。 这点疼痛,他还能承受! 又过了一炷香时辰,终于,方成感觉那疼痛骤然减弱,而此时,一株黑色的毛虫,顺着他的耳朵爬了出来。 那毛虫身上还沾了许多人血,长得非常难看,但是个头却不大。 剩下的两名侍卫,顿时有种全身发麻的感觉,容棱倒是冷静,只是想到这虫的来历,面色又沉了几分。 虫子彻底出来时,柳蔚一钳子将它抓住,任它挣扎,将它丢进了瓶子里,塞好。 方成终于觉得脑中的疼痛停止了,他呼了口气,便听耳边清雅的嗓音响起:“好了,没事了。” 方成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耳朵,他的位置,并没看到那只虫子,从自己耳朵钻出来。 方成这还有点朦朦胧胧的,摸着耳朵,不明所以。 可等到柳蔚给剩下两人引虫时,他才唬了一大跳。 引虫的过程很短,不到一个时辰,三人的危机都解除了。 等到柳小黎睡醒了跑过来,已经错过了整场戏,他顿时很不高兴,不过柳蔚把三只小虫都给他了,小家伙倒是又乐了。 而当秦中知道,只有自己被开了脑袋,另外三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好时,心里一下不平衡了。 尤其是三人还幸灾乐祸的在他床边晃悠,那一张张的笑脸,看得他直磨牙。 不过下午,当柳蔚亲自端着药喂到他嘴里时,秦中又平衡了。 他今天的情况比昨天好,已经能虚虚的说几句话了,虽然翻来覆去都是谢谢谢谢,但总算能交流。 柳蔚对秦中很好,一天来看好几次,一会儿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一会儿问他头疼不疼,总之殷勤备至。 秦中起初心头那点不乐意,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柳大夫这么温柔,这么好,虽然是男子,但是脾气好,性格好,医术还高明,这样的人对自己呵护备至,是人都觉得荣幸。 不过,如果都尉大人能不每次跟着来就好了…… 中午,秦中刚刚吃完了药,柳先生正喂他吃甜枣,可他一抬眼睛,就又看到自家都尉大人站在门口,用说不出怎么一种冰冷的视线冷瞧着他,他顿时吃不下了,尴尬的推拒道:“柳先生,我一个男人不怕吃苦药。” 柳蔚医者父母心地摸摸他的头,笑了:“你这几天没吃什么东西,吃点甜的,养胃。” 秦中觉得脑袋被摸得很舒服,忍不住在那只手上蹭蹭,可就在这时,一道宛若尖刺的视线,狂风暴雨般涌向他! 秦中一个冷战打出来,转开视线,发现都尉大人看他的目光竟然都带着杀机了。 秦中有点慌,一下整个人都僵硬了。 柳蔚并没发现秦中的异常,将甜枣放到小案上,才起身说:“你先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 而柳蔚刚一转身,秦中发现,他家都尉大人的眼神也变了,顿时变得清淡温和,仿佛方才那一缕宛若实质的杀意,都是错觉。 秦中摸摸鼻子,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柳蔚出去时,就看到容棱目光淡然的倚在门口等她,她走过去,路过他身边,飘了一句:“王爷没自己的事儿干吗?总跟着我?” 男人随着她的步伐,与她并肩离开,轻描淡写的道:“你,就是我的事。” 柳蔚瞟他一眼,看他不像开玩笑,不觉挑眉。 容棱又问:“秦中怎么样?” “不错,调理的都很好,不会落下毛病,说起来他也算你们的救命恩人,不是他脑中那条活虫,我也不能这么快研制出药引,虽然疫苗还需要一点时间,但至少现在有破解之法了。” 容棱沉吟:“你对他好,因为他的那条活虫?” “做人不能没良心,人家贡献良多,对人家好一点怎么了?” “不怎么。”容棱郁卒了许久的心情,顿时好了:“以后本王去看他,你安心研制你的……疫苗?” 柳蔚看向他:“王爷前去好吗?堂堂都尉大人,日日去关心一个小侍卫,舍得下脸?” 男人正想说“舍得下”,可顿了一下,突然挑眉瞧着她:“你是,在关心本王?” 柳蔚嗤笑:“谁有空关心你。”说着,柳蔚快走两步,不想与他这自恋狂说话。 …… 在研究疫苗的几天里,容棱将他身边随着的所有人都叫过来,一个个试探了遍,在里头,又发现了三个被植入毛虫的,其他人,都暂时没事。 而在第四天,柳蔚又寻了很多方法,终于将疫苗配置出来。 因为考虑到注射的困难,柳蔚研制的是饮用型疫苗,饮用的东西是进入食道,并非血液,为了让药效挥发在皮肤里,她又花了好几种方法,最后总算靠着这些稀有的药材,研制成功。 接着便开始白鼠实验,等确定了药效,则进入人体实验。 这次选择的人,还是方成,毕竟是熟人,一些话也好说。 尽管容棱与柳蔚现在对外宣称的还是中毒,但这些深受其害得都知道,这是一种吃人脑的虫,只是未免人心惶惶,这些人都闭紧嘴巴,不敢乱说。 对方成的实验进行了三天,而实验结果很喜人,当疫苗挥发后,柳蔚将那毛虫再塞进方成耳朵时,那毛虫进去了两寸就逃出来了。 可为怕与体质差异有关,随后,柳蔚又将其他几人也叫来,一个个的试了六次,结果都是一样。 柳蔚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成功了。 药研别说在古代,就是现代也是穷尽无数医学人士毕生也不可得其一的,柳蔚所幸自己学过中医,并且这个古代,有许多稀罕得她闻所未闻的药材供她研究使用,所以她才可事半功倍。 要知道,便是现代,一个普通药物研究至少也要花费年,而且期间耗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疫苗研制成功了,便需要批量生产,而这些事就交给柳小黎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柳小黎就跟非法童工似的,每天泡在房间里忙碌,直到半个月后,终于将容棱所需的数量都配置完成,他们终于可以启程。 来临安府,只是因为镇格门的先锋军在这里遇难,容棱不能不管,而解决事情后,京都才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从临安府到京都,绕过安州到庆州,沿着官路便是中州京都。 第34章:献殷勤 这次离开,依旧是轻身上阵,容棱,柳蔚,柳小黎,车夫,一辆马车一匹马,行走分外低调。 而临安府的先锋军,留下来还有要事要办,这些镇格门的机密任务,柳蔚没打听,也没兴趣打听。 可就在他们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快马加鞭,行向与之截然相反的另一方向。 五日后,曲江府正府衙门内。 不怒而威的老人一脸笑意的执着黑棋,落在棋盘一处,眉眼温和:“阿辰可还有破?” 坐于他对面的俊逸男子一身五品府尹官服,他低眉顺眼,抬手拱了一揖:“下官技漏,不及老爷万分。” 老人哈哈一笑:“你让着朕。” 这话不是疑问,是肯定。 付子辰立刻站起身,恭敬的鞠了一躬,却没否认。 乾凌帝挥挥手,不与他计较:“罢了,你这性子,与你爹一个样。” 付子辰沉默一下,问道:“他老人家还好吗?” “好,好得很,朕出宫前见他,还胖了不少。” 付子辰没说话,安静下来。 乾凌帝看了他一会儿:“过几月你便要调任了,朕调你回京,你可愿意?” 堂堂一国之君调任一下级官员,却破天荒征求对方意见,此乃罕见。 付子辰有些惶恐,忙低下头,认真道:“但凭老爷做主。” 乾凌帝叹了口气:“你的家事朕不管,但这小小曲江府,亦困不住你,进京不过早晚之事。” 付子辰又何尝不知,只是在这逍遥自在惯了,回京,只怕又是另一番景貌。 正在这是,戚福从外头进来,小心的在乾凌帝耳边说了一句。 乾凌帝挑了挑眉,嗯了声:“将人带进来。” 付子辰看出他们有事,识趣的退下。 乾凌帝却说:“不避你,呆着吧。” 付子辰只好留下。 进来的是个衣着简朴,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付子辰一眼觉得此人眼熟,但再看,却不认得。 那男人也不拖泥带水,进来躬身便禀报:“老爷,容大人已离开临安府,那位随在他身侧的大夫,将先锋营的人……” 那人说得很简短,等他说完,戚福将人领走,房间里,再次只剩乾凌帝与付子辰二人。 付子辰此时脸色却不好,他反复思考着那人口中“随在容棱身侧的大夫”是何人,越想,越是目光深沉。 乾凌帝玩着手中棋子,倏地,漫不经心开口:“素问你曲江府,满城大小,男女老少,都识得一位柳先生,称之为活神医,但凡问了,无人说之一句不是,个个赞不绝口,朕早便好奇了,此次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付子辰心头一沉,俊逸的脸庞,更添几分肃色。 果然,那人就是柳蔚。 可柳蔚为何与容棱接触上了?并且,皇上也见过她了? 付子辰心如鼓锤,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乾凌帝看他如此紧张,倒是一笑:“朕不怪你藏拙,你慌什么?” “老爷……” 乾凌帝摆手:“你与朕说,你曲江府出了位大仵作,破案无数,机敏夺人,却没说他还是个会医的,不过谁又能想到,一介仵作,竟连大夫的事也干了,上次见他,也是瞧着他验尸能干,想着让他帮着阿棱回京办两件事,不想,他倒是把先锋营的事解决了,果真是个能人。” 付子辰尴尬至极:“老爷,您已经见过他了?” “是个洒性的。”乾凌帝笑着:“看着柔柔弱弱,不想还会些手上功夫,就是性子冷清了些,若非朕表明身份,只怕他连阿棱的面子也不给。” 付子辰干笑,柳蔚脾气有多怪,他一清二楚。 可是容棱…… 一想到小黎那张酷似容棱小时候的脸,他就头疼。 尤记得第一次见小黎,他就问柳蔚,孩子的父亲是谁,柳蔚只漫不经心的说,根本不认得那人,只是春风一度,再无相干。 柳蔚是他的救命恩人,她既说无相干了,他也不愿多事,况且他与容棱,认识是认识,关系却很一般,所以他从未想过要告诉柳蔚容棱的身份。 如今,他们却纠葛上了。 甚至连皇上也见过柳蔚,那是否也见过小黎? 皇上有发现,小黎的长相问题? 或许没有发现,柳蔚此次出去是男装扮相,容棱又母妃不显,直到十四岁才入了皇上的眼,被调到身边亲自教养,那时候容棱脸上已经脱了稚气,早已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而小黎爱撒娇,又软糯可爱,这样两人,应该不容易让人联想。 可尽管如此安慰自己,付子辰依旧很是不安。 他想,他真的得尽快进京了,柳蔚在京都,不知将身陷何等囫囵。 …… 临安府到京都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柳蔚做在马车里,看着京都郊外的官道,眼神极度复杂。 五年前她逃离这里,五年后竟再次归来。 这里有她许多不愿招惹的麻烦,当初离开,便是为了能够逍遥,这次回来,简直是羊入虎口。 她唯一能祈祷的,就是五年时间,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已经当她死了,莫要再生寻她的意思。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连着几日下了大雨,天湿路滑,这会儿的官道上,人烟袅袅。 柳蔚看着阴沉的天色,猜测又要下雨,对外开口:“找个地方歇一歇,这会儿也晚了,今晚估计到不了城,不若在外面过夜。” 容棱骑在马上,转首看她一眼对车夫道:“这附近可有歇脚处?” 车夫想了想道:“前方三里,有个破庙,至于客栈却是没有。” “我们过去。” 车夫喏了一声,转了方向,走向山岔路的方向。 而等他们刚到破庙,外面果然下起雨来。 柳蔚上下打量一番这破庙,这庙的确是够破的,到处都在漏水,只有中间一块地方算是干燥。 外面因为下雨,天黑压压的,看着仿佛已是夜晚,柳蔚找个地方坐下,车夫在生火,而容棱正被柳小黎拉着,站在屋檐下看雨。 柳小黎喜欢下雨,也喜欢闷雷轰隆隆的响,他很兴奋的上蹿下跳,还拉着容棱跟他一起疯。 容棱纵容的由着他,小家伙说哪儿好,他就说哪儿好,简直没有一点身为大人的原则…… 柳蔚见状,哼道:“献殷勤。” 车夫听见了,老实的埋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车夫将火生好,破庙里暖和了些柳蔚才唤道:“小黎,你过来。” 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下子撞进娘亲的怀抱。 柳蔚将他拉出来,摸着他衣服有点润,便让他坐下火旁,把衣服烤干。 柳小黎乖乖坐着,容棱此时也走过来,十分自然的坐在柳蔚另一边。 容棱手里掰着两根木柴,折断,扔进火堆里,再刨了两下,将火生的更大。 等到休息了一会儿,容棱才把干粮拿出来。 四人正吃着,外面伴随着雨声,传来一阵脚步声。 第35章:京都,黑名单 “这里有间庙,快点,快点!” “后面的人跟上,箱子不能湿了,都拿衣服盖着点。” 一阵喧哗后,便有一群人到了庙门口,柳蔚随意看了眼,粗粗看来有七八人,他们护着两辆板车,板车上放着七八个大箱子,摞得很高,上面还盖了好几件衣服。 柳蔚猜测这些人应该是送镖的,结果路上遇见下雨,只好找地方躲避。 但她看了一会儿,并没看到镖旗。 那些人也没想到庙里已经有人,但走了这么久,才找到落脚地方,他们肯定不会离开,其中一人便对他们拱手道:“出门在外,还请几位兄台行个方便。” 容棱淡淡说道:“随意。” 那些人赶紧将箱子运进来,柳蔚这才发现,这哪里只有七八人,分明有十几个,后面还有好多人连绵不断进来。 而最后进来的,是个容貌刚硬,五官出色的男子,他的衣服已经湿透,头发也狼狈的耷拉着,他与其他人穿着不同,看着非富则贵,毅然是他们的头领。 他一进来,好几个人便将他围住,拿衣服的拿衣服,递棉帕的递棉帕。 柳蔚初时还没在意,可当见到那人的容貌后,顿时目光一闪,快速的转过头去。 容棱在她身侧,见状问了句:“认识的?” “我不认识。”柳蔚声音不大,她说完,便拉起儿子道:“我们去马车上。” 她那近乎落荒而逃的举动,令容棱眯起眼,他又看了眼远处那些人,漆黑的眸里,闪着复杂。 车夫也在静静关注,他看了一会儿,凑过来说:“大人,这些不是普通人。” 容棱点头:“是士兵。” 这些人无论从举止,动作,甚至站立的姿势,都能看出是正规军,不过,是哪一支的? 车夫犹豫一下:“大人,您有否觉得那站在中间的华衣男子,长得有些面熟?” 容棱又瞧了一眼,便看见那被簇拥着的男子已经换了件干衣服,他容貌不俗,此时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去检查那些箱子,看起来有些着急。 “不认得。”对于不相干的人,容都尉向来吝啬于去记忆。 车夫小心翼翼的道:“那华衣男子,与丞相大人倒有几分相似。” “柳城?” 容棱似乎回忆了一下,再看过去,果真觉得那人长得与那老狐狸柳城有些神似。 这么一想,他便猜到了此人身份,素问丞相柳城,家中三子皆为人中龙凤,长子柳域与其父自成一脉,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于十四岁稚龄,连夺三元,乃京中人人称赞的天才人物,如今二十有八,早已入驻内阁,是朝中年轻一辈里最为突出之佼佼者。 二子柳琨,自小擅爱舞刀弄枪,七岁拜当朝战军虎文元帅为师,十一岁出征边疆,十四岁随虎文元帅凯旋而归,次年夺得武状元之名,十六岁已是朝中最年轻的副将。 三子柳逸,前有两兄一文一武,珠玉在前,世人皆对他极为看好,可出其不意,他却不爱朝堂爱民间,竟然干上了经商夺利之门。 所谓士农工商,商人低贱,他却从不自卑,第一年行商便纳税数千两,吏部那年可是笑开了脸,随后几年下来,京中大小商坊都挂上了“柳”家字号,现如今柳逸早已是京中显贵,富甲一方。 现今看来,眼前这人便是柳城三子,柳逸无疑。 收回视线,容棱目光却瞧向马车方向。 柳城,柳域,柳琨,柳逸…… 看来,他知道柳蔚在躲什么了。 京中姓柳的人,并不多见。 容棱将手中最后的干粮吃尽,起身走向马车。 帘子撩开的一瞬间,容棱明显感觉到里头一道冷泠的视线投射而来。 他挑了挑眉,瞧着车内那抱着孩子满脸寒意的清隽“男子”,一时没有说话。 见来人是容棱,柳蔚松了口气,又有些不耐烦:“王爷有事?” “外头吵闹,本王进来坐坐。”他说着,翻身上了马车,坐在门边。 柳蔚没与他争说,沉默一下,打听起来:“外面那些人要在这儿过夜?” 容棱环着双臂:“应该。” “那我们走吧。” 容棱瞧她:“外面还在下雨。” 柳蔚抿着唇,思忖一下说:“那停了雨,马上就走。” “若是半夜雨才停,也走?” 柳蔚吐了口气,面色不好了。 容棱等了一会儿,没等她再说话,再一次问:“你认得他们?” “不认得。”她还是那个答案,几乎是条件反射。 容棱看她实在不愿说,心中已是不悦,如今关头,她还想瞒他到什么时候?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现在她的家人就在外头,被揭穿了,随时便是个欺君之罪,人头落地。 这种时候,她难道不知,能帮他的已只有他? 顾着一个脸面死不承认,便是他想帮,她也不配合。 这女人真是…… 想了好一会儿,容棱才硬憋出四个字——不识好歹。 柳蔚不知容棱已对她生上气了,她还在思考柳逸的事,是的,她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的三哥柳逸。 确切的说,但凡是柳家人,随便哪个她烧成灰都认识。 只因这柳家,正是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地方。 一想到当初她若是没走,此刻已嫁给了那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七王爷,她便心头烦闷。 她五年前穿越而来时如何也没想到,穿越竟然附带包办婚姻,刚穿过去不到三天,便被告知七天后要成亲,对方是个王爷,据说只比她大一岁,才十六岁,但是府里已经有了四房妾室,两房侧妃,还有个庶出的儿子。 在柳蔚的观念里,十六岁还属于未成年,未成年居然有了六个老婆一个儿子,那她嫁过去算什么?第七个老婆? 柳蔚当时听到这消息都笑了,笑完之后就不走不行了,当初她身边除了珍珠,几乎一无所有,最后,她用了最烂的一招,半夜爬墙! 派出珍珠去探路,自己在那硕大的丞相府里,翻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路,最后险之又险逃出生天。 离开后,柳蔚是真的没想过这辈子还要见柳家人,不单是柳家人,还有京都,这鬼地方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了。 但现在,她不止重回京都,还见到了三哥柳逸。 如果让柳家人发现她的存在会怎么样?柳蔚想,再被逼着强嫁一次吗? 第36章:是个不讨喜的庶女 这是个崇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没有半点人权,若她是嫡女还好说,撒撒娇,可能还有出路。 但偏偏她是庶女,还是个不讨喜的庶女,婚事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权。 柳蔚很讨厌这种被动,再加上她毕竟不是真的“柳蔚”,更不愿将自己的人生投放在这些“陌生人”身上。 柳蔚逃走后,便当自己无父无母,哪怕见到付子辰,她也说她是孤儿,只因她从未想过要认这些“家人”。 可是毕竟血缘还在,他如今一身男装,柳逸见到她,一时可能认不出,但时间久了,总有破绽,她不敢冒险。 此刻,她只想离开。 偏偏外头下雨,她被困在这儿,哪儿也去不了。 无能为力的感觉,总是让人焦躁。 柳蔚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她眉头紧蹙,听着马车外悉悉索索的声音,脸色越发地沉。 柳小黎缩在娘亲怀里,因为马车太安静了,他又刚刚吃饱,混混沌沌的,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容棱陪了柳蔚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不说话,沉默一下,开口:“那是柳逸,丞相柳城之三子,京中薄有声名的富商。” 柳蔚抬眸看向他:“你认识他?” “不认识。”容棱说:“听说过,名气很大,柳家三子,常年被作为京中贵族间耳口相传的楷模。” 柳蔚抿了抿唇,恢复沉默。 车厢里气氛诡异,又过了一会儿,容棱确定柳蔚真的打算隐瞒到底了,有些微愠的打算离开。 正好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惊叫:“王虎,王虎……” 容棱撩开帘子,便看到破庙靠旁的位置,一个面色苍白,嘴唇发黑男人,正抖着身子,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仿佛下一刻就要死过去。 那人身边顿时围了许多人,连柳逸也上前去看,可他们不管怎么唤,怎么叫,那个叫王虎的男人,还是不停的抽搐,口中吐的东西,从白沫,变成了黄色腥臭物,眼皮也渐渐翻白,眼看着已经不行。 容棱皱起眉,这种病症是中毒了? 柳蔚透着容棱撩开的车帘缝,往外看了一眼,她动作较大,一动,怀里的小黎便醒了。 柳蔚看了一下便看出原因,小黎揉着眼睛,也瞧过去,也是一眼,就看出了症状。 “是癫痫发了。”小黎软糯的声音混着鼻音,嗡嗡的说。 容棱转头看向他:“癫痫?” 小家伙吸吸鼻子,觉得有点冷,顺势爬到容棱的怀里,坐在他腿上说:“就是羊角风。” 原来是羊角风,容棱了然,放下帘子不再去管。 柳小黎却有兴趣的扒拉着帘子一角,好奇的往外看,看了一会儿,他开始着急:“哎呀!这些人不会治他,他要死了!” 羊角风在乡野之间也是偶然能遇到的病症,普通人,该是都有些法子,懂得急救,但这些人显然不会,柳小黎原本只是看看戏,见快出人命了,连瞌睡也不打了,小身子一咕哝就跳下了车。 “小黎。”容棱唤了一声,小家伙已经跑远了。 他皱眉,转头却发现柳蔚老神在在的坐在里面,一动没动。 “你不担心?”她敢让小黎就这么跑下去?不怕被柳逸看到? 柳蔚若无其事的“嗯”了声,浑不在意。 比起像她,小黎更像他亲爹,也就是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 所以单是小黎一个人,没人会将他与自己联系起来,因此她的确不担心,况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黎从小受她教导,医术天分比她当年更高,区区癫痫,难不住儿子。 容棱却怕发病的男人伤着小黎,他挥帘,紧随其后。 破败的庙宇内,外头大雨蓬勃,下个不停。 柳小黎从车上跳下去,就钻进了角落的人群,对里面吼道:“你们快散开,这样闷着会憋死他的。” 那娇软嫩绵的声音,普一入耳,便令人一震。 周围十数人都看向这个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背后的小男孩,有人率先不悦:“哪来的小孩,赶紧走开!” 说着,便伸手要将柳小黎推走。 可手还没碰到小家伙的衣角,一双冷硬的手掌,倏地截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抬头一看,便对上一双漆黑肃厉的眸光,那人猛地一震,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那人脾气不好的大吼。 容棱甩开此人的手,将柳小黎抱起来,在小家伙耳边说:“不识好歹之人,不用管。” “可是……”柳小黎拽着容叔叔的衣袖,因为坐在大人的怀里,他站得高看得远,一低头就看到那已经快没气的男人,小脸苦成一团:“容叔叔……” 小孩毕竟心肠软,容棱看他真想救人,只好抱着他往里走。 十数人顿时起身将他们挡住,同一间破庙避雨,但毕竟是陌生人,他们的七口箱子的货物,就在后面,这人想靠近,他们自然不许。 容棱眯了眯眸,视线转向人群后头的柳逸。 柳逸此时也沉默的打量容棱,两人一对视,柳逸似恍然过来,顿时脸色一变:“容……” 容棱没作声,他知道柳逸认出了他。 果然,柳逸赶紧谴退了护卫,快步迎上来:“都尉大人,好久不见。” 他说着,拱了拱手,姿态放得很低。 容棱懒得与他废话,从他身边走过,将柳小黎放到那个叫王虎的男人身边,揉揉他的小脑袋。 柳小黎一下地就蹲在地上,他翻了翻王虎的眼皮,确定他还有口气,赶紧对旁道:“你们都散开,谁脱一件衣服给我。” 所有人都看向柳逸,柳逸则盯着容棱冷傲的背影,目光颇为复杂,半晌,才点点头。 离得最近的男人,立刻脱下衣服,递给小黎。 小黎拿着衣服,把袖子一截团吧团吧,塞进了王虎口中,一边解开他的衣服,一边对其他人道:“他是患了羊角风,这种病症若是处理不当会死人,我现在讲一遍,你们都记住了。”说着,顿了一下道:“第一,你们不能围在一起,他现在呼吸困难,你们堵在一起,只会加快他的死亡。” 周围人一愣,听到死亡二字,少有人不被吓着的,十数人彼此对视,最后,靠在最里面的几人,到底地往后退了两步。 柳小黎继续说:“第二,羊角风犯了的人,发现之人要第一时间在他嘴里塞下东西,放置他上下牙齿之间,防止他咬伤舌头。”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示范。 “第三,立即松开他的衣领,却保他能更大程度呼吸。” “第四,将他的脸转向一旁,使得他的呕吐物,都能流出来,若是这些东西再流进喉咙,随时会窒息。” “第五,托起他的下颚,避免他窝着脖子,造成气道挤压。” “第六,如果他昏迷了,按住他的人中穴,就是鼻子下方嘴唇上放之处,能对他进行急救。都听懂了?” 小小软软的声音,没有任何威慑,说出的话却令周遭之人皆是一楞。 不知是谁,先咕哝一声,轻轻道:“懂,懂了……” 其他人瞬间看向那人。 被个还不到你膝盖高的小孩教训,你还答应?不嫌丢人? 第37章:他何尝不是 那男人顿时面红耳赤,摸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他没事了?” “有我在,当然没事。”柳小黎说完,还特地挺了挺胸,一脸矜傲。 又过了几息,在小黎的专业急救下,王虎慢慢平静下来,最后终于停止抽搐,缓过劲儿来。 周围的人皆觉得神奇,看着柳小黎的目光,也更加好奇。 一个看着不过四五岁的孩子,竟还懂医? 真是不简单。 思及此,这些人又看向陪在小黎身边的冷峻男子。 这位应当就是这孩子的父亲了,有个这样聪慧灵巧的孩子,真是福气。 柳小黎此时也站起身来,他举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望着容棱,满脸无辜。 容棱弯腰将他抱起来,小家伙特地将手举得远远地,没弄脏他的衣服。 容棱将小黎带到屋檐下洗手,等到洗好了,两人回头,就看到一身华袍,五官出色的英挺男子站于身后,等待已久。 柳逸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堂堂当朝三王爷,镇格门正都尉容棱,柳逸不识得容棱,但好歹都算是京中年轻一辈里的显贵,总有些场合会碰见一两眼,今晚偶遇实属巧合,哪怕出于礼貌,他也该与其说上两句。 要知道身在御前的人,这交道是最不好打的。 像是柳家三兄弟与四王爷、七王爷、九王爷关系都属不错,但三王爷,却的确从未接触过。 不是不愿接触,而是接触不到,根本没有渠道去相识。 如今见了,不说是不是缘分,好歹是个机会,柳逸自然要把握。 容棱单看柳逸一眼,便瞧出了对方示好之意,他难得的没有露出不耐烦,只摸摸小黎的脑袋,道:“回马车上去歇着。” 小黎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跑上马车。 等孩子走了,容棱才看向柳逸。 柳逸识趣,拱手道:“不知是都尉大人,方才我那些护卫多有得罪,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容棱瞧了眼那边的十数人,个个一身兵气,身形硕厉,只是单纯的护卫? 那柳家老二在军中出入,现在柳家老三区区一介商贾,随行的下人,都是正规军的水准,倒是比京中几位郡王还本事了。 容棱语气轻漫:“三公子客气。” “不敢不敢。”柳逸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顿时背冒冷汗,心中却思忖不出,自己哪里让这位不愉了? 思来想去还是刚才的事,他只得再次解释。 “在下此次亲自前往阳州,为着这批丝绸可算用足了心,下头的人皆知事关重大,难免防卫过度,万望大人海涵。”说着,又行了个大礼。 看着那几乎整个腰都折下来的身影,容棱慢条斯理的道:“出门在外,多些防卫也是尽责,本都不怪。” 柳逸松了口气,又道:“今日这雨来的汹涌,今夜只怕要与大人同庙相度,在下那儿有些好酒,不知大人有否兴趣,这黏湿的天气,喝些酒也好暖暖身子。” “也好。”容棱淡声应下,朝着火堆走去。 柳逸快步跟上。 很快便有人送上酒肉,容棱捏着酒壶,没有喝下,却是看了眼马车方向,慢慢的问:“三公子那些丝绸,可是沁山府产的天云缎?” “大人知晓天云缎?”柳逸正愁不知道怎么拉关系,闻言顿时一喜:“沁山府擅产云蚕,这些天云缎可正是那特异的火云蚕所吐而织,大人若是喜欢,回去后,在下送上几批到大人府中。” 容棱漫不经心的饮了口酒,淡问:“多少银一尺?” “大人说笑了,今日把酒言欢已是缘分,大人若不嫌弃,便当在下送予小世子的礼物。” “小世子?”容棱瞧着他。 柳逸笑着,一脸“我懂”的压低声音:“未闻大人成婚,小世子必然是娇妾所诞,大人放心,在下最是嘴严,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说。” 毕竟正妻未娶,已经有个四五岁的儿子,说出去怎么也不好听,况且容棱又是御前之人,起居更是应当谨慎,此等逸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做的御史,又该胡言乱语,无事乱奏。 柳逸自以很贴心的为容棱着想,末了还提了提酒壶,与他虚空一敬。 容棱却将酒壶搁下,黑眸中闪着一丝笑意:“你说方才那个?” 柳逸一愣,随即恍然,莫非方才那个不是容棱的儿子? 不过长得分明有几分相似,虽说那小孩脸圆软糯,但眉宇间,总是有些神似,若说不是父子,只怕也该有什么亲戚关系。 柳逸又急忙回忆,是不是皇家的哪位亲王之子,或者旁系郡王之子?但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类似的人物,不觉有些紧张。 “大人……” “方才那个,你觉得是本都的孩子?”容棱兴致昂扬的问。 柳逸摸摸鼻子,很是尴尬。 “你但说无妨。” 柳逸这才鼓起勇气,斟酌着道:“方才那位,与大人的确有些相似,不过许是在下看错了,这大晚上,到处黑漆漆,多半眼花。” “你没眼花。”容棱提着酒壶,又饮了一口,心情大好:“他就是本都的儿子。” 柳逸呵呵的干笑,心里却觉得这容棱不知是不是有毛病,不是一直说是你儿子吗,说了是,你一脸“你说错了,他不是”,结果刚说他不是,你又说“其实他就是”,你故意逗着人玩呢? 柳逸再次感叹,果然御前的人都是高深莫测,别说打交道了,说两句话,都猜来猜去,寻摸不透。 容棱不知柳逸心中思绪万千,他却想的是,果然旁人都一眼能看出,他是孩子父亲,所以,他的猜测是没错的? 从认出柳蔚的第一刻,容棱就很自然的对小黎疼爱有加,这种自然,就仿佛他就该是他儿子,就该是柳蔚为他生的。 这种认为很没道理,可他就是这么觉得,他与柳蔚那一夜,她是初次,他何尝不是,柳蔚生了孩子,孩子长得好看又聪明可人,这里头要说没有他的遗传,他是断断不会信。 第38章:堪堪愣住 因此,容棱一开始就盲目自信,如今有人认同他的观点,高高在上的都尉大人觉得,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商贾,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至少,柳逸眼光不错。 而另一头的马车上,柳蔚抱着儿子突兀的打了个喷嚏。 柳小黎翻了个身,拽着娘亲的衣角问:“爹,你是着凉了吗?” “没有。”柳蔚摇头,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掏出一瓶驱寒的药剂,仰头给喝掉。 说不定真着凉了,毕竟这鬼天气实在不安分。 …… 第二日,柳蔚是特地等到柳逸他们离开了,才出的破庙。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但地上湿滑,马车不敢走的太快。 他们一路慢慢吞吞,到了将近傍晚,才进了都城。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柳蔚本想带着儿子住客栈,但问了两家客栈都满了,这才知道,今年科举将至,每逢三年这个季节的京都最是热闹,到处皆是应试学子,来来往往,摩肩擦踵,有的家境富裕的,早早便差人定下了好的客栈,或是租下了环境不俗的大院,家境贫困的,也是提前从各地出发,确保到的时候还有地方歇脚。 如此下来,柳蔚顿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容棱陪在她身边,耐着性子与她又问了两家,最后眼看天色实在不早了,才道:“我府中摘间独院给你,可好?” 柳蔚不高兴的抿着嘴,之前在路上一起住还好说,这都到京都了,怎么还要一块儿住? 她不愿意,可柳小黎一听要住容叔叔府里,却开心极了,这一路下来,他对容棱的感情,简直是质的飞跃。 柳蔚见状,更不愿意了,她儿子按照这个节奏,没两天就得被他亲爹拐走了,到时候她怎么办? “不用,再找找,京都这般大,我就不信一间空房都寻不到。”柳薇说着,拉着儿子的小手又往前走。 容棱跟上,不咸不淡的道:“便是还能找到,也是三教九流的地方,不说是否安生,太杂乱的环境对小黎不好。” 柳蔚一顿,犹豫起来。 “还是先生觉得,本王的府邸辱没了你?” 柳蔚抽抽嘴角,这人硬生生的自称什么“本王”,摆谱给谁看?! 柳蔚抿了抿唇,最后又看了眼已经浑浊昏暗的天空,到底还是同意了。 反正大不了今晚就暂且在王府住下,明天再出来找房子。 解决了住的问题,就剩吃的问题了。 小黎自出生这是第一次到京都,看什么都新鲜,闻到什么都想吃一吃。 想着这会儿回王府再准备膳食也晚了,不若就在外面用。 容棱熟门熟路,乘着马车,三人很快到了京都正街的一品楼,这儿做的京菜,是整个京都最好的。 进了一品楼,里头的气氛热火朝天,不愧是著名食肆,生意好得不得了。 容棱显然是常客,他一来,掌柜立刻亲自相迎,一边迎着,嘴上还不停:“三爷好久没来了,还当是忘了咱们一品楼了,这几个月,咱们楼里可出了不少新菜,三爷要不要尝尝?有醉乡鸡,芙蓉卷,翡翠萝饺,相思糕,对了,新出的雀儿仙还有两壶,这可是咱们老板亲自酿的新酒,每日午市晚市各卖五十壶,过了可就没有了。” 柳蔚听着那一连串的菜名,忍不住就舔舔嘴唇,可一低头,见自己儿子,竟也眼巴巴的望着那掌柜,喉咙一拱一拱动。 柳蔚忍不住一笑,捏捏儿子的脸蛋:“饿了?” 柳小黎抱住娘亲的手,憋着嘴点头,真饿啊! 柳蔚看向容棱,容棱淡定的让掌柜将他们说的,都送上来。 掌柜利落的应着,又亲自送三人上二楼的厢房。 四人走的不紧不慢,却没瞧见一个梳着双包发髻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坛酒,正摇摇晃晃的往这边走。 那小姑娘个子矮,抱着坛子不看路,一过来,正好撞到离她最近的柳小黎。 柳小黎“啊”的叫了声,柳蔚就在他身边,眼看着对方怀里的酒坛脱手,一整个硕大的坛子,往小黎脑袋上掉,她条件反射的将儿子拉到怀里,身子一转,用后背抵挡。 可预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关键时刻,容棱动作凌厉的将她拉扯到怀里,只听那酒坛“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所幸没有伤到任何人。 “啊,对不起,对不起……”那小姑娘意识到差点闯了大祸,反应过来后,立刻一叠声的道歉,那脆弱的声音,听着像是要哭出来了。 柳蔚被容棱按在胸前,小黎又被柳蔚按在肚子上,三人这么夹着,众目睽睽之下,瞧着尤为古怪。 先回过神来的是柳蔚,淡淡的男性气息窜入过来,她觉得鼻尖痒痒的,有些不舒服,稍稍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鼻子刚好磕到了容棱衣服前襟的扣子,扣子上的毛须正扰着她的鼻尖。 她退了一下,推开了男人的怀抱,下一秒,下颚却被托住。 容棱捉着她的小脸,盯着她的眼睛,紧张的问:“撞到没有?” 两人挨得本来就近,这会儿姿态又显得亲昵,柳蔚顿觉不自在,她摇摇头,解脱自己的下巴,转开眼睛说:“没事。” 容棱抿了抿唇,又低头,将柳小黎抱起来轻声问:“有没有伤到?” “没有。”小家伙显然也被吓住了,此刻被抱着,手就不自觉的圈住容棱的脖子,小小的脑袋,紧靠在他脸旁。 确定母子二人都没事,容棱才看向那造成事故的始作俑者。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因为惹了祸,这会儿可怜兮兮又手足无措,一连嘴的在道歉,鞠躬鞠得腰都快都断了。 一旁的掌柜气愤的斥责:“走路怎么不看这点?这样横冲直撞的,冲撞了哪位有权有势的,你的小命不想要了?” 小姑娘赶紧又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 说着,泪珠终是滚落下来。 容棱皱起眉,对于这种犯了错只会哭哭啼啼了事的他最是不耐。 柳蔚却没他这么冷血,作为女人,柳蔚心肠总要软些,她又看看儿子,确保儿子真的没事,就对那小姑娘道:“无妨了,下次走路小心些。” 小姑娘一听对方不追究了,掉了一半的眼泪顿时停了,她抬起头,正想道谢,却在看到眼前这清隽“男子”的面容时,堪堪愣住。 第39章:周扒皮吗? 柳蔚将这小姑娘的突然“呆愣”,视为是被她英俊的男装扮相所“电到”的表现。 女人扮成男人,要想难看也不容易,她以前在曲江府就经常因为这张脸,被媒婆踏破门槛,哪怕知道他有个儿子,上门说亲的人也络绎不绝,没有停过! 因为他们这儿动静闹得比较大,周围看过来的人已不少,柳蔚不想高调,侧眸对容棱道:“先吃饭吧。” 容棱没做声,抱着柳小黎上了楼梯,柳蔚也跟上。 掌柜走在最后,离开时还特地转头狠狠瞪了那小姑娘一眼。 等到四人都消失了,那站在原地的小姑娘才恍惚的回过神,然后,便出了一身冷汗。 她,她刚才是不是…… “阅儿!” 身后有人叫她,阅儿回过头,便看到抱着另一个酒坛的萱儿正走过来。 看到阅儿脚边的碎酒坛时,萱儿唬了一跳:“怎么回事?你把酒打破了?这可是秦嬷嬷点名要的,二十两银子一坛呢,让秦嬷嬷知道你砸碎了二十两,还不活扒了你的皮。” 阅儿也知道回去不会好过,但此刻,对她而言却有更重要的事:“萱儿,我刚才看到个人……” “看到个人?谁?观音菩萨?要不是观音菩萨你就甭说了,这会儿也只有观音菩萨能救你了。” “不是,我看到了大……” “好了,好了,我不想知道你看到了谁,咱们快点回去吧,你是完蛋了,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死,我还得赶紧把酒送给秦嬷嬷去。”萱儿说着,更加搂紧了自己怀里的酒坛,快步走出一品楼。 “诶,你等等……”阅儿忙追上她,可走到一品楼门口时,她又停下,回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眉头紧蹙。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方才那人,明明是个男人,可是那张脸…… 阅儿从五岁起便跟着大小姐,大小姐的容貌她是记得比谁都清,而方才那男人,分明长着与大小姐一模一样的脸。 阅儿很想追上去打听清楚,可她只是个区区丞相府丫鬟,对方却是由一品堂掌柜亲自招待的贵人,他们怎么会搭理她? 一想到这儿,阅儿又很沮丧,最后,在前头萱儿的催促下,她还是不得不离开,心中想着,回去后也不知道秦嬷嬷会怎么教训她。 自从大小姐走后,当初随着大小姐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好过的,大小姐是逃婚走的,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首当其冲便是一人一顿板子,有几个命薄的,当时就损命了。 她还是托了在老夫人身边当差的堂姐照拂,才硬撑了过来,可到如今,也不过是在外院里当个洒扫丫鬟。 一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想起刚才那位贵人公子。 那人,与大小姐究竟是什么关系? 大小姐,还活着吗? 一个常年在闺阁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怎可能一夜之间了无音讯。 莫非,让那些嚼舌根的老嬷嬷说中了,大小姐真是与男人私奔? 阅儿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的乱哄哄,又回头看了眼那已经只见一角的一品楼楼阁,心中万千思绪理不清。 一品楼内。 容棱常在一品楼用膳,这里厨房都知晓他的口味,柳蔚和柳小黎则是一路过来,早晚赶路,早已忘了正常膳食的滋味,如今倏地一吃,才发觉之前吃的那些干粮,果然真是把舌头淡出鸟的糙食。 一顿饭吃完,三人离开。 可出了一品楼,却发现马车外不知何时守着几位身着兵服的士兵。 那些士兵一看他们出来,立刻迎上来:“都尉!” 柳蔚瞟了容棱一眼,牵着儿子上了马车。 容棱瞧着车帘落下,才问那几人:“何事不能等明日再说?” 领头的兵长压低了声音:“秉都尉,二营三锋小队于辽州边境打探消息时,被伏击了,眼下只有两人身负重伤逃了回来,医治了十天没有任何效用,眼下已怕是快撑不住了。” 容棱眼神一凛:“走!” 他却没上马,而是返回车厢,撩开车帘,对立面道:“有事要办。” 柳蔚抱着儿子,指着自己鼻尖:“我?” 男人点头。 柳蔚:“……” 吃饱饭就要干活,你是周扒皮吗? 到了军机营,士兵恍悟,都尉大人竟然要将马车里的人也带进营里? 这是军机营,只有朝廷官员才可进入,出入皆是戒备森严,普通人哪怕在门外多望一眼,都会被当做图谋不轨捕起来。 都尉大人这会儿竟然要带着一个瘦胳膊瘦腿的陌生男子,与一个瞧这不过四五岁的小童进去。 大人糊涂了! 有人想犯上直谏,提醒都尉大人此种行为有多不合规矩,容棱却已经下了马,撩开车帘,将车中小孩抱出来,对身后几人问:“人在哪儿?” 兵长指指后院:“寝房内。” 于是这么一打岔,加上此事本就着急,想犯上直言的几人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堵了回去。 到了寝房,因这此时已经天晚,十人一间的大通房内,已是聚满了人。 看到容棱进来,已经上床的兵士们,赶紧鞋都不穿跳下来,极快的站成一排,高喝一声:“见过大人!” 训练有素,声音又齐又整,如此情景,看得窝在容棱怀里的小黎,直觉新鲜。 容棱摆摆手,看向大长铺中央的位置,那两个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人影。 将小黎放到地上,他走过去。 那两人浑身皆是纱布,绑得连人摸样都看不出,两人见到都尉大人,激动的想起来,却怎么也起不来。 容棱按住他们:“躺好。” 两人又躺回去,却哑着喉咙,断断续续的说:“大人,辽州边境……有叛乱军,不似……野军……是……正规军,人数……不可预估,至少……数万……” 有人在辽州边境藏了数万叛军,或者,是养的? 容棱眯起眼,薄唇紧成一条线。 他拍拍两人手,点头:“做得很好。” “大人……”其中一人忍不住眼睛发红,流出泪来:“其他人,他们都……” “本都知道,他们的尸骨,本都会命人带回来,断不会让他们客死异乡,尸骨无存。” 寝房里的气氛,顿时悲到极致。 柳蔚知道这种场合她不应该开口,但她还是不得不说:“有什么话,不能等治好了再谈?” 柳蔚说着,走过去。 容棱涵养好,周围的兵士涵养却不好,他们的都尉大人岂是随便谁能呼呼喝喝的! 有人已经面露不忿。 容棱见状,抬手:“这位是柳先生,先诊病。” “都尉大人,阿丘和阿离的伤方御医已经诊过,说……已是无力回天了。”有人语气不好的出声。 容棱没做声,只瞧着柳蔚。 第40章:眸中一抹趣味 柳蔚先摸了摸他们的脉门,再按压他们腹部某几个位置,听到他们不同程度的闷哼,确定了症状,便对身后的小黎说:“内脏撞击,肾处轻微破裂,有薄量出血症状。” 柳小黎抱着自己的小背包,已从里头掏出了生气丸,止血丸等几种药丸,可听到娘亲的话,他却愣了一下,反问:“这么严重?要动手术吗?” 小黎知道,人的内脏不能破碎,一旦破碎,回天乏术,但是肾不同。 “他们现在气息太弱,强迫手术根本撑不过来,先保守治疗。”柳蔚道。 一听保守治疗,柳小黎便把银针递上去,又从桌上端来蜡烛。 柳蔚展开针袋,捻了一整细长尖锐的银针,放在火上描了描,消毒一下,便刺向患者的虎口穴。 从手上的穴道,到胸前的穴道,最后,柳蔚已经忙得额头出了汗,身边的人却若无其事的干围着。 柳蔚不满的皱眉:“来个人帮我,把他们衣服掀开。” 这一出声,众人才回过神来,有人当即大吼:“你在他们身上扎针,他们就能好了?若是不好,被你扎死了怎么办!” 便是太医院的御医们,也是断无人敢用针灸乱扎的。 世人皆知,人的穴道奇特诡谲,若是不小心扎错了,扎偏了,那边是死活随时的事。 也因此,针灸一门,与前朝便绝迹,如今民间倒是也有一些会针灸的大夫,但都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是噱头也不为过,只是打着针灸的名头,招摇撞骗罢了。 不成想,他们军机营,竟也跑来一个骗子。 那人说的义愤填膺,其余的一些人也被带动起来,看柳蔚的眼神,更是充满谴责。 但考虑到这人是都尉大人带来了,他们只是敢怒不敢言。 柳蔚抬头看了眼这些人,最后轻嗤一声,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柳蔚瞧向容棱:“过来帮我。” 容棱冷哼一句:“这回不嫌我碍事了?” 柳蔚抽抽嘴角,已经对这人的“小气”绝望了。 容棱走过来,将床上两人的衣服敞开,露出两人肚子部分,却再不肯往下露出更多。 柳蔚要扎的本也是这个范围,也没在意某男人的小动作。 柳蔚将针刺入判定的穴道,手法很快,几乎手指比划一下,便能找到最精准的位置。 容棱瞧着她在陌生男人身上摸来摸去的小手,忍了又忍,才把几乎溢出来的不满压了回去。 一刻钟后,扎完了。 柳蔚擦了擦额上的汗,问两名患者:“感觉怎么样?” 两人此刻脸色明显红润了不少,虽说嘴唇还是苍白,但瞧着眼睛却生气了许多。 “好多了。” “多谢大夫。” 柳蔚“嗯”了一声,又拿了两瓶药丸过来,放到他们枕头边:“蓝色的是止血丸,黄色的是补气丸,一天一颗,晚饭后服用,五天后我再来看你们,到时候吃药还是手术,视你们的恢复情况而定。” 两人连连点头,心头却有些恍惚。 方御医说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时,他们即便认命了,也不可谓不难受。 没人愿意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两人激动不已,若非身体不支,真想站起来好好鞠揖道谢。 而那些周围瞧热闹的人,见这看着白白净净像个书生的大夫竟然真的会针灸,一时间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尤其是方才出声质疑那人,更觉得像被人扇了十几巴掌。 他们眼前,竟然就这么突兀的冒出来一个会针术的大夫。 是活的! 他们怎能不惊讶,又怎么不质疑。 果然,还是都尉大人了不起,这样厉害的人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挖来的,放出去,只怕能让太医院那些倚老卖老的老钻头,都惊掉下巴来。 柳蔚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她现在只计较一件事。 命小黎在房内收拾东西,她拉着容棱的衣角,将他带出去。 容棱瞧着那素白纤细的小手捏着自己的袖口,嘴角翘了一下,甘愿随着她出去。 到了门外安静处,柳蔚要缩回手,容棱却先一步捏住她的指尖,在手心揉了揉。 柳蔚眯了眯眼,看向了他,没说话,眼中意思却十分明确。 一路过来,这男人偷摸着吃了她不少豆腐,她如今男身装扮,很多时候不好计较,但不代表她会纵容。 容棱将她眼内的警告无视,只抓着她的小手,将那软滑的肌肤顺了一整遍,才在柳蔚已经快要炸开的目光中,不舍的放开。 柳蔚一收回手,便使劲在自己衣服上蹭蹭,那恨不得蹭掉一层皮的力道,看得容棱直接危险眯眼! 最后,两人并没耽搁太久,柳蔚冷着声音说:“治疗费,研发费,验尸费,已经到了京都了,都尉大人打算什么时候结账?” 容棱瞧着她咬牙切齿的小脸,漫不经心的挑了挑眉:“嗯?” 柳蔚冷笑,索性给他列出来:“临安府先锋营的三具尸体,之后七个被植入毛虫的患者,还有你整个临安府先锋军的防御疫苗,再是刚才的两个人的针灸,还有给他们的药,这里头,不管是药研,还是手术,还是验尸,都是极费工夫的事,在下可不打算白干,相信堂堂都尉大人也不会赖账!” 容棱听了清楚,眸中不觉闪过一抹趣味:“你与我,竟是算钱?” “你我什么关系,我不该与你算吗?”柳蔚挑眉反驳。 男人低吟,唇边笑意溢出,他忽然朝前一步,靠近柳蔚。 柳蔚不知他为何突然凑近,不自在的后退半步。 却不想,她这一退,容棱便瞬间一进,一会儿工夫,她已被男人堵在墙角,容棱身体靠得极近,瞧着眼前小女人佯装镇定的俏脸,轻声问道:“那么,本都该给你多少?” 柳蔚咽了一口唾沫,才道:“看在你是我上峰的份上,给你打个折,五千两。” 男人微吟一下,黑眸噙着笑意:“五千两,够吗?” 柳蔚觉得他的语气不太对,但还是道:“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反正我这是实报实销,五千两,最低价了!” 第41章:住进王府 “本都觉得不够。”男人压低了声音,喉咙里透着暗哑:“你的价值,不该五千两这般低。” 柳蔚被他这阴阳怪气给弄烦了,微蹙起眉:“那王爷您是什么意思?到底给不给钱?” “给,当然给。”容棱笑着:“你要,我便给。” 柳蔚不确定的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给?” “回府后!” 看他不像忽悠她的,柳蔚这才点点头:“那回去吧。” 说着,从男人身边走过。 等到快走两步,脱离了那迷绕的男性气息,柳蔚才虚虚的松了口气,却仍旧感觉后面,一双炙热的眼睛,正看着她。 她稍稍侧眸,瞧了一眼,发现容棱果然正看着她,她抿了抿唇,不禁脚步更快些。 这个男人很危险,哪怕他平时再好说话,看着再是随和亲友,但柳蔚还是知道,他很危险! 无论是他堂堂镇格门都尉,当朝王爷的身份,亦或者是,他小黎亲父的身份,都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 柳蔚思忖着,拿到了钱,赶紧要在京都买栋房子。 她在京都应该还会留一段时间,长时间住王府,肯定不行;住客栈,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终究,还是有栋自己的房子比较好。 五千两银子,以现在京都的物价,虽然贵,但拿出一千两也够买个环境不错的二进院子了。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走进寝房,小黎已经收拾好东西,看到娘亲回来,就自觉的走过来,拉着娘亲的衣角,动作可见依赖。 从军机大营离开,直接便回了王府。 马车停下,柳蔚下车,便看到王府门口的牌匾上,简简单单的就写着“三王府”三个烫金大字。 她瞧了一眼,便拉着儿子走进去,像是并未看出中间的不妥。 在临安府时,柳蔚便听过很多京都的事,没办法,付子辰是地地道道的京都人,聊点什么,聊着聊着,就能聊到京都上。 所以柳蔚哪怕不刻意打听,也知道很多朝廷中事。 比如,当今圣上是个多疑的,虽说看着像位慈祥的老人,行事却素来深谋远虑。 圣上并非先帝册封的太子,先帝在位时,太子早已定了人选,但先帝病卧龙榻时,太子却出了意外,死在了强盗刀下。 一个堂堂太子,死在强盗刀下,那身边的侍卫呢?随行的亲兵呢?怎么都不见了? 太子的死,死得蹊跷,死的古怪,他身亡的消息一传出来,所有人都在深想。 可是再想也来不及了,一听太子身亡,已经奄奄一息的先帝,眼皮一翻,直接去了。 先帝大崩,举国哀悼。 可关键性的问题出来了,先帝死了,太子死了,那皇位怎么办? 要说按照嫡庶排行来看的话,继承皇位的,就该是二皇子容时,因为他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为早逝的嫡皇后所诞,并且自小就深得先帝喜爱。 那时候,已经有辅政大臣去唤二皇子了。 可是,转折点出现了。 先帝身边的大太监戚卫,竟突然端出一份遗诏,说是先帝前几天才立的,叮嘱他一定要藏好,只有先帝驾崩后,这遗诏方可问世。 而遗诏中大意是说——朕传位于太子,但太子性格刚愎,不得人心,请诸位辅国大臣予以监督,若是太子犯大错三次以上,便可遵循此诏,将其废黜,辅佐四子容禹再行登基。 这封遗诏信息量很大,首先,先帝原来并不是很看好太子,但是愿意给他机会,其次,原来太子之后,先帝第二个中意人选,不是二皇子容时,而是四皇子容禹。 朝中支持二皇子的,立刻燃了,一个个不是质疑遗诏的真实性,就是逮着太子突然身亡,与四皇子有关不放。 可是四皇子也不是好惹的,他母妃家族强大,外公更是镇国元帅,于是兵权一拿出来,又死了一部分二皇子势力的党派,最后四皇子终于如愿登基,国号乾凌。 而这个四皇子,就是如今的当今圣上,也就是柳蔚前几个月见到的那位微服私访的老人。 大概因为自己的位置来的蹊跷,个中透着古怪,乾凌帝登基后,有眼力的便发现圣上有个毛病,多疑。 其实普天之下所有上位者都有这个毛病,多疑几乎是帝王的通病。 但是这位皇上多疑得有点严重,首先,他已经定好了太子,然后除开太子以外的儿子,都极快的封了王,赶出后宫。 据说最小的一位皇子,是在刚刚出生三天后,便封王的。 以为封王是好事吗?不,不好,封王,便代表你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个王爷,不得再有继承皇位的机会。 不过有人说,就算表面上看起来没有机会,但封王后,王爷到了自己的封地,练兵的练兵,屯粮的屯粮,等到机会来了时,随时可以打到京都去,抢下皇位。 所以为了杜绝这种情况,乾凌帝也非常机智。 他封了儿子的王,但是不赐封号,就是你是排行第几,就是几王爷,但是不给你封号,不给封号什么意思,就是可以不封地。 素来爵位都伴随实权,可乾凌帝却并不打算给其他儿子实权。 他要的,就是让你当王爷,不打算给你将来争夺皇位的机会,但因为我没给你封号,所以你就算是王爷,你也没有封地,没有封地就必须住在京都,就是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等于变相的剥夺你羽翼,断了你的后路,再把你禁锢起来。 所以在京都,王爷们的日子可不好过,没有封地等于没有经济来源,没有经济来源就必须入朝办公赚俸禄,可是朝中哪有这么多位置给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备着? 因此就形成了一些母族不显的王爷,在京都过得连一个地方府尹还不如。 而这种情况下,在御前身边行走,还率领整个镇格门的容棱,便显得极为扎眼。 说句大不敬的话,除开太子以外,整个京都上下皆知,皇上眼中的第二人选,便是三王爷容棱没跑了。 柳蔚带着儿子走进三王府,便看到里头,雕梁画栋,花卉丛林,一路过去,看着极为奢侈。 第42章:钻钱眼里去了 她偏了偏眼,瞧向身侧的容棱。 心想这位看着分明是个精明人,怎么府中布置得这般无脑? 在帝前行走,素来诸多忌讳,皇上疑神疑鬼,你又手握兵权,怎么不懂得低调之道? 似乎知道她心中猜测,身旁的男人,状似无意的低语一声:“这间王府,父皇赏的。” “嗯?”柳蔚看向他。 容棱语气平缓:“这间是曾经的二皇府,二皇叔病逝后,这间王府便空了出来,父皇做主,赐给了我。” 柳蔚心中一凛,顿时知晓其中意味了。 当年的二皇子,在夺位之战后,便落下大病,之后拖了几年,便重病身亡,此事她是听过的。 却没想到,乾凌帝竟然将二皇子的旧居,赐给了容棱。 果然是帝王心术,什么圣上眼中的第二人,容棱虽说看似风光,实则不过也是乾凌帝多疑下的一颗钉子,这间赐府,便是对他的警告。 柳蔚一下子沉默了,她早就知道京都危险,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危险。 随时可见的柳府人,自己身上的欺君之罪,皇权政治下,每个人都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蝼蚁。 她来自现代,更多的懂得这种帝王政权的独断性,可怕性。 尤其还遇到一个多疑且英明,一点不昏庸的皇帝,柳蔚感觉,自己若是不再谨小慎微一些,随时就要脑袋落地了。 这么一想,她更是心里烦闷,思忖着,赶紧办完要办的事,紧忙离开才是正道,这京都,往后一定要避之不及,再也不来了。 她这么想着,就开口问:“你说要我帮忙的事,是什么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容棱抬眉:“怎么突然着急了?” “既然到京了,自然先办正事要紧。”她说得大义凛然。 容棱不置可否,继续带着她往前面走:“须得准备准备,准备好便开始。” “尽快。” “恩。”男人应道。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柳蔚发现周围竟然没见几个下人。 心想看来容棱还是不傻,虽然皇上赐给他一间雍容华贵的王府,他却懂得里头深意,并没有真的骄奢淫逸起来,里面不管下人也好,做派也好,都秉持着简朴为主。 是个聪明人,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进退得宜,想法深远。 若是换个心思短浅的,只怕当真以为圣上器重自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这种人,往往最后的结局,逃不开一个“惨”字。 进了二进的正院。 管家迎了出来,容棱对他摆摆手,吩咐:“去将西陇苑收拾出来,行李在外头的马车里,好生规整,再去库房将四宝箱端来。” “是。”管家灵敏的应了一声,出了院子。 三人进到正厅,立刻有婢女奉上茶水。 小黎端着茶水刚喝了一口,突然将杯子一搁,小身子一蹦,从凳子上跳下去,拔腿往院子外跑。 “小黎。”容棱唤了一声。 小黎并没停步,眨眼间,小小身影已经不见了。 “跟着小公子,别让人伤着他。”容棱忙吩咐婢女。 婢女赶紧提着裙子追出去。 倒是柳蔚,不冷不热的继续喝茶,一幅一点不担心的摸样。 见容棱看过来,她才淡淡的补一句:“是珍珠回来了,别管他。” 珍珠容棱知道,柳蔚养的乌星,一段日子没见,还以为那鸟留在了曲江府,不曾想,竟跟到了京都。 “你若想养鸟,怎的不养画眉、鹦哥。养乌星,亏你想得出来。”知道小家伙无碍,容棱放下心,也端着茶慢慢舀起来。 柳蔚将茶杯放下,不咸不淡的道:“珍珠是我家人。” 容棱眉峰一挑,看向她。 柳蔚浑不在意,对她而言,珍珠是随她一起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真正的家人。 她已回不去那个时代,她与珍珠,也都成了孤儿,彼此只得相依为命。 哪怕珍珠只是只什么也不会的鸟儿,但它对她的意义,却非凡。 没过一会儿,管家端着个四四方方的玲珑盒过来,恭敬的奉到容棱面前。 容棱将盒子打开,里头,放了一叠的银票。 一看到那些银票柳蔚就精神了,身子都坐直了些,知道结账的时候终于是到了! 容棱捻着几张纸票子看了看,又问向柳蔚:“你说多少来着?” 柳蔚站起身来,往他那儿走了两步,比了个手势:“五千。”说着,眼睛就黏在银票上。 柳蔚嘴上还不忘说:“其实这已经很优厚了,都尉大人莫要觉得在下做起那些事,看着很简单,但实际上,都是极费精神的,若是换个人,只怕一年半载也达不到一成之效,况且大人一路上对在下父子照料有加,在下已经打了折了。” 她说的诚诚恳恳,两三步的功夫,已经站到了容棱面前,脸上噙着以前几个月从未见过的亲善微笑。 容棱有些想笑,这女人,钻钱眼里去了。 他将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抽出来,拿在手里晃了晃。 柳蔚抿着唇看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大人。”她摊开手,意味明确。 容棱淡淡笑着,看了看那银票,又看了看她的脸,随后将银票放进盒子里,将盒盖子一扣,咔嚓一声,盖子合拢。 柳蔚悬在半空的手倏地一放,带着袖子翻起涟漪,怒色上眉,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都尉大人您没那么好说话,说吧,怎样才肯付钱?” 容棱好笑:“钱,自然要付,只是要看怎么付。” 柳蔚挑起眉,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努力压着火气:“那都尉大人想怎么付?” “钱债物偿。” 柳蔚哼了一声:“什么意思?” 容棱将玲珑盒子又打开,将上面一叠银票刨开,拿出最下面压着的一个信封,将那信封递给柳蔚。 旁边的管家眼皮一跳:“爷,这可是……” “明叔。”容棱打断管家的话。 管家憋着一口气,只好住了嘴,心里却着急,爷怎么能把这东西交给别人? 还是个男人。 爷这是糊涂了吗? 柳蔚看着这主仆二人的互动,再看那信封,倒带了点兴趣,她将信封拿过来,抽出里面的东西,看了一眼,可就一眼看完,她却顿时愣了。 下一秒,她将信封狠狠拍在桌上,霍然起身:“容棱,你什么意思!” 第43章:容门柳少 容棱端起边上的茶,啄了一口:“这东西,可比五千两银票值钱多了。” “再值钱这东西我敢要吗?堂堂都尉大人,为了赖账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大男人,你羞不羞?!” “放心,只是暂押。” 柳蔚眉头锁紧,瞪着他。 容棱将那信封拿过来,将里头的东西抽出,放在桌子上。 白纸黑字,上面“房契”两个字,硕大夺目。 柳蔚盯着那两个字,眼睑不住的抽跳:“你把你三王府府邸抵押给我?就为了五千两银子?” 容棱一脸理所当然:“让你来京办事的是我,办的却是公家的事,你向我索要五千两俸饷,给,自然该给你,可这钱也不该我给,该是上报上去,皇上批了,由户部拨款。眼下皇上未在京,奏折送不上去,便只得给你找个抵押,这抵押的东西,自然越贵重越好,本王将王府的一半抵押给你,说句难听的,这府若是放出去卖,少说也是八千万两白银,眼下直接匀了四千万给你,还不够?” 这是够不够的问题吗?王府,这可是王府! 是皇上赏赐的王府! 抵押给她,说好听四千万两,那她敢卖吗?哪怕从这府里搬出去一盆花,往大了说,那都是盗窃宫闱重物。 罪无可恕。 柳蔚觉得容棱实在厉害,不止是能力出众,官职斐然,连这赖账的本事,也是登峰造极,无师自通。 她真是小看他了! “过名手续有些繁复,这房契就先放你这儿了。”他说着,就将那房契连同信封推到她面前。 柳蔚眼睛宛似淬了毒般,死瞪着他。 容棱又对管家明叔道:“明叔,往后柳先生与小公子便是王府中人,你权当他们是另一个本王便好,吩咐下去,莫让人怠慢了,对本王怎么伺候,对他们便怎么伺候。” 明叔虽不晓主子其中深意,但依旧老实的垂头应声:“是,小的明白。” “西陇苑打扫好了?” 明叔点头:“这西陇苑是爷最喜欢的院子,素来的有人打扫,都干净着,稍微换些褥子,收拾两下,便可住人。” “嗯。”容棱点点头,又看向柳蔚:“往后你便安心住在‘你的’府里。” 柳蔚:“……” 这王府眨眼间就成她的了? 这时,柳小黎带着珍珠进来。 “桀”的一声啼鸣,浑身漆黑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向堂内正隐忍怒气的白衣男子。 “乌,乌星……”管家明叔错愕的瞪大眼睛,指着那黑漆漆的鸟儿,满脸惊讶后退。 柳蔚瞥了管家一眼,食指挂着珍珠的小脑袋,淡淡说道:“它叫珍珠,不主动伤人,但若有人想伤它,它会如何报复,我便不知道了。” 明叔浑身一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这,这位主子带回来的公子,竟然养了一只乌星。 一只灾鸟。 他,他不要命了? “明叔,你先出去。”容棱道。 明叔捂着颤抖的心脏,应了一声是,这才颤颤巍巍的离开。 柳蔚没理明叔的惊恐,只看着容棱,挥手将那房契和信封捞起来,咬牙切齿道:“你既将大半身家送到我面前,便别怪我捏住你的命根子。” 容棱愣了一下,黑眸里,顿时染上笑意。 柳蔚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容棱摇摇头,声音却明显带着愉悦:“我的命根子,你没捏过吗?” 柳蔚皱皱眉,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双关语,自己这是被这男人给调戏了! 她顿时一怒,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柳小黎站在后面,看到娘亲满脸火气的出了正厅,不解的抓抓脑袋:“容叔叔,我爹怎么了?” 容棱对他招招手。 小黎走到他面前,男人替他理了理被珍珠刨乱的头发,轻声解释:“你爹跟叔叔犟脾气,一会儿就好了。” 小黎懵懵懂懂:“叔叔惹爹生气了吗?” “你爹小气。”容棱说着,看小家伙不满了,嘟着嘴打算反驳了,又赶紧问:“小黎喜欢王府吗?” 柳小黎撅着小嘴,想说不喜欢,因为容叔叔说爹坏话,他不想答应容叔叔,但又想到容叔叔平日对他又一直很好,他纠结一下,还是决定宽容的原谅他,就道:“喜欢。” “以后想住在这儿吗?” 柳小黎瞪大眼睛:“爹说,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 容棱一笑,心道果然。 他就说,柳蔚急着问他要钱做什么,果真是为了搬出去。 都到了京都了,还以为走得了? “这就是你们的房子。”他说着,伸手,将小家伙抱到怀里:“小黎喜欢以后都跟叔叔一起住好不好?” “我要跟爹住。”小家伙脱口而出。 “爹也一起。” 小黎想了想,不确定的反问:“爹一起,叔叔也一起,我们三个人住?” “对。” 小家伙眨眨眼,慢慢点头:“好。” 容棱嘴角微勾,又问:“你喜欢叔叔吗?” 小黎这次想都没想,就使劲点一下头:“喜欢!” 容棱心情大好,将他抱得又紧了紧。 柳小黎欢快的在叔叔身上撒娇,小身子软软的靠在叔叔的怀里,觉得叔叔的怀抱,果然比娘的要坚实多了,娘太瘦了,身上皮子太薄,抱久了他,他总觉得铬身子。 而容叔叔的怀抱就好多了,又硬又坚实,躺在里面打滚都可以。 两人正玩得起劲,外面,明叔突然走进来,小心翼翼的开口:“爷,柳公子请小公子出去。” 柳小黎一听娘亲叫他,立刻从容叔叔身上蹦下去,提着袍子就往外走。 明叔怕他摔着,正想跟上,后面,沉稳的男音突然响起:“明叔。” 明叔回过头,老实垂首:“爷还有事吩咐?” 容棱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子,边往外走,边道:“往后别叫柳公子,称他柳少。” 明叔愣了一下,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却听他家主子理所应当的说:“容门柳少。” 明叔:“……” 什么叫容门柳少? 只听说妻子嫁到相公家,要冠夫姓,如姓刘的嫁给姓王的,就叫王门刘氏什么的,可没听过借住也得冠主人姓的。 明叔很莫名其妙,他家主子却已走出正厅,往西陇苑方向去了。 第44章:想都别想! 柳蔚进了西陇苑,便见到一溜烟的婢女站在院子外头,见到他来,便一整排的伏身请安:“奴婢见过柳公子、小公子。” 其中一个打头的又说:“奴婢们是明管家谴来照料公子起居的,奴婢叫明香,这是惜香,后面这些,回头再让她们一一介绍,这会儿屋子已经收拾好,公子一路风尘,先进屋歇歇脚。” 柳蔚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女孩,眉毛皱了皱:“我没有用女婢的习惯,你们下去,换一两名小厮过来便好。” 明香一愣,看向惜香。 惜香大方得体的上前一步,恭敬道:“明叔吩咐咱们来,咱们便是公子的人了,万没有再走的道理。” “我的人?” 惜香脸颊微红,垂眸点了点头。 明香嘴角也噙着笑,耳根稍显发烫。 柳蔚:“……” 这时,后面的容棱走来,漫不经心的问:“这些婢女,先生可还满意?” 柳蔚转头,瞪向他:“你是故意的?” 容棱淡笑,走到她跟前,才说:“什么叫故意?先生乃多才之士,素来才子风流,潇洒不羁,本王有意拉拢先生,自然在某些地方,得尽心一些,明香惜香都是宫里调教出来的,跟了你,便为你所用,用在哪里都行。” 柳蔚磨了磨牙:“床上也行?” “你若能行,自然是成。”说着,容棱还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下腹一眼。 柳蔚顺手将袍子拉着往前挡了挡,哼了一声:“我不要婢女,给我换成小厮。” 容棱上前半步,停在她跟前,倾身抵住她耳根:“想都别想!” “你……” “适应适应,婢女比小厮好用,你往后,说不定都得用婢女了。” “你也用过?”她嘴角轻蔑一勾,忍着火气问:“王爷的婢女是哪些,叫出来在下认识认识,免得同府共住,往后得罪了可怎么是好。” “你有机会见的。”他说着,伸手摸了摸柳小黎的脑袋,道:“带你爹回房去,今日晚了,早些休息。” 柳小黎乖乖点头,又看看娘亲。 柳蔚看这男人油盐不进,仿似真的确定将这些婢女都留给她,不觉恼怒,只有女人才用婢女,他这分明是故意的! 她哼了一声,一甩袖子,拉着儿子走进院子。 后面的明香惜香赶紧跟上。 容棱遥遥看着她那气冲冲的背影,他不觉想笑。 真是孩子气。 …… 而此时,柳府内。 外院三等婢女寝房内,阅儿趴在床上,屁股烂了一半,她满头大汗的哼哼唧唧,为她上药的,是她的堂姐璀鸯。 “你说你也是,一坛子酒也抱不住,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要不你这小命还要不要了,明知道秦嬷嬷心狠,打人素来照死里打,你还送把柄到她手上,我怎的就有你这么笨的妹妹,你这让我以后还怎么关照你?原想着等过了中秋求求尹嬷嬷,看能不能将你调到老夫人的房里,这下,可还有什么机会!”她说着,沾了药的手指,狠狠戳了阅儿的脑袋一下,力道半点没收。 阅儿本身就屁股痛,十个实实在在的板子落下来,她这会儿已是只剩半条命了,堂姐这么一下又没轻没重,她顿时更难受,心里也委屈。 “姐,我这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一品楼人太多,撞到磕到的,我也不想。” “那撞到后,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撞了你的人是谁?酒楼的小二掌柜呢?你掰个话,让他们赔了不就是了?非得空手回来?”璀鸯说着,还是继续给堂妹上药,那血肉模糊的屁股,看得她心肝都在抽,动作也不觉小心了些。 阅儿一边忍着身上剧痛,一边想着今日见到的那翩翩公子。 她思忖一下,突然问:“姐,你还记得大小姐吗?” 璀鸯手指一顿,眉头蹙起来:“好好的,说什么大小姐。” 阅儿偏了偏身子,看向她:“姐,你在老夫人身边日子久,你应当知道,咱们大小姐,可还有兄长弟弟什么的?” “大小姐自然有兄弟,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是她的兄长,四少爷五少爷,是她的弟弟,你倒是突然说这些干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大小姐?” “我……”阅儿支吾起来。 璀鸯不觉警告:“我跟你说了,你以前虽说是大小姐的贴身婢女,可大小姐不照拂你,丢了你就跑了,这主仆情分已是到头,别说她现在生死不明,便是往后有回来的一天,她还能当咱们家的小姐吗?当初她逃婚而走,咱们老爷夫人,连带着老夫人,都折去了多少面子?皇上因此震怒,宫中宜贵妃也恨咱们柳家入骨,这场场道道的,大小姐已成了咱们柳家的罪人,你若还想着这判家之人,往后你也别去老夫人房了,就呆在外院过你的下半辈子吧。” 阅儿又怎会不明白这些,但她还是喃喃的说:“当初成亲前几日,大小姐就身子不爽利,时时刻刻都在问,今年是哪一年,当朝圣上是什么国号,看着神智便有些不轻,我寻摸着,她逃婚,与这身子上的毛病必然少不了干系。” “那又怎么样?”璀鸯不悦的哼了声:“她到底还是走了,要我说,嫁给七王爷有什么不好?她一个庶女,能嫁给王爷做侧妃,七王爷还是宜贵妃的亲子,这除了皇后,宫里头有身份的就逃不开宜贵妃、云贵妃几个了,她倒是不知珍惜,咱们二小姐那时候可为了此事,没少与夫人犟拧。” “那怎的一样。”阅儿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旧主子说话:“二小姐想嫁给七王爷做正妃,大小姐是过去做侧妃,哪有一家两个女儿,都嫁给同一个的,当初要我说,夫人就是不想二小姐折在七王爷身上,才将大小姐送过去,这摆明了就是让大小姐去做替罪羊。” “啪!”璀鸯狠狠的打了阅儿后背一下。 阅儿猛地被揍,疼的火急火燎:“姐,你干什么!” “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璀鸯斥了一句,又继续给她擦药:“夫人的话也敢编排,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阅儿咬着枕头被单,委屈极了:“我说的本就是真的。” 第45章:蹲守,无功而返 璀鸯看了周围一眼,见隔墙无耳,阅儿同房的萱儿也还没回来,才说:“当初宜贵妃想与咱们柳家联亲,相中的本也是二小姐。但宜贵妃为了什么,咱们当下人的不能说却不代表不知道,七王爷在朝中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为的不也就是那滔天的大位?咱们丞相素来效忠太子,那宜贵妃分明有拉拢之嫌,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丞相又怎敢将咱们家的嫡小姐送过去七王那边,最后匀来匀去,只得将大小姐送过去凑数。” 璀鸯继续叹道:“大小姐倒好,就那么走了,我这说句不过分的话,丞相得罪了七王,太子虽说因此对咱们柳家多了几分信任,可宫里头,夫人和老夫人却已经抹不开面,咱们丞相府被摆到明面上,行事起来殊多不便,我听老夫人常在嘴边说,这些都怪大小姐,若不是大小姐不懂事,丞相又怎会一夜之间在朝中树敌无数,与七王党彻底水火不容。太子虽说照拂咱们,但也不是就保着咱们,丞相在朝中举步艰难,连带着大少爷二少爷也行走不易。” 阅儿听着,也惊出了一身汗:“大小姐,竟如此重要?” “重要?”璀鸯看不上眼的哼了一声:“她不是重要,是惹上了重要的人,谁能想到,一个庶女居然敢如此不安分!逃婚,亏她做得出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孑然一身的跑了,这外面豺狼虎豹的,指不定已经在哪儿没命了,若是运气差的,被骗到窑子去卖,说不准现已是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还不如嫁给七王爷好生做个侧妃。” 阅儿听着心里不快,但也没再敢反驳。 璀鸯又看了妹妹一眼,道:“所以往后,别在提大小姐了。” 阅儿含糊应了一声:“我就是突然想到了。” “都是过去的人,有什么好想的。” 阅儿不再说话,心中那翩然俊美的公子形象,却依旧跃然眼前,像是一根扎在心口的刺,拔不出来,万分别扭。 …… 三日后,阅儿一能下床了,到底还是立刻跑到一品楼蹲守,可等了一天,眼见将要黄昏了,却再没见到那清隽公子,只得无功而返。 等阅儿一回府,却见府内已经乱成一锅粥。 看她回来,秦嬷嬷立刻遣人上来将她抓住,阅儿茫然若失:“秦嬷嬷您这是干什么?” “你这小贱蹄子,今日出去一整天,是做什么去了?” 阅儿有些慌乱,莫非是自己去打听大小姐之事,被知道了? 一想到之前堂姐的叮嘱,大小姐已是柳府罪人,但凡沾染点,都是触了老爷夫人们的逆鳞,阅儿顿时不敢承认,只得吞吞吐吐道:“我,我就是出去逛了逛,秦嬷嬷,今日奴婢休沐,本就可以……” “逛逛?”秦嬷嬷苍老的脸皮狞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你将五少爷拐到哪儿去了?” “什么?”阅儿猛地一震,不明所以:“五,五少爷?奴婢,奴婢没见过五少爷啊。” “没见过?来人,将她给我带到老爷夫人面前去,我就看看,板子落在身上,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阅儿一听又要打板子,更是乱了方寸:“秦嬷嬷,秦嬷嬷冤枉啊,奴婢真的只是出去逛逛,并不知道五少爷怎么了,秦嬷嬷,秦嬷嬷,奴婢真的不知道……” 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秦嬷嬷亲自带人押着阅儿进了内院,外院的洒扫丫鬟们,才议论起来。 “阅儿可真倒霉,今日休沐她本就可以出府玩耍,就因为她不在府中,五少爷失踪了,便怪在她头上。” “这有什么办法?五少爷可是夫人的命根子,夫人年过四十了才诞下五少爷,一直当眼珠子宠着,如今人就这么在院子里好端端的不见了,这阅儿还好,只是有嫌疑,与她一样有嫌疑的,听说还有几个,他们也不见得都会丢命,可照料五少爷的奶妈丫鬟们,听说已经打死了三个,其他的,还在用刑呢。” “真是要命,你们说,五少爷真是府里的人拐走的吗?我怎么觉得像是……” “嘘。”另一人堵住那人的嘴,叮嘱道:“莫要乱说,这时候,老爷夫人都宁愿相信是内贼所为,若是被‘那个’带走的,只怕五少爷,就真的没命了……” 几个婢女说得全身冒汗,后背发凉,不觉一个哆嗦,赶紧散了,不敢再编排。 …… 而此时,京兆尹衙门内,柳蔚正手中捧着一整摞的附录,看的认真。 这些附录便是她此次来京要办的正事,瞧着上面那一行行的文字,柳蔚的眉头,越蹙越紧。 最近三年,京中朝廷重臣,宗门贵族府内,陆续有幼儿失踪,皇上知晓后,为之震怒,起初便派京兆尹全力追查,但几个月后,真凶没查到,却找到了这些孩童的尸体。因为出了人命,刑部与兵部也参与进来,可三年下来,嫌犯找到不少,却无一是真凶,而最近一年,又有孩子开始失踪,并且…… 柳蔚看到某一行,倏地抬头,目光震惊:“十六王爷也丢了?” 一旁的容棱放下手中茶杯,淡淡点头:“十六弟是去年中秋,随她母妃回娘家时被掳。” 柳蔚继续看附录,便看到那页人口详细上,身份一栏确写着“十六王爷,容耘”,而年龄一栏,则写着一岁。 才一岁的孩子,就这么丢了,至今一年过去,依旧生死未卜。 她叹了口气,问:“京兆尹的调查结果如何?” 容棱瞥向恭候案前的京兆尹林大人。 林盛闻言上前一步,愧然垂头:“禀大人,现今……一无所获,但下臣已将所有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可那些贼人却像妖魔鬼怪似的,一点线索都没留下,不止我们京都衙门,刑部和兵部,也是没有半分进展。” 这是把刑部兵部也一道拉下水了。 柳蔚将附录放下,问:“现下可有尸体?” 林盛愣了一下,摇头:“没有,那些都是重臣之子,一经发现便立刻被各家接了回去,最近一具尸体在半个月前,是越国候府小公子,也被接走,十天前就入殓了。” 柳蔚看向容棱:“没有尸体,我无法调查。” 第46章:充满火药味 容棱沉吟一下,吩咐林盛:“派人去越国候府带话,本都要开棺验尸。”说着,看向柳蔚:“半月前的尸体,你可能验?” “可以。”虽说如今的京都气候,半个月前的尸体腐烂程度必然严重,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林盛却倏然大惊,慌忙道:“大人,越国候府不可能同意的,开棺验尸,那可是搅了死者安宁,别说越国候,便是侯老夫人那儿……” “有何后果,本都担着。” “可是大人……” “去!” 林盛还想说什么,却见都尉大人神色笃定,只好闭嘴。 刚巧这时,外面有人匆匆进来禀报:“大人,大人,不好了,丞相府,丞相府五少爷也失踪了……” 林盛只觉得眼前一花,险些晕过去:“又,又丢了一个?” 来人气喘吁吁:“大人,相府下人已经在外头了,您要不要见一见?” 见自然要见,可见了能有什么用?这三年来丢的孩子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了,哪个都是他不能得罪了,眼下又多一个丞相府,这当真是要逼死他啊。 林盛回头,对容棱鞠了一躬。 容棱摆手:“你先去。” 林盛忙带着下属,匆匆赶出去。 等到正厅里只剩容棱与柳蔚两人,容棱才瞧向身旁,那表情明显不好的女人,凑近些问:“有问题?” 柳蔚这才回神,摇头,嘴唇却抿得很紧。 容棱起身:“没问题便一道儿出去看看吧。” “什么?” “丞相府。” “不……”柳蔚脱口而出,说完,又惊觉自己太敏感了,只好道:“我在这儿看附录,抽不得空,小黎在外面跟珍珠玩,你叫上他,让他去看。” 容棱却道:“附录何时都能看,丢了人,指不定有新证据。” “小黎受我教养,他去一样的。” “万一他看漏了?” “不会漏。” “万一。” 柳蔚沉默,她虽然信自己儿子,但是小黎毕竟小孩心性,难免有观察不周的地方,可要她去,她又如何去得? 但凡是一个在相府伺候五年以上的老人,都有可能会认出她,她冒险前往,只是羊入虎口。 气氛一下沉默起来。 半晌,容棱才问:“你不愿进相府?” “不是。”她矢口否认,却又解释不出因由,最后沉默一会儿,咬牙道:“好吧,我去,不过有个条件。” 容棱挑眉:“条件?” …… 两刻钟后,林盛带着京巡卫站在京都衙门等候,那相府下人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大人,怎么还不走,我们相爷可还在府里等着呢。” 林盛瞪了他一眼:“人还没到齐,怎么走!” 下人还想说什么,却见衙门里,有人出来。 出来的有三人,两大一小,前方走着的,是一位身着玄黑蟠袍,身形高大,容貌俊美冷硬的刚挺男子。 那男人身边,随着一位看着四五岁,粉雕玉琢,机灵活泼的小男孩。 而小男孩的右后方,则跟着一位…… 那是男子吗? 下人看得有些不明白,要说单看衣着,那的确是男人着饰,可要说身板,这人身形纤细,步伐轻柔,瞧着倒有些像女儿家,尤其是,这人头上,竟然罩着一顶羽笠。 羽笠这玩意儿,素来是大家小姐出门在外,恐被外男亵渎了容貌,才会戴着遮掩一些的,这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寻常男子,会戴羽笠的。 所以,这人真是女儿家? 可又有哪个女儿家,这样随意出入京兆尹衙门的? 眼见着三人越走越近,下人赶紧垂下眼,恐看多了,唐突了小姐。 柳蔚拨弄着自己羽笠上的面纱,藏在薄纱后的脸色,非常不好。 “我说我要竹笠,不是羽笠。”她说这句话时,分明已经咬牙切齿! 容棱瞧她一眼:“太过突然,哪里找得到竹笠?” “竹笠找不到,羽笠倒是能找到?你敢说制衣铺里没有竹笠卖,单有羽笠?” “正是!”容棱理直气壮:“刚巧那家,竹笠卖完了。” “有这么巧?” “你又知道没这么巧?” “容都尉口齿伶俐啊。” “柳先生,也不遑多让。” 两人你来我往,声音不大,却充满火药味。 柳小黎夹在两人中间,有些的委屈的抓紧自己的背包袋子,很是紧张。 容棱注意到他的动作,伸手揉揉小家伙的脑袋,瞥了柳蔚一眼:“孩子在,别吵。” 柳蔚一愣,顿时一口气噎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那是她的孩子,这句话说也该她说吧! 不管柳蔚有多不爽,总之,她一个“大男人”,的确就这么戴着女儿家的羽笠,行走在大街上了。 索性此刻天色晚了,才没多少人看到。 丞相府离京兆尹衙门只有两条街,走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 相府门口此刻站满了人,看到他们过来,管家柳同赶紧迎上来:“哎哟,林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相爷可在里面都等着急了。” 对着相府中人,哪怕是个管家,林盛也不敢托大,只拱拱手:“这实在时候不巧,贵府来报案时,正好都尉大人在衙门视察工作,多耽搁了会儿,实非所愿。” 柳同立刻看向一旁的玄黑身影,眼睛在触及对方腰间金牌时,赶紧鞠了个大躬:“不知镇格门都尉大人驾临,小的这就去通知相爷。” “不用,先办正事要紧。” 柳同忙点头,正要迎着几位进府,却见这位容都尉身后,竟有位戴着羽笠的纤细人影。 因着天色太黑,他也没瞧清对方的衣服样式,只问:“这位姑娘可是都尉大人的朋友?要不要请夫人出来招待招待?” 姑娘? 柳蔚眼睛一眼,重咳一声,压着嗓子道:“怎敢劳烦夫人!” 一听竟差不多是男音,柳同也是一惊:“是小的眼拙,小的眼拙,错认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几位里面请,里面请……” 人群里,以林盛为首的好几人,都忍不住笑出来。 柳蔚脸色更加难看,等到进去,柳蔚走在容棱身后,她垂着头,瞧着前方那步伐稳重的双脚,眼睛一眯,抬脚就踢了过去! 本想踢这男人一下,出口气。 可对方却像背后有眼睛似的,她脚一抬,他便倏地变了步伐,柳蔚一时不查,踢空不说,还差点摔倒! 索性一旁的柳小黎眼尖,快速扶住了娘亲,却担忧的问:“爹,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柳蔚一肚子火,却只闷闷咕隆:“没事。” 眼睛却更气愤的瞪向前方那玄黑身影。 相府占地面积极大,一群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地方。 “这里便是五少爷的清凃院,相爷正在里面等着。”柳同指着前面一处清幽院落道。 容棱瞧了一眼,问:“你们家少爷,便是在这儿丢的?” 柳同叹了口气:“是啊,五少爷命苦,我们五少爷可是老爷夫人的命根子,眼下才两岁大,这是造了多大的孽,才担上这么个事儿,我们夫人听到消息,哭了一场,险些厥了过去,老爷虽面上不说,却也是着急坏了,还有几位少爷小姐,以往他们可是最最疼爱五少爷的,此刻人就这么众目睽睽的没了,小的斗胆,请林大人,都尉大人,可千万得给咱们找着五少爷。要不,这府里可多少人都甭活了啊。” 柳蔚不知道这位五少爷有多逗人喜欢,但她离开时,的确还没这人,不过以她对柳府中人的了解,若是这五少爷真出了个三长两短,的确,有多少人都不用活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些贴身伺候的婢女小厮。 运气不好的,只怕现在已经没命了。 进了清凃院,里面的院子里打着满满的灯笼,将着小小的院落照的是亮亮堂堂。 柳蔚一眼过去,便看见了院子正中,那正与下人说话的英挺背影。 对方听到脚步声,此时也转过头,顿时,一张与柳蔚三四分相似的年轻脸庞,跃然眼前。 柳域。 柳府大少爷,算起来,是柳蔚的大哥。 同父异母的大哥。 想到这柳域年纪轻轻,已是凭着非凡的手段入驻内阁,官拜三品,柳蔚不觉压低了些笠檐,终究有些心虚。 第47章:大……大小姐? 看到容棱过来,柳域也愣了一下,但柳域反应极快,立刻拱手迎了过来:“都尉大人,好久不见!” 同朝为官,虽说没有过多来往,却也难免点头之交。 容棱“嗯”了一声,目光清淡道:“侍郎大人好久不见。” “昨日舍弟才告知下官,数日前在京都郊外,还与大人有过一面之缘。还说,多亏大人府里的小公子,救了舍弟那不争气的护卫一命,下官替舍弟,再次多谢大人出手相救!”柳域说着,便看到了容棱身旁的柳小黎,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小公子了吧?当真容态可掬,讨人喜欢。” 柳蔚心头一紧,下意识的侧身,挡住了儿子的小脸。 容棱随意道:“小孩子误打误撞,担不得夸。” “话也不能这么说,依下官看,做得好的就该夸,小公子小小年纪,已见识不凡,将来必定也是国之栋梁,如今,倒是不可辱了这份才气。”柳域说着,又看到柳小黎身边的柳蔚,顿时愣住:“咦,这位姑娘是……” 柳蔚忍着脾气:“侍郎大人认错了。” 一听是男音,柳域又改口道:“看我,这黑灯瞎火的,人都看不清了,公子莫要见怪。” 柳蔚摆摆手,没说什么。 容棱介绍:“这位是本都的贵客,柳先生,说来巧合,与侍郎大人,倒是同姓。” “同姓”二字时,柳蔚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容棱好像说重了些。 “那可真是巧合。”柳域应了一声,上下打量起柳蔚来。 能成为堂堂镇格门都尉口中的贵客,想来身份也不俗。 柳蔚不喜被他这么盯着,有些不自在的出声:“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柳域叹了口气:“进屋说吧,家父就在里面。” 几人走过长廊,到了主房外,便见屋内,一位身形萎萎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椅上,手里捏着两个小木球,目光投向屋内搁玩具的小篮子处,背影凄惶。 “父亲,京兆尹与镇格门容都尉都来了。”柳域说道。 那中年男子这才转过头,看了门外几人一眼。 林盛朝他鞠了一躬,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柳城对他摆摆手,看向容棱:“容都尉也来了,这大晚上的,麻烦了。” “丞相哪里话。”容棱说着,四下打量一番:“这里便是五少爷的房间?” “是,这里就是丰儿的屋子。”柳城脸色很差:“都尉大人有什么要查的,便查吧,只要能找到丰儿,本官一定配合。” 容棱点点头,偏头看向柳蔚。 柳蔚将自己的羽笠又压低一些,才拉着儿子,走进房间。 柳小黎来的路上,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一进房,便自觉的到处观察,柳蔚大略看了一眼,问柳城:“敢问丞相大人,五少爷是何时被发现不见的,第一个发现的人又是谁?他的下人们还在吗?可否让在下询问一二。” 柳城微沉的目光盯向她,将她打量一会儿,才问:“阁下是?” “这位是柳先生,容都尉特地请来帮忙调查京都幼儿失踪丧命一案。”柳域道。 柳城点头,眼中却带着些深意:“也姓柳?” “同姓罢了。”容棱并不多解释。 柳城又看了柳蔚一眼,挑了挑眉:“柳先生何故头戴羽笠?这是女儿家才戴的东西。” 柳蔚笑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偶染风寒,面色憔悴,不好陋颜得罪贵人,便戴上笠帽遮遮丑,本想是买竹笠的,不想下人眼睛不好,买回来才发现,竟是姑娘家用的羽笠。只是买都买了,总不好浪费,便随意戴着,左右就是这两日风寒便能好,也犯不着再浪费银子。”她说到“下人眼睛不好”时,语气还特地加重了几分。 一旁的容棱听在耳里,黑眸微微一凛。 “原来如此。”柳城沉吟一声,对柳域道:“将那些人都带过来。” 柳小黎此时也走到娘亲身边,柳蔚看他一眼,小黎摇摇头,意思是,没发现可疑的地方。 没一会儿,柳域便带了十几二十个人回来,这些人中,一半人身上都有伤,有两个,还是抬着过来的。 房间里太小,这些人都停在走廊外,柳蔚走过去,将他们一一打量一番,神色不太好:“用过邢了?” 柳域在旁道:“只是审问两句,先生可不要多想。” 当今圣上向来对滥用私刑这等行为,尤为不赞,柳域这话,也是给柳蔚提个醒,让她莫要胡言。 柳蔚听懂了,没说什么,只蹲下身,对着最近的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厮问道:“你是五少爷身边的人?” 那小厮害怕的点点头,又大着舌头说:“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没有拐走五少爷,小的真的不知道五少爷怎么不见了,大人,大人您要相信小的啊大人。” 柳蔚被他吵得有些耳疼,又问那小厮身边的一个丫鬟:“谁是第一个发现之人?” 那丫鬟头被打破了,额上还有干涸的血迹,眼睛是红肿的,此刻说话也是结结巴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知道五少爷去哪儿了……奴婢也没见着有外人过来清凃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柳蔚叹了口气,站起来,再这些人中间巡视一圈儿,最后看向一个嘴唇发白,脸颊通红,却满头大汗的丫鬟。 柳蔚正要发问,那丫鬟却猛地往前一倒。 柳蔚极快的将她扶住,却发现这丫鬟皮肤滚烫,显然已是高烧症状。 “阅儿……”这丫鬟旁边的另一个丫鬟,脱口而唤。 柳蔚扶着这个叫阅儿的丫鬟,对柳域冷声道:“相府的审问方式,在下算是见识了!” 柳域皱皱眉头,对管家柳同使了个眼色。 柳同领命,想将阅儿拖走。 柳蔚却避开他的手:“都尉大人,您怎么看?” 容棱本不想管这些府宅阴私,可柳蔚都叫了他,他也不好不听,只得问:“先生打算如何?” 柳蔚:“都尉大人不觉得,在事情没调查清楚前,嫌疑人,只是有嫌疑并不代表已经犯了罪?” “是这个说法。”容棱看了眼柳城,又瞥向柳域。 柳域拱了拱手,态度殷诚:“大人说的是,那下官这就让人去请大夫来。” 按照柳府的尿性,这大夫明天早上只怕都请不来。 柳蔚哼了一声,唤道:“小黎,过来。” 柳小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柳蔚对他摊手。 小家伙从背包里掏啊掏,掏出一支梅花印记的小瓶子,打开塞子,从里面抖出两颗小药丸,递给娘亲。 柳蔚捻了一颗,塞进阅儿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不用吞咽便有药效。 阅儿只觉得喉咙一阵清凉,等到她朦朦胧胧的回过神时,感觉有人又被塞了什么东西到她嘴里,顿时,同样的清凉,再次弥漫她的口腔。 虚虚的睁开眼,只觉得原本沉重发昏的脑子这会儿清明了些。 “醒了吗?”柳蔚轻声询问。 阅儿只听着耳边那晃晃悠悠的浅柔嗓音,喘了喘气,努力的再睁大了些眼睛,却看着眼前,一道薄薄的纱幔外仿佛有一张自己极为熟悉的脸。 “大……大小姐?” 第48章:时隔五年 阅儿的声音很小,那仿若梦喃似的,没人听清。 可柳蔚却听到了,她心口一跳,神色微变。 被认出来了吗? 不,不可能,管家,柳城,柳域,这么多人都没认出她,怎可能被一个病得迷迷糊糊的小丫鬟认出来。 她起身,佯装镇定的理了理衣服:“药已经给她吃了,送她回去好好睡一觉,醒来烧退了,再给她喝点清粥,养两日就好了。” “没想到先生还通医术。”柳城倏地出声,语气尤为清淡:“柳同,还不将那丫头带回去静养,莫要让人以为,我丞相府苛待了下人。” “是。”柳同忙应了一声,亲自将阅儿扶走。 柳蔚看了眼柳城,柳城已经别开眼,走回屋里。 柳域知道父亲看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心里头还惦记着五弟,便催促:“柳先生,这些人,你可看好了?” 柳蔚语气淡淡:“侍郎大人急什么,在下若不问清楚,又怎能找回五少爷。” 找回来,还真是大言不惭。 柳域面上没说,嘴上也只是敷衍:“那便但凭先生作为。” 柳域不信柳蔚真能将柳丰的失踪,寻摸出个道道来,毕竟此类案件发生三年以来,丢的孩子无数,能找回来的,却一个没有,当然,尸体除外。 事情到了这儿,柳域自己也清楚,这次的案子,多半就是那位神秘莫测,行踪诡谲的怪盗所为。 只是柳府毕竟门楣摆着,府中丢了主子,凶手抓不到,府中却必然需要做出点态度。 这个态度,首先就是将一干下人先填命了。 可说句实话,填命起不了任何作用,顶多泄愤一口气,多的却没有。 柳域胡乱的思忖着,打算回头再给自家娘子提点两句,让她好好跟母亲说说,五弟算是真正凶多吉少了,连父亲这样子,看着都是放弃了,母亲到底是女人,哭伤了根,往后可是补不回来了,现在就先看开,反倒能承受过去。 而就在柳域这位柳府大公子,已经深谋远虑的考虑善后问题时,柳蔚凝了凝眸,看向那个跪在阅儿身旁的另一个丫鬟…… 这人看起来没什么外伤,也没有哭哭啼啼,应该可以沟通。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那丫鬟的声音很镇定:“回大人,奴婢亦卉。” “你是五少爷身边的人?” 亦卉点头:“奴婢原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五少爷出生后,夫人信任奴婢,便派奴婢来五少爷院子当差。”说到这儿,她尤其强调:“奴婢是看着五少爷长大的,断然是不会又害五少爷之心,还请大人明鉴。” 柳蔚没表态,又问:“五少爷失踪时,你在哪里?” 亦卉道:“奴婢当时不在房里,在院子里。是喜鹊大吼一声,奴婢才冲进房间,却已经没见着五少爷了。” “喜鹊是哪个?”柳蔚看向其他人。 周围一片安静,没人说话。 柳蔚皱眉:“喜鹊不在这儿吗?” 亦卉咬了咬唇,偷偷瞥了大少爷一眼,见大少爷没看向自己,也不知能不能说,最后犹豫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喜,喜鹊,已经被夫人命人打死了……” 柳蔚眯起眼睛:“死了?” 她目光一转,看向柳域。 柳域似有所感,却不知如何解释。 京兆尹抹了抹汗,适时出来打圆场:“那个喜鹊,会不会就是那怪盗在柳府中的内线?丞相夫人必定也是发现了这点,才将这贼人处死,只是做法……未免草率了些,还请侍郎大人回头与令堂说一声,这种事,该是京兆尹过问的,往后府中贵人,还是莫要动用私刑的好。” 林盛递了个台阶过来,柳域抿了抿唇,自然踩上去:“家母此次痛失爱子,着实情绪失控了些,林大人放心,这类事情,绝没有下……” “场面话就别说了,喜鹊的尸体给我。”不等柳域说完,柳蔚已插嘴。 “尸体?”柳域愣了一下。 柳蔚看向容棱,显然解释身份这种事,她不耐烦做。 任劳任怨的容都尉,只好接口:“本都好似忘了说,柳先生是位仵作,侍郎大人,喜鹊的尸体,总还留着吧?” 柳域错愕的张了张嘴,心想你容棱胆子还真大,我们府丢了孩子,你倒好,直接将仵作找来了。 你什么意思?咒谁呢? 心里这么想,柳域嘴上也不好说,只能冷着脸,看向身边的小厮。 贴身小厮打了个千,老实跑出了清凃院。 没一会儿,小厮回来,却没带尸体来,反倒另一人带来了。 这人不是被人,正是柳府丞相夫人,柳吕氏。 这是柳蔚有生之年,第三次见到柳吕氏。 第一次,是她刚穿越过来,朦朦胧胧,病得糊里糊涂,柳吕氏来探过一次病,赏了点药,留了个大夫,呆了不到一刻钟,便嫌屋里闷,走了。 第二次,是柳蔚病愈了,在丫鬟嬷嬷的催促下,去向柳吕氏谢恩,可到主院时,柳吕氏正在见铺子掌柜报账,没空理她,她就老实巴交的在院子里等,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等到柳吕氏终于得空召见她了,她屁股刚落座,柳吕氏一句“蔚儿大病初愈,何须走来走去,赶紧回房好生歇养着吧”就将她利落的打发了。 后来柳蔚死活再不肯再踏入主院的大门,再后来,她就逃走了。 时隔五年,再见这位名义上的嫡母,柳蔚依旧对她印象不好。 只因此刻,这位丞相夫人怒目而视,身后呼呼啦啦一群虾兵蟹将的的架势,看着分明像是来找茬的。 柳域看到母亲过来,也吃了一惊,这里这么多外男,女眷是不该出现的。 他迎上去,好声好气道:“母亲,您这是……” “可是京兆尹大人,要那贱婢的尸体?”柳吕氏挺直背脊,即便已经哭得满眼通红,神色不振,却依然强打着精神,端出一家主母的气度。 柳域不好说,只呵斥身边的婢人:“你们就是这么照料夫人的?夫人身子不好,不劝着好生在屋里歇着,还由着夫人出来受凉,若是夫人有个大碍,你们担当得起?” 下人们立刻唰唰跪了一地。 柳吕氏不喜儿子这般作为:“你吼她们做什么,我问你,是不是京兆尹要喜鹊那贱婢的尸体?” 柳域轻哄:“母亲,朝廷命官办案自有作法,他们要尸体,给他们就是了,一个死婢而已,还劳烦母亲亲自走一趟?” “我亲自过来,便是要告诉你,喜鹊的尸体,不能给!” 第49章:你这小野种 “母亲……” “你少与我说道,你那一套官场作风我不管,我只知道,那贱婢害我丰儿不知去向,我杀她是小,鞭尸抽肝,不应俱全做到底,怎能泻我这口气!” 刚刚还因为动用私刑,讨了个没脸,现在自家母亲又如此口无遮拦,柳域也顿时厉起面色:“母亲,慎言。” 他说着,悄悄瞥了后面的容棱一眼。 见容棱并没看向他们这边,这才松了口气,将柳吕氏拉着,走到一旁小声说起来。 柳蔚靠在走廊外的石柱上,冷讽的吐了句:“你猜,这尸体我们能否要到?” 她声音不大,只够离她最近的容棱听清,男人抬了抬眸,轻然出声:“柳域是个聪明人,不会任由女人胡来。” 柳蔚瞥了他一眼:“那若是他是个孝感动天的,这次还真就拧不过他母亲呢?” “那他的侍郎帽子,也该摘了。” 柳蔚挑眉:“这么狠?” “公私不分之人,摘了帽子,也免得荼害百姓,祸患一方。” 柳蔚又看向前方。 便见柳域似乎说通了柳吕氏,柳吕氏尽管脸色难看,还是厉着一双吊眼凤眸,朝他们走过来。 几人一过来,柳域便说:“尸体这就送来。”说完,又看向柳蔚:“本官多嘴问一句,先生能从一个旁人的尸体上,看出我五弟的行踪端倪?” 他这么问完,柳吕氏也看过来,显然这算是知道了,不是京兆尹要尸体,也不是镇格门要,是这个戴着羽笠,不男不女的区区白衣在要。 柳蔚说:“五少爷失踪成迷,凶徒是什么时候将五少爷拐走,又什么时候离开相府的,我们都不知道,但贴身伺候的一应人等,不说知道,总有点眉目,不是说那喜鹊是当时就在房里的吗,她必然目睹了全过程,夫人将她打死了,倒是白白浪费。” 柳吕氏冷笑一声:“先生以为,这些本夫人没想到吗?” “那夫人审问过了?” “那个贱婢死不承认,板子落在身上,奄奄一息,也咬死了只是一句不知缘由。” “所以夫人就杀了她?” 柳域声量加大:“先生慎言。” 柳蔚不置可否:“人已去了,多说无益,尸体里,且寻寻真相看罢。” “尸体究竟能看出什么门道?”柳域还是不解。 柳蔚笑了一声:“有时候,尸体说的话,比人嘴里说的更可信。” 柳域沉默下来,心中思忖一下,有了计较。 毕竟是容都尉亲自带来的人,指不定真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让尸体说话吗?这等奇景,他倒想见识见识。 等候的时间,柳吕氏不愿走,但她到底是个女眷,院子都是京巡卫等外男,柳域只让好让她去房间里等。 房间里柳丞相也在,两夫妻对视一眼,柳吕氏看到了柳城手里那小球,那是柳丰平日最喜欢玩的,她一个没止住,眼泪又是一阵流。 旁边的婢女巧心劝慰:“夫人,保重身体啊。” 柳吕氏摆摆手,让婢女们都先下去,等到房间空了,她才坐到夫君身边,饮着泪,哽咽问:“丰儿,真的找不到了吗?” 柳城吐了口气,往日精明的双目,此刻在烛光下,却显得浑浊:“那贼人的作风,你又不是不知。” 柳吕氏愤怒:“那还让外头的人折腾什么,我丰儿,总就是回不来了……” 柳城看向她:“案子出了,总要报官,不立案,若是找到尸体,也不知往哪送……” 这话说得太白了,柳吕氏心口一震,脑子一眩,险些晕过去。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丰儿可是你的儿子!” 柳城没言语,神态沧桑的握住发妻的手,柳吕氏心肠也软了下来,她扑进夫君的怀里,正正经经的又是一顿哭。 等哭了好一会儿,她才有些喘气的问:“那个什么柳先生,要了喜鹊的尸体,他说他能找到真相,或许,他能找到我们丰儿也不定……” 哪怕明知是穷途末路,可作为母亲的,一线生机,也没有想错过的。 柳城拍着她的背,依旧未语。 两人静静相拥,背影却透着说不出的凄惶。 柳小黎矮矮的身子,趴在门边上,看着屋里两个大人搂在一起,大大的眼睛瞧着房间床榻边的那个小玩具篮子眼睛发亮。 方才他在房间检查了,虽说并没找到什么异样,却总觉得屋里好像哪里不对劲,现在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玩具篮子! 他现在需要走近去看看,进一步确定那篮子究竟有什么问题。 可此刻屋里有人,他又不好过去。 就在柳小黎纠结不已时,柳吕氏已从柳城怀里出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那个躲躲闪闪的小身影,顿时大叫:“丰儿!” 这一惊叫,吓到了身边的柳城,也吓到了正在门外鬼鬼祟祟偷窥的柳小黎。 柳城快速转头,柳小黎也猛地站直身子。 三人莫名其妙的来了个面面相觑。 还是柳城先回神,握住发妻的肩膀,道:“他是容棱府里的小公子,你眼花了。” 柳吕氏也知道自己看错了,她眼中的光亮散去,一张本是保养得意的脸露出疲态。 柳小黎瞥着那个玩具篮子,磨蹭一下,问:“我可以进去玩吗?” “不可以!”柳吕氏冷声的说:“我丰儿的房间,谁也不准进!” 柳小黎鼓着嘴,有些不高兴。 柳城到底比她那伤心过度的发妻会做人,这人到底是容三王爷的私生子,能不得罪,尽量不得罪。 “和一个孩子,你计较什么。”他说了柳吕氏一句,对柳小黎招招手:“进来玩吧,你想玩什么?” 柳小黎一得到应允,笑嘻嘻的跑进去,他没理柳城,直奔那玩具篮子,二话不说,便将篮子掀翻。 “你干什么!”柳吕氏怪叫,冲上去就往柳小黎后背一踢。 柳小黎动作快,闪开攻击,站在一旁皱起眉:“你这女人真奇怪,你夫君都答应我进来玩了,我就动了动这些小玩具,你竟然要踢我,若不是看在你是女的,我非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你——”柳吕氏怒极攻心,大吼:“你这小野种,我非宰了你!” 吕氏说着,真就冲过来要抓柳小黎。 第50章:亲儿子吗? 柳小黎闪身躲在柳城背后,对着柳吕氏做了个大鬼脸,趁吕氏追来前,又往屋子另一处跑。 柳吕氏在后面追得狼狈不堪,柳小黎在前面上蹿下跳。 柳城脸色深沉的看着这场闹剧,一把抓住妻子,喝道:“够了!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柳吕氏气的花容失色,指着柳小黎的手都在颤抖:“我要把这小野种抓起来!” “他是容都尉的小公子,你发什么疯!” “我不管!” 两夫妻闹得不可开交。 柳小黎搅了一通事,再加上刚才在屋里跑了两圈,也琢磨出了点东西,他拍拍屁股往门外跑:“你们慢慢聊吧,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那矫捷的小身影便消失在拐角。 柳城追出门外,却再无那小孩身影。 “动作倒是快,不愧是容棱的儿子,年纪轻轻,手头上的功夫倒是不弱。”柳城喃喃一声。 正好这时,外面下人来报:“老爷,夫人,喜鹊的尸体已经送到前院了。” 柳吕氏听了声音,也不顾满头大汗,想要跟过去。 却被柳城拦住:“你在这等着,少出去抛头露面。” “我……”柳吕氏想说什么。 柳城却已经跟那小厮一起走了。 柳吕氏气的跺脚,扬声吼了一声:“巧心。” 在隔壁屋子等候的巧心赶紧跑出来:“夫人?” “你去前面看看,有何事,随时禀报。” 巧心得了令,赶紧跑到前院去。 而此刻的前院,却很是热闹。 那些跟柳丰失踪有关的下人,还跪在院子里,柳蔚没开口让他们离开,他们必须继续留下。 喜鹊的尸体也送来了,就停在院子正中央。 此刻天已经黑透了,院子里的灯笼又加了好几只,硬生生的将正中的死尸照出几分橙色的生气。 柳蔚带着羽笠,虽然可以遮掩容貌,但毕竟视野不方便。 她围着尸体转了两圈,也没动,先外观。 柳域站到京兆尹身边,小声问道:“这个柳先生,什么来头?” 京兆尹以同样的音量回道:“下官也不知,只今日下午,下官把那失踪案的典籍整理妥当,都尉大人便带着这年轻先生过来了。要说有什么本事也不知道,说他是仵作,不过都尉大人对他甚是器重,这柳先生说话没大没小,都尉大人可一个皱眉都没有。想必不是有真才的,要不也不会这般纵容。” “一个仵作,能有什么真才?他验过尸了?” “那倒没有,不过下官这衙门里也不是随时都能有尸体备着的,不过都尉大人倒是说了,要去越国候府,找越国候开棺验尸,重验小公子的尸体。” “什么?”柳域眼睛一瞪,眼睛错过京兆尹,看向不远处的容棱:“开棺验尸,不愧是御前行走的人,胆子就是比你我都大,找越国候府开棺验尸,侯老夫人还不吃了他!” “谁知道呢,这小公子都入殓半个月了,这天气,埋到土里,肉指不定也烂了,还有什么好验的。” 柳域不再说话,视线却投向那还围着喜鹊尸体转个不停的白衣男子。 “且看看吧,指不定真有什么本事。” 而就在他话音刚落时,人群里跑出来一个小身影。 柳小黎活蹦乱跑的钻进人圈,一眼看到娘亲准备验尸,立刻跑过去。 “野回来了?”柳蔚瞥了他一眼。 柳小黎吐吐舌头,小声道:“爹,我有发现。” 柳蔚挑眉:“嗯?” 柳小黎凑到他耳边,跟他嘀咕一串,嘀咕完又问:“爹你要去看吗?” “不用。”柳蔚沉思片刻,对他摊手:“先验尸,手套。” 柳小黎打开万能小背包,将白手套掏出来,递给娘亲,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支样式古怪的木杆子,端着本子,站的规规矩矩的。 京兆尹和柳域对视一眼,两人走近了容棱,小心问:“都尉大人,小公子这是……” “记录。”这种画面容棱见过,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京兆尹和柳域却不明所以,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这小公子真是容都尉的亲儿子吗?有让自己儿子跟个仵作,围着尸体乱转悠的吗? 不管别人这么想,柳蔚母子,已经做好准备了。 柳蔚执起喜鹊的手,道:“指缝里乌黑,有血迹,嗅过有荷香,指腹脱皮褶皱,有浸泡痕,还有一些细弱伤口。” 说到这儿,柳蔚看向一旁跪着的下人们:“出事之前,喜鹊在房里做荷花糕?” 下人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亦卉道:“禀大人,房里的事,我们次等伺候的,都不知道,只是今早,喜鹊姐姐的确让我们去采了荷花,中午也亲自将花碾碎了。” 柳蔚点点头,柳小黎奋笔疾书,很快将这一段记录规范。 柳蔚继续往上,盯着喜鹊的胳膊:“肌肤轻微发胀,对于死亡时间一个时辰不到的人而言,这类肿胀,不属自然,与外物有关。”说着,又问:“喜鹊是在沐浴后开始做荷花糕的?她用的不是皂角,是猪苓,不过这猪苓里掺的不是寻常香料,是木金荔?” 亦卉唬了一跳,点头:“是,喜鹊姐是用猪苓掺的木金荔,木金荔没有怪味,效用又好,喜鹊姐照料五少爷素来用心,最怕身上不干净,或是有味道,令五少爷不喜。” 柳蔚又移向喜鹊的脸,除开那些一看就是被虐打过的巴掌印,她脖子上,只有一道古怪的伤痕。 “线状伤,细若发丝,伤口轻,未流血,不是致命伤,凶器应当是鱼线之类,伤口距离喉管三寸以上,直逼咽节。” 柳小黎闻言,抬头问:“咽节处乃命脉之地,既不杀人,为何要在此处动手?” “命脉之地,也是绝气之地,此处一伤,瘙痒疼痛,自顾不暇,便是下手偷人的好时候。” 柳小黎恍然,赶紧又记录下来,却又觉得不对:“既然都要偷人了,怎还留这人一条命?” 柳蔚一笑,这次却没有解释,但显然心里是清楚的。 柳小黎等不到回答,知道这里恐怕人太多,娘亲不好说,便不再问。 柳蔚又解开喜鹊的衣襟,将喜鹊前胸露出来。 喜鹊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此番作为,周遭的男人都下意识地别开脸。 第51章:毛病一摞一摞的 柳蔚看着喜鹊身上一个样式古怪的淤青,挑了挑眉:“胸上三寸,伤口呈弧形,撞击伤,淤伤,伤口微重,压迫胸骨。”她轻轻按了一下那位置,眯眼说道:“是刀。” 柳小黎手忙脚乱的夹着小本子,咬着不需要沾墨便能写字的木杆子笔,将解剖刀拿出来。 柳蔚接过刀,刀尖抵着指腹,她小心的将喜鹊胸前那淤青处隔开。 顿时,血腥味蔓延而出。 柳小黎看不太清,特地走近了些,踮着脚尖,往里头看。 这一看,小黎呆住:“咦!” 柳蔚问道:“看出什么了?” 柳小黎眨眨眼睛:“胸骨竟然裂了,可是却又不至于断,足见下手之人,力道刚好,没要她命,可这是为什么?” 小家伙不大的脑袋里,现已渐渐浑浊。 小黎伸手碰那个刀口,将刀口撑开一些,尽力往里面看,似乎想确定,那血肉模糊之中骨头是不是真的没有断,还是他看岔了,其实已经断了。 周围围观之人都白了脸。 尸体,寻常人看见都怕,但眼下一个小孩子竟然敢在尸体上头动手动脚,不怕见血,也不怕见骨头。 真是见了鬼了,这小孩什么毛病?他不怕吗?不恶心吗?不想吐吗? 京兆尹和柳域脸色也很差,两人看了眼身边的容棱,柳域忍不住开口:“都尉大人,小公子……这样没事吗?” 容棱看柳域一眼:“嗯?” “小公子这样乱碰这等脏东西,只怕会染了污秽吧。” 容棱“哦”恩了声:“几具尸体,他又不是没见过。” 柳域脸却黑了几分,什么叫又不是没见过,合着容都尉您没事儿干就领着孩子去看尸体玩? 京兆尹毕竟老成持重些,他稍微端正些,但语气仍旧小心:“老人家都说,孩子易招古怪,下官愚见,还是不要让孩子接近那些东西为好,大人您看呢?” 林盛这绝对是一番好意。 但容棱显然不领情:“小黎是先生的医童。” 京兆尹愣了一下,楞过之后,脑子就懵了。 这位镇格门容都尉,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医童,仵作的医童! 那长大了要培养成什么?下一代仵作吗? 虎毒不食子,哪怕就是私生子,但到底同宗同源,可没见谁这么糟践自个儿亲子的吧。 仵作,那是什么职称,说难听点,是与杀猪杀牛这等贱业齐名的,虽说挂上了朝廷的名头,效力于衙门,但干的也就是最脏最累最晦气的活。 寻常人,谁会让清清白白的孩子,往这个方向发展? 不说要教养得知书达理,往状元方向培育,也该操磨锻造,往将军方向雕养吧,没见过扔了孩子当仵作的。 这皇家的儿子尤其容棱,就是好日子过久了,毛病一摞一摞的。 柳域也很惊讶:“大人说笑了。” 容棱瞥他一眼道:“本都从不说笑!” 容棱说完直接抬脚,走向柳蔚。 柳域满脸漆黑,心里也是起起伏伏,琢磨得乱七八糟。 京兆尹在旁小声问:“侍郎大人,这位小公子,当真是都尉大人的儿子?” 柳域冷声:“容都尉亲口承认的,你说呢?” 京兆尹摸摸鼻子,还是不愿相信,竟然有人这么蹉跎自己儿子的。 “查的怎么样了?”容棱走到柳蔚身边,看着那豁开了胸口的女尸,淡声问道。 柳蔚笑了一声,薄薄的羽纱遮住了她的容貌,却没遮住她从鼻腔喷出来的轻蔑:“死的很惨,丞相夫人断没有手下留情,一个后宅妇人,手段倒是比我们曲江府衙门的邢牢还阴毒。” “只是这些?”宅门阴私他没兴趣,他要的是别的。 柳蔚当然知道他要什么,随口道:“其他的也有,不过有些还只是猜想,不足佐证,我需要再到五少爷房里看一次。”说着又补一句:“这些人也带上。”柳蔚指向跪在地上的一众嫌犯。 “好。”容棱说着,招来柳域。 柳域自然同意,却又问:“那这喜鹊的尸体,就这么放着吗?” 柳蔚拆掉手套,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剩下的交给小黎就行了。” 柳小黎立刻精神起来,挺胸抬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非常靠谱”! 容棱摸了他头发一下,以示鼓励。 柳域却吓了一跳:“小公子?都尉大人,小公子还是个孩子,怎可做这等可怖残忍之事。” 柳小黎眨眨眼睛,不懂这为什么可怖残忍,但他却听出眼前这人质疑他。 他很不高兴:“这位叔叔,你不相信我?” 柳域忙笑哄:“当然不是,小公子误会了,在下只是怕您被这些污浊之物,熏坏了身子。” “这有什么熏坏的?这姐姐的尸体又不臭。”柳小黎说着,还凑上去闻了闻。 的确没闻到臭味,才刚死一个时辰的尸体,除了血腥味和死气,并没其他异味,不像那些隔了十天半个月的,苍蝇生蛆,盈盈满满的,到处都是,难看又难闻。 柳域笑容僵硬,忍不住后退半步。 “侍郎大人还有问题?”容棱问。 柳域尴尬的摆手:“没有,大人里面请。” 围观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他们走到廊下,柳域才看到父亲竟然也在这里。 “父亲,容大人说……” “我听到了。”柳城说着,看向柳蔚,眼中闪过意味:“柳先生的验尸之法,本官倒是闻所未闻,不知先生师从何处?” 柳蔚拱拱手:“在下一手验尸本事,都是传自家父,家父一生庸碌,好色成性,辜负妻儿,是个正正经经的老混蛋!却唯独在验尸一门上,颇为造诣,在下也曾问过家父怎对验尸这般有兴趣,家父只说,他当了半辈子屠夫,闻了半辈子潲水味,想换了口味,就闻闻尸臭味。在下也觉得,家父那种人渣败类,也就只配闻这尸臭味!” 听柳蔚突然这样话唠,还噼里啪啦的诋毁一顿自己父亲,柳城不悦的皱起眉。 “柳先生很恨令尊?” 柳蔚语气轻快:“恨他我倒没空。不过若是他还在世,我倒不介意恶心恶心他,毕竟他恶心在下,可恶心得够久了!” 第52章:那天杀的禽獸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如此出言侮辱。” “丞相大人此言差矣。若是天底下所有父亲都是丞相大人这样的慈父,那自然人人孝亲长辈,可偏偏这世上就有这么多不配做父亲的人,害的,到头来也只是无辜的孩儿。” 柳城不置可否:“柳先生偏激了,阁下如今不也是如日中天,能被容都尉招揽麾下,想必往后,必尽受重用。”他说到这儿,若有深意的瞟了容棱一眼。 容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柳城沉眸,心想这容棱不愧是皇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倒是越发沉得住气了。 柳蔚笑笑:“便是都尉大人欣赏在下又如何,在下不还是个小小仵作?若是家父当初愿意栽培,在下指不定能早早考个秀才,中个举人什么的,哪还做这剖尸解肉的腌瓒事,说到底,还是在下父亲不好,那天杀的禽獸,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柳城不知为什么,这位柳先生只是骂自己父亲,他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柳城咳了一声,将柳蔚上下打量一番,他似乎想隔着面纱,将她内在的容貌看个清楚,但奈何天黑不明,那面纱又本就是为了遮盖容貌而设,到底什么也没看到。 “先生请吧。”柳城最终说着,又吩咐小厮:“告诉夫人去别的房间歇息。” 小厮麻利的赶去。 柳蔚与容棱带着后面一溜烟“嫌犯”,便随着柳家父子,慢吞吞的穿过走廊,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对丞相垂了垂首,示意一下,柳蔚便踏进房间,仔细打量起来。 之前看,只是随意瞧瞧,大概看看布局,这会儿看,却是有所目的,也细心起来。 柳蔚先观察地面,再观察桌子,窗棂,椅子,床榻,包括那洒落一地的玩具篮子,都没错过。 最后,柳蔚将茶壶打开,看着里面空空如也,问道:“五少爷的房间,都不备茶?” 下人中的亦卉老实道:“五少爷太小,不喝茶,房内都是时常备着热水的,今晚的水是奴婢亲手倒的,就在五少爷出事前一刻钟左右。” “那便奇怪了。”柳蔚提着那茶壶把,晃荡一下:“按理说这水就在五少爷面前放了一刻钟,一刻钟的功夫,就喝完了?若是喝完了,喜鹊怎么不唤人来添?若是没喝完,水去哪儿了?五少爷出事,下人们急成一团,莫不是还有人到这个时候却偷偷跑到房间喝了五少爷房里的水?还是方才丞相与丞相夫人在房中喝过水?可是不对啊,若是喝过,怎的茶杯都是好好倒扣着,并没有用过的痕迹?莫非是对着茶嘴,抱着壶喝的?” 柳蔚话音落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柳蔚征求意见的询问柳城:“丞相没喝过这水?” 柳城摇头:“没有。” “夫人也没有?” 柳城转头看了眼小厮,小厮跑去隔壁房间,问完了又回来:“老爷,夫人说没喝过。” “那就真是奇怪了。”柳蔚自言自语的说着,又走到窗边,摸了摸那雕花窗叶上沾着的水渍:“哟,这里怎么还是湿的?” 站在门口的亦卉优先回答:“窗子外头就是小花丛,长了好些茶花,五少爷喜欢茶花香,奴婢们每次早中午都要精心浇灌,大概是浇花的水溅在了窗子缝隙,缝隙地方狭窄,进了水,也不易干。” “嗯。”柳蔚淡淡的点点头,将手指缩回来,却又指着窗子下面的小台子:“这里怎的也有水印?” 这个亦卉就不知道了。 柳蔚又喃喃的说起来:“看看,更奇怪的事又来了,窗子上有水,但是窗子下面可没有,这水印哪里来的?什么水印过了几个时辰竟然没干透?” 柳蔚说得不明所以,其他人也听得雨里雾里。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柳域到底不耐烦了。 柳蔚:“侍郎大人不要着急,在下都不急,您急什么。” 说着沿着一路,走到那玩具篮子边上,随手摸出了一个小木盒子,在那盒子上摸了摸。 “哟,这盒子怎么也是湿的。” 柳蔚越说越远,其他人顿时摸不着头脑。 “先生……”柳域皱起眉头。 不等柳域把话说完,柳蔚已经站起来,望向容棱:“劳烦容都尉一件事。” “嗯。”也不问什么事,容棱已利落的答应。 柳蔚指了指头顶的横梁:“劳烦都尉上去看一眼,看看有没有……”她说着,朝他勾勾手:“都尉先过来。” 容棱瞧着她那只宛若逗小狗的小手指,没什么脾气的走过去。 柳蔚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两句。 容棱只觉得耳框痒痒的,几道带着呼吸的细音,飘进了他耳蜗。 交代只是几秒钟,说完,柳蔚就退开,容棱想着方才那轻柔又近在咫尺的耳音,看她一眼,只听“嗖”的一声,上了房梁。 他上去不过几个呼吸,已经看好,再下来时,脸色平板,也对着柳蔚耳语一番。 柳蔚已经有了答案。 叹口气,在房间走了一圈儿,拉了把椅子,坐到一边。 “事情已经明了,那在下便从头开始说起吧。”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好似十分闲暇:“今日是一个与平时没有丝毫不同的日子,喜鹊用过晚膳,沐浴更衣后,便拿着荷花与只做荷花糕的东西进了五少爷房中,她一边盯着五少爷玩耍,一边手上没松过,对她而言,这一切都与平常一模一样……” 可是变故随之发生,喜鹊好好地,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发痒,她起初没当回事,用手背蹭了蹭,也没怎样。 可那种带着微微疼痛的瘙痒感,令她越发分心,她洗了手,在脖子上抓了抓,没把痒止住,却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扎出了细小的伤口。 她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走到铜镜边,对着自己的脖子照。 她照镜子的时候,身后还有五少爷嘻嘻哈哈的玩闹声,可她在镜子前看的太专注,也没发现,那玩闹声几个间隙后,竟就不见了。等她在回过头来,房间里,哪里还有五少爷身影。 她这才开始着急,也没管脖子上怎么了,赶紧满屋子找五少爷,怕他是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是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等到发现不对时,她立刻想叫人来。 但是走到门口,却突然心口一震剧痛,她闷哼一声,弯下腰来,而就在那短短几息的的功夫,等她揉揉胸口,觉得那莫名其妙的疼痛消失后,这才开门出去。 再然后,她便因为照料不周,被丞相夫人带到院子,先是耳光,再是板子,就这么一无所知的彻底死了过去。 柳蔚说到这里时,周围安静异常。 她抬眸看看周围,好脾气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在下说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话,像是在胡言乱语?” 第53章:醍醐灌顶 众人的沉默,说明了他们的确这么想的。 柳蔚叹了口气:“喜鹊脖子上有伤口,胸口也有伤,甚至指腹上,那细小的伤口也一样存在。” “这也不能说明先生之前所言吧。”柳域道。 什么照镜子,什么一眼错就找不到孩子了,这些事,也能从尸体上看到? 柳蔚笑笑:“侍郎大人不必忙着质疑,在下这不是还没说完吗。”说着又指了指窗口的水渍。 “这里的一串水渍是谁留下的,房间茶壶中,滴水未有,是谁倒掉的?喜鹊脖子上,胸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那凶手抓了五少爷,潜藏在哪里的?” 眼见众人也开始思索起来,柳蔚直接道。 “房间窗子被人打开,有个什么滑溜的东西,爬了进来,我猜测是蛇,那小蛇不大,也就巴掌长,它先从窗子缝隙钻进来,那缝隙上浇花的水没干,它身子带着水,爬下了窗棂,在窗前小桌上,留下一串水印,因为蛇身本就带着蛇油,这样爬过来,水沾了油自然干不了,它留下一串痕迹,从窗棂进来,最后下到最底下的玩具篮子里。” “先生是说,掳劫本官五弟的,是一条小蛇?先生以为是妖鬼怪谈吗?” “侍郎大人就不能听在下将话讲完再发表高见?”柳蔚被打断话头,不悦:“侍郎大人若这么能干,要不您说好了,在下听着。” 柳城沉声:“域儿,让先生说完。” 柳域低下头,柳蔚这才继续:“这小蛇不是能幻化成人身的妖魔,在下也不是想将五少爷之事,含糊推在妖鬼身上,此时分明,也的确,是人为的,只是那小蛇,却是受过教训,带了一种小东西进来,这东西,也就是致使喜鹊脖子发痒之物。”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柳蔚直言不讳:“此等东西,在下也闻所未闻,不过应该是丝线之类,那东西攀附上喜鹊脖子,致发后面的事,而接下来,就是重点了。” 她眼眸一转,看向容棱。 “容都尉,可否说说,您在房梁上都看到了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 容棱语气平板的道:“有人匿藏的痕迹。” “说详细点。”虽然知道这位容都尉平时说话习惯简洁,除了特别事物,通常不喜与外面侃侃而谈,但这也太简洁了吧。 容棱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重说:“房梁上有脚印,还不止一处。” “是那凶手?”柳域问道。 柳蔚接话:“不是凶手又是谁?大家都道那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神秘古怪的很,可在下看来却不然,他留下的蛛丝马迹,多的将他立即逮捕也不为过,在下不知以前京兆尹也好,刑部兵部也好,就真的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她此话说出来,外面跟着的两个京巡卫,也红了脸。 “房梁上不止留下鞋印,说明凶手在上面呆了很久,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寻找最佳时间,而他事先在房间水壶里抹了药,等到热水冲进来,药效发挥。他原本是想迷晕喜鹊,但奈何喜鹊不喝那水,眼看时辰差不多了,要错过他事先预定好的逃离时间了,他才着急,放出小蛇,那小蛇带着古怪丝线而来,将喜鹊支走。” “接着,他动作迅速的将五少爷抓上了房梁,房梁上不止一出的脚印,便说明这上面本就不止一个人,至少两个,而等到喜鹊发现不对,出去叫人时,他唯恐会先把巡府侍卫招来,只好用五少爷手里的玩具,比如那个小木球,弹下去,在喜鹊胸口留下一道伤口。”趁着喜鹊剧痛时,他从窗户快速逃走,只是这个凶手也不会走远,他趁着府里大乱,赶回来,将掺了药的茶水倒掉,又将自己的小蛇带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彻底离开。” 她的说法,仿佛亲眼目睹一般,说的那么有理有据,周围的人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一个个都面面相觑起来。 倒是巧心听了这话,赶紧跑回隔壁房间,给自家夫人说了。 丞相夫人陷入沉默,半晌才问:“那我丰儿现在何处?他既能说出这些话,是不是也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知晓我丰儿现今如何?” 巧心心想,夫人是真的糊涂了,她是觉得,那柳先生竟然能单从一具尸体,一间房里看出这么多东西,如此不可思议,那再凭空掐捏,指不定就能知道五少爷的下落。 可五少爷是被人带走的,这天南地北,路有千千万万条,他们只是知道五少爷失踪的原因,又不知道凶手是谁,怎可能找回五少爷? 但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说,只好跑回去,又继续探听。 而房间里,柳蔚还在继续说:“大家莫非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在下看过京兆尹的附录,这三年来,京中断断续续失踪了二三十人,可那些孩子无一例外,都是年龄半月到两岁之间。估计年纪最大的,就是太师家的那小孙儿,有两岁半。难道没人觉得,凶手只抓这个年龄的孩子,有些古怪?” 的确古怪,可谁又能知道,是为何古怪。 “很简单。”柳蔚轻笑一声,语音洞察:“只有小孩子方才容易藏匿,按照这个凶手的偷人方法,又是藏房梁,又是下药,如此不光明磊落,鼠辈所为,难道还能抱一个挺大的孩子在受害者家里跑来跑去吗?当然只有个头小的孩子好偷,大了,唯恐露了马脚。” 好像是这个道理。 柳城柳域父子对视一眼,顿时有些醍醐灌顶,幼儿失踪案是这几年京都的大案,柳域在吏部,柳城在中书,二人认识几乎所有在京官员,又怎么会不对这件事上心。 事情刚开始发生时,只是丢了三个孩子,但是丢的人家却官职都不小,加上又属于统一党派,一时间众说纷纭,那时候柳城自然也秘密调查过,原以为只是政敌报复,却没想到,案件竟如此扑朔迷离。 直到今日,才算是被眼前这连容貌都看不清的仵作一语道破。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还是柳城先开口。 他一改之前高高在上的骄矜派头,难得的对柳蔚一介布衣拱了拱手,态度殷勤了不少:“先生多谋善断,真知卓见本官佩服!只是那凶徒如此无法无天,就这么让他走了,本官实在难忍,不知先生可有别的法子,能查出凶手身份,还我儿来,也算对朝中大人们一个交代!” 柳蔚轻笑一声:“丞相大人客气了,这凶手肯定是要查的,在下既被容大人请来帮忙,自然是要将此案侦破,只是说到底,如今的线索还是少了些,没有确切的东西,在下实难推测凶手身份。” 第54章:到底心有忌讳 柳城眉头皱起来,但又不敢相逼,这仵作先生的本事他已知道,换句话说,丰儿的性命,如今就捏自他手上了,他自然不敢得罪。 “先生还要什么证据?不知可有相府效劳之地?” 真是新鲜,堂堂一国丞相,说话既如此温言细语。 柳蔚心中想笑,想好好将这只老狐狸嘲笑的里里外外,却到底忍住了,只是高深莫测的点点头,端正又矜持:“丞相大人有心帮忙,在下自然不甚感激,只是此案还需从长计议,待在下回衙门,将所有相关附录典籍都一一看遍,相信届时,总有眉目。” 还要看书?此刻孩子丢了都几个时辰了,你还要回去看书? 人就是这样,先前心如死灰,因为觉得孩子不可能再活了,可如今有人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自然再不肯耽误一分一刻。 “先生……” 柳城还想说什么,容棱已将他打断。 “时辰也不早了,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本都也该告辞了。” 柳城此刻是真的急了:“都尉大人,小儿的性命……” “相爷放心,本都心里有数。”他说着,却不肯给个正面回答,只看着丞相心急如火,他却稳若泰山,不慌不忙。 柳蔚此刻也饿了,他们是在用晚膳前被叫来的,所以晚膳也没吃,就忙着加班。 柳蔚是个饿不得的人,早就不耐烦了,只是方才断案要紧,她忍了过去,这会儿案件结束,她若是不好好吃喝一顿,显然对不起自己费的那么多脑细胞。 柳蔚走出房门,看到外面跪着的一地下人时,想了想,还是出了个头:“上天有好生之德,侍郎大人,既已确定凶手,这些人是不是也该放了?” 下面一众下人赶紧砰砰砰的磕头。 柳域此刻也不敢得罪这区区白衣,只恭敬的点头:“先生说的是,本官回头就将他们放了。” “那之前那个发烧的……” “自然一样。” “那边有劳大人了。”柳蔚说着,从走廊略过,与容棱一同出了院子。 柳城与柳域在后相送,堂堂丞相大人此刻是半点架子都拿不出来,加上有容都尉在,他亲自相送也不显纡尊。 外面的院子里,柳小黎已经将尸体记录都做完了,小黎拍拍手,在京巡卫与京兆尹的看护下,就坐在那尸体旁边,盘着腿,坐下,拿出尸体的手轻轻的给尸体捏揉。 周围的人都看的毛骨悚然,最后还是京兆尹小心的问:“小公子,您这是在干什么?” 柳小黎头也没抬,理所当然的道:“按摩,她死前糟了太多的罪,我给她松松筋骨。” 京兆尹满头大汗:“给,给尸体松筋骨?尸体也有筋骨?” 柳小黎莫名其妙:“尸体也是人变的,人都有筋骨,尸体怎么就没有?” “本官是说,她还感觉得到?”说完这句啊,京兆尹又是一阵后背发凉。 “人心感觉不到,身体感觉得到。”柳小黎老练的道:“尸体有尸体的肌肉组织,你做了什么,它们其实清楚得很。” 京兆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在幽幽的灯笼照耀下,他只觉得突然从哪儿出来一阵邪风,吹得他头疼脑热,目眩眼花的。 京兆尹赶紧退远了些,心想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养歪了,怎么看着跟个阎罗殿的索命小鬼似的吓人。 此刻远处一阵脚步声,柳小黎听到了,猛地抬头,就看到娘亲与容叔叔走了出来。 柳小黎忙扔下尸体,小炮弹一样窜过去往柳蔚怀里撞。 柳蔚顺势将儿子接住,搂在怀里:“横冲直撞的,你就是坐不住。” 柳小黎吐吐舌头,小脑袋放到娘亲肩膀上,搂着娘亲的脖子撒娇。 京兆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孩子刚刚捏完尸体,没有洗手! 柳蔚抱不住孩子,柳小黎最近吃得好了,越来越重,她也越来越抱不了他。 抱着孩子不过两个呼吸,她已经不耐烦,顺手一丢,将孩子丢进容棱怀中。 容棱熟练抱住,浅浅地白了躲懒的某人一眼。 柳蔚装作没看到容棱鄙视的视线,转身大义凛然的对柳城柳域拱拱手。 两人也同样回礼,言语间很是小心:“先生若是有什么消息,还望立即通知相府。” “两位大人放心,这是自然。” 最后,容棱带着柳蔚、柳小黎离开,京兆尹因为要留下善后,没有走。 看着两大一小身影消失,京兆尹才谨慎的问:“二位大人,方才……” “那柳先生,什么来历。”不等京兆尹问完,柳城已率先问道。 京兆尹愣了一下,赶紧回道:“回大人,这柳先生,今日下官也是第一次见而已,他,可是做了什么?” 柳城没说话,柳域却叹道:“做得多了,这也不知是不是我们孤陋寡闻,父亲,这其他地方的仵作都是这么办案的?” “若都是如此,容棱又怎会对他如此器重。”柳城毫不客气的直呼当朝三王爷名讳,京兆尹是个惯会做人的,自然当做没听到,柳域显然也习惯了,同样没有表示。 只是柳域还是好奇:“连容貌都不知道,这柳先生,倒是够神秘。”他说着,又问京兆尹:“你可见过他的摸样?” “自然见过。”京兆尹道:“要说他来丞相府之前,也没戴那羽笠,就不知道怎么的,一时半会儿不见,就说是中了风寒,需要避着了。” “风寒,方才这么久,没见他咳嗽一声,这算哪门子风寒?想来,是容都尉不让他露面吧,幼儿失踪案盘踞在京三年之久,弄得人心惶惶,家家自危,连圣上的十六王爷都丢了,眼下这位柳先生可能就是侦破此案最关键所在,自然要被好好保护起来,容都尉倒是小气,不过一个容貌罢了,有什么见不得的,见了,莫非还要将他拐走不成?他这是不信咱们丞相府,还是不信父亲您呢?” 京兆尹听了这话,简直脑袋发晕,他忙拱手道:“两位大人慢聊,下官先忙。”说完,赶紧溜了。 柳域轻嗤一声:“胆小如鼠。” “好了。”柳城沉沉开口,又有些疲惫:“既然你五弟还有机会回来,你先派人去安抚安抚你母亲,之后几日,你多去京兆尹衙门催催,亲自去,莫要让人觉得你托大,此刻,是咱们在求着人家。” “是。”这个道理,柳域自然明白。 而另一头,京都大街上。 从丞相府出来,柳蔚才彻底松了口气,虽说方才她镇定自若,但到底心有忌讳。 柳蔚并不敢过多与柳城柳域对视,哪怕隔着面纱,终究是心底有些不安。 第55章:无名火窜,全身出奇地难受 但这会儿离开,柳蔚也算将那口哽在喉咙的紧张吐了出来。 此刻已经戌时三刻,街上已没什么人,晚上正街有宵禁,这个时候还在外面走的,多半不是敲更的就是巡逻的。 容棱一张脸足够刷,哪怕有人上前想询问,走近了一看到容都尉的脸也顿时焉了,恭恭敬敬的点了头,就走了。 柳蔚感受了一把阶级权利,心不在焉的看向身边正任劳任怨抱着她儿子的男人:“我们就不能坐马车回去吗?非要用走的?” “走不了多久。”男人毫不在意。 “我觉得挺久的。”柳蔚一副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的摸样:“况且也没吃饭,就散步,也散不出味道。” 容棱沉了沉眸,没正面回答马车的事,却问柳蔚:“你这羽笠,要戴多久?” 柳蔚回头看了眼早已没有踪迹的丞相府,确定了周围没有相府中人跟随,才取下笠子,抱在怀里:“这样成了吧。” “顺眼多了。”男人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儿,又道:“不叫马车,是为了让你有说话的时候。” 柳蔚看着容棱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知道你猜到了,容都尉不愧是容都尉,冰雪聪明,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不是这么用的。 容棱瞥她一眼,看出了这女人果然是拐着弯骂他,却没什么脾气:“说吧。” “那条小蛇。”柳蔚道。 容棱没说话,沉默着。 柳蔚道:“为什么一条蛇从窗子爬进来,能带进来一条古怪的丝线,令那喜鹊脖子发扬呢?那丝线是怎么飞进来的?绑在小蛇身上吗?方才我故意含糊,那些人也没听出古怪,可这里头,古怪却多了。” “我知道。”容棱音色沉沉:“你觉得是什么?” “还不简单吗?我们之前不是遇到过这类东西。”柳蔚将手背在身后,这样乘着夜色的看,当真有几分当世大儒的味道:“临安府的蛊虫,京都会吐丝的小蛇,种种征兆都指向一个地方,你不好奇,背后的人是谁吗?” “自是好奇。”他说:“所以指望你尽快破案。” 柳蔚哼了一声:“没有动力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啊容都尉,在下一介仵作,一穷二白,还带着个养不活的儿子,当真在这花花世界的京都举步维艰啊。” 这是哭穷了? 容棱有些哭笑不得:“不是半座三王府都给你了。” 一说这个柳蔚就来气:“那我把十八重天分你一半好不好?你有本事上去,有本事住进去!我全给你了好不好?嘴上说谁不会,实际的东西呢?真金白银被狗吃了?” “果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随便阁下怎么说!”柳蔚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总之,我要银子!见不着银子,我是不会继续调查的,若是容都尉耗得起,我也是不介意!” 两人在街上边斗嘴,边走,这种画面柳小黎看习惯了,听了两耳朵就烦了,翻了个身,趴在容棱的另一个肩头,有点昏昏欲睡。 容棱想了一下,才道:“破案不为我,是为那些丢失孩子的父母。” 柳蔚抖了抖嘴角:“少来这套。” “若是小黎丢了,你不着急?” “我的小黎才不会丢。”柳蔚说着,一把将儿子抢过来,抱在怀里,又觉得太沉,但还是咬牙抱着:“小黎,爹教过你,如果有坏人要打你主意,你会怎么办?” 柳小黎闷闷的抱住娘亲脖子,确保自己不会摔下去,才懒洋洋地说:“先毒哑,再捅瞎,人少就搅得对方缺胳膊断腿的,再不敢胡来,人多就趁其不备往人多的地方跑!” 柳蔚刮了刮儿子鼻尖:“真乖。”说着,小人得志的瞥了容棱一眼。 容棱有些头疼。 柳蔚却已经死皮赖脸上了,秉持了不给钱不办事的做事原则,坚持个人利益强于大众利益! 两人又这么安静了一会儿。 最后柳蔚实在抱不住孩子了,她理直气壮的道:“小黎,你多大了还要爹抱?上次你不是说以后多远的路都自己走吗?现在自己走!” 柳小黎都快睡着了,莫名其妙的被放到地上,顿时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浑身不舒服。 小家伙黏黏糊糊的抱住娘亲大腿,求抱抱!求人肉轿子! 柳蔚冷血无情,毫不心软。 最后还是容棱看不下去,抬手将小家伙抱起来。 柳小黎顿时舒服了,挂在容叔叔的脖子上,小脾气上来,还撅着屁股,给自己娘亲一个愤怒的后脑勺! 三人就这么走回了三王府,因为小黎死活不肯自己走路,最后容棱还送他们到西陇苑门口。 惜香明香看主子回来了,急忙迎出来,明香抱住小黎进去,惜香被柳蔚派遣到厨房去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惜香走之前看了王爷一眼,多嘴问了句:“王爷也留在公子这儿吃吗?” 容棱本来没这个意思,惜香这一说,当场就允了:“也好。” 柳蔚却不高兴,但考虑到这厨房的伙食也是容棱的,她哪怕占着道理拿他半间王府,开支却是容棱在付,也不好说什么。 到了厅内,小丫头端上点心和热茶,柳蔚捻了快糕点吃在嘴里,这才算有了点味道。 这一晚上,柳蔚是饿够了。 “你要银子,自是该给你。这样,明日本都去一趟户部,将你的资料填了,让他们尽快拨下来。” 柳蔚眼睛一亮,却觉得古怪,这人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你不是说要等皇上回来御批?” “现在不用了。”容棱端着茶,啄了一口:“今日你帮了柳府一场,丞相自然会卖你这个面子。” 柳蔚一愣:“跟丞相有什么关系?” “丞相统管户部吏部。” “……”柳蔚吐了口气:“也就是说,你要写上我的资料交给柳丞相亲批,我的银子就能发下来?” “是。” 柳蔚将吃了一半的糕点丢回盘子里,一股无名火窜得全身出奇地难受! “一会儿你将你的资料填一份给我,免得明日我填错了,记住!姓名,籍贯,家内人口都要写清楚,否则户籍对不上,便麻烦了。”容棱将茶杯放下,悠哉叮嘱。 柳蔚狠狠瞪他,瞪得眼睛都红了! 第56章:这一大一小都能气死她! “怎么?”仿佛后知后觉才感觉到柳蔚在发火,容棱笑看着她:“有什么为难吗?” 简直太为难了! 今日见个面都遮遮掩掩,躲躲闪闪,明日却要她把身家性命亲手交到柳家人手上? 有可能吗?她会做这么自投罗网的事吗? 不就是五千两银子而已,这容棱还真是挖空了心思。 柳蔚气的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霍然起身,对着门口里的小丫鬟道:“一会儿膳食来了,送到我房里,都尉大人不在这儿吃了。” 小丫鬟愣了一下,张了张嘴,一时看着自家公子,一时又看看稳若泰山的自家王爷,很是纠结。 柳蔚却已经冷着一张脸,甩开袖子,出了大厅。 “王爷,这……”小丫鬟不知所措。 容棱说道:“听她的,不让你们柳少爷发完这通邪火,明日别指望他给你们好脸色。” 小丫鬟心有余悸,但还是老实的垂下头。 这顿晚饭,柳蔚吃的很不舒服,柳小黎却是饿过头了,也吃不多。 两人草草用完,便各自睡觉。 小家伙在自己房间睡不着,一更便抱着枕头,窜进了娘亲房间。 上了床,柳蔚搂着儿子,有些嫌弃:“都多大了,还要抱着睡,不是有明香陪着你吗?“ “明香是明香,爹是爹。”柳小黎说着,把小身子埋进娘亲怀里,咕哝着问:“爹,你又跟是容叔叔吵架了吗?” “他讨厌。”一提这个柳蔚就火:“你长大了可不许跟这样的人学,要是也学出一身狗脾气,爹就不要你了。” 柳小黎皱皱鼻子:“爹,容叔叔对我很好。” “你还小,不懂分辨是非,他那种人不叫好,他此刻是有事求你爹我,我不替他破案,他还得焦头烂额好一阵子,这才对你虚以为蛇,实则这种人最是阴险,你不许跟他太亲近了,听到没有。” 柳小黎听着,却辩驳:“可是容叔叔给我买糖人吃。” “几块糖人就给你打发了?” “还有香果糕和绿萝糕。” “这个爹没买给你吃吗?” “容叔叔买的不一样。”小家伙振振有词:“好吃一些。” “只是贵一些,他有钱,都说狗不嫌家穷,子不嫌母丑,你是在嫌弃爹没给你买贵价货吗?” 柳小黎抬着下巴,将小脸搁在娘亲胳膊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了娘亲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算了,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柳蔚:“……” 一种自己无理取闹,反而要儿子包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柳小黎慢悠悠将头埋下去,闭上眼睛:“就是,爹你开心就好的意思。好了爹,我困了,要睡了。” 柳蔚:“……” 这一大一小都能气死她! 而此时,另一头,越国候府内。 越国候严震离听完暗卫之报,阴沉的脸上,生出几分狐疑。 “当真如此?” “确实如此。”暗卫老实道:“属下赶到丞相府时看到的,的确就是这样一面,容都尉带着的那位柳先生,的确本事不小,侯爷,他如此了得,咱们是不是真应该,让他开棺验……” 暗卫话未说完,便看到侯爷一脸铁青,顿时咽下最后一个字。 今日傍晚,有个自称是三王府侍卫的人来传报,说是镇格门插手调查“幼儿失踪案”,知晓他们侯爷刚刚痛失爱子,虽惋惜,却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定要抓到那人,抽皮扒筋,以慰小公子在天之灵! 那人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最后却提出要开棺验尸。 侯爷当场气的火大,拿着悬挂大厅的虎狼刀追着那侍卫就打了出去。 那侍卫是走了,侯爷却彻底震怒,之后派他去找容都尉问个清楚,他一去,却正好赶上一行人前往丞相府,这便跟了过去。 去了才知道,容都尉此次回京竟然是带了帮手的。 如此了得的帮手,才见第一个案子,就能半个时辰不到将凶手如何偷人的手法说出来。 这是何等的能力,要知道,京兆尹,刑部,兵部联合三司,调查了足足三年,却至今一无所获。 暗卫想到这儿,心里不免唏嘘,若是小公子还能等上一等,等到这位柳先生来,指不定,命还能保住的。 只可惜…… “丘儿尸骨,绝不能让人辱没。” 严震离哪怕心中对所听之事也觉稀奇,但父子天性,他断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入土为安后又被人搅了清净:“你明日一早便派人去趟三王府,说此事本侯断不同意,他要想开棺验尸,想查找真相,找别人去,别找本侯!那凶手既然只是抓两岁以前的孩子,本侯府中是再无忧虑了,本侯不怕他再来,怕的是别人。” 暗卫心说这种说法,太过没人性了,却只得点头。 “是。” 严震离交代完,将人遣走,心头却依旧闷。 严震离在书房绕了一圈儿,无心政务,索性回房去。 还未进房,里头淡缪的清香气便飘了出来,严震离皱皱眉,推开房门,果然看到发妻正站在堂前,摸着丘儿的灵位,目露哀思。 他叹了口气,将房门阖上,走过去。 “又在想丘儿了?” 侯夫人严秦氏抹着眼角的泪,声音干涩:“怎能不想,侯府本就人丁不兴,你不肯纳妾,裴儿又是个那样的,丘儿现在也不在人世,若是侯府将来断了这香火,你可要我如何去九泉之下见严家列祖列宗……” 侯夫人说到这儿,眼泪更是止不住:“老夫人虽是嘴里没说,可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老夫人的哀痛不比我轻,年纪本就大了,拖了这些年身子好容易利索了些,此次丘儿之事,老夫人却彻底落下病根,这要是再出什么事……” “好了。”严震离拍拍夫人的背,让夫人安心:“这些事不要再提了。” “不提,不提就能当做没发生过吗?我就丘儿一个指望了,老天爷要是看不过眼,冲我来便是,为何要折磨我儿子,侯爷,我是恨啊,那日,我就不该带他上香祭佛,若是不出府,何以会有这样的灾事临头……” 侯爷皱眉:“说了不关你事,你怎的说不听。” “你不用拿这些话安慰我,我没事。”侯夫人说着,将泪抹干,又细细的抚摸了一会儿儿子的灵位,上了一株清香,脚步却久久不愿离开灵台。 严震离面露疲惫,他搂住妻子的肩膀,轻声道:“今日丞相府也丢了人。” “嗯?”严秦氏看向他。 “是在府里丢的,据说是还有下人看守,却就这么独独不见了的,所以,你也不要怪自己了,人家在府里好好地也能丢,这足以见得那凶手是蓄谋已久,便是你不带丘儿去上香,凶徒也依然会找到咱们侯府。这都是命。” 严秦氏捂着胸口,并未觉得被安慰了:“那凶手究竟要做什么?要杀要剐找大人不好,为何偏要对付这些尚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好了,不要想了,我们还有裴儿。” “可是……” “裴儿的毛病,往后总有法子治。” “能有什么法子?都治了二十多年了!”严秦氏说着,已是彻底心如死灰:“别的我也不求,只求能尽快将那凶手找出来,以慰我丘儿在天之灵。” 严震离听着夫人这么说,到嘴边的话,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开棺验尸,便是夫人同意,老夫人也断不会同意,人死灯灭,为了别人的孩子再打扰自己的孩子,老人家是断然不愿。 他,也不愿。 第57章:青衣男子 翌日,三王府。 一大早,柳蔚刚起床,外面惜香就来报:“公子,王爷遣人来问,说是昨日与您说好的户籍资料,您准备好了吗?他这就要出门去户部了。” 柳蔚捏着筷子正在吃早膳,闻言将筷子一搁,恶狠狠的说:“跟你们家王爷说,安良除暴乃是我辈己任,银子的事就先暂缓,先将案子破了再说。” “是。” 惜香正要出去,柳蔚又叫住她:“再问问他,今日可还要去衙门,若是不去,我要在房内看附录,让他别来烦我。” 惜香抹抹冷汗,还是应了一声“是”,声音却气短很多。 过了一刻钟,惜香回来说是王爷说,今日不去衙门。 柳蔚也料到了,毕竟尸体都没有,去衙门也没用。 今日能躲个闲,她不爽的心情也稍稍恢复了些。 这时,柳小黎也醒了,他趿着鞋子,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过来。 惜香领着他去洗漱,等到再回来,柳小黎已经兴致勃勃:“爹,今日不去衙门,那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柳蔚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几本附录。 “为什么?”柳小黎跑过来,抱住娘亲大腿:“我听说临近中秋,京都到处都好热闹,好多人呢,我们去看看吧,好不好嘛。” 柳蔚将他轻轻踹开:“让明香惜香带你去。” “不要,我要爹。”小家伙不依不饶。 柳蔚头疼,手里的附录也看不下去了,她将书一搁,将儿子抱起来:“去用膳,用了膳带你出去逛一圈,中午之前就回来,下午爹要在房里看典籍,你不准吵。” “好。”柳小黎眯着眼睛笑得特别灿烂。 节前的京都,的确算是热闹,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其中见得最多的,还是各地学子,毕竟秋闱在即,大家可都是卯足了劲。 柳蔚带着柳小黎逛了一圈,小家伙看什么都兴奋,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的。 明香惜香跟得满头大汗,作为亲娘的柳蔚却慢悠悠的抱着一包蜜饯跟在后面散步,她那儿子什么身手她清楚得很,断不会吃什么亏。 没有儿子叽叽喳喳,柳蔚也乐得悠闲,路过药材铺时,顺势进去看了看。 “公子要买什么?”医童见来了客人,放下手上的活计,迎了过来。 柳蔚没说话,捻了捻面前放这儿一些千古草,闻了闻:“这千古草倒是新鲜,什么时候摘的?” 医童道:“就是前两日摘的,掌柜的命咱们将它晒干留用,可这几日都出阴日,一直没见着太阳,便给耽搁了。” “这么好的千古草,晒了浪费。”柳蔚将那草丢开,拍拍手:“这些我都要了,包起来吧。” “好嘞。”医童应了声,拿着黄纸开始包。 这时,耳边一道清亮男音倏地响起:“千古草不用晒干的,莫非还能生用?” 柳蔚偏头,便看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青袍加身的翩翩公子,他的目光,也正落在那满桌的千古草上。 柳蔚挑眉:“千古草乃是寻常用的药草,干有干用,生有生用。” “生用为何用?” “那的看对什么方子。” “公子对什么方子?” 柳蔚觉得这人很莫名其妙,突然跑出来搭讪的,一说还没完没了了。 柳蔚有些不耐的扯了扯嘴角:“公子看来也是学医的,便该知道,医学有道,素来都有门派之别,师门之别,公子这样随意打听别人家的药方,是不是唐突了些?” 对方愣了一下,想是也反应过来,倒是有些抱歉:“是在下有欠妥当。” 此时,医童已将千古草都包好,柳蔚付了银子,拿着药材离开。 可那青衣男子,竟然也跟了出来:“公子是哪间药铺的?是挂牌的大夫?” 柳蔚不理他。 对方也不在意,就这么默默的跟着她。 跟了半条街,一副还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弄得柳蔚彻底烦了。 柳蔚转过身,对着那人,冷笑一声:“阁下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容貌清隽,温文尔雅,此刻明知对方不悦,还是彬彬有礼的摸样:“在下想与公子聊上两句,公子何必如此拒人千里。” 柳蔚抖着眉毛:“在下不喜与生人闲聊。” “于文尧。” “恩?” “在下姓宇文名尧,这样,你我总不算生人了。”男子亲和笑笑,一幅脾气很好的摸样。 柳蔚觉得今天是不是遇到神经病了?怎么出个门就招惹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人。 柳蔚叹了口气:“你不就是想知道千古草如何生用,我告诉你,千古草药性猛烈,主健脾,化痰,虽看着是味良药,但根植里却天生带着微毒,因此只有晒干了,将那毒气逼了出来,才可用在药方里,可这是北方的习惯,南方人却不是这样用,公子是没去过江南吧,江南遍地千古草,大部分人都是生用,只因江南人常年水气,身上总多多少少带着些寒,千古草中的毒性,遇寒则化,因此寒底之人,生用药效比晒干了用,效果更好。好了,我说完了,公子再会。” 柳蔚说完,转身就走了。 却不想刚走两步,后面那狗尾巴又跟来了:“千古草生于热带,的确惧寒,但生用若是用得不好,很容易积毒成灾,风险如此之大,为何不保险起见,干用为好呢?” 柳蔚揉着眉心:“公子是学医的?” “算是。”男子说道:“在下从小偏爱医书,对杏林之道,颇为向往。” 原来是个门外汉,柳蔚彻底不想与他掰扯了:“《万物志》、《青山常录》、《杏典》这几本书,公子看完便知道答案了。” 这次说完,柳蔚有了先见之明,顺脚拐进人群,往人最多的地方挤。 果然不过两下,后面的尾巴便被她甩掉了。 她吐了口气,总算耳根清净了。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娇吼:“让开,让开!” 柳蔚抬眸一看,便瞧见一匹褐色骏马之上,一位带着半张面纱,身着红色骑马装女子,正驰着马儿,在人群中呼啸而过。 街上人多,许多来不及闪避的,已经被那马儿踢倒在地,眼看着马儿奔驰的方向,正好是柳蔚这边。 “让开!”马上女子又吼了一声,手中长鞭一扬,在空中挥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柳蔚想闪开,但已经来不及了,那马速度太多惊人,转瞬已经到了眼前。 她情急之下,手中一大包的千古草横空一掷,正中马儿眼睛,那马剧痛一阵,步伐歪了,只听它嘶鸣一声,两条前腿高高扬起,暂缓了进发。 柳蔚趁机避到一旁,可那马儿大概还没到训练有素的地步,步伐一乱,便回不来了,加上眼睛生痛,竟然就这么焦躁的踱步起来,四肢马蹄齐齐乱来,吓得马上那女子惊呼不已。 第58章:避其锋芒为好 “冰火,冰火停下!” 可那马儿冰火给主人的回应,却是凌空一抖,将主人抖下马背! “啊——”一声惊叫,女子摔落在地。 只听“咚”的一声,伴随着一声狠重的脆响,柳蔚知道,这女子的手或者脚可能什么地方断了。 从马上摔下来,断手断脚还是好说的,断脖子那才是要命。 “好疼……”女子从地上勉强坐起来,看着周围围满的人群,气的满脸通红:“你们,你们不许看!不许看!” 周围的人有人认出了这人是谁,顿时惊呼:“月海郡主……” 那人一说,周围的百姓纷纷白了脸。 京都人谁不知,皇后座前月海郡主是何等的专横跋扈,不可理喻。 这位月海郡主生于蛮荒,是已故惠州惠王独女,惠王与王妃相继去世后,皇后怜她孤苦无依,留在惠州不过徒增伤怀,便将她接到宫里。 可这位祖宗,仗着皇后疼惜,却不知天高,不晓地厚。 好好的女儿家,不在宫里绣花养身,却成日在抬头呼朋唤伴,四处招摇,比那街上的纨绔之流,更显蛮横,这可是京中人人惧怕大人物。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人群之前那格外出众的白衣男子。 就是这男子方才不要命的扔东西惊吓了郡主的爱马,看来,此人算是完了。 不知道自己即将完了的柳蔚,此时还在回味这番祸从天降,她看着眼前疼的满地打滚的少女,到底心软了,这女子虽然纵马行凶,颇为纨绔,但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看身量不过十六七岁的摸样,这会儿疼的嗷嗷叫,她也不好坐视不管。 柳蔚上前几步,正要开口。 远处,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小姐……”有人唤了一声。 等那些人走近,柳蔚才看到,他们大概是这女子的侍卫,可个个穿的金戈铁马,那一身派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上阵杀敌。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这些人冲来,却不敢扶起看起来不知道伤到哪儿的郡主,只是围在旁边干着急。 “本小姐养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月海郡主咬牙切齿,指着前方柳蔚道:“将他给我抓起来!” 侍卫们一下找到了罪魁祸首,两人上前,气势汹汹的与柳蔚动起手。 柳蔚身子一侧,避开两人的攻击,眉心却有些上火了。 京都的少爷小姐们不讲道理柳蔚是料到了,却没有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分明她才是受害者好吗?她要是不扔那包药材,避开大马,此刻她已经被踩成二级残废了! 侍卫没料到这人还是个有功夫的,顿时又上来两人。 五人就这么在街上大打出手,柳蔚以一敌四,并没怎么吃力,却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果然,对方看她身手当真不弱,又上来两人,顿时,变成了以一敌六。 最后上来的两人,看来是几人中功夫最好的,他们一加入战局,柳蔚便有点吃不消了,不为别的,只因这两人好生歹毒,下的竟然都是死手! 柳蔚方才与其他人打的时候,可谓诸多避留,只是防守,很少进攻,现在这些人却如此咄咄逼人。 柳蔚再好的脾气也火大了! 顿时袖中银针捻出,抓紧机会,针尖凌厉破空,离她最近的两人淬不及防,眉心中了一针,顿时脑仁一疼,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月海郡主捂着断裂的右手站起来,俏丽的脸上,布满阴鸷,她亲自出手,拔出腰间长剑,横空刺向柳蔚。 柳蔚这次是真生气了。 眉头一皱,抬起一脚,踹向月海郡主的胸口,柳蔚这一下没留力,月海郡主就这么往后飞了起来,再重重摔在地上。 “啊——”月海郡主又是一阵痛不欲生。 柳蔚想最快的速度,将这些狗腿子解决,但这些人缠得紧,她一时也避不开。 就在这时,空中几道短气流倏地飞来,下一秒,周围这些人,都像中了暗器,纷纷倒地。 柳蔚松了口气,突然,一只温热的大掌抓住她,接着,她就被拽着挤进人群。 “喂,你……”她唤了一声。 前面的人回过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口型,道:“不要吵,赶紧走。” 柳蔚只好闭嘴,心里却想,刚才那些暗器是这人使的?看着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没想到手上还有两把刷子。 于文尧带着柳蔚进了最近的艺雅阁后门,等到站定,才抱怨道:“你可知你得罪了谁,真是不要命了,我还没见过谁胆敢与月海郡主对上。” 这人不知是真的抱怨,还是幸灾乐祸,说这句话时,嘴角却分明笑着,笑得还颇具趣味。 柳蔚拱了拱手:“方才公子出手相救,多谢!” “好说。”男子温和的道:“此刻你就莫要走了,月海郡主吃了这大的亏,必定满大街找你,你在这里躲躲,避其锋芒为好。” 柳蔚没说话,只看了看四周:“这里是?” “艺雅阁。” 柳蔚不知此地,于文尧带着她一边往内走,一边介绍。 “艺雅阁以雅致清幽著称,成立时日不长,短短三年,便成了京中才子佳人流连忘返之地,在下偶然也会在里头消磨时辰,公子看来也是爱书之人,指不定里头,有你心中所爱。” 说简单点,就是供认舞文弄墨的书局? 艺雅阁,名字倒是不错,柳蔚四下,果然见其装修得很好,是才子佳人喜欢的调调。 从后门走进去,过了后院,便进入大厅,一看厅内情景,柳蔚倒是吓了一跳。 说是书局,这里却比书局大了不知道多少,宽敞的大堂内,有人在绘画,有人在下棋,有人在对对子,二楼算是较为雅静,上头的人隐隐看着,多数只是占据一个位置,在品茗看书。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墨香,衬着周遭,更为气氛雅和。 “怎么样?”于文尧勾起唇角,随意拿了本桌上的书,翻阅两下:“你说的《万物志》,可是这本?” 柳蔚看了眼封皮:“正是。” “这本书在下早已看过,还有你说的《青山常录》《杏典》在下也看过,只是并未你说的千古草之用。”男子颇为纠结,索性将书递给柳蔚:“烦请公子解惑。” 柳蔚想这人毕竟救过自己,便不再拒绝。 …… 男二号马上登场! 第59章:是镇格门的人 柳蔚拿着那本《万物志》,翻到其中一页,对他道:“天南地别,诸物万千,南境阴湿,北地干冷,地质区大,或以人而歧之……” 于文尧静静听她说,却没发现其中有提到千叶草的。 柳蔚说完,看着他:“南北气候,土地,人物,都不同,故而药方不可千篇一律,万物志中很多处提到各地土质,人质,阁下多看看,便能体会其中不同。” 于文尧沉默下来。 柳蔚再说:“为医者,并非固守古籍,人会变通,将地质物质等东西融入不同人身上,便有不同效果。千叶草只是其中差异颇大的一种药草,还有很多其他的,这个没有哪本上是撰写清楚的,且需要为医者自己琢磨,等你琢磨到底了,大略也是个上得了台面的大夫了。” 于文尧抿了抿唇,手指摩挲着书页的书皮,半晌说:“在下询过几位当世大医,他们并未说过这些。” “不奇怪。”柳蔚也不惊讶:“阁下并非他们的门生,说多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况且阁下也不像是个会做大夫的,他们大概觉得敷衍敷衍,也就过去了,并非真心想教你。” 于文尧笑了一下:“这倒不是。” 似想通了,于文尧将书放回桌子上,语气有些沉:“在下相信他们是真心教导,只是在下……估计是没这个天分,在下缺了公子方才所说的钻研之心。” 柳蔚不再说话,跟他泛泛之交罢了。 从药铺偶遇,他便缠上自己,一路上锲而不舍,这不像是对医术没有钻研之心的人会干出的事。 但柳蔚没多问,因为看得出对方也不想说。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于文尧先开口:“楼上有棋盘,公子可愿与在下对弈一局,权当消磨消磨时间。” 柳蔚想了一下:“也好。” 两人上了楼,柳蔚这才发现,二楼一半的地方是敞开,看着像个图书馆,另一半的地方却是封闭,里面是一间一间的包厢,隔着门,无法看到里头的情景。 于文尧上来,便对伺候的小童道:“安排一间小卧。” 小童伶俐的应道,去前台拿了个牌子,就过来。 小童将他们领到一间包厢前面,两人进去,柳蔚才发现这里头景致还不错,透着一股优雅的味道,即便之前里头没人,却也焚着清香,嗅得人心旷神怡。 “怎么样?”于文尧问。 柳蔚点点头,坐在棋盘的一边:“这里很好,估计往后,在下也会常来了。” “欢迎之至!” 小童准备好了茶水糕点,又将香换了一块,再把房门阖上,这才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黑白两棋就在他们手边,柳蔚是会下棋的,只是很粗糙,她的棋艺是跟着爷爷学的,穿越之后,便跟着付子辰偶尔下下。 付子辰说她性格懒散,观不了棋中大意,一辈子也就是个臭棋篓子。 柳蔚倒是不生气,下棋而已,不过是个兴趣,太过执着反而失了味道。 于文尧棋艺精湛,他觉得柳蔚这人透着股高深莫测,与她下棋,也是带了几分试探的意思,通常懂棋之人,性格会较为诡谲,他觉得柳蔚便像这种人。 但是下过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其实,下了一刻钟胜负已经分了,但是柳蔚没看出来,于文尧也没提醒她,于是,在一盘已经结束的棋盘上,因为于文尧没有捡子,他们竟然下了又足足两刻钟。 到最后于文尧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是好奇,这人是真的没看出棋已下完了?还是故意扮猪吃老虎?毕竟他们不认识,但凡多点心思的人,对于别人的试探,或许真的会故意藏拙。 眼前这位是藏拙? 于文尧观察了很久,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是,绝非藏拙,因为在吃了自己几颗棋后,对方露出的那股洋洋得意的表情,尽管一再遮掩,他还是看出来了。 心中不觉想笑,于文尧说:“公子棋艺不凡。” 柳蔚抿唇笑笑,端起旁边一杯茶,喝了一口,才说:“我棋不好,不过于文公子,似乎比我还不好,这样咱们倒是能多对上一时三刻。” 于文尧但笑不语。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喧闹声。 于文尧唤了声:“来人。” 守在门口的小童立刻进来。 于文尧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童回道:“是镇格门的人,在缉拿凶徒!” “镇格门?”柳蔚挑了挑眉,脱口而出。 于文尧看向她:“柳兄认识镇格门的人?” “不认识,但是听过。”柳蔚说着,问那小童:“镇格门缉拿什么凶徒?是天牢逃出来什么犯人了?” 于文尧说:“镇格门隶属御前,便是天牢出了犯人,也不该劳动镇格门,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小童说:“听说是月海郡主在宫外遇刺,请了旨意,召来了镇格门的人。” 柳蔚表情一下很微妙。 于文尧点点头,谴退了小童,才对柳蔚说:“月海郡主住在宫里,出了事劳动镇格门出手,也是寻常,不过倒是没想到,她当真是恨你入骨了,私调镇格门的人,事后,皇后必定要骂她一顿。” “不是说请了旨意吗?” 于文尧笑了一下,笑得有点高深莫测:“这位月海郡主,可不是那么识礼数懂规矩之人,况且,这么短的时辰,哪里够等到旨意下来。” 如今皇上不在京都,皇后与太后都在后宫,要请旨意,进个宫再出来,不知道要花多久,哪能这么快。 柳蔚没有说话,心里却很纠结,惊动了镇格门,她一会儿要怎么走?要不要派人回去跟容棱说一声?但是她能派谁? 看了眼对面的于文尧,柳蔚心中摇头。 这人不知身份,不能信任。 她这会儿也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要和儿子分开,陪小黎买糖葫芦,也总比自己无端端惹上大麻烦好。 正想着,外头又是一阵喧闹。 听着动静竟然越发大了。 于文尧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在房中等等。” 他说着,便去了,柳蔚安静的等在房内,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了下面一眼,便看到满条街都是武装士兵,顿时惊讶。 这是知道她在艺雅阁,专门来堵的吧? 可是无缘无故,怎么会知道她进了艺雅阁?于文尧带她从后门进来,应该没人发现才对。 柳蔚一边思索,一边将窗子阖上,这时,于文尧也进来了。 他看到柳蔚便道:“只怕当真不好解决了,月海郡主围了艺雅阁,说是有人看到,你进了这里。” 柳蔚揉揉眉心:“算了,我出去吧,事情总要解决。” 她说着,就要走,手搭在门上,刚要推开,于文尧握住她的手腕。 柳蔚看向他。 第60章:未婚夫,七王爷容溯 于文尧一笑:“不急,下面有人与她周旋。” “嗯?” 于文尧勾着唇:“我倒不知道,今日艺雅阁真是热闹,七王爷与几位好友正巧在包厢聚首。有他们在,不会真让月海郡主在这里胡闹。” 七王爷? 柳蔚倏地一愣。 眼神有点恍惚。 于文尧见状:“柳兄认识七王爷?” 柳蔚条件反射的摇头:“只是听说过,在下来京都也有段日子了,听得最多的便是太子与七王爷。” “原来是这样……”于文尧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往下。 但柳蔚却听出他声音里夹带的冷嘲。 坊间流传,太子与七王爷分庭抗争,在朝中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坊间学子也好,朝中酸儒也好,对此都看不下去,这两位在朝内搅得天翻地覆,偏偏都是身份贵重之人,皇上不开口,谁也没办法说一句。 到最后,竟然分成两派,明目张胆的对峙起来! 于文尧这表情,柳蔚不陌生,因为在付子辰脸上也看到过。 付子辰从小在京都长大,因为家世显赫,与皇家的几个孩子都熟悉,小时候听说更是在上书房读过学的,所以越发熟悉,便越发知道那几位的尿性,也越发不屑! “我若是非要搜呢!七哥哥你就偏偏要拦我?”这时,一声怒气娇吼从楼下传来! 柳蔚听在耳里。 于文尧说道:“月海郡主刁蛮成性,也不知七王爷镇不镇得住她?”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柳蔚说着,到底推开房门。 于文尧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停顿,才又跟了出去。 柳蔚这张脸,估计化成灰月海郡主也认得,因此柳蔚没有靠近,只是躲在二楼栏杆附近偷偷往下窥。 因为艺雅阁突然闯入镇格门士兵,其他包厢里的人也都出来看热闹。 一楼中央,月海郡主气的满脸通红,忍不住说道:“七哥哥你看我这手,你就不心疼我?” 月海郡主此时已经包扎了手,手上吊着,上面绑着夹板,看得出已经没有大碍,但是火气,却是彻底燃了起来! 柳蔚的目光刚好是正对月海郡主,背对七王爷,因此她看不到七王爷的脸,只听他浅浅的叹了口气,声音清淡:“那你想如何?” “我要进去找那人出来,将他斩于我刀下,消我不忿之心!” 七王爷身边的一位锦衣公子笑道:“便是要抓人,也没有冲进去的道理。” 于文尧凑到柳蔚耳边,说道:“此时说话这人,是李国侯府的三公子,李君。” 柳蔚点点头,心中却思忖一下,问道:“艺雅阁的老板是谁?” 于文尧眼皮闪了一下,转开视线,摇头:“不知。” “那人是不是七王爷的朋友?” 这个于文尧是知道的:“不是。” 柳蔚看向他,没问他怎么不知老板是谁,又能确定他不是七王爷的朋友,只是说道:“既然七王爷与那幕后老板非亲非故,月海郡主大闹艺雅阁,与他何干?他这么勤快亲自下去拦着,是为什么?太闲了?” 于文尧倒是看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柳蔚转头,在几间包厢上来回看看:“哪间是七王爷他们的包厢?” 于文尧指着其中一间最大的。 柳蔚说道:“我打赌,里面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于文尧笑了出声,却没反驳。 柳蔚看着他,心中不知怎么笃定,这位萍水相逢的朋友,其实很不简单。 于文尧什么也没说,笑过之后就又看着楼下。 柳蔚也随他看去,却运气不好,刚好与月海郡主来了个对视。 “在那里!就是他!” 郡主这一吼,所有人齐齐转过目光,看向柳蔚。 众目睽睽之下,柳蔚忍住叹了口气,其实她敢出来,便是不怕真的被找到。 来艺雅阁躲藏,柳蔚自然没有道理,眼看着月海郡主把人家的地方搅了,所以柳蔚是决定,如果外面的人拦不住这位刁蛮郡主,她也是会自己出去的! 现在被看到,柳蔚倒没多少惊慌。 于文尧就近瞧着柳蔚,在柳蔚坦然的脸上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不惧怕,倒是有些无趣了。 “看来丑媳妇终要见公婆。” 于文尧这句话有点不合时宜,柳蔚没说什么,目光倒是与那位刚好转过头来,往上看的七王爷对上。 很俊的不凡容貌,衣着光鲜,气质清傲,眉宇间带着高高在上的凛寒贵气。 这是柳蔚第一次见到容溯,在她逃婚之后的第五年。 到底是自己的前未婚夫,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即便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柳蔚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如今找到了始作俑者,七王爷自然也没理由继续再拦着。 镇格门的士兵一大股的冲上来,伸手就要抓柳蔚。 柳蔚赶紧道:“我自己走!” 镇格门的领兵头领陈涛闻言,很尊重人的点点头,让柳蔚自己走,却严谨的盯着柳蔚,不给柳蔚乘机逃跑的机会。 柳蔚下到一楼,月海郡主当即冲上来,挥舞着剑就要刺向她。 柳蔚眼瞳一闪,侧了侧身,躲过这完全没有技术性的一击! 月海郡主恼羞成怒! 瘸着一只手,还是自强不息的继续砍柳蔚。 她这无差别的一砍又被柳蔚躲过去了,却差点砍到旁边的镇格门士兵。 镇格门的人有点不悦,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齐齐退开。 七王爷等人也置之不理的退到一边,于是,整个大厅中央,就是月海郡主话都不说,红着眼睛,追着柳蔚跑。 而柳蔚就动作敏锐又颇显悠闲的在她的乱剑中走来走去,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袭击。 最后,月海郡主累了,大吼:“你们都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抓起来啊!” 周围的镇格门士兵还没动,郡主的亲卫却已经齐齐冲上来。 柳蔚眼中笑意未散,身子一窜,躲到了七王爷身后。 容溯愣了一下,看着下一秒便刺到自己眼前的长剑,眉心极不悦的一蹙。 “大胆!” 七王爷身边的李君大喝一声,抬脚踢开那大持剑亲卫。 亲卫被踹得老远,趴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柳蔚见状,倒看了那李君一眼。 看起来文质彬彬,不想却是个练家子,看这手段,一脚就能踢吐血,功夫不错。 李君踢了那亲卫,转首又目露寒意的瞪向柳蔚。 柳蔚赶紧躲开,但没跑远,却是拿七王爷这具人肉躯体当做了挡箭牌。 “王爷……”李君皱眉唤了一声。 柳蔚却在下一秒,胳膊被抓住! 她转过头,这便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饱含愠怒的寒冷眸子。 是她那未婚夫,七王爷,容溯。 第61章:棱哥哥? “滚!”容溯厉喝一声,将柳蔚丢给李君,正眼都没看她一下。 李君狞笑一声,钳制住柳蔚,将她的手往后一扭! 柳蔚机敏的跳开,站在李君对面,与他对视。 “公子斯文些,在下身子可弱着。”柳蔚说着,故意漫不经心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个地方,是方才容溯抓她的位置,不得不说,很疼。 看来她倒是托大了,还以为这位七王爷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没想到,竟然手上还有些功夫! “你是什么人?先行刺郡主,后对七王爷意图不轨,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李君喝了一声,显然刚才柳蔚的一番逗弄,已经惹怒了这位看起来谦谦有礼,实则瑕疵必报的李公子了。 柳蔚叹了口气,也不解释,只说道:“在下要是想行刺郡主,郡主这会儿只怕已经投胎了!” 柳蔚这话一说完,月海郡主已经气的青筋暴跳。 周围围观之人,却忍不住偷笑起来。 的确,这位瘦弱公子的身手刚才也看到了,跟只会逞凶斗狠的月海郡主比,这位要是真想行刺郡主,只怕郡主真的已经没命了,还能这么趾高气昂的带着镇格门的人来闹事? “你不行刺本郡主,本郡主的手怎会受伤!”月海郡主大喝。 柳蔚反唇:“郡主若不纵马闯街,在下又怎么会因为躲避不及,误伤了马儿,连累郡主坠马?” “你,你胡说!”月海郡主偷偷看了七王爷一眼,有些心虚,但还是挺直了腰板:“本郡主怎会纵马闯街,我看你分明是不安好心!好,你现在不承认是吧?来人!把他带走,关到天牢里!本郡主亲自审问,我倒看看,十八刑具摆上来,你是说还是不说!” “郡主打算屈打成招?” “你这刺客,打死也不为过!” 柳蔚冷漠的看着月海郡主,随即转头,突然看向容溯:“青天白日的冤案,七王爷不打算说点什么?” 柳蔚方才拿人家当挡箭牌,这会儿还好意思向人家求救。 周围人都笑了! 李君更是眼中讽刺:“既然是刺客,押天牢自是最妥帖的法子,我青云国律法严明,上治下守,你若是清白的,自然有人还你公道。” 柳蔚瞟他一眼:“在下是问七王爷,阁下是七王爷?” “你……”李君一噎,小心的看了容溯一眼。 容溯摆摆手,开口道:“你若是问心无愧,进了天牢,也没人伤得了你。” 七王爷这是也同意押天牢了。 月海郡主一笑:“谢谢七哥哥。”说着,颐指气使的对镇格门人挥手:“将她抓起来。” 柳蔚没动,只饱含深意的又看了七王爷一眼。 镇格门的人朝她走来。 柳蔚心中平淡,被镇格门的人抓住,她其实并不担心,京中出了这么大件事,容棱必然会知道,加上又是在容棱的地盘,她不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只是不太爽,毕竟这算是无妄之灾。 而就在这时,空气中一道破空之气横穿而来。 “什么人!”镇格门的领兵头领陈涛低喝一声,接着偏头一躲,躲开了骤然而来的一颗暗器,那暗器从他鬓角划过,割破他几缕发丝,最后钉在了身后的红木柱子上。 陈涛回头,看清了那暗器的摸样,目光倏地一顿。 糖,糖葫芦? 柳蔚看到那颗糖葫芦时,也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始头疼。 就在这时,门外一道细糯软萌的童音,传了进来:“爹……” 柳蔚看过去,果然见柳小黎迈着小短腿,目光沉沉的走进来,肩膀上落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珍珠。 在看到出来的是个小孩时,周围就静了,在看到他肩上的鸟儿是什么品种后,又有人惊呼:“灾鸟乌星……” 似乎应了人们的召唤,珍珠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儿,直直的朝柳蔚飞去,最后落在她肩膀上,桀桀的叫了两声。 柳蔚叹了口气,无奈的用手刮了刮珍珠的小脑袋,又问柳小黎:“你怎么来了?” 柳小黎没回答,只是小腿一奔,跑到娘亲怀里,瘪着小嘴,都要哭了:“爹,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柳蔚头疼,弯腰将他抱起来,哄道:“哭哭啼啼的,有点男子汉的样子没有,我养的是个女儿吗?” 柳小黎吸吸鼻子,将眼泪缩了回去,又紧拽着娘亲的衣袖,咕哝说道:“幸亏珍珠找到了你……”他说着,又看向周围其他人,好奇:“爹,他们是谁?” 这些人也想问小黎,你又是谁? 柳蔚将柳小黎放下,毕竟这孩子真的越来越沉了。 “惜香明香呢?”柳蔚没回答,而是问。 柳小黎揪揪自己的手指,小嘴鼓着。 “你把她们怎么了?”知子莫若母,自己的儿子哪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柳蔚清楚得很。 柳小黎这才不甘不愿的说:“我把她们,甩开了……” 柳蔚皱了皱眉,已经能想到那俩可怜丫头,现在该急成什么样了。 “去把她们找回来,先跟她们回家。”柳蔚命令。 柳小黎不乐意的看看周围的人,拉着娘亲的衣服袍子:“爹,你呢?” “爹有点事。”柳蔚说着,将儿子往外面推了推。 柳小黎不想走,又看向那个领兵头领:“他刚才想抓我爹……” 陈涛深深的打量着柳小黎,柳小黎不喜欢他的眼神,皱着小眉头,不高兴的站出来:“你为什么要抓我爹?” “你爹行刺郡主,自然该抓!”陈涛如是说道。 柳小黎转头看向娘亲,似乎在求证,又似乎在思考,过了好一会儿,见娘亲不说话,他又问陈涛:“郡主是什么?能吃吗?” 月海郡主脸色一黑。 陈涛也变了表情,正想说什么,月海郡主已经命令道:“将这孩子一并带走,按刺客同党论处!” 柳蔚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陈涛不忍:“郡主,这还是个孩子……” “本郡主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信不信本郡主告诉棱哥哥,将你们全部卸职!丢到边关去?” 陈涛顿时不说话了。 柳蔚却突然笑了一下。 棱哥哥? 这京都果然是小,认识的人,都挤一堆去了。 月海郡主旨意在上,陈涛上来要抓柳蔚,柳小黎却喊了一声:“不准碰我爹!” 珍珠也尖锐的“桀”了一声,扑哧起翅膀,作势咬人。 陈涛顿时不敢上前,只能对柳蔚道:“公子,你还是配合点比较好。” 柳蔚觉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步,她非要离开好像也不容易,或者就当倒霉一场,跟他们走,等容棱来救他们吧。 第62章:眼中带着些许探寻 这么想着,柳蔚就安抚安抚珍珠,又对儿子伸出手。 柳小黎立刻跑过来拉住娘亲,两父子相携而立,肩上还立着一只鸟儿,这姿势,与这满大厅的盔甲士兵相映衬,看着总是有些违和。 “走吧。”柳蔚随意说道。 陈涛松了口气,对后面的兄弟道:“走!” 月海郡主得意地瞥了柳蔚一眼,趾高气昂的走在最前面,可还没走两步,外面又有两人急匆匆的跑进来。 明香惜香差点疯了,她们竟然将小公子给弄丢了,两人一路寻找,将整条街来来往往翻遍了,都没找到,就在她们正心慌时,看到艺雅阁门口竟有大批侍卫围堵! 她们心想,小公子会不会图热闹跑进去? 这才进来一看。 一进来,果然看到小公子,并且连柳公子也在! “公子。”两个水灵灵的姑娘看到柳蔚,顿时委屈上来了:“公子,您去哪儿了?还有小公子,您可让奴婢们一顿好找啊!” 柳小黎吐吐舌头,躲到娘亲的袖子后面,一脸的小心虚。 惜香眼尖,看到了周围情况不对。 但按理说,这种被一大帮盔甲士兵包围的情况,应该是吓人的,可因为瞧见了士兵们的衣着,都是镇格门的服饰,惜香便没有受惊,却担心上了。 惜香抓着柳蔚的手,来回翻转着看,很紧张:“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受伤了?怎还动用了镇格门的兄弟?” 明香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领兵头领肩上的徽印,不觉询问:“东营三队的人马?那不是齐副将的兵支吗?” 陈涛听这突然跑来的小丫鬟似乎认识他们齐副将,不觉看向柳蔚,心想莫非这人也是齐副将的朋友? 可是认识副将又有何用,如今是郡主下令,他们也只是尽忠职守罢了。 “公子,到底出了何事?”惜香看气氛凝重,着急的问。 柳蔚还没说话,柳小黎脱口而出:“他们说我爹行刺郡主,要抓他,惜香姐姐,郡主是什么?可以吃的吗?什么味道的呀?” 小家伙还是耿耿于怀“郡主”这种食物,他竟然一次都没吃过! 说好的要尝遍京都美食呢? 明香惜香却唬了一跳,两人转头,果然看到挂着手臂,受伤被她们忽视的月海郡主,立刻曲身行礼:“三王府婢女明香(惜香),见过郡主!” “你们是三王府的人?”月海郡主本恼怒抓个人怎么总有意外跑出来,这会儿却又愣了一下。 而同时,在场其他人,也都愣住。 容溯眯了眯眼,张嘴,喃喃出声:“容棱?” 李君在旁小声道:“这对父子,难道是……” “你知道什么?”容溯偏头。 李君道:“三王爷离京数月,据说此次回京,为了京都幼儿失踪案,特地请了一位仵作回来。昨日不是听说丞相府五少爷丢了?据说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知晓那凶手是如何将人偷走的,眼下只等找一具尸体,指不定就能抓到凶手了。” 幼儿失踪案容溯也知道,毕竟十六弟也丢了,可是此案不是查了三年,一无所获吗? 容棱才回京几天,这么快已经知道凶手案犯的方法了吗? 这么想着,容溯又看向柳蔚,眼中带着些许探寻。 柳蔚此时有些无奈,看着月海郡主骤然僵住的表情,和数十镇格门士兵变异变调的脸色,她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问:“到底去不去天牢?” 惜香机灵,立刻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此事想必是误会……” “不是误会!”惜香话音未落,月海郡主已经冷着脸道:“他行刺本郡主,证据确凿!本郡主今日就是要将他带走,即便他认得棱哥哥又如何?棱哥哥知道,也必然会为本郡主出这口气,来人,带走!” 惜香不知郡主是哪来的信心,认为王爷会为了她委屈柳公子,但她在这里,是断然不会让人将公子带走的。 “郡主三思,王爷对我们家公子,素来尊重,郡主此番作为,怕是会惹王爷不喜。”惜香说。 “你是什么东西?” 月海郡主生怒:“你是说棱哥哥会包庇他一个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刺客不成?我看你根本不是三王府的婢女,你们是假借棱哥哥之名,为求脱身吧?来人,将这二人也抓起来,同样,以逆反同党论处!” 明香惜香从小生在三王府,因为机灵敏锐,六岁开始还被送到皇宫教养,十三岁才送出来,托大一些,在府中,她们也算是当半个小姐养大的,没吃过苦,也没挨过累。 明香更还是管家明叔的女儿,在王府的婢女丫鬟中,算得上是领头的那个,她们平日也就只有皇上来的时候,会出来伺候伺候,端端茶水。 外面人见了,谁不叫声明香姑娘,惜香姑娘,便是王爷对她们都是好言好语的。 如今,却有人要将她们带去天牢,说她们是刺客同党。 两人呆了一下,最后还是惜香冷下脸,道:“如是郡主执意,那奴婢便无话可说了。” 明香却在瞪了一眼陈涛后,看着他肩上的徽印说:“让你们齐副将以后别来找我了!” 柳蔚是知晓明香有位追求者的,好像是姓齐,看来巧合对上了,就是那位东营三队的齐副将。 柳蔚揉了揉眉心,她好像一不注意棒打鸳鸯了。 镇格门的士兵一个个面面相觑,他们是知道他们的副将好像一直想娶都尉身边一个丫鬟,但也不知是都尉不肯,还是那丫鬟不肯,总之齐副将都追了一年了,现在也没看见把人追到。 莫非,就是眼前这姑娘吗? 陈涛顿时脸都皱成一团,副将为了娶老婆可谓一颗痴心都埋进去了,若真是眼前这人,那他们将未来嫂子得罪了,这回去还有好果子吃吗? 一下子,他们思绪良多,想来想去,最后归根究底——这个所谓的刺客,是认识他们都尉大人的。 他们要是敢抓他,都尉大人不放过他们也就罢了,还会因此得罪齐副将。 闹剧到了这里,柳蔚其实已经有点累了。 她本来觉得,去一趟天牢也没什么,反正她不会让自己吃亏,但是眼下明香惜香一搅合,事情彻底僵持住了。 月海郡主当然是要带他们走的,并且她现在也拉不下脸,她急于要给自己出口气,肯定不会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轻轻放下。 但是镇格门的士兵们却因为明香惜香的出现而心生退却,毕竟郡主再是有命,他们不是郡主的亲卫,而是镇格门麾下的士兵,他们的顶头上司,还是容棱。 第63章:容棱,一个母族不显的小畜生 周围看热闹的这会儿是越发觉得有趣了,尤其是于文尧,若不是不合适,他真想买包瓜子,一边看戏,一边嗑着。 容溯与李君对视一眼,这件事一直闹不下去,他们是最不愿意见到。 二楼包厢里,还有三位顾命大臣被堵在里头。 今日容溯偷偷约见三位一品大员,此事本就不能声张。 要知道王爷与朝臣勾结朋党,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等于递个把柄,送到太子手上! 李君轻声道:“此事我们不好出手,要不,先从后门,将三位大人送走?” “不行。”容溯皱眉。 容溯看了眼四面八方的镇格门士兵,沉声道:“此举不妥。” 李君知道七王爷觉得哪里不妥,容棱麾下的人,个个都是尖鼻子!狗耳朵!听得着响声,也他妈闻得着味儿! 眼下整个艺雅阁里里外外都是镇格门的人,若是一个不差,三位大人被谁看到了,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乱说? 的确太冒险了! 这么一想,李君又道:“不若还是与郡主说说,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免不了一会儿容棱都会过来。” “他?”容溯眯眼又看向柳蔚:“这人当真这般重要?” 容棱是什么狗脾气容溯清楚得很,到底要喊声三哥,即便没有情分,但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容棱的性格,什么时候会为了个普通酸儒,劳师动众的? 李君叹了口气:“幼儿失踪案未破,眼下容棱,正是需要他。” 容溯沉吟一下,半晌点头:“去办。” 李君点了点头,抬步,走向月海郡主。 月海郡主却气上心头,她看镇格门的人喊不动,唯有对自己的亲卫道:“你们,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亲卫一呼百应,但因为人数稀少,只有五六人,就算齐齐围上来,没有威慑力不说,瞧着还有些心酸…… 李君走到郡主身边,道了一句:“郡主息怒。” 月海郡主不喜欢这人,皱起眉道:“七哥哥又想说什么?” “郡主多虑了,七王爷自然是心疼郡主的,郡主眼下手伤了,在下听说,这手骨头若是断了,可一定要静养,若是没有养好,以后接好后,左右两手的长短,有可能不一样。” “什么?”月海郡主尖叫一声,顿时捂住自己的手:“你少咒本郡主,什么长短不一,少危言耸听!” 李君摸摸鼻子:“在下也是为郡主着想,不若这般,郡主先回宫,找太医先行看看,至于这几个刺客……镇格门的人都在,难道还怕他们跑了不成?” 月海郡主虽说比较莽撞,但还不傻。 她一走,这些已经摇摇欲坠的镇格门士兵,还不下一秒就将这个刺客放了。 那她这口气,岂不是不止出不了,还要自己憋回去! 郡主脸色难看极了,瞪着李君,像是要将他瞪出一个血窟窿。 李君却笑得淡定,半点不受影响,继续说道:“郡主,手脚之事,可大可小啊。” 月海郡主眼珠子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怕自己的手真落下毛病,她犹豫一下,正要说话,却听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接着,便是某个士兵,惶恐的声音:“都,都尉大人……” 月海郡主眼睛一亮。 李君皱起眉。 不远处的于文尧,也顿时眯起了眸子。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艺雅阁正门外,玄袍俊美的男子,缓缓而来,他腰间环着佩剑,眼神冷厉锋芒。 男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个人,远远瞧着,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 这些人柳蔚不认识,但在场许多人都认识。 镇格门东营一队副将,三队副将,西营二队副将,军机大营一营先锋军副将,随便一人拿出来,那也是在京都不可小觑的人物。 这会儿,却全跟在那位满脸寒气,眼看着不太开心的三王爷身后,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厅内其他的镇格门士兵,见了这阵仗,急忙齐齐抱拳行礼:“见过都尉大人,诸位副将大人。” 这些人声音整列,一口气说出来,仿佛屋子都给他们震抖了三寸。 明香惜香也找到靠山了,忙兴奋地喊:“爷。” 容棱身后的齐副将忍不住上前一步,看着明香,讨好的笑开来:“明姑娘……” 明香看他一眼,别过头去!哼! 月海郡主前一刻脸上的喜色,此刻顿时消失,她脸有些发白,被眼前的情况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容溯站在人群后,看着那位派头十足的三哥,嘴角不觉讥讽地勾了一下。 镇格门都尉,实权大臣,手握重兵,好威风!当真是好威风! 谁能想到,当初一个母族不显的小畜生,有朝一日,他竟也有这等风光? 容棱站在那里,没回应数十将士,只看着眼前那一袭白衣,消瘦淡雅的“男子”,面色不好的道:“不是说今日不出门?” 现场很静,容棱的声音倒也不算突兀,可是夹着冷意的音调,却让场中顷刻更静了。 柳蔚看他一眼,有点好笑的说道:“又不是我要出来。” 她说着,把柳小黎推出来,一脸的事不关己。 柳小黎被娘亲出卖,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 容棱低下眸子,看着孩子。 柳小黎咽了口唾沫,小嘴一撇,往前伸出两只小短手。 那小手往上举着,求抱抱的姿势,配上那小委屈的眼神,容棱到底心软了,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身后的几位副将,与在场的镇格门士兵都瞪大了眼睛! 他们跟随都尉数年,何曾见过他如此好脾气的一面,虽然这到底是个孩子,温柔些也没错,但都尉大人上次对一个街边小童最温柔的时候,也就是冷冷瞥过去一眼,当时,就把人家小孩吓得差点哭断气了…… 这会儿,都尉大人竟然这么温和将人抱起,眼中的柔色,更加不似作假。这……这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容棱抱着柳小黎,任凭小家伙讨好的在他脖子上蹭蹭,严肃问道:“是你要出门的?” 柳小黎心想,虽然是自己要出门的,但是是娘先走丢了,才惹上这些麻烦的,根本不能怪他,但他偷偷瞥了娘亲一眼,对上娘亲警告的眼神,顿时把想告的状都咽了回去,很小声的说:“是我想吃糖葫芦……” 第64章:玩够了吗? 容棱也不知信了没有,只看了柳蔚一眼。 柳蔚转开视线,一脸“你看,不关我事吧”的表情…… 月海郡主看不下去了。 她方才一直没开口,便是等着容棱发现她,她此刻手上吊着夹板,分明一幅身受重伤的摸样,她就等着她的棱哥哥体贴她,关心她,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被谁欺负了! 可等到现在,棱哥哥却宁愿抱着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小崽子,也不多看她一眼。 她坐不住了,脱口而出:“棱哥哥。” 容棱这才转头,像是这才发现她也在。 月海郡主上前一步,温情脉脉的眼中噙着雾气,她低头,故意看了眼自己的手臂,无声提醒。 容棱也看到了她的手,不负众望的问:“怎么了?” 月海郡主立刻指着柳蔚道:“他,这个刺客!他害我从马上摔下来,还与我侍卫动手,要行刺于我,棱哥哥,你要为月儿做主……” 容棱看向柳蔚。 柳蔚却浅浅撇嘴:“是啊,我害她从马上摔下来,还与她的侍卫动手了,他们正要抓我去你镇格门天牢坐坐,我也正要去呢。” 容棱目光微沉,冷冷的看着柳蔚。 月海郡主心中得意,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可下一秒,容棱却只是不善的问一句:“很有意思?” 他问的是柳蔚。 柳蔚摊摊手,表情很随意,似乎真的不在乎:“镇格门的天牢啊,这等风水宝地,有生之年不进去观赏观赏,倒是有点对不住来了一趟京都。” “棱哥哥你听,他承认了!”月海郡主急忙道:“棱哥哥,他要行刺我,我险些死于这贼人之手,我……” “不是没死吗。”容棱冷不丁的冒一句。 月海郡主一愣,看着棱哥哥,感到不可思议! 容棱却瞧着柳蔚,收敛眼中冷色,有些无奈的说道:“玩够了吗?” 他这句话,问得太过随意,月海郡主眼睛当时便鼓了起来。 柳蔚看了月海郡主一眼,嘴角轻轻勾起,回答:“没玩够。” 容棱皱眉:“回府!” 柳蔚笑着:“不回。” 容棱:“中午了,不用午膳?” 柳蔚:“一顿不吃饿不死,况且你镇格门的牢饭,指不定别有一番风味,我想尝尝。” 柳小黎闻言舔了舔嘴唇,小声问道:“牢饭,好吃吗?比糖葫芦好吃?” 容棱曲指敲了他脑门一下,小家伙痛的嗷的一叫,委屈的不敢再多嘴。 “柳域在府中等你。”容棱突然说。 柳蔚挑了挑眉:“嗯?” “求你办事。” 柳蔚:“……” “有偿。” 一听有偿,柳蔚顿时眼睛一亮。 “回府!”柳蔚立刻说,刚才那一肚子小火气,已经被一句有偿吹得一丝火苗都没了。 有偿意味着有钱,钱这种东西,送上门怎么能不要! 见他们要走,月海郡主忙喊:“棱哥哥……” 容棱闻言脚步,侧首,对月海郡主道:“柳先生是我贵客,他性子顽皮,你莫与他计较。” “棱哥哥,我的手都这样了,你就不问我好不好?疼不疼?却关心他一个刺客,你……” “管好你的嘴。”容棱眼神冷了下来。 “是他要谋害我!”月海郡主不依不饶。 容棱安静的看着她,半晌,说道:“私调镇格军,先想想你回头怎么跟皇后交代!” 月海郡主脸色一变,表情变了几变。 容棱不再看她,转身带着柳蔚离开,月海郡主想叫他,却被李君拉住。 “你干什么?”郡主怒目而视。 李君笑着。说道:“郡主若想与三王爷撕破脸皮,在下也不拦着了,只是,郡主真的想吗?” 月海郡主一咬牙,眼中透着一股恨意! 李君也不多说了,只扬声唤了一句:“热闹也看完了,小童,楼上雅房,再送两盏热茶去,七王爷,咱们楼上继续吧,方才那盘棋,在下还没胜您呢。” 容溯又深深看了大门一眼,才收回视线,与李君一道,上了二楼。 这平白生起的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眼看着厅内的镇格士兵都跟着容都尉走了,月海郡主顷刻间身边只剩几个侍卫,顿时显出几分萧索。 于文尧从角落里出来,瞧着大门方向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笑意,这才转眸,又看向月海郡主。 郡主此刻脸颊发烫,一股愤怒与埋怨集结于脑,她挥了一下裙角,气冲冲的离开,临走前,恶狠狠的对身边侍卫吩咐:“查清楚,那男人究竟是谁。” 她声音不小,于文尧听见,唇角笑意加深。 他也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容棱都肯为其亲自出面,这京都,何时出了这么个人物,当真有趣、有趣! 柳蔚随容棱离开,到了外面,街上人头涌动,不少百姓虽说惧怕官兵,却还是忍不住看热闹。 外面方才围住艺雅阁的士兵,都退了,容棱抱着小黎,将他放进马车,又对身畔柳蔚道:“回去好好解释。” 柳蔚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跟着爬上马车。 明香惜香最后上车,齐副将站在几位副将中间,望着明香的背影,有些痴痴的。 陈涛见状,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不敢告诉他们家副将,您追了一年多的那位姑娘,说让您以后别找她了。 等到马车与大马离开,一队的岳副将才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陈涛把事情说了一遍,有些谨慎的问:“副将大人,究竟那位刺客……” 齐副将瞪了属下一眼,扼住他脱口而出的话,冷声道:“少胡言乱语,那位是柳先生,都尉大人的贵客。” 陈涛不知柳先生是谁,只好埋头。 但几位副将中,却对柳先生之名,早已好奇已久。 “说来魏副将还欠了这位柳先生,一个好大的人情。” 军机大营一营先锋军魏副将苦笑一声:“是啊,临安府之行,我数十先锋军,唯靠那位柳先生搭救。” 陈涛听闻,猛然咋舌。 要说柳先生名讳,他没听过,但是先锋军临安府之事,却早在整个镇格门传遍了。 据说先锋军在临安府调查案件时,遇到强敌,十数将士死于非命,而就在这时,他们的都尉大人,带着一位不知姓名的神医,短短几日,便救下了几位将死之人。 更在其后半个月,为当地驻扎的先锋军一一排查,如今一个月过去,再未听说临安府传来死人消息。 此时在门中广为流传,却终究只是道听途说,一知半解。 而原来,那位神医先生,就是方才那位? 第65章:再叫一次 陈涛瞬间觉得自己有眼不识泰山,心中思忖,难怪齐副将的心上人都要给这人做丫鬟,都尉大人更是对其十分尊重,这样的人才,只怕皇上也要说一声人才的! 想到方才那人手上功夫还了得,还有他的儿子,一颗糖葫芦,竟能钉于红柱。 能人,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能人啊! 因为镇格门出动,京都大街闹腾了一阵,眼下几位副将在,敕令三队陈涛赶紧将人带回去,数十镇格门士兵这才离开。 艺雅阁外,剩下几位副将却面面相觑:“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王府了?” 今日他们本来是去找都尉大人说事的,只是还没说上几句,就被下人传来的消息打断,接着就成了现在这样了。 魏副将摇头,说道:“算了,今日先散,看都尉的脸色,只怕今日是不想烦了。” 另几人都看向齐副将。 西营二队的李副将笑道:“今日三队的人得罪了柳先生,只怕我们可以走,齐副将还是要去与那位柳先生好好道个歉,否则……” 齐副将脸色发黑,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哟,生气了?”李副将笑着,跟了上去。 其他人也随着过去。 …… 柳域在三王府喝了七杯茶了,眼看着丫鬟又要给他添,他一拍桌子,到底怒了! 小丫鬟见状唬了一跳,小声道:“侍郎大人,我们王爷亲自去接柳先生了,稍后便回。” “柳先生到底去了哪儿?不是说今日都在府中?”来之前柳域便递了拜帖,得到的答案是今日柳先生会在府中看附录,他这才拜访而来。 谁知道到了,不说柳先生见不到,容棱竟然也不见了! 柳域一通火气,早就想走,可想到父亲交代之事,还有五弟安危,到底留了下来。 茶,喝了又添,中间柳域不得不去了趟净房,再回来时,又喝了一杯茶,才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柳域偏头一看,便见容棱抱着可爱伶俐的柳小黎走来,他们身后,跟着一位头戴竹笠的清瘦男子。 进到前厅,柳域起身拱了拱手:“都尉大人。” 容棱将小黎放到地上,道:“久候了。” “不久不久。”柳域忙说道:“只是怕在下来的不是时候,都尉大人与柳先生,可是在忙?” 柳蔚笑眯眯的说道:“不忙。” 容棱看了她一眼。 昨日还对柳府中人嗤之以鼻,今日便好声好气起来。 为了一句有偿,连原则也不要了。 容棱坐到首位上,让丫鬟端来几样点心,瞧见柳小黎在吃,他这才开口道:“侍郎大人今日前来,可是又在府中发现了什么与令弟失踪有关的线索?” 柳域闻言,沉下眸,点头说道:“是,发现了几样小东西,不知与破案有否帮助。” 柳域说着,从袖袋中掏出两颗黑珠子。 “这是今日打扫房间时,下人从床底下找出来的。五弟房中的下人说,这不是五弟的玩具,或许,是凶手留下的也说不定,便带来给大人与先生看看。” 柳蔚看着那黑珠子,笑了一下:“大人还是将这东西放下为好。” 柳域不解,问道:“为何?” 柳蔚唤了声:“小黎。” 柳小黎闻言,捏着糕点一边吃一边走过去,等看仔细了,便目露嫌弃,后退数步说道:“是鸟屎!” 柳域的脸当场黑透了! 他将那几颗鸟粪丢掉,很是尴尬,神色狼狈。 柳蔚体贴的问道:“侍郎大人要不要去趟净房?” “也好。”柳域起身便走。 等他离开了,柳蔚才说:“这不是普通鸟粪,不过,不能让他知道。” 容棱看着她:“嗯?” 柳蔚问丫鬟要了一张帕子,包住地上一颗鸟粪,拿起来说道:“这是蝙蝠的粪便,堂堂相府五少爷房中,怎可能有蝙蝠行走的痕迹?况且,还这么大,显然那蝙蝠的个头也不同寻常。” 容棱沉默下来。 柳蔚问道:“越国候府的尸体,何时能拿到?” 她是越来越好奇了,那凶手,究竟有什么秘密? 容棱敛眸,说道:“侯爷不肯。” 柳蔚其实也猜到了。 毕竟开棺验尸如此离经叛道有违伦常之事,一般家长都不愿意。 柳域去了净房回来,见地上的鸟粪已经没了,估计被下人扫走了,面色这才好些,他看了容棱一眼,对柳蔚拱了拱手:“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蔚眼睛一亮,起身:“自然。” 两人走到门口,柳域从袖中掏出三张银票,递给他道:“舍弟的事,就劳烦先生了。” 柳蔚看了眼上面的数,义正言辞的道:“大人这是看不起在下了。” “不是不是,是家父与先生颇为投缘,先生头一次来京,家父无暇招待,这才命在下特地奉上几分薄银,一点心意,权当为先生接风。” 柳蔚很是犹豫:“若是都尉大人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 一听有苗头,柳域忙道:“都尉大人多谋善断,聪慧绝伦,想必他自有主张,不会想歪了去。” “大人这是为难在下。” “还请先生赏脸。” 最后,柳蔚还是勉为其难的叹了口气:“即是如此,那便劳烦大人,替在下谢过丞相大人。” 柳域笑着:“那舍弟的事……” “大人放心。”柳蔚很上道,说道:“只要越国候府尸体一到,在下必定以最快速度侦破此案,寻回令弟。” “越国候府的尸体?”柳域想到昨日他还与京兆尹打趣,说那容棱竟然动越国候府小公子遗骸的主意,只怕是不想活了,却不想,今日倒是将他给困住了。 “一定要尸体?” 柳蔚理所当然的道:“越国候小公子的尸骨是日子最近的,验尸过后,有很大的可能找到凶手踪迹,若是越国候不肯,那便只好等下次有孩童失踪,或是下具尸体出现。只是时间上便不能作准,就怕下具尸体会是……” 柳域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就怕……下具尸体是他弟弟柳丰。 柳域神色不好:“此事,还要与家父商讨一番。” 柳蔚点头:“若是柳府能帮上忙,自是最好,毕竟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柳域不再说什么,回厅里又跟容棱告别一番,便匆匆离去。 等他走了,柳蔚取下竹笠,摸着三张银票,笑的眼睛都弯成缝了。 “这么开心?”容棱啄了口茶,瞥她一眼。 柳蔚将银票叠好,小心的放进怀里:“你也该开心,有丞相府替你去找越国候府,人情也好,麻烦也好,都不要你担了。” 容棱笑了一声:“多谢你?” “谢就不用了,权当偿了你今日来救我一遭的恩情。” 说到这个,她又想起:“不过为了我,得罪你的红颜知己,是不是不太好?你要不要跟那位郡主道个歉,否则今日之后,只怕她要气你一顿。” “月海是惠王叔的遗孤,我与她,不过兄妹之情。” 柳蔚扯扯嘴角:“兄妹之情?她怕不是这么的认为的吧,她对着七王爷,可是冷言冷语,漠不关心,对你,一口一个棱哥哥,喊得可真甜。” “再叫一次。” “什么?” “棱哥哥。”他瞧着她:“我想听你这么唤我。” 第66章:挖墓 柳蔚哼了一声,说道:“一个人男人唤你棱哥哥,你不恶心?” “不恶心。” “那让明叔叫你!”柳蔚说着,站起来,冲儿子招手:“小黎,我们回房。” 柳小黎端着糕点盘子追上去,走到门口,又听身后男人开口道:“三千两到手,打算怎么花?” 柳蔚站在门口,闻言回身看他一眼,掀起嘴角:“我的钱,怎么花还要容都尉批准?” “好奇罢了。” “先存着,等回曲江府了,买套房子,置办置办点田产!当地主!” “不在京都买房?” 柳蔚看着容棱,说道:“京都我不是有房子吗,你三王府,不是有一半是我的吗。”她说完,不再理他,牵着儿子,走下台阶。 容棱坐在厅中,手上玩着茶杯盖子,慢条斯理的勾起唇。 …… 在三王府又住了几天,柳蔚不止将京兆尹的附录看完了,还把兵部,刑部的典籍也看完了,等到她将整个案件都了解清楚,心中也更为心急。 而没让她等多久,五日后,丞相府送来信函。 晚膳时辰,柳蔚看着那摆在桌上的信封,问道:“怎么说?” 容棱将信封推给她。 柳蔚打开看了两眼,笑了说:“看来咱们柳丞相的面子比你都尉大人可大多了,这一出马,越国候同意得倒是快。” “柳琨曾救过过世老侯爷一命,这个人情,拿来抵了。” “救命之恩都用了,还真是舍得。”柳蔚说着,语气中带着些轻蔑。 容棱看着她,说道:“丞相对其子女,倒是不错。” “嫡子罢了。”柳蔚讽刺:“若柳丰是个庶子,你试试看!” “你好像深有体会?” “没福体会,你可以夸我眼尖。” 容棱但笑不语。 柳蔚放下信封,继续吃饭。 随后,容棱递了拜帖到越国候府。 那边磨磨蹭蹭,直到未时三刻,才不情不愿的派人回了帖。 容棱他们到的时候,已经申时二刻了,时间算是有些晚。 进到侯府大门,只有一个小厮来接,将他们一路送到前堂,便走了。 前堂里,只有容棱与柳蔚对视而坐,柳小黎在旁边走来走去,贪新鲜。 他们坐了一刻钟。 “今日真能见到侯爷?”柳蔚问道。 容棱视线投在小黎身上,确定他上蹿下跳不会摔倒,才漫不经心说道:“侯爷不快,作为晚辈,让他撒撒气便是。” “都尉大人好涵养。” 容棱瞥她一眼,知她在揶揄他。 又等了两刻钟,外面,才缓慢的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两人看去,便见一位中年长者,一脸倦怠的漫步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下人,排场十足,可那副表情,却分明是久困未醒。 所以,他们在外面干等半天,人家在房里睡得正欢。 柳小黎看到有人来了,便走到娘亲身边,乖乖坐下。 严震离看着堂内三人,到主位坐下,才问道:“久等了吧。” 柳蔚没吭声。 容棱道:“没有。” 严震离笑着,看容棱一眼:“几个月不见,你这虚伪的毛病还是没改。” 柳蔚微微蹙眉,不喜这位越国候的语气。 容棱却也不反驳,还真是一幅涵养好得受不了的模样。 严震离看了眼柳蔚,眼中带着一丝冷意:“这便是那位要挖我丘儿陵墓的柳先生?” 这话说得可真不好听,但地位阶级摆着,柳蔚还是起身,弯了弯腰道:“见过侯爷!” “不必了,我就问你,挖了丘儿的尸骨,就真能找着柳城的儿子?” 柳蔚不卑不亢,说道:“若非情不得已,在下也不想扰了小公子的清净,只是眼下幼儿失踪案已到拮口,小公子的尸骨,却是最后的线索。” “我丘儿已下葬这般久,你们挖出来又能有什么?不过是副残破驱壳罢了。” “不看看又怎么知道。”柳蔚抬起头,对上越国候不悦的虎眸:“侯爷难道不想知道,小公子生前经历了什么,又是谁,将他害到如斯田地?” 怎会不想? 但却不想拿他丘儿的遗骸去换。 开棺验尸不是常人所能接受,便是在现代,也少有亲人接受这种做法,何况是在几千年前的古代。 气氛沉静下来。 过了好半晌,越国候才有些疲倦的道:“三日后吧,老夫人三日后去清香观上香,不在府中。” 柳蔚惊讶:“小公子的陵墓,在府中?” 越国候看她一眼,没回答,对下人道:“送客。” 等他们离开,容棱才道:“宗亲贵胄府中,都有私墓。” 私墓柳蔚听说过,但却没想到,还真的有人愿意在自家宅子后面开一片陵地,安葬先人,毕竟这从风水上来看,并不太好。 三日后,容棱和柳蔚再次来。 这次,同来的还有京兆尹林大人,刑部游大人,兵部谭大人,还有三处的司兵,包括镇格门的两位副将来也一道来了。 这样声势浩大,索性侯老夫人早上便离开了,否则,必定要大发雷霆! 侯夫人严秦氏也随着老夫人去了清香观,侯爷没出现,只差了管家过来。 一行人随着管家带领,走到陵地,便看到一座最新的陵墓前,越国候正蹲在那里,手上拿着帕子,慢慢的擦拭着小公子本就干净的墓碑。 旁人看了,无不叹息。 到底死者为大,挖人坟墓这等事,说大了,那可是缺阴德的。 管家走到越国候身边,小声与他说了两句,侯爷点了点头,半晌才起身。 可他回头,看了远处的大批人马,脸色悲伤中,顿时透着黑气。 想来,他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无关之人都滚出去!”越国候怒喝一声。 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纷纷对视,最后谭大人出面,对后面的司兵们道:“都出去。” 等到清了一轮,剩下的便只有三位大人,与容棱、柳蔚,还有柳小黎了。 越国候看向柳小黎。 柳蔚道:“他是我的医童,必须在场。” 越国候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孩子竟会是医童。 游大人与谭大人也愣住,他们都以为这是容都尉的孩子,叫柳先生“爹”不过掩人耳目罢了!京中这段日子都传,说这次回京,容都尉带了个四五岁的私生子。 京兆尹林大人老神在在,他知道真相,这个孩子是都尉大人的私生子,同样也是那位柳先生的医童,他亲眼看到过那孩子给丞相府的尸体按摩!还说那尸体能感觉到! 吓得他当晚回去,还做了噩梦! 第67章:会不会也打你 越国候叫来了的下人,小心破开陵墓。 随着那锄头声,一下一下的落去,每落一下,越国候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的表情,也微妙一分。 因为即便隔得老远,他们也闻到,那陵墓破开的口子里,有臭味飘出来。 侯府小公子死了也有将近一个月了,但普通一个月的尸体,却没有这么臭的,京兆尹也好,兵部刑部也好,都是处理过死人案的,对于尸体,不说了解,也算是有些见识。 这尸骨这么臭,莫非这孩子的怨气不消? 三人都有些胡思乱想,柳蔚却嗅到那味道,便觉得不对,柳小黎鼻子更尖,当即就道:“腐陵散!” 孩子出声得突兀,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他。 柳小黎却像是被那陵墓吸引一般,脱开娘亲的手,慢慢走过去。 越国候府的管家,赶紧将他拉住:“小公子,那儿危险。” 柳蔚道:“不怕,让他过去。” 管家犹豫一下,又看了侯爷一眼,得到越国候的默认后,才放开这孩子。 柳小黎又走近了些,而随着陵墓的口子越来越大,尸臭味竟已经弥漫整个陵地。 柳小黎置于中心,在外面的人都下意识捂住鼻子时,他却动了动鼻尖,偏着头判断:“不是正宗的腐陵散,气味差不多,但药方有变。” “怎么变的?”柳蔚问。 柳小黎皱起眉说:“放了白诸,生烙,还有熟洋草。” “就这些?” 柳小黎望着娘亲,鼓着嘴。 柳蔚挑了挑眉:“你就闻出三样?这里头,改了六种药,换了一种,添了五种,你方才说的,是添的三种,剩下两种,与那换的一种是什么?” 柳小黎又站在那里闻了一会儿,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躲到容棱背后,露出一双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娘亲。 他闻不出来了,成药与配药本就不同,况且腐陵散这种药颇为阴毒,也不是他经常研究的,所以他真的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很没用,所以他躲到容叔叔这里,有容叔叔保护。 “你给我过来。”柳蔚语气严厉。 柳小黎把脑袋缩回去,彻底藏在容棱身手,连片衣角都不露出来了。 容棱看不过眼,说道:“他还小。” 柳蔚瞪了容棱一眼,觉得就是这人太娇惯孩子了,现在小黎怪脾气一堆,出门得抱,想要什么必须买什么,医药方面却一点长进没有。 腐陵散是毒药入门,改了什么药材都闻不出来了,以后还有什么能靠他的? 周围一片安静,游大人捂着鼻子,正要开口,林大人拉了他一把,小声说:“医童,医童。” “医童是干这个的?”游大人瞪大眼睛。 林大人叹了口气:“是啊,不止这些。” “不止?”谭大人眼神顿时变得古怪。 林大人不说了,反正,他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最后,因为柳小黎找到了强而有力的靠山容棱撑腰,柳蔚终究没教训儿子。 越国候神色也有些不对,他看着那位斯文清瘦的柳先生,又看着那个与容棱小时候越看越像的小医童,再想到他们方才的对话,不禁问:“我丘儿生前,被人下过毒?” 柳蔚回头看向越国候,淡声道:“不是生前,是死后。腐陵散在《百药志律》中,算是一种毒药,只是其毒却是用在死人身上,用此药浸泡尸骨三日,便能令其腐烂速度超过三倍,普通小老鼠,盛夏之日,死后七日褪毛,十日烂肉,可泡过腐陵散后,只消五日,便会从皮到肉烂成一把白骨。” 越国候目若铜铃:“你是说,有人用那邪肆之毒,毁过我丘儿尸骨,令他加快腐化?” 柳蔚没说话,默认了。 “他们为何要如此做?” “这便要等小公子的尸骨挖出来,在下亲眼看过才知。” “加快腐化,我儿或许已经……” 柳蔚知道他要说什么,只道:“侯爷放心,便是只剩一把干骨,在下也能查出端倪。” 验尸之道,包括验骨。 越国候不说话了,神色却更为沉痛。 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惊动:“老夫人,老夫人您等等……” 侯老夫人? 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陵外,果然见远远地,几道姹紫嫣红的身影,正往这边涌来。 “去看看。”越国候吩咐管家。 管家立刻赶过去,可却怎么也拦不住。 众人只见,侯府老夫人在几个丫鬟与侯夫人严秦氏的搀扶下,急匆匆往这边走来。 越国候大叹不好,却只能迎上去:“母亲,您不是去了清……” “啪!” 越国候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越国候神色一变,余下的话,咽下喉咙。 “这下坏了,惊动老夫人了。”刑部游大人见识过这位老夫人的厉害,见状,语气带着惶恐的说道。 林大人与谭大人也黑了脸,知道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容棱抬步,朝着那方走去。 柳蔚拉了他袖子一把:“会不会也打你?” “你关心我?”容棱问道。 柳蔚松开他:“谁有空关心你,我是怕这老太太打上瘾,打了你不说,连我也打!”毕竟验尸的人是她,提出开棺的人,也是她,算起来,她才是罪魁祸首。 容棱拍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走过去。 容棱先对老夫人行了礼,但老夫人却并不领情,声色冷寒的道:“都尉大人亲自驾临,老身这个当家人竟是不知,都尉大人何时行走往来,变得这样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了。” 容棱垂下眸道:“容棱此行只为公事,望老夫人海涵。” “海涵?你要挖我孙儿陵墓,你还要我海涵?”老夫人显然气急,一口气憋不上去,险些厥过去。 严秦氏急忙搀扶住,小心给她顺气:“母亲,您身子不适,切忌大怒。” “是谁在气我,谁让我怒,好一个勾结外人掘我严家陵地的不孝子,严震离,你给我跪下!” 越国候严震离面色深沉,头深深的埋着。 …… 二更到! 第68章:脸色凝重 严秦氏小心道:“母亲,再大的事,也待私下再……” “私下什么,他不怕丘儿亡魂找他说道!难道还怕在人前丢了面子吗?” “可是……” “没有可是!你要帮他?你也不想想,今日就是你的好相公要掘你儿子的坟!” 严秦氏也说不出话了,今日都已经快出城了,还是老夫人的贴身妈妈赶来报信,否则谁也不可能想到,侯爷将她们支开,竟是要对丘儿的陵墓下手,要搅丘儿亡下安宁。 严秦氏和老夫人匆匆赶回,该是气愤难当。 但是严秦氏到底还没到糊涂的地步,眼下几位大人都在,侯爷入朝为官,再大的家丑,也不该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来,这不是平白让人看笑话? 严秦氏心中矛盾,一方是婆婆与丘儿,一方是相濡以沫的相公,两厢纠结,最后严秦氏只能道:“无论如何,丘儿墓总要先填了。” 老夫人似也觉得孙儿的陵墓更为重要,闻言立刻对下人道:“将墓封了,立刻给我封了!” 拿着锄头的下人在老夫人来时,便没敢再动,这会儿听了命令,看向侯爷。 老夫人呵斥:“看他做什么!我叫你们填,你们还打算不填吗?” “是不能填。”柳蔚清淡的声音,自后响起。 众人看去,柳蔚越众而出,语气真挚的看向越国候道:“腐陵散都用上了,侯爷就不想知道,小公子的死究竟有何蹊跷吗?” 老夫人看着柳蔚,见她身上没有官袍,脸色难看起来:“你是何人?” 柳蔚淡淡垂眸:“在下一介无名小卒,见过侯老夫人。” “你说我丘儿怎么了?腐陵散是何物?” “一种毒物。”柳蔚将腐陵散的药效说出来:“侯老夫人,小公子含冤而死,并非寿终,并非自然,难道老夫人愿意他带着满腔愤慨,死的不明不白?” 老夫人脸色白了几分,直了双目,喃喃出声:“中毒……” 柳蔚又道:“没有一位父亲愿意见到自己的儿子死不瞑目,越国候此举,虽说大胆,但却是为了还小公子一个公道,凶手逍遥法外,小公子的尸骨未寒,若这尸骨能为我们破案带来线索,这难道不才是慰藉亡灵最好的方式吗?” 周围一片安静,侯老夫人闻言没有说话,眼睛却红了起来。 严秦氏更是一个哽咽,泪便止不住了。 越国候正了正脸色,倏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侯老夫人连嗑三个响头:“母亲,儿子想丘儿能够瞑目,想将那凶手捕获,千刀万剐!” 老夫人的泪,终于流了出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锥心之痛。 如今这痛好不容易结了痂,眼下却又被翻了出来,鲜血淋淋的内心,孙儿绕膝的回忆,将这位年逾八十的老人,折磨的心力交瘁。 一个头晕脑胀,老夫人身子一歪,往后重重倒去。 “母亲,母亲……”严秦氏慌忙的叫道。 越国候也慌了,匆匆扶住母亲,手都在颤抖。 柳蔚看了儿子一眼,柳小黎与她对视一秒,下一刻,小炮弹一样跑出去,冲到侯老夫人面前,镇定的道:“气急攻心,让她坐下,先急救。” 严秦氏泪眼朦胧,看着这矮个头的小孩儿。 下人已经去叫了大夫,但大夫过来,显然还需要些时候。 越国候想起这小孩是那位柳先生的医童,方才鼻子动了动,就闻出了毒药,一咬牙,让他动手。 柳小黎先让老夫人靠在越国候怀里,再帮老夫人捏虎口,捏人中,最后顺着老夫人的头部穴道,替老夫人按摩。 不远处的林大夫看着那按摩手法,怎么看都觉得跟前几天这孩子按摩尸体的手法是一样的。 心想,容大人怎么就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出去乱搅合,若是害的老夫人病情急重,可怎么是好。 他这么想着,就回头想找容棱说说,却见容都尉不见了,再转头一看,居然见容都尉亲自动手,一下一下刨着坟。 林大人惊讶得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侯老夫人生死未卜,他现在竟还不忘开棺验尸,都说这位容大人肃冷严厉,却不想,竟还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无情了! 可实际上,这没良心的主意不怪容棱,要怪也要怪柳蔚。 老夫人一倒下,柳蔚知会小黎去急救,自己就偷偷跟容棱说,让他去挖坟。 虽说看起来很没道义,但是老夫人这样一晕,越国候是肯定不敢再忤逆老人家了,指不定食言,就不同意开棺了。 把腐陵散用在一个小孩身上,柳蔚实在想不通,所以这具尸体,怎么也要看。 容棱的动手能力,显然比下人要快得多。 等到陵墓开了,柳蔚看了眼已经悠悠转醒,却还没醒神的侯老夫人,身子一跳,钻到了墓坑里头。 墓坑里的味道,就连站在上头的容棱,都有些皱眉,问道:“那毒气对你有无影响?” “没有。”柳蔚随口敷衍一句,拿着撬棍,在钉死的棺材边缘撬。 柳蔚用了巧劲,几个大汉才能撬开的棺材盖,被她几下挤出缝隙。 小心翼翼的将盖子退到一边,里面,一股逼人的腐臭味,连着黑气,扑了出来。 柳蔚被震了一下,后背贴着坑壁,闭上眼睛。 “怎么样?”容棱紧张的问。 柳蔚摆摆手:“没事,有点刺眼。” 她稍微适应了一下,等到那臭味稀薄了些,才眯着眼睛,往棺材里看去。 里面,果然不出所料,小公子的尸骨已经成了白骨,化得除了干巴巴的两件衣服笼着,一丝皮毛也再无。 柳蔚伸出手,将那衣服稍微解开些,让尸骨完整的呈现出来。 “你们干什么?”越国候的声音,从上头传来。 柳蔚没有分心,专心的观察干骨。 等了一会儿,上头的光亮被挡住,她仰头,就见越国候一脸愤怒的瞪着她,大吼:“来人,把他给本侯抓出来!” 两三个下人跳下来不大的墓坑,柳蔚脸色凝重,又看了眼棺材里的尸骨,沉默着没有反抗,随着他们上去。 一上去,还没站稳,她便感觉一道黑影袭来。 第69章:这是个女孩 在柳蔚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看到越国候的拳头已经到了她眼前,但那拳头前,却包着一只有劲力的大掌!挡住了拳头的进攻! “容棱,你给本侯让开!”说着,越国候怒气攻心,竟然直接踢向容棱。 容棱躲开,灵巧的将越国候的手臂翻了一转,说道:“严叔,武艺退步了。” “狂妄小儿!”越国候受到挑衅,与容棱对打起来。 容棱将他带的远一些,两人打得上天下地,将这陵地当作校场,斗得不亦乐乎。 侯老夫人已经在柳小黎的抢救下回过神来,严秦氏一边照顾着婆婆,一边焦心相公那边,整张脸愁成一团。 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也是面面相觑,今日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但眼下又该如何是好,他们却没个章程。 侯老夫人终缓过气来,神智也清明了些,就听到耳边咚咚声,吵得她心烦意乱,正想开口说什么,就听一个软糯甜腻的声音响起:“奶奶,您不要说话,不要动,我给您再按按。” 这声“奶奶”听得侯老夫人心口一震,一瞬间以为自己的孙儿回来了,可转头一看,却对上一张虽说可爱,却与丘儿截然不同的小脸。 柳小黎才不管容叔叔和那个黑胡子伯伯打得怎么样,他是医童,只管给人治病。 小黎揉着侯老夫人的手上穴道,说:“奶奶,您是气上心肝,我方才把脉看您的身子不太好,有风湿,最近还有一些肠胃不适,您年纪大了,却不能这般任性,要乖乖的听医嘱,好好休养,否则,很容易小病变大的。” 侯老夫人愣愣的张着嘴,半晌没说一个字。 严秦氏也被他的话吸引,转头看着这小豆丁,说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不少。” 小家伙鼓着嘴说:“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夫的男人。” 严秦氏扑哧一声,被逗笑了,看着他的小脸,忍不住也想到了自己的儿子,随即笑容逝去,又变为忧愁。 柳蔚站在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发现两个男人还没打完。她转头,看那边侯老夫人已经醒了,索性走过去。 她刚一动,侯府的下人便警惕起来,但柳蔚要走,他们可拦不住。 柳蔚走到老夫人跟前,蹲下身,问儿子:“怎么样了?” 柳小黎得意的道:“奶奶没事。” 柳蔚看向老夫人。 侯老夫人记得这人,脸色登时不好,严秦氏也表情不善,眼中隐隐带着愠怒。 柳蔚没管她们仇视的心情,只问:“老夫人,在下想问一问,小公子真是您的亲孙儿吗?” 老夫人一楞,严秦氏反应过来,顿时满脸怒气:“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蔚反应过来她们大概是误会了,忙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知道,小公子平日,真的是被当做侯府嫡子精养长大的?” “你这是什么话,我丘儿自然是精养长大的。”老夫人皱起眉,显然不懂这人怎么平白问这样的问题。 柳蔚说:“那就奇怪了,小公子的骨头,在下看了,光是手骨就断了三次,脚也骨折过两次以上,还有脑袋后面,有块实实在在的凹处,显然是撞击所致,那尸骨主人,分明自小受尽虐待孩子,怎么看也不像侯府公子。” 老夫人表情一顿,严秦氏也登时怔忡,半晌,两人同时捂住嘴,凄楚的哭泣起来。 “我丘儿竟受过这样的虐待,那凶手简直不是人……” 柳蔚知道她们误会了,说:“从尸骨上看,那孩子第一次手骨断裂,是在半岁以前,脑袋后面的撞击伤,更是不到一岁便造成了。” 此言一出,哭声嘎停。 严秦氏摇头:“不可能,我丘儿从未断过手骨!更别提脑袋!他是我亲自带的,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睛里,怎可能让他受这样的伤?” 老夫人也说:“是丘儿每个月都由太医亲自检验一遍周身,从未听过他有什么撞伤碰伤。” “那就是了。”柳蔚嘴角勾着:“我就说,好好的用什么腐陵散,原来是这样。” 说完便站起身来,看了眼已经快打到陵地外头的两个男人,对老夫人求救。 “老夫人,还是先让他们歇下来吧,在下有话要说。” 老夫人似这才发现有人在打架,她问严秦氏:“那是震离?” 严秦氏点头。 老夫人大怒:“在祖宗陵地里打架,他倒是出息!严震离,你给我下来!” 老夫人一声怒吼,虽说声量不大,但越国候还是听到了,他身子一顿,当即被容棱抓到破处,一个横劈,正对越国候脑门! 越国候仓皇躲避,虽说免于受伤,但也落了下风,一下子倒退两步,艰难站立。 容棱对他拱拱手,礼数极好:“严叔,得罪了!” 越国候冷哼一声,走向老夫人。 直到这会儿,躲得老远装死的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才钻出来,纷纷站到容棱身后,仿佛这样,才能寻求一点安全感。 人到齐了,柳蔚道:“棺材,还是麻烦侯爷派人抬上来,墓坑里光线不好,在下唯恐有什么看的不清楚的,到时候误了正事,倒是麻烦。” “你还想打我丘儿主意?本侯告诉你……” “侯爷,让他看看。”严秦氏拉了拉夫君衣袖,出声道。 越国候一愣,看向夫人:“娘子,你糊涂了?” 老夫人也说:“来人,去将棺材抬出来,请先生细验。” “母亲,您不是说不准吗?”越国候彻底迷糊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不成这细皮嫩肉的小仵作,给他母亲与夫人灌了迷药了? 没人给越国候解释,严秦氏扶着婆婆,两个女人都紧张的看着那渐渐被抬出地面的褐色棺材,她们心中有一种猜想,若事实是真像这位清瘦先生所言,那棺材的尸骨,从小被虐的话,那是不是说明…… 两人带着这种期待,看柳蔚走向棺材,她们一时胆大,竟也跟了上去。 越国候被甩在后面,眉头皱的紧紧地,他看着容棱,冷声:“究竟怎么回事?” 容棱没回答,跟了过去。 越国候又看向三位大人。 可三位大人方才躲得老远,只看到柳先生与老夫人说了什么,接着就成了这样,他们也不知其中细节。 那边,柳蔚站到了棺材前。 这次就着阳光,她看到了更多细节,柳小黎也扒着棺材盖,想上去,可他太矮了,最后还是容棱将他抱起来,抱着他看。 一看到里头发黄发乌的白骨,柳小黎眼睛就亮了,看了一会儿,他说:“我怎的觉得,这是个女孩。” 此言一出,站在三步开外的老夫人与侯夫人,都惊住了。 第70章:这背后的天! 两人再也控制不住,冲上来就往里看,可看了一眼,就头脑发昏。 到底是闺阁里的女人,平日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那凄惨苍凉的尸骨摸样,当真是冲的人心脏都要停止了! 丫鬟忙将两人扶开一些,等她们喘过气了,严秦氏才捂着心口问:“先生,这……这当真是……” “没错。” 柳蔚道:“这是个女孩儿,虽说骨头还没长好,但盆骨也好,眉框,颅骨,额前,后脑,多种地方看查,的确是个女孩儿。” 柳小黎童言童语:“那他们为什么说他是小公子?公子不是男的吗?” 柳蔚看向老夫人与侯夫人,道:“我想,真正的丘小公子,说不定还尚在人间。” 越国候走过来,听到的就是这句。 他目若铜铃,顿时快走了好几步,走到柳蔚面前,不可思议的看着柳蔚:“你说什么?” 柳蔚不卑不亢,直视越国候的双眼:“我不能确定小公子是否生还,但我能确定,这具尸体不是小公子。” “凶手应该之前对这具尸体易过容,瞒过你们的眼睛,而尸体为何失踪几个月才送回来,大概凶手以为小孩子长得快,过了一阵子,你们看到与小公子一模一样的尸骨,也不会去仔细判断他的身量大小有没有什么微妙差异,到底是不是小公子本人!” “而凶手事前又在尸体上用了腐陵散,大概是想尽快毁灭证据,以免夜长梦多。不过他失策了,验尸一门,在下看来,可不止验躯。骨头,也是可以验的!” 越国候嘴唇微微颤抖,他木然的看着褐色的棺木里,那泥泞不堪的尸骨,眼神一片空洞后,倏地燃起了熊光。 “不是丘儿,当真不是丘儿?”越国候一激动,握住柳蔚双肩。 柳蔚肩膀一紧,感觉肩头肯定已经青了。 容棱立时眉头一蹙,有劲力的大手搭上越国候的手腕,无声警告。 越国候这才回神,赶紧放开柳蔚。 却手心冒汗:“先生,先生你说真的,这真的不是丘儿?我丘儿还没死?” 柳蔚瑟缩的退后一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不是丘儿,这尸骨是个女孩。” “太好了!” 越国候大喜,转头却看到自家夫人与母亲,竟然掐着帕子在哭,他莫名其妙:“怎么了?怎么了?这尸体不是丘儿,丘儿说不定尚在人间,你们还哭什么?这是喜事啊!” 老夫人泪流不止。 严秦氏哽咽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心里欢喜。” 越国候无奈,眼神却柔和下来,女人,悲也哭,喜也哭,当真是水做的。 因着这不是侯小公子的遗骸,因此要带走,侯府自然万没意见。 柳蔚看着这哭哭啼啼,又哭又笑的一家,心却思忖着,凶手没杀小公子本人,却用其他尸体乔扮,意欲为何? 这个案件到了这里,线索也好,谜团也好,越来越多。 而破案讲究人证物证还有动机,人证物证还可再查,可这动机,她是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相府五少爷失踪,凶手不杀一个府中奴从,这是为何? 侯府小公子尸体有异,凶手故弄玄虚,让侯府中人以为小公子已死,又是为何? 凶手行事矛盾,抓人也好,杀人也好,留下疑虑重重诡谲,到底他又有什么目的? 凶手是单独的一个人,还是一整个团伙,又与之前临安府的变异虫有什么关系? 这背后的天!到底又有多大? 柳蔚正想着,肩膀上却突然落下一只手。 她回头一看,便对上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是容棱。 “莫急,真相会越发明朗。” 柳蔚一笑,扯扯嘴角:“我倒是不急,怕容都尉您急!” 容棱面色冷静:“此事拖了三年,绝非一朝一夕可破,耐心为上。” 柳蔚点点头,却揶揄:“够镇定,不愧是当都尉的,思想觉悟与吾等小民,就是不同。” 男人曲指,在她额前敲了一下。 柳蔚瞪眼:“你干什么?” “让你少说废话。” 柳蔚:“……” 总之,因为柳蔚强行开棺验尸,解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让还沉浸在丧子之痛的侯府,得到了一线生机。 侯府众人对柳蔚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转变。 毫无过度的,侯老夫人已经开始唤柳蔚“小柳”了。 容棱被侯爷好兄弟似的拍着肩膀大加赞赏,仿佛忘了之前,他还与人家打得你死我活,天翻地覆。 柳小黎也被严秦氏塞了一大包的零嘴儿在怀里。 林大人,游大人,谭大人三位也沾了光,被侯府留下来吃午饭。 一个早上的吵闹,这一刻,才总算安定了下来。 上桥院内。 严裴歪在软榻,瞧着那窗外枝头的雀儿,目光有些发怔。 他身后,小厮然子端上清茶,小声的禀报:“二公子,前头已经消停了。小的还听说,小公子陵墓中的尸骨是个女孩,并非小公子本人。眼下老夫人与侯爷、夫人,都乐着了,拉着容都尉一行人,谢个不停。” 严裴没甚表情的端着那杯茶,浅浅饮了一口,放到一边,才温温吞吞的吐了一句:“知道了。” 然子见状,有些揪心:“二公子,若不然,咱们也去前面走一趟吧?您常年呆在院内,眼下府中大喜,是不是也该……” “是大喜吗?”清浅的男音,带着一丝长久未说话的黯哑,严裴睫毛轻颤,瞧着那枝头的雀鸟飞走了,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才说:“小弟尚未寻回,生死未卜,又何喜之来?” 然子心想,话也不是这么说,至少还有可能活着回来,总比真死了强。 但然子不敢说,闭了嘴,乖觉的站在旁边,不敢再劝。 他家公子就是这样,无喜无悲,仿佛天下出了什么事,都与己无关,永远这样一幅闲闲淡淡,不理世情的摸样。 然子有时都会想,公子到底是想小公子回来,还是不想? 毕竟,自小公子出世后,这几年夫人是再未踏入过上桥院了。 公子这胎里带来的病症,夫人想必也是,放弃了吧? 正在此时,外头院子突然飞来一只通体漆黑的乌星。 然子见了,顿时瞪大眼睛,赶紧提着袍子往外走。 “等等。”严裴自知然子要去做什么,轻声说道:“别伤它。” 第71章:傻兮兮的小畜生 小然子皱眉:“公子,这可是乌星,灾鸟乌星,素来只会周旋于墓地坟头之处,极为不祥的!” “那它倒是来对了。” 严裴低笑一声,略显苍白的脸上透出一丝嘲讽:“我这身子,不就是半只脚踏进坟堆了?” “公子……”然子一阵心痛,却不知如何劝慰。 这时,身后一阵轻快的男音,传了进来:“小然子方才想说什么?告诉这个病秧子听听也无妨。” 小厮然子转头,便看到一位斯文翩翩,温润如玉的年轻公子,正一晃一晃的走进来。 然子面上一喜,唤道:“于文公子,您来了。” 于文尧丢了一个荷包扔给然子,道:“一包小甜豆,拿去吃。难为你一个十二三年岁的孩子成日伺候你这病主子,连门都出不得一次。” 然子忙说:“不难为不难为,小的就爱伺候公子!” “没说你不忠,紧张什么?” 然子抓抓头,傻笑一声。 于文尧又看向那歪在软榻上,一动不动的素白身影,垂了垂眸,对然子挥挥手。 然子机灵的退下,离开前,还阖上房门。 于文尧绕过软榻,走到前面,正对着严裴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勾了勾唇,问道:“不想见我?” 严裴眼皮都没抬,盯着那只乌星,看得入迷。 于文尧索性挡住他视线,弯下了腰,逼严裴看自己。 严裴这才抬眸,视线,却冷冷的。 于文尧叹了口气,挤到严裴的塌边,寻了个小地方坐下。 严裴不满:“不会自己搬凳子?” “还当你真不理我了。” 于文尧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严裴道:“朝杨太医买的,贵是贵了点,不过新配方,说不定这次有效。” 严裴看着那素锦的袋子,没有去接,视线又转向窗外。 于文尧看他一会儿,将袋子放到小几上,道:“喜欢鸟就养一只,要不过两日我带只鹦鹉给你,前个儿在小磁街看到一只,还会唱曲儿,唱的不比戏班子的差。” “不用。”严裴淡淡的道:“养的没意思。” “喜欢野的?” 于文尧由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瞧着那乌星站立笔直,昂首挺胸,看着倒是有些英武,便道:“说起来,我还见过有人养乌星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严裴总算看向他:“乌星也能养?” “谁知道,那人反正就养了,还取了名字,叫什么来着,哦,珍珠……” 于文尧话音一落,原本在窗外枝头的黑鸟小脑袋一转,接着扑哧着翅膀,倏地笔直飞下,落在了窗台前,两只漆黑的眼珠子望着屋内两人,歪了歪脑袋。 “咦?”于文尧眼前一亮,又唤了声:“珍珠?” “桀。”珍珠仰着脖子叫了一声,叫完看着两人,再次歪歪头。 “原来是你?我说这京都城内哪来的灾鸟!”于文尧说着,顺手拿了旁边盘子里一粒瓜子,丢了过去。 瓜子在即将砸中珍珠时,被它躲开,可大概以为有人伤害它,珍珠翅膀一下扇了起来,桀桀的一边叫着,一边朝于文尧飞去。 于文尧愣了一下,赶紧躲开! 珍珠却不依不饶,尖利的爪子,就按着于文尧的头发抓。 于文尧无法,只要起身躲避。 他躲,珍珠就追,一人一鸟在房中跑来跑去,严裴看在眼里,冷清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一丝笑意。 那笑意浅薄,薄的几乎不见,还稍纵即逝,却分分明明是存在过的。 最后,在于文尧已经开始考虑今晚吃红烧乌星,还是清蒸乌星时,那黑鸟突然宛若心灵感应一般,停下追逐,转头看了看窗外,接着,飞了起来,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于文尧难言狼狈的摸着自己凌乱的头发,自顾自的找到严裴的梳子,一边重梳,一边抱怨:“傻兮兮的小畜生,给它瓜子吃,还为好不识好。” 严裴清淡的转开眸,道:“乌星吃肉。” 于文尧一愣,顿时脸有些涨:“知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严裴不理于文尧,这人胡搅蛮缠的本事,他自叹不如。 于文尧梳好了头发,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走回严裴面前,道:“给你的药丸记得吃,下次再来看你。” “不用了。”严裴垂眸:“药也拿走。” 于文尧清隽的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拿走也没用,货物出门,又不会退钱给我,我身边除了你,还有人能吃这药吗?便是无法治好你的病,总能调养调养,你跟我犟什么。” 严裴不做声,可在于文尧看来,这就是无声的抗议。 气氛一下安静。 过了半晌,于文尧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声响。 于文尧皱皱眉,迈步走过去。 一开门,黑色的鸟儿,便直扑而来。 于文尧一个反应不及,方才才梳好的头发,又被刨坏了,他到底恼怒了,冷哼一声,手上功夫认真起来! 可那黑鸟刨过一次,转头就跑。 于文尧追上两步,才看到那傻鸟飞到了一个豆丁那么大的小孩肩上,颐指气使的“桀桀”叫着,像是在告状。 于文尧眯着眼,瞧着这小孩,认出他来。 几日前,艺雅阁之事,他可不止对那乌星鸟儿记忆犹新,那个用一颗糖葫芦,削掉镇格门三队那位领军头领头发的小孩,他可也还记得。 柳小黎摸着珍珠的脑袋,安抚它一下,问道:“就是这人欺负你吗?你说他用东西砸你?” “桀!”珍珠大叫。 柳小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别怕,我给你报仇!” 小黎说着,看向前面的于文尧:“我的鸟儿说,你欺负他了!我怕冤枉了你,我就问你,是你欺负了它不?” 小孩个头不大,语气不轻,说起话来,满脸严肃,竟还有些人小鬼大的味道。 想到这孩子武艺不俗,于文尧勾了勾唇,手指绕着自己一撮头发,笑着:“若说我欺负它,不若说它欺负了我,你瞧。” 柳小黎看着他的确有些狼狈的发丝,扭头问珍珠:“他说是你欺负他,到底怎么回事?” “桀桀桀!桀桀桀!” “原来如此。”柳小黎刮刮它的小脑袋,以示安慰,又对于文尧道:“你撒谎,我鸟儿说,是你先拿东西砸它,它才抓你头发,是你不对!” 于文尧挑眉,心说邪了鬼了。 这小娃儿还能听得懂鸟话不成。 “它告诉你的?” “对,它亲口说的!” “刚才?”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欺负我珍珠,我要替它报仇!”小黎说着,小小的身影窜出去,一个拳头,便砸到于文尧腹部。 第72章:一颗瓜子引发的悲剧 于文尧不敢托大,快速躲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眉凌了起来。 柳小黎迅速乘胜追击,小身子灵活一转,窜到男人右边,脚背踢向他的膝盖! 一大一小,在房中上蹿下跳。 歪在软榻上的严裴看了一会儿,端着茶,饮了一口,再抓了把瓜子,慢慢剥着吃。 两人越打越起劲,柳小黎的功夫是娘亲教的,步伐行走间,暗藏八卦奇门之术! 于文尧与他对招了一刻钟,便感觉到这孩子虽说内力还短浅,但身手却异常古怪,又过了一刻钟,他虽还游刃有余,但眼中的惊讶,却越来越重。 其中有几招,于文尧故意让这孩子打中,他原是想试试,这孩子的力道如何,却在受创的下一刻,便觉得整个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这孩子手脚不重,但是打得穴位极准,一个小拳头重击在他痛穴上,令他一瞬间全身冷汗,几乎抵抗不住。 第一下以为是巧合,再试了几次,次次命中要害,于文尧再不敢胡来,他加快动作,务必在最快的时间,结束这场由“一颗瓜子引发的悲剧”。 最后,柳小黎到底力有不逮,败下阵来。 但于文尧也没好到哪儿去,那翩翩公子的俊雅,在意在这番打斗中,荡然无存。 此时,严裴一把瓜子也吃完了,他拍拍手上的灰,淡淡问:“打完了?” 柳小黎似乎这才发现房中还有一人,扭过头去,却在看到严裴的第一眼,愣了一下。 严裴也看着他,这孩子身手不凡,竟能在于文尧手中过了两刻钟,实属不易,年纪小小,前途已是无量。 “你……”柳小黎张口,不自禁的朝榻上男子走去。 于文尧立即挡住小黎:“我可以打,他不能打。” 柳小黎眨眨眼,仰头看着这武功比他高的男子,一鼓嘴,不高兴了:“珍珠。” 小黎一唤,站在房梁上的珍珠飞下来,落在他肩上。 “我打不过他,你的仇报不了了。” “桀!” “不行,不能找爹,爹不准我闹事,他会生气的。” “桀!” “容叔叔也不行,容叔叔会告诉我爹的。” “桀……” “嗯,对不起。” “桀……”珍珠弯下头,用脑袋蹭蹭小主人的耳朵。 于文尧:“……” 严裴:“……” 于文尧一脸,“我就不信你真的听得懂”的表情! 柳小黎很失落,垂头丧气的又看了于文尧一眼,然后眼睛一转,又瞧向窗前软榻上那一脸病态的严裴,沉默一下,突然说道:“你快死了。” 这话不知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但却说得很突兀。 严裴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只是垂下眸子:“嗯,快死了。” 于文尧皱眉,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开口,最后他唯有看向柳小黎,语带不悦:“你爹没教你,面对生人,莫要出言不逊?” “啊?”柳小黎张张嘴,显然“出言不逊”这个成语太复杂了,他还没有学过。 小黎抓抓头,有些茫然的说:“他本来就要死了,眉心中红,耳垂见紫,脖颈红筋几乎蔓延过颚,这是苦髓之毒,我在我爹的日录里见过,而且看他的样子,中毒必定超过十年之久,若是再不医治,等到红筋过腮,必死无疑。” 于文尧怔忪的睁大眼睛,回头看向严裴,严裴也有些楞,那常年冰冷萧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呆滞的表情。 他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有些恍惚。 柳小黎说完,看了看外面的时辰,顿时跳起来:“呀,要开宴了!” 娘亲说,让他不准跑远了,越国候留他们在这儿用午膳,午时一刻开膳,开膳前必须回去,他方才与珍珠玩久了,又替珍珠来找仇人,一番搅合,差点忘了。 柳小黎正要离开,可跑了没两步,就感觉后颈被拉住,他转头一看,便对上一双略显着急的黑眸。 “你说他是中毒了?苦髓之毒,那是什么?”于文尧问。 柳小黎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说:“苦髓之毒就是苦髓之毒啊,还能是什么。” 于文尧皱眉:“说清楚!” 柳小黎不喜欢这人,更不喜欢他现在的语气,鼓了鼓嘴,身子一个灵敏躲避,逃脱钳制,窜到几步开远,再回头,对着这个讨人厌的男人吐了吐舌头,随即转身就跑。 于文尧想去追,严裴叫住他:“算了。” 于文尧沉眸:“苦髓之毒,你不是胎里带来的病症吗?为何扯上了毒?” “他一个孩子,说得不见得准。” “不,这个孩子分明是知道什么。”于文尧说着,不顾严裴的制止,追了出去。 严裴叹了口气,遥遥的见着于文尧身形消失,却突然感觉身子一阵痛力,他脸色一白,身子往榻上倒下去。 倒下后,他四肢便熟练的缩卷起来,他将自己团成一个球,冒着冷汗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袖子,紧接着,强迫自己承受着体内接踵而来的全身剧痛。 十八年来,日日如此,夜夜日次,别家孩子出生,十月能走,一岁能言,言的第一句,不是爹,就是娘,他呢,八月能言,言的第一个字,是“疼”。 自出生起,他有哪一天不疼,哪一日不痛? 全身骨骼发烫,手脚麻痹无知,脑袋尖刺轰隆,一开始两三日发一次病,后来每日发作,到如今,一日极力控制,也要发作七八回。 这病,夺了他的健康,快要了他的命。 若是小时候还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康复,那到如今,他只盼着早日死了算了。 死了,至少不用日日受这些催人折磨,这些削骨断魂之苦。 严裴痛的失常,然子没在,他身边没人伺候,但其实有人也没用,这种痛无法缓解,只能自己硬抗,哪次,他不是生生扛过去的。 但他知道,发作时间并非多长,只是一刻钟不到,快一点,或许一炷香就缓了。 他将自己又团紧了些,死死咬住下唇,唇瓣被他咬出血痕,可与这浑身仿佛断骨般的剧痛相比,这点疼痛,微不足道,几乎不查。 “发病了?”耳边,细弱的声音传来。 是然子回来了? 严裴撑着眼皮,抬起眸,却对上一张,有些朦胧的孩童脸庞。 丘儿?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丘儿不见了,至今生死未卜。 幻觉吗?大概是幻觉吧,痛到疯狂时,偶尔,是有幻觉。 柳小黎看着这饱受痛觉摧残的年轻人,又转向身边的珍珠,道:“那坏人在外面找我们,我们不能回前厅,爹知道我闹事了,肯定要打我屁股,我们晚点再回去。” “桀。”珍珠轻叫一声,好像说“也会打我的,就晚点回去吧”。 柳小黎点点头,又指着榻上男子:“他发病了,你说我救不救他?他是那个坏人一伙,我不想救他,但见死不救,非行医之道,而且他看起来很痛苦,苦髓之毒,摧骨断神,宛若每跟骨头备受敲击重锤,火烧冰冻……每根骨头啊,人身上可有两百零六块骨头,他这疼完,得多难受。” “桀。”珍珠蹭了蹭他的耳朵。 柳小黎叹了口气:“我就是心太软了。” 第73章:只给该用的人 小黎说着,从万能背包里掏出几个小瓶子,找了找,找到其中一个,从里头抖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小短手捏着,塞进榻上男子的嘴里。 那药丸入口即化,不需吞咽。 看着男子用下药后,脸色慢慢缓和,小黎将瓶子放回去,搬了个凳子,坐到软榻前面。 严裴大脑已经有些混乱了,长久的疼痛,令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直到喉间一股不知何物的清凉,灌入神经,他这才浅浅找回些神智。 今日的发作,好像时间短了些,严裴知道,找回神智后,过不了多久,疼痛就会慢慢离开。 他在耐心等待,他知道,自己又熬过了一次,只是不知,他为何要熬? 就这么疼死,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时间一寸一寸过去,等到严裴彻底缓过来,一睁开眼,却对上一张稚嫩可爱的小脸。 他愣了一下,脑子还有些混沌,分辨了好久,才识出这人是谁。 “你醒了?”柳小黎将头探过去一点。 看着男子还有些迷茫的眼睛,小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掰掰他的眼皮看了看,随即点头:“过去了,你现在不痛了吧?” 严裴没说话,他喉咙干涩,每次发病后,总有一会儿说不出话。 “还痛吗?”柳小黎抓抓头,觉得有些不合理:“我给你吃的是红血丸,虽然无法治好你的苦髓之毒,但也是止痛良药,上次三婶生孩子难产,就是吃了这个才顺利诞下六郎的。” 他自顾自的咕哝着,又摸出自己的药瓶,抖出一颗闻了闻,确定药没坏,药效也没过,又看向严裴:“真的还痛吗?” “不,不痛。”找回音调的男人,声音还是那般清冷,却带着几丝沉重的黯哑。 柳小黎松了口气,又看到旁边小几上有个小药锦袋,他顺手抓过来:“这是你平日吃的药吗?方才我没看见。” 说着,将袋子打开。 可看到里面的药丸时,却皱起眉:“这是什么?” 小黎闻了闻:“人参,鹿茸,沉香,石膏,银花,枣仁……这什么啊,都是补气血的,却止不了半点痛,况且你这身子,吃这些也没用,苦髓之毒痛的又不是内脏,是骨头,拿这些能顶什么用。” 他说着,将那袋子随手扔开,一脸嫌弃的摸样。 严裴瞧着方才于文尧带来的袋子被丢他得老远,没说什么,只调整了一下声音,问:“你不是走了?” “哼,你的朋友在外面找我,我进来躲躲。”柳小黎说着,又跳起来道:“我方才救了你一次,你不能出卖我,那红血丸可不是我做的,是我爹做的,药效十足,外面卖的话,少说也要两百两一颗呢。” 严裴常年冰封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看着他,认真问:“苦髓之毒,是什么?” 他其实,还是想知道。 柳小黎坐会凳子上,大概觉得看这个病秧子挺顺眼的,没左右而言他,只回忆着说:“苦髓之毒,有名‘不得症,中此毒者,什么都不得,不得喜,不得悲,不得热,不得冷,不得急,不得燥,不得累,不得辛苦,不得行鱼水之欢,一旦犯了其中一项,通体骨髓剧痛,不是痛内腹,也不是痛肉皮,就是痛骨头,两百零六根骨头,根根剧痛,蔓延全身,无一处幸免。我爹说,要不是少爷命,还真不敢中这种毒,中不起。” 严裴越听越沉重,半晌,苦笑一声:“是啊,中不起……” 柳小黎问:“你是少爷吗?” 严裴难得有问必答:“算是。” “那你为什么不治?”柳小黎不懂:“这毒这么折磨人,你中毒超过十年之久,为何不治?你是少爷,家里应当有钱给你治才对。” “治?”严裴像是回忆到什么,眼中冷意越发深邃:“治了十五年,至今未解。” “啊?”柳小黎很惊讶:“治了十五年?这么久?” 随即又想到什么,严肃的说:“你上当了,你肯定被骗了,我爹说,江湖上有些郎中,毫无医德,他们将那种明明可以很快治好的病,用足了贵价药,拖延时间,却就是不给治好,就是为了坑钱,你肯定被坑了,你要换个大夫。” 严裴瞧着他:“换了十几个。” “十几个都没治好?” “恩。” 柳小黎抓抓头,想了一下,说:“他们肯定是一伙的。” 严裴一笑,笑意到了胸口,又被他及时遏制住,他的病,不能笑:“是真的治不好。” “谁说的?”柳小黎睁大眼睛:“苦髓之毒虽然是毒中比较偏门的,但应该是可以治的,就算不能治,也总有缓解疼痛之法,我回去问问我爹,我爹肯定知道,我爹特别厉害。” 严裴想说不用了,他本就是个想死之人,十多年来,刚开始他也还带着希望,可到后来,当每次希望变作更深的绝望,他便不再抱任何幻想,如今,即便有人拿着一颗仙丹到他面前,他也再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谁不想活,可活成了远在天边的愿望,可望不可及,又何必要去眷恋,不如早早死了心,断了那份搅人心神的念。 柳小黎看他满脸死气,又从背包里,拿出红血丸的瓶子,递给他:“里面还有三颗,你拿着吧,若是痛到极致,服下一颗,可缓疼痛。” 严裴盯着那个瓶子,有些心动。 不为活,只为能少痛点。 “我给你银子。”严裴说着,要起身,去拿金银匣子。 柳小黎按住他:“算了,几百两银子,我也不贪,若是想靠医药赚钱,我爹早便富可敌国了,我们的药素来不卖,只给该用的人,在该用的时候用。” 娘亲常说,济世为怀,不该只是一个词,给断绝生机之人治病,那是积德,给腰缠万贯,为富不仁之人治病,那才该狮子大开口。 柳小黎觉得,眼前这个人腰上并没有绑着万贯,好像也没那个精神去为富不仁,并且他就是个即将断绝生机之人,符合所有要求,因此,可以送药。 严裴没说话,却盯着眼前小孩,目不转睛。 他脑中,不觉勾画出这小孩父亲的摸样,应该是个仙风道骨,笑面温和,人善心慈的长者。 “替我,多谢令尊。” 第74章:总会认回来的 柳小黎摆摆手:“我回去与爹说,查到了苦髓之毒的解法,会再来找你,你的院子我记得路,珍珠也记得。” 小黎说着,又摸了摸珍珠的脑袋。 珍珠蹭蹭小黎的掌心,“桀”了一声,像是在说“要吃饭了”。 柳小黎立刻跳起来:“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我们该回去了!” “桀。”珍珠扑翅着飞起来,飞出窗户。 柳小黎沉思一下点头:“你说得对,从窗子走,那个坏人就找不到我了。”说完小小身子一跳,跳出窗外。 严裴想说,他可以让人送他们,可眨眼间,那一人一鸟已经消失不见。 严裴看着手中的瓷瓶,瞧着瓶身上那梅花纹络,手指慢慢摩挲。 又过了一会儿,于文尧无功而返的回来。 一进屋子,就端着茶杯饮了一口,解了渴才说:“那小子跑的太快,没追到,不过果然出我所料,我知晓他是谁,也知晓哪里找他了,只是要去三王府,得想想法子。我与那无情的容都尉,可一贯没什么交道。” “他是三王府之人?”严裴握着手中小瓶,抬眸问。 “嗯,不过……”于文尧又叹了口气:“前日跟你说的那事,你还记得?” 前日? 回忆一下,严裴想了起来。 难得说了一长段话:“你是说,你在街上遇到个医学颇有门道的公子,又在月海郡主面前救他一命,但你想看好戏,就带着他去艺雅阁,又偷偷传话给月海郡主,告诉她要找的人在这儿,然后看了一场白戏的事?” “咳,那场戏真的挺有意思的,你是没看到,比戏班子那些陈腔滥调可有趣多了……” 严裴看着他,不说话。 于文尧到底心虚了,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他竟是个可用之人,不过他应当不知道是我出卖了他,我去会他一会,骗他来给你诊毒。” 严裴本就对解不解毒不抱希望,但他觉得,若是放任于文尧出去乱来,只怕对方不止不会给他解毒,还会再寻机会给他下几味,便道:“算了。” “你不能这么容易放弃。” 严裴拿出那个小瓶子,瓶子被他一直握着,瓶身都变的温暖:“那孩子去而复返,给我这个。” “是什么?” 于文尧拿过,打开塞子嗅了嗅,一股青草之气灌入鼻息:“挺好闻的,不过不知有无居心,我拿回去让人验验。” “不用。”严裴将瓶子拿回来,塞回手心:“我吃过一颗,能缓痛。” “你方才发作了?”于文尧立刻紧张,手摸着严裴的额头:“现在怎么样?” “没事。”严裴拉下他的手:“那孩子说,回去探解毒之法。” “这么好?”于文尧挑眉:“不会是骗你的吧?” “他是个良善的孩子。”严裴只说。 于文尧沉思一下,面上未表,心中却觉得,还是要再去一趟三王府。 他方才去前面走了一圈儿才知道,上次他见的那位柳兄,竟是个仵作,正为容棱效力,在调查轰动京都的幼儿失踪案,并且,还让他发现一个大秘密。 尸骨之秘。 想到这里,于文尧又说:“你小弟或许还活着这事,你知道了?” 严裴看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又躺回榻上。 于文尧看着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对于丘儿,严裴自己,大概也是复杂的吧。 一母所出,日子却过得天差地别。 严裴,大概还是有些怨的。 柳小黎出去时,宴席已经过半,他磨磨蹭蹭一进去,便引起众人注意。 “舍得回来了?”柳蔚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小黎可怜巴巴的埋着脑袋,嘟哝着唤了声:“爹。” 柳蔚没说话,容棱对小黎招手。 小家伙小心翼翼的钻到容叔叔怀里,又探着脑袋,瞧了眼娘亲。 容棱将小黎抱到怀里,下人送来个干净碗,他就让小黎坐在他的膝盖上吃。 桌上的其他人彼此对视,最后还是林大人笑了一下,说道:“都尉大人待小公子是真好。” 看看,都不怕避嫌!喊爹喊得这么干脆! 容棱并未作解释,只是给小黎夹菜,小家伙刚才玩了一通,早就饿了,这会儿自然吃的麻利。 因为席上男儿多,老夫人与侯夫人没有出席,只有越国候拉着柳蔚,非要跟他喝一杯。 柳蔚先还抵抗,后来实在没辙,只好浅浅啄了几口。 谁知越国候不依不饶,又让人搬来新酒,最后柳蔚搬出下午还要回衙门办案,才好歹推脱了。 这餐饭用完,越国候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临走前,又将容棱叫到一边,问道:“那位柳先生,当真能破此案?” 容棱瞧了眼已经上马车的柳蔚,语气平静:“此人若不能,还有谁能。” 越国候沉默:“他说那尸骨是女孩,但归根究底,只是他一面之言,信与不信在我,我宁愿信,老夫人与你婶子也宁愿信。只望,这是真的!” “是真的。”容棱道。 越国候拍拍侄儿的肩膀:“好久没见你这么信一个人了,看来,你的确器重他。” 容棱未语。 越国候又问:“那孩子,不是你的吧。” 容棱敛下眸道:“是我的。” “是那柳先生的吧?我说你,就算眼红人家儿子能干,也不能硬抢!京兆尹他们几个,都当是你亲生的,这胡乱话往外面乱传,你成什么了?” “确是我的。”容棱出语强调。 越国候摇摇头,心说这侄儿太犟了:“你若喜欢,认作义子也好,犯不着故意惹人误会。” “严叔不觉得,那孩子与我长得极像?” 越国候这才一愣,回忆一下,的确是像,可这下,他又困惑了:“是你的,可是怎么……” “总会认回来的。”他说了这句,也不多言了,拱了手,告辞。 大马车上,柳小黎看着娘亲在浅眠,便窜到她身边,捏捏她的衣袖。 “嗯?”柳蔚眼睛没睁,淡淡的问。 “爹,你还记得,苦髓之毒吗?” 柳蔚皱皱眉,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个了。” “爹,苦髓之毒,可以治吗?” 柳蔚坐起来一点,沉默一下,才道:“看深不深,太深了不好治,浅的容易。” “也就是,可以治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小黎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今日膳前的那段事说了,当然,避开了打架的部分,只捡能说的说! 柳蔚听完,彻底坐了起来:“你把红血丸,全送人了?” “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可以治,那位公子就有救了。”柳小黎义正言辞! 柳蔚冷笑一声:“这个就是重点。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的东西,不能乱给人,你说送就送,你是我儿子,还是善堂老板家的儿子?” 柳小黎鼓着嘴:“可是他很难受!” “他难受关你什么事,这么多良心,你不撑?” 柳小黎憋着嘴,生气了:“我不喜欢你!” 小黎说完,撩开帘子,往外走。 容棱骑在马上,侧头,就看到柳小黎竟然在行驶的马车上往外爬,他怕小黎摔倒,便忙叫车夫停车,自己也下了马,伸手将小黎抱出来。 “怎么了?” 柳小黎将脸埋在容棱的怀里,鼻尖红红的,眼眶包着泪珠子:“我不喜欢我爹……” 第75章:想光明正大叫娘亲吗? 第75章:想光明正大叫娘亲吗? 容棱将小黎抱好,拍着小黎的后背,撩开车帘,便看到里头柳蔚有些愣神的坐在那里,神色怔忪。 容棱抱着小黎上了马车,吩咐继续前行。 马车继续行走,柳小黎缩在容棱的怀里,不愿出去,还用屁股对着他的娘亲,始终不肯转过头去。 柳蔚在起初愣了一会儿后,又恢复那懒散的摸样,歪在车壁上,不置一词。 “你骂他了?”容棱问道。 柳蔚不说话。 容棱又问柳小黎:“怎么了?” 柳小黎还是那句话:“我不喜欢爹……” 柳蔚面色一板:“年纪不大,还学会使性子了?爹还不能说你两句了?将咱们的东西随便给人,我连问一声都不行是不是?你是我儿子,还是我是你儿子?” 这话说得过了,容棱按住她的手:“冷静点。” 柳蔚感受到手背上那只带着热度的大掌。 容棱安慰的对她拍了拍,她好歹顺了点气,又说:“我也没说不能给,但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你也不怕别人把你给卖了?” “你说的救死扶伤,乃是为医之道!”小家伙扭过头,狠狠的说了一句,又把头埋缩回头。 柳蔚一噎。 孩子还小,她能教小黎的东西还只是一些纯粹正能量的为人之道,却还无法教会小黎识人辨人,尤其是陌生人。 几颗药丸没什么,重要的是,这小子这么不明不白的给一个陌生人,他就不怕对方有什么企图? 柳蔚也不辩解了,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停车。” 车夫将车停下,容棱拉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带他先回去,给他点吃的他就不哭了。”话落,她已经跳下车。 容棱凌空挥了挥手,立刻有躲在周围的暗卫得令,悄悄跟在柳蔚身后。 车厢里,见娘亲走了,柳小黎又有些慌:“容叔叔,我爹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这么想?”容棱为小黎擦干净眼泪,让小黎坐好些。 小家伙红着眼睛,一抽一抽的:“我爹总说会不要我,还说我是茅厕边捡回来的,她是不是丢下我了?” “怎么会。”容棱拍着小黎的后背,为小黎顺气:“你爹只是第一次做爹,不会教孩子,她那样的性格,过于洒脱,没心没肺,你多体谅她。” 柳小黎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我说我不喜欢我爹,是骗他的,我很喜欢我爹。” “她知道。” “她万一不知道呢?”小黎很着急:“她万一真以为我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不会。”容棱拍拍小黎的头,怕他多想,转移话题:“你喜欢你爹,也喜欢我吗?” 小家伙想了想,点点头:“我喜欢你。” 容棱眼中沁出笑意:“喜欢一直跟我一起吗?” “嗯。”小家伙再次点头。 容棱突然有点私心,故意问道:“可是跟我在一起,就不能跟娘亲在一起,你也愿意?” “我娘亲?”柳小黎眨眨水雾的眼睛,脱口而出:“我爹就是我……” 说到一半,小黎又急忙止住,捂住自己的嘴。 容棱拉下小黎的手,怕他捂死自己:“你爹就是你娘亲,对吗?” “不是不是,我爹是男的,我今年五岁,我是乾凌二十八年生的,我爹不是我娘亲……” 小黎乱七八糟的背了一堆,却越说越乱,最后只能抱着脑袋,把自己给埋起来。 容棱将他抱起来,看着他的眼睛:“乖,你爹便是你的娘亲,这件事是我们的秘密,我们都不告诉她,不用害怕。” 柳小黎恍惚一下,又哎呀一声,敲了敲自己脑袋,大概觉得是自己太笨了。 容棱失笑。 柳小黎不说话了,稍稍往旁边挪点。 容棱又道:“其实你爹装的不太像,也不知她是如何扮这么多年的。” 柳小黎还是没说话,脑袋却更低了。 “小黎,想光明正大的叫她娘亲吗?” 柳小黎愣了一下,悄悄抬起头,却没表态。 “以后有机会的。” “以后?” 容棱揉揉小黎的脑袋,手掌温热宠溺:“好了,现在告诉我,你把你爹什么东西送人了?” …… 柳蔚下了马车,没回三王府,也没去衙门,她在街上随意逛了两圈,却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她沉了沉眸,走进一个小巷,躲在一边。 果然下一秒,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尾随而来。 柳蔚缓慢的走出去,直通的巷子里,一位梳着花苞头的小丫鬟,看到她突然出现,惊愕一下,又极快的稳住心神。 “你是谁?”柳蔚慢慢朝她走去。 小丫鬟紧张的站在原地,表情很是僵硬:“我……我是……” “是谁?” “我是相府婢女,我,我叫阅儿……” 阅儿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柳蔚回忆一下,这才辨认出,这是相府柳丰失踪那晚,被当做凶手同党抓起来的其中一个府内丫鬟。 那晚黑灯瞎火,她没看清楚,却记得那晚一个叫阅儿的丫鬟发烧,她还给那丫鬟吃了颗退烧丸。 眼下再看着这人,神采奕奕的,气色也挺好,病应该是好全了。 “你跟踪我作甚?” “不是不是。”阅儿忙说:“奴婢怎敢跟踪公子,只是……只是方才在街上偶遇,有一事,想求问公子,才,才……” “问我?”柳蔚挑眉:“你有何事要问我?” “是……是……”阅儿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脱口而出:“是关于相府大小姐的!公子,公子您与我们大小姐长得实在相似!奴婢,奴婢想问问您,您是不是姓纪的?” 柳蔚听到她前半句,脸色顿时一变,却在听到后半句,怔忪起来。 “姓纪?” 阅儿脑袋埋得很低:“公子恕罪,其实奴婢半个月之前在一品楼,便见过公子一面。当时惊觉先生与我家小姐如此相似,还曾……还曾有过不适的揣测,只是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没敢深思,后奴婢一直挂念此事,便偷偷向府中老妈妈打听。打听到,大小姐生母姓纪,便想,公子是不是纪家哪位少爷?若是的话,奴婢有话要说,若不是,奴婢……奴婢便打扰了。” 柳蔚眉头轻轻皱起,她沉默一下,道:“若我说是,你要与我说什么?” 第76章:我有话跟你说 第76章:我有话跟你说 “公子真的姓纪?”阅儿惊喜的抬起头。 对上柳蔚清淡冷浅的表情,又忙垂下来,谨慎道:“若公子当真是表家少爷,奴婢想告诉公子,我们家大小姐,五年前逃婚失踪了,大小姐身子娇贵,常年养在深闺,不识外间凶险,这一走,便再无踪迹。公子若是能想办法将她找到,千万要救救她啊!相府是不能再回了,但好歹大小姐还有家人可依托,总好过,颠沛流离生死未卜的好。” 柳蔚表情有些复杂,显然没想到,这个小丫鬟,竟会说这个? 沉默一下,柳蔚问道:“你曾伺候过相府大小姐?” “是,奴婢自小服侍小姐,小姐待奴婢极好,还教奴婢写字念书。” 教你读书写字那个小姐,五年前便死了。 柳蔚没说,只含糊道:“我知道了,我是姓纪不错,若有朝一日能找到这位表姐或表妹,我自会好好照料她。” 阅儿感激得几乎流泪:“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柳蔚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五十两银票出来,递给她:“你报信有功,权当赏你的。” 阅儿看着那上头的数字,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忙说:“奴婢何功之有,此事已过了五年,如今大小姐是生是死都未为人知,惟愿大小姐有福,能等到公子搭救。” “她会的。”柳蔚将那银票塞进阅儿手心,道:“我替她谢谢你。” “奴婢不敢。” 此人到底是跟随原主一起长大的,柳蔚怕与她说多了泄露身份,三言两语,将她打发。 只是纪这个姓氏,却让柳蔚当真愣了一下。 眼看着阅儿已走到巷口,柳蔚犹豫一下,还是叫住她:“你可知,你家大小姐的母亲叫何姓名?既然我与你家小姐如此相似,那她必是我纪家之人,只是纪家旁支众多,不知她是那一支的?” 阅儿想了一下,道:“那老妈妈没说分明,只是听着含糊说了一句……纪夏秋,也不知是不是这三个字。” 柳蔚却登时一凛,眼神猛然乍起:“纪夏秋?你没听错?” “奴婢……”阅儿看柳蔚这表情,有些慌了:“奴婢许是记错了,但应该,是这个名字,奴婢也……” “你想清楚。”柳蔚快走两步,停在阅儿面前,情急之下,抓住阅儿的肩膀。 阅儿肩上一痛,闷哼一声。 柳蔚却很着急:“到底是不是纪夏秋?你再想想!” 阅儿努力回忆,紧张的额头都冒汗了,最后小心翼翼的点头:“是……应该就是这个名字……” 柳蔚倏地恍惚,放开阅儿,神色却极复杂。 “公子?” “你先走吧。”柳蔚挥挥手,此刻想自己冷静一下。 阅儿有些担心这位公子,但也不敢打扰,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柳蔚站在巷子里,后背靠在石墙边,脑中却混乱成灾。 纪夏秋这个名字,何其耳熟,那是她母亲的名字,不是古代的,是现代的母亲。 在听到那小丫鬟说出“纪”这个姓氏时,她就恍惚了一下,原以为自己想多了,可再一问,竟真的是母亲的名字。 “妈……”柳蔚喃喃出声,却又恍如隔世。 五年时间,看似短暂,实则却是数千年的分隔。 在现代她不是家中独女,上头还有哥哥,下头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她排行第二,又因为从小跟外公爷爷一起轮流住,并不太常与父母一起。 但她父母有多疼爱她,她很清楚。 她不知在现代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初穿越过来时,也是想家,但情势所逼,她强迫自己适应,既然回不去,总要过好现在。 她好几次安慰自己,就算自己不在了,父母也还有哥哥弟妹,还有三个孩子,缺她一个也不算绝望。 但说是这样说,骨肉亲情,哪有那么容易放下。 柳蔚眨眨眼睛,才发现自己鼻头有点酸,揉了揉鼻子,她将那思乡之情压回去,长长吐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渐渐将现在的情况梳理。 这个古代也有一个纪夏秋,那么,与她现代的那个母亲是同一人吗? 如果不是,那是同名同姓吗? 但如果是,那她古代的家人和现代是相对的?可为什么她的父亲不对,在现代,他的父亲叫柳垣,并不是柳城。 思来想去,柳蔚想着,自己还是要查一查。 姓纪,这里有一个纪家,哪怕她的母亲据那个小丫鬟说已经早早去世,那她总有娘家。 纪家,她有可能找到外公吗? 柳蔚心脏突然跳得很快。 已经多久了,从安安心心呆在古代,她已经多久没有过一家团聚的妄想了。 在这里,她是个孤儿,她除了小黎和珍珠,谁都没有。 可现在,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能重新拥有家人? 真正的家人? 柳蔚很清楚,家人也穿越过来这种可能发生的机会太渺小了,但这里的纪家,或许与现代的纪家有什么关联,比如祖先什么? 虽然也有些荒谬,但总归是个可能。 柳蔚现在很混乱,又很亢奋,她捂着心脏,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等到差不多时,她出了巷子,一路往三王府走。 三王府内,柳小黎被惜香明香带走后,换了套衣服,又沐浴一番,等干干净净了,才坐到床上,抱着自己的小剑玩。 容棱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把匕首,正在削着什么。 “这是什么?”看着那渐渐成型的长木棍子,柳小黎小声的问。 因为在车上尴尬的话题,柳小黎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容棱说话。 容棱将棍儿递给他,道:“长枪。” “长枪是什么?”柳小黎摸摸,很好奇。 “战场上的武器。”容棱道,让小黎看枪头上的尖刺。 柳小黎摸了一下,缩回自己的手:“扎手。” “这里,是杀人的地方。” 柳小黎看着那尖刺,又伸手去碰了碰,问:“你有长枪吗?” “嗯。” “你不是用剑吗?也要用枪?” “我那把枪,叫弑神。” 柳小黎喃喃的念了一遍,由衷的说:“好威风的名字。”又问:“我没见你用过,用枪跟用剑一样吗?” “不一样。” 柳小黎盯着这把还未完成的木枪,突然很向往。 容棱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眸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而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人。 两人同时看去,同时一愣。 “爹?”柳小黎唤了声,有些惊讶,他从来没见过娘亲现在这幅摸样,神色焦急,满眼匆忙,衣摆下面,甚至沾着不知哪儿碰来的泥土。 “你……” 容棱刚要开口,柳蔚却跑进来拉住他的手,说道:“我有话跟你说。” 容棱低头看着紧握自己结实手腕的白皙小手,她掌心很烫,还微微噙着热汗。 第77章:把小黎养歪了 第77章:把小黎养歪了 容棱按住柳蔚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有些发抖。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她出了什么事? 容棱来不及招暗卫来问个清楚,柳蔚已经心急火燎的将他拉到外面的院子里,望着他的眼睛,郑重的说:“我要你帮我。” 容棱蹙着眉,用袖子,替她擦擦额前的香汗:“慢慢说。” 柳蔚再次抓住容棱的衣袖,手指紧紧:“纪家,替我查一下纪家。我要去查肯定很麻烦,找曲江府的朋友帮忙,来回送信也要一两个月。所以我只能求你,你帮帮我。” 她的语气太凝重,容棱不得不放在心上。 柳蔚素来镇定,此刻的摸样,他倒从未见过。 沉默一下,容棱道:“好。” 柳蔚却愣了一下,本以为他会追问多一点,比如她和纪家的关系,调查的目的,或者她如今这么惊慌失措的原因。 但他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 她抿了抿唇,犹疑着,还是自己说:“我娘姓纪,名夏秋,我想找到她的家人。” 如果自己可以完成,柳蔚不会让别人干涉她的家事,但是她做不到,或许可以做到,但是短时间内肯定不行,但她却急于想知道。 好久没这么急过了,这关系到她的家人,她不能不放在第一位。 她的坦白并没让容棱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他平淡的点头,似乎对她的家事不感兴趣:“尽快给你消息。” 柳蔚点头,心里忍不住感激。 她起初很防备容棱,后来时间久了,见他没有动作,稍微放了些心,与他就这么不冷不热的相处着,如今这件事,她有求于人。 她虽然知道容棱肯定会帮他,毕竟幼儿失踪案迫在眉睫,需要她的帮忙,但她以为他会更谨慎些,而非这么爽快。 柳蔚想到这里,沉默一下,又说:“如果能替我查到纪家的消息,或者找到纪家什么人,之前说好的五千两银子,就不用了。” 柳蔚觉得,镇格门的人脉网,要查一个人,或者一族人,应该不困难,而她付出五千两的酬劳,好像也够了。 毕竟就算去外面买消息,也要不了这么贵。 容棱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柳蔚拿不住他是收了这个钱,还是没收,收了肯定就会认真查,没收大概就会疏怠些,她又道:“我不喜欠人人情,如果你看不上那五千两,条件再谈。” 容棱看着她,半晌,说道:“举手之劳罢了。” 柳蔚抿唇:“你还是想想有什么条件吧,但前提是我能接受的。” 容棱不再说什么。 等容棱离开,柳蔚回到房间,看到自己儿子已经倒在床上,手里捏着一根木棍,睡了过去。 惜香明香在旁边守着小黎,看她进来,两个丫鬟起身。 柳蔚挥挥手,让两下丫鬟出去,这才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 柳小黎本来就没怎么睡着,娘亲一碰,他就醒了,他睁开水汪汪的眼睛,眼里泛着雾气。 柳蔚刮了刮他的鼻子,道:“苦髓之毒不好治,不过既然是你的朋友,爹会试试,但最近没空,你自己做些红血丸,给那人先用着。” 柳小黎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小身子钻进娘亲怀里。 柳蔚抱着他,故意说:“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柳小黎立刻说,又黏黏糊糊的嘟哝:“爹,我错了。” 柳蔚没说什么,只拍拍儿子的后背。 柳小黎又抬起头说:“娘亲,我不该跟你顶嘴。” “突然这么懂事了?”柳蔚笑了一下,不喜欢太肉麻,只把小黎抱起来,问道:“红血丸会做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又不确定:“要不,我给你做一次,你看看对不对?” 柳小黎喜欢鼓捣药草,因为他年纪小,很多柳蔚能做的事,他还不能做,所以所有的兴趣,不是放在背药志上,就是放在玩药草上。 但是炼制丹药,小黎手法却很笨。 小家伙对火候控制不好,每次做出来都走味,做十次,能成一次都是运气。 柳蔚点点头,柳小黎说干就干,爬起来,就往外面喊:“明香姐姐,惜香姐姐。” 两个丫鬟赶紧进来。 让明香惜香去准备制药的工具,等到没一会儿台子搭好了,柳小黎就出去,将自己的草药都搬过来。 有的捣碎,有的与其他汁液混合,总之好一阵折腾。 明香惜香看不懂,就在旁边拿着扇子给小黎扇风,怕小黎累着自己,又怕小黎热着了。 柳蔚则坐在院子的躺椅上,仰着头,闭着眼睛想事情。 想得入神,过了没一会儿,她就闻到一股焦香。 柳蔚睁开眼,果然看到柳小黎又用自己独特的炒药方式在小锅里拿着锅铲把药饼翻过来,煎过去! 柳蔚有点不忍直视。 因为出门在外,制药的小鼎没带,柳蔚便研制出这种简陋的制药方式,虽然过程比较麻烦,杂质也比较多,但是柳蔚的水平,基本上还是保持八九成的药效,七八成的成品率。 但是柳小黎就不行了。 小黎看起来真的就是在玩家家酒,看那小肉爪子拿着小铲子翻来翻去,就像个幼儿园玩泥巴的小朋友。 其实小黎本来就是个小朋友。 柳蔚忍不住想,如果是在现代,四岁的孩子还在幼儿园,每天有老师带着,回家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疼着,哪里像现在,跟他行走人尸之间,天天身上都沾着药草味儿。 大概还是自己不会带孩子吧。 柳蔚觉得自己就有点把小黎养歪了,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他养好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柳小黎做出来六颗,用草叶裹着又培了一遍,才捧到娘亲面前。 柳蔚看着那还冒着热气的药丹,不止形状难看,而且又黑又黄。 她拿起一颗起来闻闻,丢到地上:“废了。” 柳小黎心疼的看了眼,很想捡起来。 柳蔚掰过小黎的脸,让他不准看。 剩下几颗,又有两颗废了,另外三颗成效只有两到三成。 “重做吧。” 柳小黎点点头,但脑袋垂着,有些黯然。 明香惜香在旁边心疼死了,惜香小心翼翼的劝着柳小黎:“休息一下吧,小公子。” 柳小黎摇摇头,语气很坚定:“我不累。” 明香忙又去拿了两盘点心过来,惜香扇风也扇得更勤快了。 第78章:脑子有点毛病 第78章:脑子有点毛病 柳蔚又恢复了安静,她看着远处一棵树上的珍珠,珍珠因为怎么也是只灾鸟,通常情况,不会跟着他们同出同进,它都是自己玩,但是离他们也不会太远。 一叫,就会回来。 这会儿柳蔚就叫了它一声。 珍珠立刻飞过来,落在她肩膀上。 柳蔚点点自己的手掌,珍珠又飞下来,在她手上站着,歪着脑袋看着她,似乎在问,主人你有什么不开心吗? 柳蔚轻声道:“嗯,不开心。” 珍珠“桀”了一声。 柳蔚道:“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知道吗?在这里,我的母亲也叫纪夏秋。” “桀!”珍珠立刻跳起来,显然纪夏秋这个名字,它也记得。 珍珠突然嘶鸣,明香惜香吓了一跳,柳小黎也回头看一眼。 柳蔚对小黎挥挥手,让小黎专心制药。 柳小黎才又转过头,明香惜香继续守着伺候。 柳蔚又对珍珠说;“你每天在天上,听到过什么消息吗?” “桀。”珍珠用脑袋蹭蹭她的手腕。 柳蔚摸着它的小脑袋:“没关系,没听到算了,他们应该不在京都,否则我不可能一次没见过,你知道的,我有原主的记忆,但她也没见过他们。” 实际上,原主的记忆中,连她生母都没出现过,所以柳蔚实在想不起古代的母亲,是不是也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我觉得,相府的人肯定知道,不知道容棱什么时候能给我消息,不过他连纪家祖籍在哪儿都不知,也不知能不能查到,我又不能告诉他,让他从柳城开始查起,说了,不等于自爆身份……” 柳蔚很纠结,珍珠“桀”了一声。 柳蔚摸摸它的脑袋:“好,我不着急,慢慢等。” “桀。”珍珠又歪了歪头。 这次,柳蔚笑了一下,说:“后来发现这位三王爷人还不错,至少现在,我们应该也算朋友。” “桀。” “我当然不会把小黎给他,小黎是我儿子!” “桀。”珍珠这次直接坐下来,整个身子倒在柳蔚手心。 柳蔚将它捧着,笑意不觉更深:“我知道你也是我儿子,我们当了两辈子母子了。” “桀。”珍珠似乎很开心,叫声又高昂起来。 柳蔚抱着珍珠,心情突然平静了点。 躲在墙角暗处的两个黑衣男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问:“他到底是能听懂鸟说话,还是只是在自言自语?” “自言自语吧。”另一人说:“不过我觉得这柳先生怪怪的,虽然能力出众,但是好像脑子有点毛病。” “要不要跟都尉说一声,都尉跟他那么亲近,万一他哪天发起疯来,伤了都尉怎么办?” 另一人摇头:“都尉的身手你还不知道,有人能轻易伤得了他吗?” “但这柳先生说身手也很好。” “细胳膊细腿的,花拳绣腿罢了。”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院子里,珍珠倒在柳蔚怀里,小声的又“桀”了一声。 “恩。”柳蔚漫不经心:“都是容棱的人,不用管,他们不会靠近。” 自从上次跟月海郡主的事闹出来后,容棱虽然没问她细节,但她知道,他安排了人在她身边保护她。 柳蔚不知容棱是找人看着她,别让她糊里糊涂得罪什么大人物,还是只是不放心她,监视她。 但无论如何,柳蔚都觉得没所谓,而且有容棱这些人跟着,至少还可以避免另外的势力盯上她。 比如相府,还有越国候府。 今日之后,越国候府小公子未亡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 那些死了孩子的府邸,必定会千方百计联系她,让她也去验一验,到时候风头太大,盯着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所有,有几个保镖,也算是对那些人的警惕。 在院子里折腾了一个下午,柳小黎只做出三颗成品的红血丸,药效有六七分左右,算是勉强及格。 但是因此损失的药草,却不计其数。 柳蔚叹了口气,深深的觉得,柳域给的三千两,可能等不到回曲江府就要没了。 养孩子真是太费钱了。 第二天,果然有几家高门,联系上了容棱。 用早膳的时候,容棱是跑到西陇苑蹭饭的,管家明叔递过来几个帖子,都是私下邀请容棱与柳蔚去府中做客。 一般能私下往三王府里递帖子的,官职都不低于二品。 容棱看了一眼,自顾自的给柳小黎搅拌蛋羹,然后搁到小黎面前。 柳小黎围着小兜兜吃饭,拿着小勺子,吃了一口蛋羹,慢吞吞的,大概不是很饿。 等到早餐吃完,容棱才拿着几个帖子翻开看,看了一会儿,他抽出其中一张,递给柳蔚:“今天去此处。” 柳蔚瞟了一眼,张府,骠骑将军。 柳蔚挑挑眉:“你的熟人?” “我师兄。” 师兄?容棱还是有师门的? 柳蔚倒是没想到,她点点头,没所谓问:“他家也是把尸骨葬在自家的陵地里的?” “是。” 柳蔚道:“再选一家能随时开棺的,上午一家,下午一家,抓紧时间。” 容棱知道她想将所有尸体都看完,有些尸体其实已经过去两年了,加上腐陵散催化,骨头指不定都快化了,但怎么也是线索,能不丢就不丢。 最后容棱定了两家,上午是骠骑将军张家,下午是秦国公林家。 柳小黎今天被留在府里,柳蔚说回来之前,做不好五颗八成药效以上的,晚上不准他吃晚饭。 柳小黎难得没有抱怨,很坚毅的答应,大概他也觉得,答应给人家治苦髓之毒的是他,这就是他的责任了,他很决然的担负起了这个责任。 柳蔚到这会儿却是对那患毒之人有些好感了,毕竟也算是帮她激发了这臭小子的惰性。 其实那中毒之人是谁,柳蔚也七七八八猜得到。 越国候府有个病入膏肓的大公子,这几乎是街知巷闻的事,而便是在曲江府,柳蔚也听付子辰提过。 无外乎就是越国候一生忠勇,驰骋沙场,可惜杀孽太重,子嗣不强,大公子出生就患病,十多年也没治好,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 而小公子又出生不到两岁就丢了,生死不明。 当时柳蔚就当付子辰唠叨,毕竟在自己面前,付子辰一直是个很多愁善感的话唠。 而且付子辰说这话,显然是敬佩越国候一生正直,想让她有机会能去京都帮忙看一看他家大公子。 但柳蔚对京都敬而远之,一辈子都不打算来,自然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阴差阳错,她来了京城,小黎也遇到了这位严家大公子。 说来还是缘分。 第79章:容棱又多了一个优点 第79章:容棱又多了一个优点 其实昨日当得知柳小黎将红血丸随便给别人的时候,柳蔚很是生气。而且她又在猜到百分之八十是给了越国候的大公子后,更是有些担心。 不为其他的感到担心,只因为她的药方与这个朝代的药方并不相同。 很多药方都是后世经过无数次研究更改而成的,那侯府大公子身边肯定有大夫,柳小黎一个陌生人给的药丸,对方必然会找人进行一番查验。 一旦查验出来,这对于柳蔚来说又是一个大麻烦! 所以柳蔚哪怕缺钱,也从来没想过把自己的药拿去贩卖,因为柳蔚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昨天她是急了一下,说话也比较欠考虑,反而还伤了儿子的心。 今天回过神来,柳蔚觉得对方哪怕真的找人查验了,她也能想方设法的自圆其说回来。 毕竟越国候府还有求于她,怎么也应该不会太过得罪她,况且她现在挂名还是挂在三王府上的。 要想动她,首要先过容棱那一关。 这么一想,柳蔚突然觉得容棱又多了一个很好的优点,能供她傍身,因此一整天,她都对容棱和颜悦色的。 容棱也看出柳蔚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甚至偶尔还会故意对他笑笑。 容棱觉得,柳蔚连出卖微笑色相这种事情此刻都对他做了,看来纪家的消息,她确实很着急。 …… 柳蔚于今日查了两家,与她设想的一样。 早上张家那具孩童尸体,柳蔚能完全确定不是张府的二少爷,因为那具尸体的骨头有点问题。 专业的人,仔细看便看得出从小就营养不良,而且手上先天有疾,小手指的骨头,是歪的,张府二少爷可没这些毛病。 但是下去秦国公这家,柳蔚就不确定了。 一来是没亲眼见过秦国公的孙少爷,二来尸骨显示这具体格也好,身体特征也好,好像没有什么是对不上的。 不似别家孩童尸骨能看出问题,只需要询问家人便可确认。 柳蔚不敢托大,老实说了。 秦国公很失落,秦国公夫人也忍不住一直的掉泪。 最后柳蔚把两具尸体带回衙门,和昨日的越国候尸体,一起进行骨检。 这一番调查,还真让她查出些东西。 这几具尸体,都是南方人。 南北有些地质不同,养出的人,体格多数也稍有不同。 在这个朝代,南方人身体偏矮小,北方的偏高大,虽然这几个孩子年纪都小,骨头也没长全,但是两相对比,再加上柳蔚亲自登门,又问了三家人一些问题,最后得出结论,这三具尸骨都出自南方。 如此一来,秦国公又高兴了,因为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 柳蔚也检查了他们的身体,发现秦国公与夫人,世子与世子夫人,也就是孙少爷的爷爷奶奶,爹爹娘亲,都是高大的骨骼。 这样推算,孩子的骨骼就算再弱小,遗传因子摆着,怎么也不至于小成南方人的体格。 于是婉转的推算,秦国公的尸体也不是孙少爷本人。 秦国公府当即对柳蔚再三感谢,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也高兴,两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柳蔚作为女人,却不太明白女人的喜极而泣,所以全程都僵硬着。 晚上回到西陇苑,柳小黎已经睡了,柳蔚看到桌上摆着的五颗成药,确定了一下药效,点点头,去隔壁房间看了看儿子。 回来时,容棱坐在她房里。 柳蔚走过去,没有惊讶,只是坐到他对面,问:“今晚就说?” “恩。”容棱倒了一杯茶,又给柳蔚倒了一杯。 柳蔚拿出笔墨纸砚,摊开一张宣纸,对容棱比划起来:“首先,三具尸体来自南方,其次尸体多多少少,不是有过虐打,就是有过残疾的孩子,近几年来,南方哪里出过灾祸?” 容棱思考一下,说道:“召州常年战祸,重州大旱三年,辽州三年前海震,丰州去年有大涝。” 柳蔚倒是没惊讶容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只是沉默一下说:“丰州不是。召州,重州,辽州有可能。” “说来听听。” 柳蔚看容棱一眼:“在民间,要想找这么多幼儿冒充京都贵眷的孩子,很容易,但是那凶手找的却都是身体有残疾的,或者女孩,或者从小经受虐打的,这种孩子,一个两个还好说,但要多了,肯定不好找。还要附和岁数、身形,更是不容易!” “所以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找那些闹饥荒的地方买人家不要的孩子,而一般卖孩子的,肯定要不卖家里有残疾的,要不卖女儿,要不卖家里不喜欢的,所以跟尸骨上的毛病就对上了。所以这些孩子出自召州,重州,辽州三个地方的可能性也就最大。” “丰州去年大涝,你觉得年纪不符?” “对,去年大涝,要卖也是灾祸之后,秦国公的家的孙少爷,入土都两年了,时间对不上。” 容棱点点头,看柳蔚没喝茶,将茶杯往她那儿推了推。 柳蔚看了一眼,端起来喝了一口。 又说:“其实这个案子最大的问题,还是动机。孩子带走了,不是绑架,没有意图,还回来的是尸体却不是本人尸体?凶手行踪诡谲,蛛丝马迹都在南方,却千里迢迢跑到北方来作案,总是觉得不太符合逻辑,倒是有点像,故意寻仇。” 容棱沉默下来,他显然也看出这点:“这方面排查过,锁定了几个目标,却都不是。” 柳蔚吐了口气:“其实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容棱看着她。 柳蔚摇头:“只是猜猜,我也没有根据。” “说吧。” 柳蔚这才说:“破案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现在的想法就有点大胆,我还是坚持寻仇一说,但是幕后凶手还回来的尸体,说是尸体,却是经过加工易容的,并非本人。这倒像是要故意麻痹什么人的眼睛。” “就像我刚才说的,那些孩子都是被人倒卖的穷苦孩子,而非良家子,还有……” 柳蔚说到这里,便见容棱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眸子很深。 “怎么了?”她问。 “太大胆了。”容棱说。 第80章:喂!别得寸进尺 第80章:喂!别得寸进尺 柳蔚叹了口气:“先静观其变。尸骨的事在京都已经宣扬开了,那凶手必然也知道他的把戏被人识穿,如果他幕后还有人,那人也该知道了,接下来,就等吧。” 这个“等”的意思,两人都明白。 便是等着凶手接下来的动作。 第二天,柳蔚就感觉身边保护她的人,多了几倍,她知道是容棱安排的,也知道容棱在想什么,他是怕那凶手狗急跳墙,对她下手。 只是安排这么多人,凶手想动手也找不到机会,岂不是将凶手拒之门外? 今日柳小黎同样在府内自己制丹药,柳蔚也是上午下午各去一家看尸。 今日的两具尸体破绽更多,但是实质的东西,却依然没有。 接下来六七天,柳蔚将所有还回来的尸体,都看了,除了其中两具不确定外,其他的,都与之前的相同。 而那两具不确定的人家,虽然紧张,但因为大多数都是假冒的尸体,他们也觉得自己家的是假冒的,只是跟自家的孩子本身太像了,加上现在只剩骨头了,便看不太出来。 而等到柳蔚将所有尸体,在衙门一一检验过后,她总算找到了一个新的突破点。 “侏儒症?” “对。” 昏暗的衙门内堂,柳蔚指着那具经过药水泡制已经开始变红的尸体,说道:“侏儒症,又称矮小症,这种病症的人,天生孩童身体,无论是否成年,骨骼到了一定地方都不会增长,也就是十五六岁的人,长得像三四岁的孩子一般高。” 站在容棱身侧的齐副将惊讶的问道:“世上还有这种病症?” “不多。” 柳蔚说:“这具骨头,看实际年龄至少有十岁了,但因为患了侏儒症,只有三岁孩子高大,因此被用来凑数。” 容棱沉吟一下,对齐副将道:“派人去召州,重州,辽州三地,巡查所有见过侏儒症的人。” “都尉,会不会太过大海捞针了?这么找,要找到……” “靠海的地方。”柳蔚打断齐副将的抱怨,突然说:“按靠海的村子找,这具尸体有风湿,这么小的年纪就有风湿,只会是生长在离海近的地方,去渔水村落找,辽州三年前不是海震吗?” “受灾的几处地方,挨着找,但凡有人见过听过侏儒症的,都仔细打听,问问他们,认不认识一个十岁的侏儒男孩,脸盘子较宽,额头高,后背有点坨,找到这孩子的父母,或是其他亲友,问清楚,孩子是卖给了谁,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就把画像画出来,实在不行,将人带回京都来,我亲自问!” 齐副将这次不说话了,张着嘴,愣了半晌,才看向自家都尉大人。 容棱对齐副将挥手:“按先生说的做。” 齐副将应声,便先行离开。 等到齐副将走了,内堂里只剩两人,柳蔚专心鼓捣着尸骨,打算做成标本,容棱在后突然道一句:“若真是辽州,此事,只怕不好善了。” 柳蔚看容棱一眼:“都闹腾了三年了,你以为能够善了?” “不止。” 柳蔚不解:“什么意思?” 容棱看着她:“辽州,是权王的封地。” 权王? 柳蔚思索一下,觉得这称号有点耳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倏地瞪大眼睛:“你十五皇叔?” 当今皇上大位宝座来得不太光明。 当年太子离奇死于强盗之手,作为四皇子的乾凌帝,驱逐了二皇子容时,登基为皇。 随后二皇子病逝,乾凌帝将二皇子的府邸转赐给了容棱,也就是现在的三王府。 可那位二皇子,当年却还有一个兄弟,便是权王容煌。 容煌当年才三岁,皇上并未将容煌赶尽杀绝,而是把容煌与容煌的母妃送到了边海之地的辽州,算是对容煌格外开恩。 如果这件混乱了京都整整三年的幼儿失踪案,真的与辽州的权王有关,那事情就好玩了。 可别忘了,这里面,皇上的十六王爷也丢了,还有那么多朝中大员的亲属。 若是这些人,都被捏在权王手里…… 那这权王是想做什么? 当年皇上登基,如今转眼已是三十三年,那权王如今,有三十六了吧?三十六岁的容煌,这些年在他母妃的教养下,可否对这大位有过妄想? 如果有,三十多年,他们山高皇帝远,又筹谋了多少?打算了多少? “我想起一件事。”柳蔚突然说。 容棱看着她。 柳蔚将手里的工作丢开,也不管尸骨了,随意擦了擦手,转身往外走。 容棱跟上,却看她直接走出衙门大门。 “去哪儿?”他问。 “回府,有两本书我要看。” 柳蔚在这个时候突然要看书,定不会是什么杂书,容棱牵起绑在旁边石柱的黑色大马风驰,翻身上马,对下方的柳蔚伸出手。 柳蔚看着容棱的手,犹豫一下,还是牵起。 男人一用力,她踩着马镫往上跃起,身子轻轻的落在容棱之后。 容棱拉着她的手,顺势让她环过他的腰。 柳蔚被容棱一个拉扯,身子往前一贴,前胸重重撞在男人的后背。 “喂!别得寸进尺。”她沉声说。 男人一笑,“驾”了一声,趋马疾驰! 从京兆尹衙门到三王府,过不了多久,有马更是快。 两人不到两刻钟便到了,下了马,柳蔚转头就往里面走,容棱将马绳丢给门口小厮,快步追上来。 追上来容棱也不说话,就走在她身边。 一路上,有不少下人与两人请安:“爷,公子。” 柳蔚平时听着没什么,今日突然想起来,转头问:“他们怎么不叫我柳公子?单叫一个公子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好?” 柳蔚看着容棱,半晌说:“也是,总比叫什么柳少好点。” 容棱看着她,没说话。 柳蔚来的第一天,容棱便吩咐明叔往后称他柳少,结果明香当晚叫了一次,便被柳蔚挡回去,说“我不是少爷,也不当谁的少爷,要不叫名字,要不叫公子,随便!” 明香哪里敢叫他的名字,赶紧与明叔说了,明叔请示一番,这才断了容棱一心想给柳蔚冠上容姓的意图。 第81章:不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 第81章:不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 明叔请示一番,这才断了容棱一心想给柳蔚冠上容姓的意图。 不过容棱也没放弃,吩咐下面,称呼柳蔚的时候就叫公子,带了姓显得生分。 明叔传达旨意后,这次柳蔚没说什么,大概她自己也没发觉。 的确,柳蔚没发觉,不过今天发觉了。 容棱觉得刚才在马上不该太过分,柳蔚嘴坏,又记仇,而且记仇的时候,脑子特别好使。 就像现在。 之后两人没说什么,到了西陇苑,远远地便看到里面在冒烟,柳蔚已经习惯了,知道那是儿子在炼丹。 看到他们回来,柳小黎愣了一下,这段时间娘亲都是早出晚归,今天怎么这么早? 小黎起身,叫了一声“爹”,音还没落下,柳蔚已经进了房间。 柳小黎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小锅铲,脸上脏兮兮的,鼻子下面还有圈黑灰,他眨眨眼,水汪汪的大眼睛,泛着迷糊。 容棱走过去,摸摸小黎的头。 柳小黎当即不管娘亲了,从锅里铲起来一颗药丸,喜滋滋的递给容棱:“容叔叔,我刚做的,你尝尝。” 容棱:“……” 柳小黎说着,笑的特别开心,好像做出了什么上好的美食。 看容棱不动,小黎又补一句:“甜的。” 容棱还是没动,只看看四周:“明香,惜香呢?” 柳小黎摸摸鼻子,不说话。 小黎不说容棱也知道。 柳小黎炼丹的第三天,让明香惜香试药,两人回去拉了两天,后来还是靠柳蔚施针,才止住了腹泻,但是之后,却死活不肯在小公子炼药的时候去伺候了。 这时,柳蔚在房间喊:“找到了。” 容棱立刻道:“你爹叫我,自己玩。” 说完,抬脚就走。 柳小黎没唤住他,撇撇嘴,哼了一声,将药丸放进自己的小瓶子里,心里盘算着,要不明日去一趟越国候府,给那个坏人吃? 三颗红血丸想必那个中了苦髓之毒的哥哥已经吃完了,他这儿新做的,十成药效的有五颗,八成药效的有九颗,六成左右的有十颗,他可以先拿一颗十成的,一颗八成的,三颗六成的给那个哥哥送去。 顺便让把自己新研制的药丸,给那个坏人吃。 这么一想,柳小黎又开心了,蹦蹦跳跳的,还哼歌。 柳蔚在房中翻找一番,找出一本《怪至论》。 从临安府的变异小虫开始,柳蔚便开始看关于南疆蛊虫的书,但南疆一派素来过于神秘,她哪怕想查,资料也始终有限。 而这唯一一本记载蛊虫一术多一些的《怪至论》,更被她直接当做了床头书,每晚都要看一下。 今日她要找这本书,却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她指着其中一行字,给容棱看:“虫蛊之门源于深海,早年有喻,孤岛之外,世外桃源,蛊女情深,灵归一魂……” 容棱看着,眉头紧蹙。 “这个地方是讲情蛊的,说南疆蛊女,痴情不渝,擅用情蛊捆住郎心,但是你看前面一句,虫蛊之门,源于深海。” “你是说……”容棱看着她,沉默。 柳蔚道:“孤岛之外,世外桃源,若巫蛊一族是在岛上,辽州又地质靠海,你说,有没有可能,权王在辽州结识了巫蛊一族?” 这种山野志论,当不得真,但如今所有疑点都指向辽州,看来,也并非意外。 柳蔚看容棱不说话,便拿不准他的意思,只说:“至少现在有个可怀疑对象了,按照这个方向查,总有苗头。” 容棱“嗯”了一声,又抬眸,看着她,说:“此事,不得泄漏。” “我明白。” 权王如果对皇位真的有野心,那么这些年,权王远在辽州,但与京都的朝臣,必然不会没有关联。 兵部,刑部,京兆尹,调查幼儿失踪案三年,没有一丝进展,这其中,会不会就有权王的爪牙,在故意从中捣乱? 这种攀扯了大位的阴谋诡计,柳蔚一个小小八品仵作,知道了,并没好处,乱说,更是害人害己。 就在这时,外面明香进来,传报说:“爷,公子,柳域,柳大人求见。” 柳蔚恍惚一下,一提到柳家人,她就想到自己的母亲。 “可递过拜帖?” 明香摇头,道:“没有,就是突然来了,说要见爷。”说着,看向容棱。 容棱沉默一下,道:“让他等着。” 明香识趣的去回话。 房间里,只剩容棱、柳蔚两人,容棱看着柳蔚微垂的眼睑,突然道:“纪家的事,我查到一些。” 容棱这话说的突兀,柳蔚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容棱道:“纪夏秋,是柳城的四姨娘。” 柳蔚闻言,愣了一下。 当初让容棱帮她调查时,柳蔚打了个心眼,她希望容棱能往纪家本家查,而非查到柳府头上,可她到底想得太天真了,容棱要查,自然从京都开始查,这样一查,查到柳家也不足为奇。 “我要解释一下。”柳蔚叹了口气,道:“我不是柳城的儿子。” 容棱看她一会儿,突然笑:“我知道。” 柳蔚开始不自在,其实柳蔚知道,容棱应该是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更或者,他早就确定了,她就是五年前,替他以身解毒那人。 只是他需要她帮他破案,便不打算戳穿这层窗户纸。 柳蔚自然也求之不得,哪怕是掩耳盗铃,她也要继续坚持自己就是男儿身。 虽然这个坚持,有些无济于事。 但是总好过剖开自己,让自己赤裸的站在他面前来得好吧。 如今她说她不是柳城的儿子,容棱这句知道,显然又是在提醒她,他知道她不是柳城的儿子,而是柳城的女儿。 柳蔚有点烦,到了这会儿,她看得出容棱是想等她给他一个坦白,他此时此刻想从她嘴里知道,她到底和柳家是什么关系。 但柳蔚不想说。 两人间陷入沉默,房间里安静异常。 过了好半晌,柳蔚才抿了抿唇,盯着手中的书,才说道:“你帮我先查,其他别问。” 容棱深深看柳蔚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勉强她。 容棱很快出了院子,去见柳域。 柳蔚看着容棱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82章:他身上的气息 第82章:他身上的气息 柳蔚不知容棱会不会真的不查她,但是查也没关系,她已经控制不了了,只希望能尽早知道纪家的消息。 柳域在前厅与容棱交谈。 柳蔚路过时看了一眼,见厅门紧闭,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她没等容棱,自己又回了衙门。 将那具侏儒尸体又制作了一部分,眼看天要黑了,柳蔚才又回来。 回来时,明香惜香已经备好饭菜,柳小黎也洗好了手,坐在那里乖乖等娘亲回来用晚膳。 柳蔚坐下后,看了眼对面空空如也的凳子。 拿起筷子,她漫不经心的问:“王爷不过来?” 这段日子,容棱因为总与柳蔚同出同进,所以容棱多数时间都是来西陇苑吃,明叔也习惯了到了膳食时间,便来西陇苑找他。 明香一边给柳蔚盛汤,一边说道:“好像是出去了,今日柳侍郎过来,之后爷就与柳侍郎一道走了,这会儿还未归来。” 柳蔚哦了一声,喝了口汤,慢慢吃着饭。 柳小黎几下就吃完了,拉着娘亲袖子,要娘亲看他今天的成果。 随着红血丸的制作慢慢上手,小黎每天便会抽出一些时间来做其他的药丸。 比如现在柳蔚手上的这颗。 捏着这颗褐色的药丸,柳蔚闻了闻,半天没说话。 小黎安静的等着她,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娘亲竟然还是没反应,小黎才推了推:“爹?” 柳蔚这才回神,将药丸还给儿子。 柳小黎拿着药丸,有些发楞,问道:“爹,那到底是成,还是不成?” “什么?”柳蔚看着小黎。 柳小黎眨眨眼,很无辜的将药丸举到娘亲眼前。 柳蔚这才恍惚一下,又将药丸拿过来,闻了闻说:“可以。” “成了?”柳小黎眼睛瞪得大大的! 柳蔚摇头:“药方没错,但是炼毁了。” 柳小黎顿时失落,小肩膀垮了下来。 柳蔚沉默一下,突然说道:“用简易的工具炼丹,对你来说,还是太难了,让人打个新鼎吧。” 柳小黎看着娘亲:“爹你不是说我们很快就要走?买了鼎,不能带走吗?” 柳蔚回忆一下,自己的确说过这话! 但这会儿她改口了,说道:“之前觉得需求量也没那么大,平时随便做做就够用了,但现在你要救你那位朋友,红血丸至少要管够,买个新鼎也方便。” 柳小黎点点头:“哦,那明天一起去买?” “我没空啊。”柳蔚说完,又摸摸小黎的脑袋,说:“你去找容叔叔,让他陪你去买。” “啊?”柳小黎抓抓头:“可是容叔叔也很忙。” “你提要求,他肯定答应。”柳蔚说着,索性把小黎抱到怀里,问道:“你知道要买什么样的吗?” 柳小黎沉默,眨眨眼:“和我们曲江府的那种,一样的吗?” “买不到一样的。”柳蔚说道:“曲江府那个是我看着人打的,别人做不出一样的。” “那怎么办?”小家伙很着急。 “你找容叔叔,让你容叔叔来叫我,我们三个一起去。”柳蔚说。 小黎彻底糊涂了:“啊,爹你不是没空才让我找容叔叔的吗?怎么又要来找你?” 柳蔚一巴掌拍在儿子脑袋上:“让你去你就去,问这么多干什么,知道怎么说吗?” 柳小黎捂着被打的脑袋,浑浑噩噩的,想了很久,最后鼓着嘴,摇摇头,娘说的太复杂了,无办法理解。 柳蔚叹了口气,正打算再说一遍,突然听到门外响起明香的声音:“爷,您来了,要传膳吗?” 柳蔚赶紧捏住儿子小脸:“一会儿我给你打眼色,你按刚才的说,机灵点儿!” 柳小黎很困惑,也很紧张,最后还是被赶鸭子上架的点点头,一张小脸却愁成一团。 容棱进来时,柳蔚便带着小黎出了外厅。 柳蔚捏了捏儿子的小手,柳小黎收到暗示,脱开娘亲的手,走到容棱身边,抱住容棱的腿。 容棱自然的将小黎抱起,搂在怀里,对柳蔚道:“相府出事了。” 柳蔚愣了一下,这会儿明香已经端了茶进来。 柳蔚问容棱:“你吃了吗?” 容棱摇头。 柳蔚道:“边吃边说。” 没一会儿,明香惜香将饭菜端上来。 柳小黎还赖在容棱怀里,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在理头绪,过了好一会儿,小黎才抓着男人的衣服带子,按照心里的草稿,说道:“容叔叔,我想买个小鼎炼丹。” 小黎说完,小心翼翼的看了娘亲一眼。 确定娘亲没有奇怪的眼神,觉得自己说对了,才又看向容棱。 容棱捏着筷子,低头看小黎一眼,揉揉小黎的头:“你是该买个正常的小鼎。” “那我们一起去买吧。”小黎脱口而出:“你,我,还有爹。” 柳蔚眼神一抬,瞪向儿子。 白痴儿子,你说的太明显了! 柳小黎注意到娘亲的视线,肩膀缩了一下,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方才不就是说,三个人一起去吗? 柳蔚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对这个笨蛋儿子的期望,还是太高了。 容棱看着小黎,又随着小黎的目光看向柳蔚,挑了挑眉:“嗯?” 柳蔚端起茶杯,慢慢舀着盖子,说道:“你看我做什么?小黎问的是你。” 容棱瞧她一会儿,又看向小黎。 小黎现在很紧张,两只小胖手扣扣挖挖的纠在一起,大眼睛垂着,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看看容叔叔,小脸都是紧绷的。 容棱拍拍小黎的头,说道:“想买小鼎,让明叔带你去买。” 柳小黎忙说:“不行,要你,我,还有爹,三个人一起。” 小黎说完,感受到娘亲的瞪视越来越重了! 小家伙更迷茫了,小身子直接缩在容棱怀里,抱着容棱的衣服,小脑袋垂得很低。 小黎十分想不明白,娘明明说要三个人的,他说了三个人,到底哪里错了? 容棱又看向柳蔚。 柳蔚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对儿子道:“说了让明叔带你去,就明叔带你去,不要这么不懂事。” “我……”柳小黎想说什么,可看着娘亲清冷的目光,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沉默的点点头,从容棱身上爬下去。 明香惜香看小公子不高兴,两人忙拿着玩具去逗他。 等到厅内只剩柳蔚与容棱两人,容棱拿着筷子,也没动,只看着柳蔚。 柳蔚冷静的将茶杯放下,淡淡的说:“吃啊。” 容棱却将筷子搁下,盯着她半晌,问道:“你想干什么?” “嗯?”柳蔚眨眼,非常镇定的迎视容棱:“我怎么了?” 容棱没说话,只勾着唇,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柳蔚心理素质好,被容棱这么看着,也没露怯,依旧镇定自若。 可容棱突然起身。 柳蔚看容棱一眼,就见他拿着碗筷,移到了她的身边位置,突然坐下。 两人靠的近了,柳蔚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传到了她这边。 第83章:我想回相府 第83章:我想回相府 柳蔚下意识的想避开点,又觉得动作太大,太刻意了,最后只是不满的皱眉:“挨这么近做什么?” 那嫌弃的表情,与平时没有两样。 容棱却突然倾身,荷尔蒙爆溢的靠到柳蔚的耳边,将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小声说道:“有没有人与你说过,你装蒜的时候,耳根会红。” 柳蔚几乎立刻摸了摸自己耳朵,没摸到耳朵的烫度,却听到容棱低沉的笑声,落尽她耳蜗里。 柳蔚转眸,不满的瞪着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容棱已经退开一些,饭也不吃了,侧首看她,问道:“有何想说的,直接说吧,利用小黎绕来绕去,平白为难了他。” 柳蔚的确是有些话想跟容棱说,还是关于纪家的,其中也涉及到相府,但是想到之前自己不尽不实,容棱大概不太高兴,她就没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直说,打算让柳小黎在中间磨合一下。 可儿子太笨,一点作用也没有,反而露馅了,害她反倒尴尬。 原想糊弄过去,可容棱这会儿都摆出长谈的姿势了,柳蔚又懒得矫情。 “关于我的事。”柳蔚开口,眼睛却盯着手里的茶杯,没看容棱:“我觉得你该知道的,多少也知道了,别的我也不想多说,我只是问你,能否跳过相府,直接查全国上下,姓纪的人……” “查不到。” 柳蔚话未说完,容棱已经转过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肉丝,慢条斯理的又说:“祖籍不知,姓名不知,曾出现的地点不知,全国上下,户部登记过的有近八亿人,未登记的尚未人知,你以为,翻录典籍,能从里面简单寻出?便是寻出了,天南地北,要跑遍全国去查,哪怕一年两年,只怕也没有成效。” 柳蔚皱眉,沉默下来。 容棱这才开始用膳。 等到容棱用完膳,柳蔚才说:“若要从相府查,那……” “你担心什么?”容棱放下碗筷,不解的瞧着她:“你不说的,我莫非逼你?” 柳蔚转首看向他,眉头依旧皱紧。 容棱说道:“你不想我知,我知也不知,如此,还不满意?” 柳蔚愣了一下,觉得现在这话再说下去,窗户纸不捅破也捅破了。 “这个先放下。”最后,她只能这么道:“你之前说相府出事了,出了何事?” 容棱又深深看柳蔚一眼,如他所言,没有逼她,顺着她转了话题:“柳府近日,接连失踪几名下仆。” 柳蔚挑眉:“与幼儿案有关?” “失踪的,都是曾伺候柳丰的。” 柳蔚重视起来:“柳府觉得,这些人的莫名失踪,是那凶手所为?” “不奇怪。” 容棱道:“柳府孩子刚一失踪,镇格门便查出凶手捉人手法,紧接着京都相继传出假尸案,凶手自然以为他是在相府漏了马脚,才引发这一牵连,便将当时有可能看到他的人都抓了。” 柳蔚抿着唇,手抵住唇瓣,思考着道:“如此看来,凶手有可能还在京都?” “要去看看吗?”容棱问。 柳蔚沉吟:“去肯定要去,说不定能从蛛丝马迹查到更多东西,但是就这么去,大概不太好。” “嗯?”容棱看着她。 柳蔚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说:“凶手现在一定将注意力都集中在相府,但我一去,他的目光就会移到我身上,我倒是不怕他来找我,也不担心你能否抓到他,我只是怕,我们抓的太快,他还有其他同党,那么他一旦落网,那些不知身在何处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她这个担心很合理,容棱也沉默下来。 一个人,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同党一定有,所以:“你不想抓他,只想救出孩子?” “抓肯定要抓,但救人比抓人重要。”若是之前只是一个相府五少爷,柳蔚还能拼一拼。 但涉及到那么多小孩,她惟怕行差踏错,会害孩子枉死,也怕害那些好不容易找到希望的家人,又再次经受绝望。 “你想怎么做?”容棱问他。 柳蔚其实有个办法,但是…… 这个办法,对她来说,算是一箭双雕,只是中间却有些险阻。 柳蔚没说话,容棱就这么看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一会儿,明香来收拾桌子,柳小黎也洗漱好,跑过来找容棱玩。 容棱陪小黎回房,帮小黎将之前未完成的木枪削好,柳小黎拿着成型的木枪,很兴奋的抱着睡。 直到哄小黎睡着了,容棱才离开房间,回到柳蔚这儿,发现柳蔚还是同样的姿势坐在那儿,正在等他。 他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容棱。”柳蔚叫他:“你说过不会逼我的,可算话。” 容棱看着柳蔚,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心平气和的环境下,叫他名字。 往常,不是容都尉,就是三王爷,柳蔚对的称呼,从未正经过。 容棱点点头,声音很轻:“算话。” 柳蔚这才看向容棱,道:“我想回相府。” 柳蔚用了“回”这个字,容棱立刻注意到了。 他没说话,目光平静,等着柳蔚继续说话。 却不想,柳蔚低笑一声,自嘲道:“你果然知道了。” “我不会逼你。”容棱认为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哪怕你都说出来,我也不会逼你。 柳蔚也不知听没听出他的弦外音,只是转开视线,看着门外:“我与柳城是有点关系,我娘也的确是他的妾室。我觉得,不管是为了我娘,还是为了那个凶手,我都该回去一趟,不以柳先生的身份,以另一个。” 容棱没问柳蔚以什么身份,其实早就猜到了,但是他还是不会问,除非她自己说。 柳蔚听他没问,的确松了口气,她又说:“小黎已经露了脸,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只能麻烦你了。” 容棱沉眸:“小黎不会答应。” “不答应也没办法,我不会去太久,争取在最快时间回来。” 容棱不说话了。 柳蔚看向他,突然眯起眼睛警告:“别以为我不在了,就打我儿子主意,他永远是我儿子,跟你没关系!” 容棱一笑。 柳蔚哼了一声,又说:“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就告诉珍珠,让珍珠传给我。” “竹筒传书?”他挑眉。 柳蔚摇头:“不用,你直接告诉它就行了,它会通知我。” 第84章:你不是大小姐! 第84章:你不是大小姐! 容棱突然想到几个下属,前夜里突然禀报他,说柳先生好像脑子有问题,没事儿喜欢跟乌星鸟自言自语。 思及此,容棱偏头问道:“珍珠听得懂?” 柳蔚叹了口气:“它比小黎聪明多了。” 容棱又问:“你也听得懂?” 柳蔚瞪他:“我也比小黎聪明多了!” 容棱:“……” 他的重点好像不是这个。 总之这一晚上,柳蔚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又对容棱叮嘱一番,便将他赶走了。 …… 三日后。 阅儿坐在相府的小马车上,想到前日晚上,那个不知被谁放在她枕头下的小纸条,忍不住捏了捏手心,心情有些恍惚。 坐在阅儿旁边的萱儿推了阅儿一下:“阅儿,你发什么呆?” 阅儿这才回神,调整了脸色,忙道:“没事,到了吗?” “没呢,还有一会儿。” 今日是十五,相府老夫人要去观缘寺进香。 此次进香,又算是还愿,因此还带了许多还愿的祭品,阅儿萱儿等,便是需待会儿搬搬抬抬所备来的。 此时已经快到山脚,阅儿撩开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看到上山的车队,浩浩荡荡。 阅儿她们前面,还有三辆上好的八宝马车,打头的那辆,是老夫人的,后头那辆,是夫人的,最后,是二小姐的。 今日上山,主要便是为了二小姐的亲事还愿。 车队还在缓慢前行,阅儿放下车帘,想起了那条纸条上的叮嘱。 “已寻到柳蔚,两日后观缘寺一见。” 这样看来,纸条必定是那位纪公子设法子所放。 只是,竟然已经找到大小姐了,阅儿不可谓不惊讶。 自己与那纪公子见面,不过数日,对方竟然如此之快的就寻到了大小姐,难道大小姐一直都在京都? 可无论如何,既然寻到人了,便该赶紧收拾收拾走啊,为何还要见她呢? 阅儿很愁心,她觉得大小姐应该是从纪公子那儿知道了她,便想临走前见她一面,但偷偷知会,让她出去见便是,为何非要在观缘寺,还非要在老夫人、夫人、二小姐都在的时候。 如此,不怕被发现吗? 越是担心,阅儿越是坐立难安,萱儿在阅儿旁边,看她跟长了跳蚤似的动来动去,终于忍不住,拍了她一下:“阅儿,你到底怎么了啊?” 阅儿还是摇头,只是眼睛,频频往窗外看。 上山行了快一个时辰才到。 今日十五,本就是进香日,整个山道都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不断。 阅儿心里想着,这样也挺好,人多一点,到时候大小姐也好混着人群离开。 马车停在了寺庙门口,阅儿下了车,与萱儿,还有另几个丫鬟,抬着八仙桌上的贡猪。 前面,老夫人也下了车,夫人吕氏,与带着羽笠的二小姐柳瑶,一人一边,扶着老夫人。 主子进了寺庙大门,阅儿等抬着贡品的,才跟着进去。 一路上,阅儿都在东张西望,只寻大小姐在哪儿。 可还不等阅儿寻到,已经入了大雄宝殿。 将贡品放下,老夫人与首座大师攀谈起来,夫人吕氏与二小姐,在旁陪伴。 阅儿等下人,自觉退出宝殿。 一退出,统领的管事杨嬷嬷便说:“小妮子们不要乱走,主子们还得呆上一阵,你们要参佛的去参佛,要逛佛摊的去逛摊子,半个时辰后,老实回来,莫迟了。” 杨嬷嬷素来性子温和,小丫鬟们,一叠声的应着,便笑嘻嘻的一哄而散。 萱儿挽着阅儿的胳膊,往佛摊方向走。 阅儿拉住萱儿,说道:“我要先去趟净房,你过去吧,我一会儿来找你。” 萱儿不满的皱眉:“你怎么这么麻烦?” 阅儿笑笑:“你先去嘛,我一会儿来。” 萱儿无法,只好找了另一个丫鬟同行。 阅儿见萱儿走远,又左右看看,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僻静的后院走,刚走了两步,有人突然从身后拉住她。 阅儿吓了一跳,条件发射的要反抗,回头,却看到拉住她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将阅儿扯得远了些,确定了无人跟随,才问道:“你是阅儿?” 阅儿茫然的点点头,却仔细辨认这人的眉眼。 阅儿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不是大小姐? 但仔细一看,这人虽然戴了羽笠,看不全容貌,可眉眼间,年纪看着却不过十五岁左右,与自己一般大,不像是小姐,身量也不同。 来人不是柳蔚,却是惜香。 惜香得到阅儿的回答,便小声道:“那人在若离房等你,你从这里传过去,直接过去。” 惜香说完,往阅儿手心里塞了个东西,便匆匆走了。 等人离开,阅儿才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团,打开,瞧见了里头的字——“速来”。 阅儿将纸团捏成一团,不敢乱扔,只塞在了腰带里,接着便往后院的禅房走去。 后院的禅房,通常是为了来进香的各家小姐少爷准备的,阅儿以前来过观缘寺,认识路,走了没一会儿,便到了。 阅儿看着若离房的字样,又确定四周没人跟着,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瞧向房门。 门很快被打开,里面,却是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 阅儿没认出这是谁,只对面纱女子点点头,透过面纱女子,看向房内。 却听那面纱女子喊道:“阅儿。” 阅儿这才回神,看着眼前之人,狐疑一下,又亮起眼眸:“大小姐?” “进来说。”面纱女子将阅儿拉进来,反手关了门。 房中光亮,阅儿很激动,抓着女子的手,鼻尖红了:“大小姐,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女子拍拍她的手,说话间,将面纱摘了下来。 而一见到面纱下的真容,阅儿立刻甩开女子! 连着后退几步,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不是大小姐!” “是我。”柳蔚将面纱攥在手里,素白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柔软的指腹,触碰到的却是坑坑洼洼的痕迹,柳蔚苦笑一声,眸光微黯:“真的认不出了吗?” 认出?这要如何认出? 女子一张娇容,半面是人,半面却宛若似鬼。 从脸颊到腮边,女子毁容的半面,尽是扭曲烧伤的痕迹,红白相间,宛若地狱罗刹,可怖又阴森。 阅儿讶异的捂住自己的嘴,想说这人肯定不是大小姐,但她却听出了,这就是大小姐的声音。 …… 四更到。今天给大家加了个更,平时也是两更三更的,只看到一更的亲是手机问题啦! 大家记得下载全部章节到手机,加入书架,切记! 第85章:笑的恐怖极了 第85章:笑的恐怖极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蔚瞧见阅儿害怕,低垂着眉眼,吐了口气说:“很吓人吧?” 阅儿还是不相信:“大……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小姐三个字,对着这张丑陋的脸,阅儿却怎么都叫不出口。 柳蔚伸手触碰阅儿的手背,阅儿被吓得缩了一下! 柳蔚握着阅儿的手,将阅儿拉到椅子边上,让阅儿坐下。 阅儿小心的落座,而心里却早已一团乱麻。 “我出了意外。”柳蔚坐到阅儿的对面,敛眉说道:“当初从府中逃走后,我躲到了郊外的寒山寺。” “寒山寺?”阅儿闻言惊呼一声:“那个四年前被火烧的……” 阅儿话未说完,看着大小姐如今的模样,却是懂了:“小姐,你当时在寒山寺里……” “嗯。”柳蔚苦笑一记,仿佛在回忆:“记得曾经,你总说我的样貌好,比得了二小姐十分,却不想,如今只怕街边随便一个疯婆子,也要胜我千分。” “大小姐。”阅儿猛地抓住大小姐的手。 感受到大小姐小手冰凉,阅儿用力搓搓,眼泪滑落下来:“小姐平安就好,女子容貌再重要,也不及性命重要。纪公子说过,只要找到大小姐定会好好待您,您跟他走,回去纪家,往后,总是有好日子过的。”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柳蔚看着阅儿,眼中溢满柔光:“是你找到了表哥。” 阅儿咬着唇摇头:“是小姐您有福气。” 两主仆在房中说起话来,萱儿却等了许久,不见阅儿过来。 萱儿有些不高兴,正在心里闷闷的骂着阅儿,却见身边两人走过,嘴里议论:“你说的可是真的?是相府的那位大小姐?只怕是听错了吧?” “哪里会错,我看那相府丫鬟鬼鬼祟祟的,以为她要偷东西,就跟着去看。结果到了门外,就听到里头说话,我听得一清二楚的!说的就是那个相府的大小姐,五年前逃婚,后无处可去,便躲在寒山寺里躲了整整一年,结果恰逢寒山寺的大火,毁了容貌,现在成了个半面鬼,还说好像有人来接她,明天就要离京了呢。” 两人边说边走,眼看着走远了,萱儿连忙快步上去,抓住她们,问道:“两位姐姐,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相府大小姐?” 两人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我们什么都没说。”话落,甩开萱儿就要走。 萱儿忙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过去道:“好姐姐,您就与我说说吧。” 女子掂量了一下银子分量,这才朝着萱儿耳朵道:“若离房里,你自己去看吧。” 两人说完便走了,萱儿思忖着想了想,却没直接往后院走去,而是走到了大雄宝殿。 而方才那两个女子走了几步,转头,果然见着萱儿已经匆匆离开,其中一个冷笑讽刺一声:“当真是那阅儿丫头的好姐妹。” 另一人拍拍她的肩:“惜香,你真当谁都像咱们这样要好?” 惜香笑了一下,又有些担心:“你说,柳公子这样能行吗?虽说贴了那个伤疤,但是公子毕竟不是相府大小姐,况且公子还是个男子,若是穿帮了可怎么好?” “不怕,那相府小姐都失踪五年了,当初才十五岁,现在都二十了,这么多年,也该稍稍变样了,再加上那个伤疤那么逼真,谁会使劲去看公子的眉眼?而且咱们公子穿女装又那么合适,不会有人发现的!” “但愿如此。” 明香惜香完成了任务,便躲在人群中。 而另一头,萱儿找到大雄宝殿,看到里头,老夫人,夫人,加上二小姐还在与大师畅谈佛偈。 萱儿不敢打扰,只悄悄的叫了守在门口的杨嬷嬷与秦嬷嬷。 两位嬷嬷看萱儿鬼鬼祟祟的,不悦的走来:“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贼头贼脑的!” 萱儿讨好的拉着两位嬷嬷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将之前的事说了。 尤其提到,“大小姐”三个字。 两个嬷嬷皆是大惊,秦嬷嬷狞笑一声,冷哼道:“带我去看!” “等等。”杨嬷嬷拉住秦嬷嬷的手,谨慎道:“不若先禀明老夫人。” “是真是假都不知,现在禀明,不是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先看了再来禀报,若真是大小姐,将人带来便是!”秦嬷嬷说着,又问萱儿:“你说有府中丫鬟与大小姐接头?是谁?” 萱儿也不知是谁,但萱儿揣摩了一下,便道:“好像是阅儿,只是,奴婢也不能确定……” “这就说得通了!”秦嬷嬷却是明了:“阅儿那个贱胚子曾经就是跟着那人的!要说密会,也只有那贱胚子敢,前头五少爷失踪之事,让她逃脱了干系,这次,我看她怎么逃!” 秦嬷嬷说着,便让萱儿带路。 萱儿一想到若真是找到了大小姐,自己便是大功一件,顿时殷勤极了,忙说:“若离房,就在若离房。” 杨嬷嬷沉思一下,只好快步跟上。 若离房内,阅儿已经哭得快厥过去了。 一听完大小姐这五年的遭遇,阅儿便心疼的不得了,一连嘴的说:“眼看这就熬出头了,大小姐跟着纪公子走,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再不会有人欺负您了……” 柳蔚被阅儿说着,也默默地抹起了泪来。 阅儿顿时哭的又激动了! 而就在这时,若离房的门被人敲响。 两人均是抬起头,都有些紧张,最后还是柳蔚想到:“应该是小沙弥送茶来了,我先前让他端来。” 阅儿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可门一开,看清门口的人是谁,阅儿顿时吓得四肢僵硬。 秦嬷嬷看阅儿果然在房里,顿时斜着三角眼,笑的恐怖极了:“阅儿。” 秦嬷嬷这一叫,阅儿顿时膝盖一软,险些摔倒。 秦嬷嬷却看都不看阅儿,伸手将阅儿挥开,走进房内。 房间里,柳蔚还坐在椅子上,她脸上的泪痕未干,见到进屋之人,忙拿起面纱往脸上盖。 秦嬷嬷却先一步过去,将那面纱夺走! 秦嬷嬷阴狠地勾起唇,说道:“这不是大小姐吗?老奴见过大小姐!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成这样了?” 第86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86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蔚脸色苍白,牙齿紧咬樱桃粉唇,拳头捏紧,低着头,没有说什么话。 阅儿这时反应过来,忙扑上来,挡住秦嬷嬷,赶紧说道:“嬷嬷,这位,这位不是大小姐,这位是……” 阅儿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秦嬷嬷一个耳光,直接扇在阅儿那紧张的小脸上! 柳蔚豁然起身,将阅儿拉到她的身后,尚且赤红的眼睛狠瞪着秦嬷嬷。 秦嬷嬷见柳蔚如此,却是一笑:“不错,这就是大小姐!大小姐您这个眼神,老奴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柳蔚知道秦嬷嬷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嬷嬷性格尖刻,为人阴毒,素来喜爱搬弄是非,欺上瞒下,曾经原主为了阅儿,命人杖责过秦嬷嬷十大板子。 虽说最后老夫人出面,只打了三板子就过去了,但从此,秦嬷嬷却是记恨上原主了。 但凡寻着机会,秦嬷嬷就要找找原主麻烦,对阅儿更是不假辞色! 如今往事再次重现,柳蔚又是为阅儿出头,哪怕样貌有损,秦嬷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此人。 “大小姐您可知道,老夫人为了找您是费劲了心思!五年时间,弹指一挥,眼下既然您回来了,那便随老奴去见见老夫人吧?老夫人就在大雄宝殿,走不了多久,请吧——” 秦嬷嬷说着,还笑眯眯的对柳蔚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柳蔚冷冷的看着秦嬷嬷,嘴唇抿紧。 秦嬷嬷见她不动,哼了一声,命令道:“萱儿,还不服侍大小姐出门?” “是!”萱儿脆生的应了一声,直接走到柳蔚身边,伸手就要拉柳蔚的小细胳膊。 柳蔚“啪”的挥开萱儿。 萱儿脚下不稳,被柳蔚一挥,便摔倒在地。 秦嬷嬷寒着脸,说道:“大小姐,您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柳蔚眯着眼睛看秦嬷嬷:“你这老刁奴,怎么还没死?” 秦嬷嬷看柳蔚这是承认了,不怒反笑:“老奴岂敢!大小姐都没死,老奴怎的敢死在您的前头!” “你……” “大小姐,别磨蹭了,走吧,想必老夫人见到您,定是高兴极了!要说您当初若也是这个容貌,还逃什么婚?想必见您一眼,七王爷便会迫不及待的将退婚书送到您房门口了。说来您这五年吃的苦也真是没意思,还不如当初就拿着刀子,往自己脸上割开了花,那不是省事儿多了?” 杨嬷嬷在后头听不下去了,进来,只给了秦嬷嬷一个眼色,对柳蔚福了福身:“见过大小姐。” 柳蔚看着杨嬷嬷,没再说话。 杨嬷嬷低眉道:“大小姐,您走了五年,老夫人甚为挂念,既然回来了,便见上老夫人一面吧,到底是您的亲祖母,您就一点不想那老人家?” 在柳蔚的记忆里,这个杨嬷嬷是个严肃干练的人,对着杨嬷嬷,便是原主也有几分敬重。 柳蔚在心中揣测,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前戏也进行得并不违和,便顺着杨嬷嬷的话,点了点头道:“孙女不孝,自该向祖母请罪。” “哼。”秦嬷嬷在旁尖酸的白了柳蔚一眼。 杨嬷嬷又瞪秦嬷嬷一眼,才对柳蔚做了个手势。 柳蔚走出房门。 阅儿却着急得不行,眼看又要哭了。 杨嬷嬷随在柳蔚身边。 秦嬷嬷跟在后头。 萱儿从地上爬起来,路过阅儿时狠看阅儿一眼,笑道:“你胆子可真大,这次,看秦嬷嬷不打死你!” 阅儿瞪萱儿一眼,萱儿却已经追上秦嬷嬷,不理阅儿了。 阅儿搅动手指,最后,还是只能跟上去。 大雄宝殿,柳瑶正随着母亲与祖母跪在蒲团上参佛。 柳瑶的贴身丫鬟巧云突然走来,贴着柳瑶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柳瑶听完,清眸瞪圆,不可思议的问道:“此事当真?” 巧云连连点头:“真的,人就在外头,就是大小姐,戴着面纱,秦嬷嬷说,大小姐好像毁容了。” “毁容?”柳瑶嘴角忍不住勾起,眉眼弯弯的:“走,去看看。” 柳瑶正要抬步过去,被吕氏拉一把:“做什么去?”吕氏说着,给了柳瑶一个眼神,让柳瑶看老夫人。 柳瑶看过去,这才发现,老夫人不知何时正不悦的看着自己,似是对她在宝殿之上与丫鬟窃窃私语的行为不满。 柳瑶吐了吐舌头,赶紧上前,挽住老夫人的胳膊,甜甜地说:“祖母,孙女有一件要事要禀报祖母。” 老夫人淡看着柳瑶:“莫不是又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要给祖母看?” “祖母,孙女可不是小孩子了。”柳瑶撒娇的摇摇老夫人的胳膊,这才轻声道:“是外头有个人,要见祖母呢。” “哦?”老夫人挑眉。 柳瑶抿着唇,又笑了一下,才说:“祖母,大姐姐回来了。” 老夫人原本闲散的眸光顿时一凛,看向柳瑶,面皮紧绷起来:“你说什么?” 吕氏也听到了,一把拉住柳瑶:“你说谁?你哪个大姐姐?” “母亲糊涂了,瑶儿还有几个大姐姐?不就是蔚儿姐姐吗,祖母,母亲,蔚儿姐姐回来了,就在宝殿外头。” 老夫人霍然起身,吕氏也站了起来,搀扶着老夫人。 “她在外头?”老夫人问柳瑶。 柳瑶连忙点头,眼中却满是期待,她只想看看,柳蔚毁容,到底毁成什么样了。 大雄宝殿外,此刻人流依旧不少,秦嬷嬷走过来,与门口的几个大丫鬟说着什么话。 那些人说着说着,便抬头往柳蔚的方向看一眼。 杨嬷嬷站在柳蔚前面,目光复杂的瞧了柳蔚好一会儿,最终沉下眸子,小声问道:“大小姐都走了,此番还回来做什么?” 柳蔚有些惊讶,看了杨嬷嬷一眼,以同样的音调回道:“嬷嬷是关心蔚儿吗?” 杨嬷嬷皱皱眉:“五年不见,你嘴上倒是伶俐了。” 柳蔚不说什么,杨嬷嬷也不理她了,走到秦嬷嬷身边,与秦嬷嬷说了两句。 这边一下没人,阅儿忙上前,抓住大小姐的衣袖,说道:“大小姐,现在赶紧走吧……” 柳蔚拍了拍阅儿的手:“到处都是相府的人,怎么走。” 阅儿看看四周,的确,大家虽然都没过来,但却围了一圈,将人都困在圈子里面,防止大小姐跑掉。 阅儿很着急:“这可怎么办啊!” 第87章:让柳蔚好过不了 第87章:让柳蔚好过不了 柳蔚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杨嬷嬷,突然问阅儿:“表哥告诉我,你说问了府中一位老嬷嬷才知晓我娘的姓名,你问的是谁?” 阅儿闻言没什么心眼,脱口而出:“就是杨嬷嬷。” 柳蔚心说果然如此,嘴唇抿了一下,又深深地看了那杨嬷嬷一眼。 阅儿这时又补了一句:“听说,杨嬷嬷曾经伺候过纪姨娘。” “嗯?”柳蔚挑眉:“怎么说?” 阅儿道:“杨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当时好像是说,纪姨娘怀着孩子入府,身边连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老夫人便派了杨嬷嬷去伺候。后来纪姨娘生了大小姐您,杨嬷嬷就回来了,像是也就接触了几个月,但杨嬷嬷是个好心的。小姐您忘了?小时候,杨嬷嬷对您最好,有时候去主院吃饭,您没吃饱,都是杨嬷嬷差人又送小食盒过来。” 这些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原主那时候也很小,很多东西也记不清明。 柳蔚不知这杨嬷嬷是什么人,但杨嬷嬷的确好像有些关心自己,大概因为自己是杨嬷嬷看着出生的,多少有些情分在。 柳蔚想着,要查母亲的事情,大概第一个便要从这杨嬷嬷入手。 柳蔚正思忖着,这时,大雄宝殿里出来一行人。 柳蔚第一个看到的便是吕氏,与上次见面不同,今日的吕氏,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像是柳丰失踪的事,对吕氏的影响已经没那么大了。 吕氏的左边,跟着一个云鬓花容,皓齿蛾眉的女子,女子看来十六七岁的年纪,五官清丽,嘴角噙着甜美的笑。 柳蔚一眼辨认出此人,哪怕过了五年,但柳瑶的容貌,倒是没怎么变样。 而走在两人稍稍前面些的,是一位精神矍铄、威风凛凛的老人。 老人一张满是岁月冲刷过的脸上,布满了精明与深沉,紧皱的眉宇下,是一双不露锋芒的眸子。 那双眸子已经有些浑浊了,可发出来的光芒,却意外的骇人。 相府老夫人,肖氏! 不管是穿越后的柳蔚,还是之前的原主,与老夫人其实都不亲。 老夫人性子好静,常年在自己的院子里不会出来走动,府中大小事宜都是交给吕氏处置。 老夫人更多的时候,只喜欢独跪佛堂,抄录经文。 每次家里的小辈去请安,老夫人总是深沉的点点头,然后赏赐点瓜果蜜饯,便将人打发了。 老夫人好像对谁都不上心,对哪个孩子的态度也都一样。 但柳蔚却知道,老夫人只是不喜欢女儿,喜欢男丁。 因为孙女请安的时间与孙儿不同,因此几位小姐看到的都是老夫人冷淡的一面,可柳域也好,柳琨也好,柳逸也好,无论嫡庶,只要是男丁,却都能得到老夫人的关怀。 时隔五年再见老夫人,柳蔚下意识的谨慎起来,因为比起吕氏、柳瑶,老夫人,才是最难对付的人。 老夫人在吕氏与秦嬷嬷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柳蔚只是镇定的看着老夫人,眼睑微垂着。 等走近了,第一个说话的却是柳瑶:“大姐姐,你可回来了。” 柳蔚看向柳瑶,对上的便是柳瑶脸上灿烂的笑容,清美无双。 “大姐姐,你可知你走的这些日子,父亲母亲有多想你?还有老夫人,日日念叨你,你可怎么忍心就这么丢下我们,一走了之啊。” 柳瑶说着,迈着碎步过来,一把挽住柳蔚的胳膊。 柳瑶这死死的力道,也不知是真的亲昵大姐姐,还是想拉紧大姐姐,不给她逃走的机会。 柳蔚淡看了柳瑶一眼,没有说话。 柳瑶这会儿走近了,却隐约看到柳蔚面纱下的坑洼痕迹,顿时嘴角一翘,手徒然一翻,霍的将柳蔚面纱揭开! 柳蔚在柳瑶动的时候,便知道柳瑶想干什么,但柳蔚没动,也没阻止,就是等着柳瑶将自己的容貌公诸于世。 而就在面纱落下的下一秒,一阵阵发凉的抽气声,在周围响起。 今日是进香日,大雄宝殿外除了相府的人,还有许多其他香客,柳瑶这突然为之,不止吓到了相府中人,也吓到了那些恰逢路过的无妄之人。 吕氏脸色发白,看着柳蔚那张恐怖恶心的烧伤半脸,手捂着胸口,险些厥过去。 老夫人却反倒目光一狠,瞪了眼柳瑶,呵斥道:“面纱戴上!” 杨嬷嬷忙上前,抢走柳瑶手上的面纱,为柳蔚戴上后,拉着柳蔚,走到老夫人面前。 柳瑶知道自己莽撞了,老夫人素来好面子,所谓家丑不外扬,到底是相府大小姐,这样的残颜漏色,在这青天白日的露出来,不是平白给人找笑话吗? 但柳瑶就是不服气,她就是不喜欢柳蔚,就是想通过一切方法,让柳蔚好过不了。 柳蔚被带到老夫人跟前,她垂着头,眼睛微红,喉咙哽咽一下,唤道:“祖母……” 那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老夫人看着柳蔚,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柳蔚面纱一角,那泄露出来的烧伤痕迹。 吸了口气,老夫人到底镇定的道:“去禅房说。” 话落,老夫人便转身离开。 吕氏看了柳蔚一眼,脸上的震惊已经过去,余下的这是淡凉和轻蔑,抬眼,唤了柳瑶一声。 柳瑶脆生生的应着,路过柳蔚时,故意对柳蔚笑笑,那笑,美得娇人,也衬托得柳蔚更是丑陋不堪。 等到三人走远了,其他下人都随了一路,柳蔚才听到,身边的杨嬷嬷很轻的叹了口气。 柳蔚侧首,看了杨嬷嬷一眼,杨嬷嬷却已经拉着柳蔚,跟了上去。 禅房内,杨嬷嬷陪在老夫人身边,柳瑶与吕氏坐在桌前,柳蔚站在屋子正中央。 柳蔚依旧低垂着头,不置一词。 房间里很安静,一直没人说话。 柳蔚知道,这个时候最想说话的是柳瑶,但柳瑶方才才因为鲁莽行事,被呵斥了,这会儿却不敢轻易开口。 吕氏也想说话,可吕氏素来小心谨慎,在还没揣摩到老夫人的心态前,不会贸然发表意见,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而老夫人一直沉默着,一双老成的眼睛始终看着柳蔚,一瞬不瞬。 老夫人现在的心情有点乱。 柳蔚出现得太过突然,容貌又成了这个样子,措手不及中,老夫人心里也是思绪万千。 想了许多,想问的有许多,但却都不在点子上,于是老夫人还在思考。 第88章:竟还有脸回来! 第88章:竟还有脸回来! 就这样房中又沉静了一炷香的功夫后,还是老夫人开口道:“脸上是怎么回事?” 柳蔚稍稍抬了抬眉眼,轻轻的说:“被烧伤的。” “怎么烧的?” “寒山寺大火。” 老夫人也知寒山寺四年前出过一次大火,当时烧死了好多人。 老夫人闻言皱眉,却问:“烧伤后呢?怎么治的?你走的时候身无分文,又恰逢大灾,这些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以什么为生计?” 老夫人不愧为老夫人,问的问题,如此的有针对性。 柳蔚苦笑一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借口:“烧伤后,我被送到了苦海寺,身上的伤也是苦海寺的明悟大师为我所治。明悟大师知我无家可归,又身受重伤,便留我下来,在庙中寻了个厨房的活计,让我帮着打打杂,平日也可以接待一些去苦海寺进香留住的女客。” “打杂?那是什么?像丫鬟一样?”柳瑶突然讥讽的说了一句。 柳蔚看柳瑶一眼,没有说话。 老夫人像是没听到这句,只看着柳蔚,又问道:“这次回来,想做什么?” 柳蔚摇头:“祖母,孙女什么也不想做,当初要走的是孙女,便是死是活,也不愿再连累相府了。这次来观缘寺,只是知晓今日相府出行,孙女只想在离京之前,再看祖母一眼,这便了却心事,可以安然离开。” “姐姐说的,可真好听。”柳瑶再次出声:“姐姐若是这么想念祖母,当初为何要离开?嫁给七王爷莫非还委屈了姐姐?姐姐走了,你可知你害祖母多挂念你,你可知府中因你任性妄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可知祖母年近老迈,还要入宫替你求情?” “好了!”老夫人沉声轻斥。 吕氏拉了柳瑶一下,对柳瑶摇了摇头。 柳瑶噎了一下,却只好不甘不愿的暂且闭嘴。 柳蔚却闻言后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握住老夫人满是皱纹的手:“祖母,是孙女不孝,是孙女不该!当初孙女一走了之,害的祖母为孙女操心,害得父亲母亲受孙女连累,祖母,您打我吧,您狠狠的打我吧。” 柳蔚边说边哭,还捏着老夫人的手,一下一下的打着自己。 老夫人的手始终垂着,没有用力。 这一巴掌一巴掌,打在身上根本不痛,柳蔚却埋着头,已经哭得泪流不止,薄薄的面纱也被眼泪打湿,贴在脸上。 顿时,那些本就明显的伤痕,又显露出来,看起来渗人极了。 老夫人终究抽回自己的手,冷眼看着柳蔚,问道:“你想离京?” 柳蔚抽噎着点头,低低道:“我又哪来的面目再留在京都,明悟大师的师弟明远大师,在松州青阳寺当主持,明悟大师替我写了一封信,让我到时,可以投靠明远大师……” “你要去松州,也不愿回相府?”老夫人说到这儿时,已经说不出什么心情,这些年,因为柳蔚的事,相府与七王党势成水火。 丞相柳城夹在中间,举步维艰。 就连柳域、柳琨在仕途上也深受影响,整个相府的人都恨着柳蔚,因为她的一时任性,几乎将整个相府置于火炉中央备受烘烤。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再恨,见到如今柳蔚的这幅摸样,却也狠不下最毒辣的心肠。 再加上,一看到柳蔚,老夫人便想起柳蔚的生母。 说来,柳蔚这脾性与她生母倒是一模一样,一样的犟,也一样的苦命。 “要离京我不管,既敢离家出走,你这孙女我倒不敢认了,只你当初不告而别,你父亲却有话想问你。你今日随我回府,见了你父亲,该如何,他自有判断,让你走,还是让你留,也是他的事。” “祖母……”柳蔚噙着一双湿润的眼睛,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却偏过头,没理柳蔚,只对柳瑶伸出手。 柳瑶忙笑眯眯的迎过来,搀扶住老夫人。 杨嬷嬷扶着老夫人的另一侧,三人绕开柳蔚,走出禅房,吕氏也跟上。 禅房外,阅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见到老夫人出来,秦嬷嬷看了眼阅儿,赶紧告状:“老夫人,便是这个贱丫头私会大小姐……” “不关阅儿的事。” 柳蔚起身,走到门口说道:“祖母,阅儿是受我之命,我说我想再见见祖母,阅儿才答应,让我远远看您一眼。” 老夫人转头看柳蔚一眼,又看了看阅儿,最后冷声说道:“还有个丫鬟记挂你,你这个大小姐,倒是没白当!” 说完这句,老夫人继续离开,吕氏、柳瑶跟随,杨嬷嬷却留了下来。 秦嬷嬷知道老夫人这是不计较阅儿了,顿时一股火气堵在心口,狠狠地瞪了阅儿一眼,寒声道:“你以为你逃得了?老夫人不处置你,你猜猜老爷会如何对你?” 阅儿心头一紧,惶惶的低头,不敢抬起。 秦嬷嬷狞笑一声,又瞪了柳蔚一眼,这才追着老夫人离去。 等到都走远了,杨嬷嬷才看着柳蔚,道:“走吧。” 柳蔚深深看杨嬷嬷一眼,到底没说什么,随着杨嬷嬷的步伐,跟上去了。 …… 柳城是在内阁议会时听到小厮禀报的,他目光震惊,也顾不得其他大人还在会上,追问:“人回来了?当真?” 小厮点头,小声的道:“是老夫人带回来的,此刻就在府中,老夫人让小的来回禀老爷,问老爷,该如何处置。” “竟还有脸回来!”柳城眯起眼睛,霍然起身,对其他大人道:“今日先到这里,府中要事,柳某先行告辞。” 柳域也是内阁一员,闻言起身:“父亲。” “你也一起来。”柳城说着,已经快步走出内阁大门。 柳域连忙跟上,到了门口,才问道:“父亲,究竟出了何事?” 柳城声音发沉:“柳蔚回来了。” “什么?”柳域惊讶:“柳蔚,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柳城没回答,他也想知道,这个逆女,怎的突然又回来了。 第89章:不足为惧了 第89章:不足为惧了 丞相府中,今日可谓出了件大事! 当初逃婚离家的大小姐柳蔚,突然就回来了。 陶宁院内。 柳沁听了婢女烟梦的话,眉头皱了起来:“你说谁?” 烟梦压低了声音,又说了一遍:“大小姐,大小姐柳蔚,听说是在观缘寺遇到的,这会儿已经跟着老夫人回来了。” “柳蔚?”柳沁有些恍惚:“这都,快五年了吧?她怎么想到回来了?” “这奴婢哪里知道,只听说,好像是大小姐想见老夫人一面,便偷偷买通了以前的丫鬟,让丫鬟带着,想去见见老夫人,结果不曾想,被发现了!就给带了回来!” 柳沁冷笑一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边描着眉,一边淡淡的道:“见老夫人?这种鬼话也有人信?柳蔚当初如此胆大包天的离开,现在又谈什么祖孙之情,我看她就是想回来了,才自编自演一出,故意为之。” “三小姐,这有可能吗?”烟梦有些不信:“咱们府中,为了大小姐,这么多年与七王爷势成水火,大小姐但凡是稍稍打听点,便知道府中不管是老爷还是老夫人都该恨她入骨,如此,她还敢回来?就不怕老爷打死她?” “打死了她也是相府大小姐。”柳沁漫不经心的说:“她在外头吃苦受罪的过了五年,眼下有机会回来,便是死在府里头,她也能捡个风光大葬,在外面,死了不过就是一具臭沟烂尸,指不定还要受些侮辱,你说你要是她,你是回来拼一把,还是在外面颠沛流离好?” 烟梦这才懂了,又说:“我听说,大小姐好像毁容了,似乎,在外面真的吃了不少苦。” “毁容了?”柳沁一下子来了精神,将眉笔一放,站起身来:“快些给我换件衣服,我要去看看,毁容了?真是有趣!当初我们这位大姐姐,可是出了名的娇美夺人,让七王爷一眼就给看中了,这下,也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还真是让人好奇啊。” 烟梦赶紧给柳沁拿了衣服出来,正打算换,便听外头小丫鬟禀报:“小姐,四小姐过来了。” “她想必也是听到风声了。”柳沁说着,招招手:“让她进来吧。” 没一会儿,便见一位身着玉兰花芝对襟宽裙,摸样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素美女子,在丫鬟的陪伺下,走了进来。 “三姐姐这是要去哪儿?”一看柳沁正打算换衣服,柳月便笑着问道。 柳沁看柳月一眼,勾着唇道:“我要去哪儿,四妹妹不知道吗?” “嗯?”柳月纤细的柳眉轻轻挑了一下,眉眼可见迷茫。 柳沁愣了一下:“你不是来找我一道过去的?” 柳月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竹篮子,边走过去,边道:“妹妹是来给姐姐送东西的,姐姐前两日,不是问妹妹要香茶花的绣缎吗,妹妹这两日赶工绣了出来,这便给姐姐送了过来。” 柳沁看着柳月拿出来的绣缎纹样,一把抢过来,放在手里左右看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不错不错!这府里,还是你的手艺好,要说绣什么东西,你可比那些绣娘们要仔细多了。” 柳月看柳沁满意,也笑了起来,又问:“那姐姐方才说的要去什么地方,是去哪儿?” 柳沁此刻心情好,也不瞒着,直接道:“我去前厅。” 柳月笑问:“府中来了什么贵客了?” “贵倒是挺贵的。”柳沁看柳月一眼,眼中却夹着轻蔑:“相府大小姐,贵吗?” “大小姐……”柳月噎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眸,顿时圆了起来:“大姐姐?” 柳沁笑的开怀极了:“大姐姐回来了,你没听说吗?” 柳月闻言皱起眉,又上前几步,挽住柳沁的胳膊,撒娇着说:“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你也知道,我身份低微,又没有姨娘照拂,素来哪里有什么消息也是得不到信儿的。姐姐与二姐姐亲近,又有钟姨娘时时关照,哪里有什么声响,自然是瞒不过姐姐的耳朵,可姐姐也照顾照顾妹妹,莫要让妹妹傻傻的,什么都不知晓,总要让妹妹听到点风声,长个心眼。” 柳沁被柳月这番话捧得高兴,拍拍柳月的手,下巴微扬:“我也不是要瞒你,这信儿我也是刚刚才知晓,说是今日老夫人去进香,在观缘寺见到了咱们这位失踪五年的大姐姐,这就将人带回来了,我这不是凑个热闹,想去前厅瞧瞧?到底是咱们的姐姐,虽说过了五年,该有的姐妹之情还是有的,你说呢?” “自是如此。”柳月忙道:“那妹妹便于姐姐一道可好?” “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会儿见了什么,可都甭大惊小怪的,免得失礼人前。” 柳月好奇:“还能见到什么?” “我听说……”柳沁对着柳月的耳朵,小声气的道:“大姐姐毁容了。” “啊?”柳月惊呼一声,又忙按住嘴! 柳沁轻鄙的瞧柳月一眼:“你看你看,大惊小怪了不是?回头见了人,可别这样一惊一乍,免得让我也跟着丢脸。” 柳月忙点点头,心里思绪万千,嘴上却没忘记吹捧说道:“妹妹哪有姐姐的镇定,姐姐素来稳重,妹妹自是不及万一。” 柳沁笑笑,也不说什么,只是去了内室换衣服。 等到外头空了,柳月才蓦地沉下眼,低垂着眉宇,瞧着自己的鞋尖,心中思虑开来。 柳蔚回来了,时隔五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柳月轻轻皱眉,心中隐隐产生一股不安。 只是随即,柳月又镇定下来。 不是说毁容了吗?若是真的毁容了,那倒是不足为惧了! 没过一会儿,柳沁换了衣服出来,柳月又恢复了之前温柔亲和的摸样,伴着柳沁身侧。 两人从陶宁院出发,一路往着前厅走去。 走近了,却发现正院大门紧闭,几个丫鬟嬷嬷守在门口,不让人进。 柳沁身边的烟梦上前,塞给守门嬷嬷一个银锭子,压低了声音问了几句。 问完了,烟梦才回来禀报道:“小姐,说是老夫人不许其他人进去,连夫人与二小姐,都被赶了出来。” 第90章:好好呆在府里 第90章:好好呆在府里 柳沁皱起眉:“不让人进去?那是想做什么?” 烟梦摇摇头,却又说道:“那嬷嬷说,出来时听到老夫人叫大小姐跪下,估摸着这会儿,大小姐正在罚跪。” 柳沁闻言笑了一下,又问:“夫人和二姐姐呢?” “好像回去了。” 柳沁立刻道:“去主院!” 柳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抿了抿唇,却到底随柳沁一起走了。 而正院的正厅里,柳蔚的确跪在地上,老夫人坐与首座,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正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老夫人转了几下佛珠,就看柳蔚一眼,嘴里念叨的经文断了,眼中的深意,也每看一眼便加深一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杨嬷嬷来报,说是老爷已经回来了。 再过了一会儿,柳蔚便听到外面大门声响,接着,一连串的脚步声,越行越近。 回来的不止是柳城,还有柳域与柳琨,柳逸因为出外办货,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柳琨显然也是匆忙间收到消息的,回来时,便在门口遇见了大哥与父亲,才一道进来。 三人一进来,便看到跪在大厅中央的柳蔚。 柳蔚此时戴着面纱,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的。柳蔚膝下没有垫垫子,身子瘦弱着,就这么跪在又凉又冷的地上,背脊挺得很直,一动没动。 柳城脸色当即便不好,但他素来老成,并未失了仪态,只是先于老夫人请了安,才看向地上的女儿柳蔚。 柳蔚适时的开口,但应该是方才哭久了,此时声音干哑,透着一股砂纸磨砺过的粗糙:“不孝女,见过父亲。” “孽障!”柳城骂了一句,却是忍了又忍,才没伸手打柳蔚。 柳域、柳琨的脸色也不好。 柳域是文臣,谦谦君子,倒是懂得克制,柳琨是武将,见状却一步上前,抓住柳蔚的衣领,将人拖起来,想要动手。 柳城大喝一声:“你做什么!” 柳域也忙按住柳琨的胳膊,说道:“二弟,冷静点,先放开她。” 柳琨这才不情不愿的将柳蔚松开,但脸色却非常难看! 要说这府中谁最恨柳蔚?不是老夫人,不是柳城,不是柳域,正是柳琨! 柳琨少年得志,武状元出身,原本仕途良好,却因为柳蔚悔婚,闹至相府与七王爷不可调和,导致他当初原本有的晋升机会,因着七王爷的干涉,生生将机会流失! 相府但凡在朝为官的,都因为一个柳蔚而落的不上不下的地步。 柳城已经是丞相,而柳域是文臣,直属父亲柳城管辖,但他柳琨却是武将,管束他的人,恰恰就是七王党之人,这些年来,柳琨有过三次晋升机会,却都没有成功。 同期友臣都说,相府得罪了七王爷,但凡当年的结不解开,他一辈子也就是个副将,再也上不去了。 这些话柳琨听了五年,早已怒火中烧,气愤难平,到如今,见到罪魁祸首的柳蔚,他怎能不狂,怎能不疯? 但到底,老夫人在前,又有父亲与大哥的干涉,柳琨没有打到柳蔚。 但柳琨丢开柳蔚时,没有留手,将本就消瘦轻弱的女子砸在地上,只听“咚”的一声,柳蔚的手肘压到了地面,撞破了一块皮,很快便红肿了。 柳蔚“唔”了一声,却没叫出声来,只是埋着头,倒在地上,眼泪又开始无声的流。 老夫人皱皱眉,看向柳琨:“你先出去。” 柳琨不服,正想说什么,柳域已经将柳琨往外推:“祖母叫你出去,你就去外面等,莫要惹祖母不快。” 柳琨最后还是离开了。 杨嬷嬷端来新茶,老夫人说道:“你们父子也冷静下来,先坐下。” 柳城与柳域这次坐下。 手边茶是新鲜的,柳域喝了一口,却喝不出什么味道。 柳城直接动都没动,只看着柳蔚,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孽障,你可知你当年的作为,害的相府有多难堪?” 柳蔚闭了闭眼,瘫在地上,苦笑一声:“父亲,您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女儿已经这样,不在乎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当初之事,莫非你还对了不成?”听柳蔚这自暴自弃的语气,柳城顿时拍案而起,怒上眉梢。 柳蔚看着父亲,没有在老夫人面前哭哭啼啼,只是冷着声音道:“那父亲不问女儿一声,便为女儿决定终生大事,父亲又对了吗?女儿哪怕如今成了这样,也未后悔一次。” 柳蔚说着,哗啦一声解开脸上面纱。 顿时,一张红白烧伤的可怖脸庞,露了出来。 柳城一震,喉咙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柳域霍然起身,看着柳蔚的脸也怔忪了许久,才干涩的问道:“你……怎会这样?” 柳蔚看着大哥,轻讽一笑:“大哥惊讶吗?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这大概就是我不孝的报应。不过我不在乎了,我的一生如何都是毁了,嫁给七王爷也好,成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也好,我都无所谓。此次回来,我只为见祖母一面,如今人见到了,父亲要杀了我,我无悔,要放我走,我便自甘离去,永不入京,一切,但凭父亲做主。” “你——”柳域想骂柳蔚几句,可看着柳蔚这张脸,又对上柳蔚不屈的眼神,到底没说什么。 说来,柳域与柳蔚也不亲,他是嫡子,柳蔚是庶女,他们的关系,说难听点,也就是名义上算兄妹。 实际上,他到现在连柳蔚到底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因此,他并没有那么大的立场去斥责她。 柳蔚看出了大哥柳域的态度,她转过头,又看向父亲柳城。 柳城沉着眸,从柳蔚揭开面纱便没有说话,到如今,依旧沉默。 柳蔚不知父亲是被自己的容貌吓到了,还是有什么其他思虑,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 直到后来,老夫人放下佛珠,淡淡出声。 “柳蔚先回怀月院住下,到底是柳府之女,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呆在府里。” 柳蔚看了老夫人一眼,她知道老夫人会留下她。 哪怕老夫人说,一切但凭柳城做主,但柳蔚就是知道,老夫人不会让她离开。 老夫人是个多重视门楣的人,柳蔚很清楚! 今日她回府之事,看到的人太多,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街知巷闻,到时候,各方势力必然会紧盯。 很有可能,七王爷容溯也会上门一趟,到时若是她又不见了,给不了七王府一个交代,那曾经的矛盾,必然会再次升级! 第91章:指不准能化干戈为玉帛 第91章:指不准能化干戈为玉帛 有了老夫人正式发话,杨嬷嬷领了命,便过来扶起柳蔚,又给柳蔚戴上面纱,将她带走。 柳蔚临走前,又看了柳城一眼。 见父亲只是看着自己,眼中复杂深沉,柳蔚回过头,安心的随着杨嬷嬷离开,心里却感叹,今日这场戏,总算是结束了。 柳蔚已经累得只想找张大床,好好躺躺了。 杨嬷嬷一路将柳蔚带到怀月院。 怀月院是柳蔚曾经的院子,五年过了,这里没人居住,也没丫鬟打扫,早已满是灰尘。 这一路上,有许多丫鬟嬷嬷都悄悄的看着她。 柳蔚一直没说话,等到了怀月院,杨嬷嬷才说:“这里需要清扫一下,我去找人来,你先坐坐。” 柳蔚一把拉住杨嬷嬷的手,说道:“嬷嬷,可否让阅儿来?” 杨嬷嬷看着柳蔚,再看着柳蔚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沉默一下,没答应,只是道:“你先休息。” 说着,杨嬷嬷便推开柳蔚,走了出去。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多走一步,入鼻子的都是黑尘。 柳蔚最后还是走到了院子里,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这时,柳蔚却听旁边的槐树树丛里传来一声小小的“桀”声。她抬眸去看,便见树页中间,一颗黑色的鸟脑袋,探了出来。 柳蔚看了看四周,感觉到除了容棱留下的几个暗卫,别无他人,便对珍珠招招手:“下来。” 珍珠忙飞了下来,坐在柳蔚怀里,仰着头,小脑袋蹭着她的手腕。 柳蔚摸着它,问道:“小黎怎么样?” “桀。”珍珠叫了一声。 柳蔚叹了口气:“小黎现在还不知道,等知道了,必然会闹,到时候你不要带他过来。他找不到我,哭两日便会消停,找到了我,反倒越发的起劲。” “桀桀。”珍珠又叫了一声。 柳蔚点头:“嗯,要待一段时间,至少等到将事情都查完。” “桀桀桀桀。” “好,到时候我们回曲江府,这里不好,你也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这里,只有小黎没心没肺,哪儿都喜欢。” “桀桀。” “关容棱什么事?我们是我们,他是他。” “桀。” 柳蔚眯眼,敲了珍珠脑袋一下,在黑鸟委屈的目光下,不高兴的说:“我是个男人,我嫁什么人,要嫁也不嫁给他,我若是要嫁给王爷,五年前就嫁给容溯了。” “桀……”这次珍珠的叫声,明显迟疑了。 柳蔚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珍珠也听见了,忙又蹭了蹭柳蔚的手腕,才扑扇着翅膀,飞回了树丛里。 过了一会儿,杨嬷嬷回来,带着几个丫鬟,其中走在中间的便是阅儿。 看到阅儿时,柳蔚松了口气。 今日到底利用了阅儿,所以柳蔚最怕的便是秦嬷嬷找阅儿的麻烦。 眼下既然要继续留在相府,自然要将阅儿带到身边来,比起其他人,还是阅儿让她放心些。 而她查完事情离开后,也会将阅儿带离相府,第一次弄丢主子,阅儿保住一命,要是还有第二次,想必就真是没命了。 杨嬷嬷吩咐几个丫鬟打扫屋子。 几个丫鬟都是小丫鬟,刚进府不久,也没多少背景,虽然很好奇这位戴着面纱的大小姐,但也只是乖巧的打扫,没有起什么胡乱心思。 而此时,正厅里老夫人遣走了柳域,只留下柳城说话。 “你考虑一下,柳蔚留下是必定要留下的!人现在成了这样,柳瑶那丫头大庭广众的便将柳蔚的面纱掀开,周围不知多少双眼睛看着,今日十五,去观缘寺的香客本就多,我还看到了御史孟大人的夫人也在,兜兜转转,柳蔚毁容归来的事必然不过明日便要传开。” “我们若将柳蔚赶走,如何好向外交代?还有七王爷那儿,眼下柳蔚回来,还成了这幅摸样,想必七王爷也庆幸当年没娶了她,你好生说说,指不准能化干戈为玉帛。” 老夫人说的这些,都是挡在目前的现实性问题。 柳城听着,也知这个理,点点头,却道:“她这五年的事我会派人去查,只是,一个女儿家,五年时间无影无踪,母亲,她会不会已经……” 老夫人也知柳城的意思,只是垂首:“她都这样了,是不是清白之躯,还重要吗?她如今此等模样,便是联姻也无人敢娶,你不若将心思放在沁儿和月儿身上,瑶儿的婚事算是定了,沁儿那个还要再看看,至于月儿,也差不多了。” “是。”柳城点点头,思忖起来。 …… 主院。 吕氏看着柳瑶心神不宁的盯着门外,便放下手上的茶杯,淡淡的道:“不用看了,你父亲也好,祖母也好,必然会将柳蔚留下。” 柳瑶立刻看向母亲,坐过去了点:“留下来又能怎么样,柳蔚这个样子,莫非还能结亲不成?不仅年纪大,还那副摸样!” 吕氏轻轻笑着:“柳蔚再不好,还是你父亲的女儿,你的大姐姐。” “母亲慎言。”柳瑶不高兴的说:“我可没有什么大姐姐,我只有一个大哥。” 柳瑶说自己只有一个哥哥,而不是三个,显然也是不愿认柳琨和柳逸的意思。 到底嫡庶有别,柳域是嫡子,柳瑶是嫡女。 柳域还好,懂事又晓礼。 柳瑶却是太过妄为,不知望族宅间的门面功夫。 吕氏看了女儿一会儿,提醒道:“你在我这里可以不认,出去了,不认也得认,可懂得了?” 柳瑶撇撇嘴,不吭声了。 这时,外面丫鬟进来,说是三小姐、四小姐来了。 吕氏说了句让她们进来,丫鬟便出去请人。 柳瑶却冷哼一声,表情不屑的道:“两只应声虫也来了,必然也是闻着味儿了。” 吕氏看了柳瑶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柳沁与柳月在丫鬟的陪伺下走了进来。 柳沁一身娇红衣裙,瞧着清爽活泼,柳月一身玉兰衣裙,却是静雅恬美,看着两位妹妹,柳瑶没多少心情,只是拿起手边的糕点吃了一口。 吕氏对她们摆手,让她们坐下,又问:“怎么想到这会儿过来了?” 不是晨昏定省的时候,庶出小姐素来不会来夫人院子走动。 第92章:重立柳蔚的身份了? 第92章:重立柳蔚的身份了? 柳沁嘴皮子好,先是对吕氏请了安,又对柳瑶说了会儿甜话,才将话题引到目的上:“听说,大姐姐回来了?” 虽知道柳沁此番过来的意图,但听柳沁说出这句话时,柳瑶还是轻蔑的勾了勾唇,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回来了,三妹妹这是想大姐姐了?” 柳沁一幅当真姐妹情深的摸样,认真说道:“可不是吗,大姐姐虽说比我们要大几岁,小时候也不爱与我们一道玩,可我是最想念大姐姐的。那会儿,我就盼着往后能像大姐姐一样,得老夫人宠爱,得父亲母亲器重,还能说一门上好的亲事,只是大姐姐后来太过任性,生生将父亲母亲的恩典给推了不说,还做了逃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着实让我心惊了不少日子呢。” 柳沁这话吹捧意味在里面,打听的意味也在里面。 柳瑶装作没听懂,她平时虽然喜欢差遣柳沁,但这会儿她心情不好,可不耐烦对柳沁虚以为蛇。 柳沁看柳瑶不搭理自己,也有些尴尬,只好看向吕氏。 吕氏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道:“不管蔚儿做错了什么,也终究是老爷的女儿。沁儿,往后莫要编排蔚儿了,说到底,她也是你们的大姐姐。” 柳沁心中大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知如今事态如何,但柳沁却知道,吕氏这个意思,竟是让她不要为难柳蔚。 可是为什么? 柳沁可不信吕氏是什么不分嫡庶,一视同仁的慈母。 柳沁只是觉得,这里面,大概还有自己不知道的情况,让吕氏至少现在对柳蔚是还在观望状态的,没有下决定。 柳沁心思通透,想好了,便起身伏了个身,谨慎的点头:“是,女儿晓得了。” 吕氏点点头,又说道:“你们来坐坐就好,我有些乏了,没事就回了吧。” 说着,吕氏又看向柳瑶:“瑶儿也回去,莫要在我这儿赖着。” 柳瑶不愿走,还想在这儿等着主厅那边的消息,但母亲都赶人了,她咬咬唇,到底还是没有忤逆,起身请了退。 而从头到尾,柳月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乖巧的坐在柳沁后头,噙着一双轻柔的眸子,看着她们。 出去时,三人一起出去的。 柳瑶走在最前面,柳沁追着柳瑶的步伐,而柳月走在最后。 “二姐姐,好姐姐,你可千万与我说说。大姐姐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二姐姐!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柳沁提着裙子,追柳瑶追得好不狼狈。 柳瑶却理都不理柳沁,迈着步子,走得飞快。 追了好一会儿,见柳瑶确实不搭理自己,柳沁也有些怒了! 她不追了,站在原地看着柳瑶的背影哼了一声,憋足了满满一腔的火。 后面柳月也跑了上来,柳沁一下子找到了出气口,对着柳月喝道:“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走个路也走不利索,信不信我告诉杨嬷嬷,让杨嬷嬷再请女先生练你一个月的莲步。” 柳月心中委屈,脸上却半分没表现出来。 只是讨好的笑笑:“我的步子本就不好,哪里比得上二姐姐仪态千千,还不落半分。求求三姐姐莫要告诉杨嬷嬷了,要不,我这往后可有苦头吃了。” “多练练你的步子,也是为了你好!”柳沁冷讽的说。 柳月苦笑起来:“妹妹自然知姐姐的好意,只是,妹妹若是练步子,可哪还有时间给姐姐绣新的黄月缎子了。” 柳沁想了一会儿,想到还是缎子重要,便道:“这次放过你,往后自己长点心。”说着,朝着自己的陶宁院走去。 等柳沁离开,柳月看着柳沁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柳月的丫鬟碧蓉却有些不忿的道:“三小姐就知道欺负四小姐您。” 柳月看碧蓉一眼,对碧蓉笑笑:“三姐姐也是为我好。” “小姐,您就是太心好,太善良了,但凡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三小姐在二小姐那儿碰了钉子,才来找您的茬。就您还帮三小姐说好话,再说那莲步,小姐您可才是得女先生夸赞最多的一位,您的步子,女先生可说了,就是选秀的时候,也能站在前面的,三小姐自己走得歪歪扭扭,还有脸说您。” “都是自家姐妹,我顺顺她怎么了。”柳月宽宏的道:“你也是,不要这么小心眼,省得让人听了闲话。一家人,还是和睦些的好。” 碧蓉叹了口气,对自家小姐很是恨铁不成钢,但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柳月脸上笑意不减,她看了看柳沁陶宁院的方向,又看了看另一边,那个方向是通往怀月院的。 怀月院,是她那位大姐姐以前的院子。 其实从方才夫人的态度里就能分析出来,柳蔚,大概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夫人既然叮嘱柳沁莫要乱说话,那便是老夫人与父亲,都有留下柳蔚的意思。 想到这里,柳月的眼神,到底还是深了些。 大姐姐柳蔚留下来了。 会不会对那件事,有什么影响呢? 柳月思忖着,可是思不出些许的端倪,最后只好走向自己的院子,却对碧蓉叮咛:“回头你去打听打听大小姐的消息,隐蔽一点,莫要打听得太明显了。” 碧蓉点点头,了然的应承。 结果柳月前脚回到自己的敏芝院,后脚碧蓉就传来消息。 听了碧蓉的话,柳月眯起眼睛:“回到怀月院了?” “是,方才奴婢亲眼看到杨嬷嬷去管事房要了几个小丫头,说是给大小姐打扫屋子用的。” 柳月沉下眸,原以为就算留下来也会暂居客院,或者暂居老夫人那儿,不曾想竟然回到了怀月院。 这是当真要重立柳蔚的身份了? 真是麻烦,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柳月想了想,看着外面天色还早,一咬牙,对碧蓉道:“去准备点东西,我要去看看大姐姐。” “小姐。”碧蓉劝道:“眼下二小姐和三小姐都没有任何表示,咱们第一个过去,恐不太好。” 柳月也知道这个理儿,但她却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柳蔚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毁容了,又毁成什么样? 这个疑惑若不解决,柳月今日一整天都会坐立不安。 第93章:相府四小姐 第93章:相府四小姐 柳月摆了摆手,还是吩咐道:“按我说的做,去准备东西。” 碧蓉见小姐执意,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去外头准备。 怀月院內。 柳蔚坐在院子里,看着丫鬟们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她有些乏的歪在走廊的柱子边,脑袋靠着红色的柱子,觉得今日大概哭多了,眼睛开始困了。 阅儿怕大小姐在院子里睡着,给大小姐倒了杯水,让她喝着,再等等。 屋子里灰尘未除,也无法睡人,一进去就是闷鼻子的味道,大概要晚上才能消散。 柳蔚喝着水,因为没放茶叶,味道浅淡干平,吃不出什么。 实在无聊得紧,柳蔚索性起来走动走动。 最后柳蔚就这么走出了后院,看到两个丫头正在打水,那水井大概很久没用了,再搅水上来的时候,便有些使不上劲。 两个丫头累得满头大汗,也没将下面的桶搅上来。 柳蔚看不过眼,过去看了眼,说道:“我来。” 两个丫头连忙惶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柳蔚没理她们,接过那手杆,随意搅了两下,水桶便被搅了上来,看到里面满满的清水,两个小丫头眼中崇拜极了。 柳蔚将水桶给她们提上来! 等直起身,看两个小丫头还愣愣的,柳蔚敲了一下其中一个的头,笑道:“睡着了?” 那丫头这才回过劲儿来,脸颊烫红,又说了句奴婢不敢,才与另一个小心翼翼的提着水桶离开。 这是府里新来的一批丫头,杨嬷嬷找了六个来,算上阅儿七个。 阅儿是其中最大的,十五岁了,而其中最小的,才九岁,刚才提水的两个,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都是小孩子的年纪,柳蔚对其倒是照顾了些。 到了现在,柳蔚已经很能感受到杨嬷嬷的好意了。 柳蔚若是要在府中住下来,身边必然不会只有一个阅儿,到时候不说其他院子里往她这儿塞的人,她自己,总要有几个用得放心的丫鬟。 杨嬷嬷直接过了几个新买来的丫头给她。 新买来的丫头,不是家生奴,也就是在府中没有亲人,便没有根基,只有依附她,而且年纪还小,培养空间也大,最重要的是背景干净,没有被人提前收买的可能。 柳蔚对这个情况是满意的。 其实刚开始柳蔚已经做好了要找个机会将明香惜香弄一个进来帮自己的意思了;但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毕竟明香惜香还要照顾小黎。 而且这两丫头是三王府的大丫鬟,出门在外,说不定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不好解释。 柳蔚并不知道,在丫鬟上这么关照她到底是杨嬷嬷自己的意思,还是杨嬷嬷揣摩着老夫人的意思办的。 跟老夫人,柳蔚真的不亲,对这位老人家也不太了解。 柳蔚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通里面的关节,暂时也就放下了,等待往后静观其变。 今日毕竟是进府第一日,还是需要再观望观望。 两个丫鬟提了水去外面,不一会儿就拿着空桶回来,这次回来了四个,四人对柳蔚行了礼,便围着水井,将桶放了下去,舀了舀。 柳蔚在旁边笑眯眯的问:“要不要我帮忙?” 四个丫鬟顿时脸色苍白忙不迭的摇头,其中最小的一个,小心翼翼的说:“我们自己来。” 说完,好像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忙补了一句:“奴婢们自己来。” 柳蔚摸摸那小丫鬟的头,小丫鬟顿时脸颊绯红。 四人的力气比两人大,她们好不容易将水桶搅起来,顿时有种成就感,有些得意的看了柳蔚一眼,然后提着桶走到前面。 柳蔚觉得这些小孩真好玩,等四个丫鬟离开,柳蔚看了会儿她们歪歪扭扭抱着桶连衣服都打湿了的背影,便挽起袖子,打算修修这个水井的搅箱。 柳月来的时候,便看到满院子忙不迭的丫鬟,来来去去,不是拿着笤帚,就是拿着抹布,一个个埋头做事,像是没有发现她。 柳月皱了皱眉,碧蓉刚打算开口,柳月又拦住碧蓉:“进去看看。” 两人进去,看了好一会儿,没看到柳蔚,最后碧蓉拦住一个个头小小的丫鬟,问:“大小姐呢?” 那丫鬟呐呐的张着嘴,显然不认识碧蓉,也不认识柳月,但丫鬟胆子小,见了两人身上好看的衣服,便乖巧的回道:“回贵人,大小姐在后院呢。” 碧蓉放开丫鬟,与柳月一起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柳蔚面上盖着面纱,一双玉臂暴露于空气,她手上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就将水井上头那生硬的搅箱给修好了。 只是修好后,柳蔚手上却全是灰,脏兮兮的,有些难堪。 “大姐姐?”迟疑的轻柔女声在身后响起。 柳蔚回过头,便看到一脸诧异的柳月,柳月身边跟着个丫鬟,正僵在原地,杏眸圆瞪的看着柳蔚。 柳蔚视线很快转开,她猜到了会有人来“看”她,却没想到第一个来的,不是柳瑶,不是柳沁,竟然是柳月。 对于柳月,柳蔚还有些记忆,或者说,曾经的原主还有记忆。 五年前的柳月才十一岁,但现在的柳月,却没怎么长变,只是个头高了,脸蛋尖了,身材也玲珑可人了些。 这会儿刚好那四个小丫头又抱着空桶跑回来了。 四人看到柳月和碧蓉时,有些害怕,也不知该怎么请安,只好埋着头,绕开两人,走到水井边。 四个丫头已经做好了要使劲搅才能搅起来的准备了,但很奇怪,这次的搅箱,竟然一下子就搅起来了。 那流畅的劲儿,不止不用四个人一起,哪怕一个人也能搅起来。 四人吃惊得睁大眼睛,看看水井,又看看柳蔚。 柳蔚却只是笑笑,说道:“快把水打起来,我要洗手。” 四个丫鬟赶紧加快了速度,将水桶抱出来后,便舀着水给柳蔚洗手。 洗干净了手,其中一个丫鬟看着柳蔚湿漉漉的手指,犹豫一下,把自己怀里的手绢拿出来,递给柳蔚。 柳蔚接过,对丫鬟笑笑。 小丫鬟一脸美滋滋的,似乎找到了伺候主子的方法,很是高兴。 等四个丫鬟又走了,柳蔚才慢条斯理的一边擦手,一边回头,看着那被自己忽视得够久的相府四小姐。 第94章:藏得好似还挺深的 第94章:藏得好似还挺深的 柳月很难形容现在是什么心情,其实柳月还记得五年前的柳蔚是什么样子,柳蔚高傲、冷漠,因为年纪是姐妹中最大的。 那时候柳月刚死了姨娘,想到同样死了姨娘的柳蔚,她便下意识地想亲近这位大姐姐。 可是柳蔚不给她机会。 柳月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拿着自己绣得小荷包,笑眯眯的送给柳蔚,第二天,却看到那荷包别在了柳蔚身边丫鬟的腰上。 那一刻柳月很尴尬,又很失望,一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令她再不肯靠近柳蔚一步。 再后来,柳月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法,就更是对柳蔚敬而远之。 原本彼此都是相安无事。 直到柳蔚的婚事在府中掀起惊涛,再到柳蔚逃婚…… 其实那时候,柳月与其他人一样,觉得柳蔚真是够傻的,柳瑶想嫁给七王爷,都想疯了! 而柳蔚竟然将这样的大好机会,生生推了。 柳蔚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拒绝的是什么?哪怕只是七王爷的一个侧妃,她知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世人都说,七王爷是唯一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王爷。 如果没有太子,那将来继承大统的必然是七王爷,哪怕他是个王爷,按理已经失去了皇位的继承权,但这个世间,本就是成王败寇。 若是没有皇上,也没有太子,难道朝臣会让皇位空置? 到那个时候,必然还是有人要登上这个位置,而这个人选,只有可能是七王爷! 如果七王爷将来登基,那七王爷的侧妃,哪怕不能当个皇后,也是能当个贵妃的。 贵妃身份,柳蔚有什么不满意的? 柳月很想不通。 这次,柳蔚突然回来,柳月觉得自己应该会看到一个对旧事后悔,又因为毁容,而变得自卑、阴暗,独来独往的女人。 可柳月却看到了这样的画面? 柳蔚,竟对婢女这样温柔。 竟挽着袖子,修理搅箱。 柳蔚身上,竟没有她所构想的任何负面情绪。 柳蔚在笑。 天啊,柳蔚竟然在笑。 柳月一时很恍惚,直到看着眼前那戴着面纱的女子朝自己走来。 身边碧蓉推了柳月一下,柳月才回过神来,一下子的,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了。 柳蔚站在柳月面前,眉眼弯弯的,哪怕看不到眼睛之下的容貌,却的确在笑,笑的很是柔和。 “四妹妹?”柳蔚开口。 柳月压制住晕眩的头脑,慢慢点头,唤了一句:“大姐姐。”随后,又补一句:“好久不见。” 柳蔚看着柳月,眼中笑意未减,只抬起头,想摸柳月的头,而柳月却急忙避开。 柳蔚手停在空中,最后还是放下,说道:“是好久不不见了,上次见你,你才这么高。” 说着,柳蔚比了比自己胸前的位置。 柳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反应太大了,这不像自己了,刚才那一刻竟然以为柳蔚要伤害她,便失了分寸。 这会儿回过神来,柳月只好转移话题,把碧蓉手里的篮子接来,递过去:“一些小小心意,庆贺姐姐回家。” 柳蔚拿过那个篮子,打开红布,看了看里面,是几样小绣缎。 “谢谢。”柳蔚说。 柳月看看四周,问道:“一眨眼都五年了,妹妹有些话想与姐姐说,不知可否找个安静的地方?” 柳蔚挽着那篮子,一点不嫌自己动作土气,只说道:“我这儿到处乱糟糟的,还在收拾,也没有好地方招待你,不若就在那边吧。” 柳蔚说着,指着不远处一块大石头,自己走过去,坐在石头上。 柳月脸上佯装的镇定,到底还是崩裂了。 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柳月还是走了过去,却没有坐下。 碧蓉掏出帕子,为四小姐在石头上擦了好几下,又拿了张干净的帕子垫上,这才退开。 柳月如此坐下,对柳蔚道:“多年不见,姐姐倒是不拘小节了不少,以前,姐姐可是最爱干净的。” “当你连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都过过了,便觉得,干净什么的,没那么重要了。” 柳月挑眉:“姐姐这些年,吃了很多苦?” 柳蔚看着她:“四妹妹以为,外面的日子是这么好过的?” “姐姐觉得不好过,为何早些不回来?” 柳蔚不说话,只摸摸自己的脸。 柳月看着柳蔚的面纱,眼神深了些:“听那些丫鬟乱嚼舌根子,还编排姐姐容颜毁了,姐姐,不是真的吧?” 柳月这问的太直白,柳蔚一下笑了:“想看吗?” 柳月沉默。 柳蔚却已经掀开面纱一角,柳月透过那缝隙,看到里面红白狰狞的痕迹,眼睛倏地瞪大。 柳蔚又把面纱盖回去,问道:“还要看吗?” 柳月脸色白了几分,眼睑垂下来,过了很久,才问:“姐姐就因为伤了脸,不肯回来?” “还有什么面目回来。”柳蔚苦笑:“当初要走的是我,之后有什么后果,什么下场,也该我自己承担。” 柳月没说话,似乎在心里缓了好一会儿,将刚才看到的可怖东西缓过去了,才又问道:“那姐姐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意外。”柳蔚双手撑在身后,身子往后仰了仰,看着碧蓝的天空,深吸口气:“被祖母发现,给带回来了。” 柳月突然看向柳蔚:“那姐姐还想走吗?” 这句话,有点超乎柳蔚的意料。 柳蔚觉得柳月是来打探的没错,但是这会儿,柳蔚觉得自己似乎低估柳月的意思了。 可还不等柳蔚回答,柳月又笑着道:“姐姐若是还敢走,便是父亲母亲答应,妹妹可也不答应了。” 柳月说着,抓住柳蔚的手握在手里:“姐姐可知这些年,妹妹有多挂念你,多怕你在外头受罪。姐姐哪怕是为了妹妹,这次回来,可也得安安定定的,不得再离开了,可好?” 柳蔚看着她,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目光中带着些意味。 “妹妹多虑了,便是我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 柳月点点头,似是欣慰:“那就好,相信老夫人,也定不会再让姐姐离开了。” 之后,柳月又与柳蔚说了一些话,等到碧蓉来催,才起身离开。 柳蔚看着柳月的背影,手摩挲着下巴,心里笑了起来。 柳蔚知道这柳府的女人,个个都心思诡谲,却没想到,年纪最小的柳月,竟然也有一番别样心思。 而且,看那味道,藏得好似还挺深的。 这倒是有趣了。 第95章:怎么翻天了? 第95章:怎么翻天了? 一整个下午,七个丫鬟忙得脚不沾地,好歹把怀月院给收拾出来了。 大院子算是扫干净了,堂屋和房间收拾了两间,后面的小厨房与柴房,只收拾了七八分。 天色渐渐黑下来,不出所料,在酉时时分,杨嬷嬷又过来一次,说是大小姐刚刚回府,身边也没人,便将这六个小丫鬟,并着阅儿,留在怀月院里伺候几天。 柳蔚道了谢,送杨嬷嬷出了院子。 杨嬷嬷让柳蔚回去,柳蔚却坚持送杨嬷嬷。 杨嬷嬷只当柳蔚客气,到最后出了院门,终究忍不住说了句:“大小姐往后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老夫人在上,断不会再委屈了大小姐。” 柳蔚也不知是不是真相信了这些都是老夫人所为,只深深的看着杨嬷嬷,说道:“嬷嬷照拂,柳蔚不敢忘。” 杨嬷嬷这才正眼再看柳蔚一次,像是这才发现,这位大小姐也不是那么傻。 可是不傻,当初又怎么会做出那么愚蠢的事呢? 五年来,又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摸样? 说到底,若不是看在纪姨娘……杨嬷嬷又怎么愿意趟这趟浑水。 杨嬷嬷没再说什么,告辞了。 柳蔚这才回了院子,一进房间,便看到阅儿正给她铺床。 柳蔚拉开椅子坐下,说道:“你也别忙活了,先带着那些小的把你们晚上要睡的地方折腾出来。” 阅儿屈了屈身,应承了一句,便出去带着小丫鬟们安顿。 等到阅儿再回来,手上已经端着膳食。 柳蔚看着那三层的食盒,没说什么。 阅儿却注意到柳蔚的视线,主动说道:“大小姐,咱们在下个月发月例之前,都只能拿大厨房的膳食吃,这,奴婢去晚了……只拿了三样,您凑合吃吃,明日我定早些去。” 柳蔚在相府呆过,自然知道,府中主子们,院子里都有自己的小厨房,但这小厨房的花销,是要自己担负的。 每位主子每个月都能拿月例,老夫人是一百两,夫人是八十两,少爷们是五十两,小姐们是四十两,姨娘们是三十两。 这是明面上的钱银,可但凡当主子的,总有自己的私藏。 平日老夫人、夫人赏赐的不说,庶出的也尽量有姨娘接济,嫡出的,更是总能从吕氏那儿拿到好东西。 柳蔚离开太久,怀月院早就被折腾了干净,现在连家具都是五年前的那些,更别论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在下个月拿月例之前,怀月院等于一穷二白,连厨房也没法开伙,因为她们连买油盐酱醋的钱都没有。 而且大厨房的东西,素来是先到先得,你去晚了,也就只剩残羹剩饭了。 阅儿将食盒打开。 看到里面的菜色,柳蔚笑了一下。 自打穿越过来,便是最艰难的日子她也没吃过这种东西,今日,倒是见识到了。 柳蔚拿着碗筷,开始用饭。 吃了一口,柳蔚就把筷子搁了。 阅儿涨红了脸劝道:“小姐,不合胃口也多少吃点,要不一整夜,怎么挨得过去。” 柳蔚却打定主意不吃了。 这的确没法吃。 饭,不光是硬的,还是生的;菜,黑黑红红的,不知道炒熟了没有,唯一一叠肉,里面只有两片肉不说,用筷子刨一下,还能看到小石子。 柳蔚觉得,大概相府的下人也不会吃这种伙食。 是谁故意给她吃的呢?柳蔚不用思考就能猜出来,除了柳瑶,还会有谁? 自己这位二妹妹,从一见面就对她充满恶意,而且那么不加掩饰,生怕她当姐姐的看不出来似的。 柳蔚是彻底没胃口了,今日一天,也折腾得累了,她吩咐阅儿带着小丫鬟们去用饭。 阅儿说让小丫鬟们去,她在这儿伺候。 柳蔚说不用,让阅儿带着她们去,都是新丫头,又入了内院,却因为主子房里没吃食,只能去跟外院的下人一起吃大锅饭,外院的那些人指定不乐意,免不了要给她们脸色看。 小丫鬟们脸皮薄,指不定饭都吃不好,就要跑回来。 等到阅儿带着人走了,柳蔚才起身,回到内室,劳累了一整天,她也懒得沐浴了,只想现在就睡一觉,好好精神一下。 不到一刻钟,她便睡沉了过去。 可另一边,三王府内,此刻却是闹得天翻地覆。 “我!要!我!爹!” 柳小黎站在屋顶上头,一边跺脚,一边在屋顶上走来走去,大喊大叫的,非要他爹。 明叔连带着一群下人,在下面跟着柳小黎走,小黎往左,一群人就往左,小黎往右,一群人就往右,就怕孩子摔下来了! 明香惜香嘴都说干了:“小公子,我的小祖宗啊,公子只是有事离京两日,很快就能回来了,你先下来,怎么好好的非要上屋顶?你砸东西,骂人,干什么都好,别拿自个儿的命开玩笑啊小公子。” 柳小黎一句也听不进去。 哼!他就知道,娘亲不要他了! 明香说娘亲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可能两天,有可能三天,也有可能半个月。 后面的明香没说,但小黎知道,也有可能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小黎一想到自己一下子没娘亲了,伤心得不行,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嚷着要找娘亲。 容棱还在镇格门处理公事,明叔派去的小厮赶到时,容棱正与东西二营的七位副将说宫内防御改动之事。 小厮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守门的将士认出小厮的衣服上三王府的标志,知道有急事,赶紧进去通秉。 容棱让那小厮进来。 小厮一进来,也顾不得在场还有许多人,赶紧说:“爷,不好了,小公子要翻天了。” 这话说得有些突然,那七位副将彼此对视,心中对小公子这一称呼,想法一致。 他们可都知道,都尉大人这次回来带了个私生子回来,虽然没有明着让那孩子入皇籍,但是看起来,可是得都尉大人宠得很呢。 其中东营一队的岳副将,立刻很善解人意的道:“今日时辰也差不多了,都尉大人若不就先回府看看,防御改动之事,也非一朝一夕,明日再谈也来得及。” 容棱却没立刻走,只是蹙眉问那小厮:“怎么翻天了?” 第96章:我爹一走你就要打我 第96章:我爹一走你就要打我 小厮苦着脸道:“不吃饭,也不喝水,一听说柳公子离开了,便嚷着要找人,谁劝都没用。” 容棱揉揉眉心,半晌才道:“晚些吃饭也可以,先哄着,我忙完自会回去看他。” 容棱想得很简单,至少要小家伙哭累了再回去,现在回去,说什么小家伙也听不进去。 小厮都要哭了,忙又说道:“小公子还跑到房顶上,在上面走来走去,走碎了好多瓦片,要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屋子塌了还好说,就怕人摔下来……” 小厮话未说完,容棱猛地起身,直接往外面走去。 小厮急忙随后跟上,后面被晾着的七位副将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看向齐副将。 东营一队的岳副将说:“齐副将,我记得你好像与三王府一位丫鬟走得很近,你找个机会打听打听,了解了解,咱们这位小公子究竟是个什么脾性,哥几个也好有个准备。” 齐副将冷眸看岳副将一眼,哼了一声,不说话。 岳副将皱眉:“你这什么表情?不就是打听打听,你这不是举手之劳吗,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旁边的西营二队李副将拍拍岳副将的肩,摇头,压低声音说:“别提了,黄了。人家姑娘现在不搭理他了,说是连着好几天去王府求见,都被人姑娘赶了出来。” “啊?”岳副将张张嘴,看着齐副将满眼同情。 齐副将心烦意乱的又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容棱赶回王府时,西陇苑里,可谓狼狈一片。 院子里满地的瓦片,都是从房顶上被踩下来的,屋子里,有几个地方已经破了洞,隐隐遍布着灰尘。 容棱一点不会怀疑,自己要是再晚些回来,这房子指不定真要塌了。 看到容棱回来,明叔恍若见到了救世主一般,顶着一脑袋瓦灰,苦兮兮的跑过来,说道:“爷,您可劝劝小公子吧,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容棱没说话,身子却倏地腾起,上了屋顶,脚尖点着瓦片,将那还打算造反的小家伙给抱下来。 柳小黎晃神的功夫,便被容叔叔带到了地上。 小家伙不高兴,挣脱容棱的怀抱,就要继续胡闹! 容棱按着小黎,声音有些冷:“再任性就打你。” 柳小黎闻言一撇嘴,望着容棱,眼眶一下蓄满了眼泪泡泡:“我爹一走你就要打我,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我要我爹,我要我爹……” 小家伙边说边哭,眼睛也红了,鼻子也红了,哭的脖子都烫了。 容棱到底不忍心,就将小黎抱起来,搂在怀里拍着小黎的背道:“乖,你爹很快回来。” “我要我爹……”柳小黎始终念叨着这四个字,刚开始声音很大,后来声音开始变调。 明香着急的说:“小公子,不能再哭了,再哭就要哑嗓子了。” 柳小黎一听,哭的更起劲了。 容棱头疼欲裂,怎么哄也哄不住,最后只能问:“我陪着你,好吗?” 柳小黎望着容棱,小嘴瘪着,还是说:“我要我爹。” “我陪着你,白日带你去衙门,晚上陪你睡,吃饭陪你吃,陪到你爹回来?” 柳小黎吸吸鼻子,好像在判断容棱的话做不做准。 他其实挺喜欢容叔叔的,只是比起外人,他还是更喜欢他的娘亲,骨肉亲情,哪怕娘亲平时懒散,不耐烦,总爱差遣他,没事儿还爱欺负他,但他就是想要娘亲。 想了一会儿,小家伙将手环住容棱的脖子,黏糊糊的脸埋进容棱的脖子,哽咽着,小声问道:“我爹……真的不要我了吗?” 容棱拍着孩子的背,轻哄道:“不会,你爹很快回来。” 柳小黎不知信了没有,一声不吭,容棱却始终能听到,小黎小声的还在抽泣。 实际上,前几日容棱就与柳蔚说过,她一走,小黎肯定不同意,但柳蔚告诉他,她会解决好。 容棱当时信了。 可原来,她的解决方法就是临走前留张纸条,让明香塞到他的早膳碟子下面,上面写着——我儿子就麻烦你了。 真是个上佳的解决方法。 然后,柳蔚这人就一走了之了。 总之,在三王府翻天覆地,地动山摇时,柳蔚已经在怀月院甜甜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柳蔚起得很早,阅儿来给她梳头。 梳了一半,前院来传话,说老夫人叫她过去。 那传话的丫鬟说完,却没有走。 阅儿尴尬极了,她当然知道规矩,通常这种跑腿丫鬟都是要打点的,不说给点散碎银子,哪怕是好看的帕子,或者劣质一点的钗子,也是要匀上一样的。 可怀月院一穷二白,她们家小姐头上连个簪子都没有,又哪来的钱银打赏下人? 阅儿正想跟那姐姐好生说说,说几句软话糊弄过去,柳蔚却斜瞥过来一眼,挑着眉问:“你还有事?” 那丫鬟一愣,大概没想到这刚回府的大小姐这般不懂规矩,一下子却不知道怎么说。 柳蔚道:“没事就去吧,我自会去老夫人那儿请安,不用你带路。” 谁要给你带路了!丫鬟心里想着,又确定这位大小姐真的不打算给赏钱,顿时脸就垮下来了,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这才离开。 等到人走了,阅儿愁心的说:“小姐,您这样不好,那位可是老夫人跟前的二等姑娘,咱们吃罪不起。” 柳蔚透过铜镜看向阅儿,问道:“我得罪她了?” 阅儿一噎,心想岂止得罪了,简直得罪透了。 但想到如今院儿里的情况,阅儿又只能沉默下来。 哪怕小姐不将人撵走,她去对付,也只能得罪了,拿不出赏钱,注定就揭不过去。 阅儿不说了,继续给她家小姐梳头。 柳蔚有些懒懒散散的,等到头发梳好了,上面却光秃秃的,连个木簪子都没有。 阅儿顿时觉得好寒酸,想了想,把自己的簪子取下来,给小姐别上去,嘴里说道:“小姐,我这簪子是我姐姐给我的,也是老夫人赏赐的,小姐戴着虽然失了身份,但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一个要戴丫鬟发簪的小姐,别说相府,哪怕整个京都城,只怕都没有。 第97章:故意找茬 第97章:故意找茬 柳蔚心里好笑,却没有还回去。 她回来相府是为了查案与探寻身世的,现在怀月院穷,她哪怕身上有钱,也不能拿出来用,那就只好从其他地方弄些银子来,总要把日子过下去。 毕竟,她现在也是当大小姐的了,不能害自家院子里这些小丫头们一起跟着受罪。 收拾好了,柳蔚便在阅儿的陪伺下,前往老夫人的孝慈院。 孝慈院内。 柳蔚还没进去,便听到里头莺莺燕燕的笑闹声传了出来。 门口伺候的丫鬟看到戴着面纱的柳蔚过来,便伏了身,请了安:“奴婢见过大小姐,大小姐稍后,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那丫鬟进去后,没一会儿,就听里头的笑声停了。 接着丫鬟出来,对柳蔚打起帘子:“大小姐请。” 柳蔚走进去,便看到里头还挺热闹的,老夫人坐于首位,杨嬷嬷在老夫人身侧陪伴。 下面的红木椅子上,一圈儿的坐了好些人,这些面孔有的柳蔚已经生疏了,有的却一眼看得出。 其中柳瑶、柳沁、柳月也在,再下面的,柳蔚却记不太清,但大略是柳城的妾室们。 柳沁昨日就想见柳蔚了,只是被吕氏敲打了一下,便褪了心思,打算莫要心急。 今日见到柳蔚,柳沁很是好奇,尤其是柳蔚那张面纱几乎盖住了整张脸,令她更是对其“毁容”之说,充满期待。 这么想着,柳沁就真的站起来,说道:“这是……大姐姐吗?” 柳沁话音一出,仿佛打破了房中寂静。 其中一个姨娘也迎上来,笑眯眯的道:“哟,是大小姐啊,这可都五年了,咱们大小姐都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那位姨娘说完,另一位也起身,上来拉住柳蔚的手,眼睛酸酸的说:“这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走了这么多年,大小姐可知,你可吓死我们了,四少爷往年是最喜欢大姐姐的,您这一走,可让四少爷难受了好一阵子呢。” 柳蔚这才认出来,这位拉着她手,生的美艳夺目的,正是四少爷柳谈的生母,木姨娘。 而方才那个先说话的,则是柳沁的生母,钟姨娘。 两位姨娘说的好听,其中木姨娘更是卯足了劲儿的拉着柳蔚话家常。 柳蔚不说什么,心里却了然了。 估摸姨娘是听到什么风声了,知道她这位大小姐是真的彻底回来了,要住在府里,便揣摩着柳城与老夫人估计还是疼爱她的心思,就自作主张的急忙上来巴结。 木姨娘是柳谈的生母,柳府总共有五位少爷,前面三个,柳域,柳琨,柳逸,都是人中龙凤,一文一武一商,在京中风云的势。 可木姨娘所生的四少爷柳谈,却文不成,武不就。 柳蔚五年前还没走时,这位四少爷才十岁,但已经是个冲动冒失,不知长进的了。 这会儿看木姨娘这个意思,估摸着这些年柳谈也没多少出位,依旧是个不温不火的庶子,所以木姨娘才这么热情的连她这个犯了大错,刚回府的大小姐也要应酬。 果真是位慈母。 钟姨娘看不太上木姨娘的饥不择食,与柳蔚说了两句,便回到了位子上。 木姨娘也不好一个人拉着柳蔚说,只好放了柳蔚,也坐了回去。 柳蔚这才得空,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浅淡的挥挥手,让柳蔚坐。 柳蔚看着场中的空位置,走向柳瑶前面的位置。 可路过柳瑶身边时,柳蔚看到柳瑶突然伸出来的脚,不禁在心中低笑,没有跨过那只脚,反倒直直的踩上去。 柳蔚踩的位置刁钻,柳瑶顿时便觉得脚骨一阵钻心的疼,她猛地缩回自己的脚,站起来怒吼:“柳蔚你什么意思?” 柳瑶这倏一出声,其他人都看向她。 老夫人不耐的皱眉:“怎么了?” 柳瑶一瘸一拐的走到老夫人身边,委屈的告状:“祖母,大姐姐故意踩我。” 柳瑶说着,将裙角掀起来,果然看到柳瑶白色的内袜上有一个黑色的脚印,而那个位置,刚好是跗骨的位置,那儿被踩,的确脚上最疼的。 老夫人脸色不悦,看向柳蔚。 柳蔚微笑一下,看不清容貌的情况,那双眼睛,却格外的灵动:“二妹妹可不要胡说,我好好走我的路,妹妹的脚怎的就跑到我的足下了?” “难道你是说,我故意伸脚出来,让你踩吗!”柳瑶不依不饶的道。 柳蔚看着她:“这可是二妹妹自己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祖母,你看她!”柳瑶挽住老夫人的胳膊,小脸一片愤慨:“祖母您听听她说的什么话,这青天白日的,难道我还冤枉了她不成?大姐姐在外头五年,也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接触的什么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幅蛮不讲理的摸样?我能故意伸出脚去让她踩?我脑子又没病,我不知道疼吗?” 柳瑶的话刚说完,柳沁也站起来道:“祖母,我瞧见了,二姐姐的脚好好放在椅子前,结果大姐姐走过时,突然踩二姐姐一脚……” 柳沁话音一落,钟姨娘脸色便沉了一下。 柳沁素来巴结柳瑶钟姨娘知道,但眼下老夫人在上,柳瑶故意找茬柳蔚,柳沁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搅的是哪门子浑水? 钟姨娘是个谨慎的人,在府中循规蹈矩,又在老爷面前柔情似水,为的便是给这个女儿谋个好出路,奈何女儿不争气,总是做些吃力不讨好还引火烧身的事。 令做母亲的无奈又烦恼! 柳沁帮了柳瑶一把,还不做准,又转头对柳月道:“四妹妹,你也看到了吧?” 柳瑶心中一喜,也看向柳月,等待柳月一同帮腔。 老夫人也看向柳月,问道:“月儿,你看到了什么?” 柳月起身,恭恭敬敬的屈了屈身,垂着头,温柔的启唇,却道:“回祖母,孙女什么都没看到。” “你——”柳沁眉头一皱,狠狠瞪向柳月。 柳瑶也沉下脸,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柳蔚看向柳月,并不讶异柳月的不与为伍。 从昨日的短暂交谈中,柳蔚已经知道,这个四妹妹,指不定是三位小姐中最为有主意的,心思深沉,又擅虚以为蛇,恐怕柳瑶柳沁加在一起,也不如柳月的一半。 第98章:带你去七王府走一遭 第98章:带你去七王府走一遭 柳月不肯帮忙,柳瑶却还是没有放弃。 “四妹妹没看清,但是三妹妹可看清了,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大姐姐也不知去哪儿学的一些乡间野妇使绊子的手段,回来尽是用在自家姐妹身上。” 柳瑶噙着两滴泪,红了鼻尖,可怜兮兮的望着老夫人:“我这个做妹妹的,被姐姐欺负两下本也没事,权当是姐妹间的玩笑了。可我过几日就要进宫了,若是伤了脚,踩不了标准的好步子,到时候见了皇后娘娘,岂不失礼人前?祖母,您可不能不管我!” 柳蔚其实很不懂柳瑶的想法,好像无论做什么,反正就是要害她一筹才能甘心,只是柳瑶眼下的把戏,的确不怎么高明。 柳蔚相信,老夫人是将刚才的事情看出来了的。 但柳蔚也很好奇,老夫人到底会如何处置? 这么想着,柳蔚也不多说了,只看着老夫人,等老夫人决断。 老夫人的确是看出来了,实际上,从柳瑶伸出脚时老夫人便看到了,但老夫人没想到柳蔚会踩上去,按理说,柳蔚跨过去便是了,非要去踩一脚,这便是明摆着激怒柳瑶。 这会儿看柳蔚这般镇定自若,老夫人思忖一下,突然觉得五年时间或许真的让柳蔚太长了,长到她这个祖母已经变得不了解这位大孙女了。 老夫人无法决断,并不会为了柳蔚去斥责柳瑶,尤其是在柳蔚刚回府时。 但老夫人也不会为了柳瑶去斥责柳蔚,因为不想寒了柳蔚的心。 事情僵持起来,柳瑶没说话,柳蔚也没说话。 柳沁却突然说话:“祖母,二姐姐可是您的亲孙女啊,您可不能委屈了她。” 柳沁这话说的不止突兀,而且带着谴责意味。 钟姨娘甚至来不及阻止,老夫人已经呵斥道:“放肆!” 柳沁清楚的看到老夫人这句话是对着自己喝斥的,当即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夫人又道:“你两位姐姐胡闹,你做妹妹的不帮着劝劝,还唯恐天下不乱,这便是我柳府的家教?这就是你姨娘教你的东西?” 柳沁晃神的站在那里,一下子喉咙干涩,一句话也说不出。 钟姨娘已经赶紧起身,行了个大礼,对老夫人请罪:“三小姐年纪尚小,口无遮拦,还望老夫人莫要见怪。” 柳沁看着自家姨娘卑躬屈膝的为自己求情,顿时一阵难受,她皱起眉,却还是说:“我本来就看见……” “三小姐!”钟姨娘唤了柳沁一句,朝她摇摇头。 老夫人厉着眸子,冷声说道:“你看见什么了?你方才分明在低头喝茶,你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柳沁张张嘴,还想编景,却恍然惊觉,老夫人这是知道刚才的事,也知道她是故意撒谎的帮衬柳瑶。 柳沁顿时后背一凉,有种心头剧跳的感觉。 老夫人此时话已经明了。 老夫人分明是见证了全过程的,却并不说明,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就是大事化小的意思。 而柳沁自己却冲上去搅乱浑水,刻意将小事化大…… 一想到这里,柳沁顿时有种头脑发沉的感觉,她惊骇的垂下眼,一句话不敢说。 老夫人这才沉下语气,却依旧严厉的道:“回房抄一百遍清心经,明日交给我。” 柳沁不敢叫屈,躬身答应:“是。” 老夫人又看向钟姨娘:“沁儿是你生的,你平时不管自己,总要管管她,莫要任着她胡闹,这样的性子,往后嫁了人,可如何在夫家立足?莫不是想我柳府出去的女儿,被人称作无事生非,乱嚼舌根的瑕疵小妇?” 钟姨娘连又行了个大礼,恭恭敬的悔悟:“是,妾身往后必定好好教导三小姐。” “你的教导便不必了,小门小户,能教导出什么来。”老夫人淡声道。 钟姨娘脸颊一红,却不敢反驳, 柳沁也是涨红了脸,心中又惊又怒,她暗暗抬眸,看了柳蔚一眼,却将今日这仇,算在了柳蔚头上。 若非柳蔚,她哪里会被老夫人指着鼻子骂,还连累姨娘也出丑人前。 老夫人教训完柳沁和钟姨娘,这才转过眸,看向柳瑶,问道:“脚还疼吗?” 柳瑶此刻也是白了脸,方才一心想找茬柳蔚,却没想到老夫人会是这么个态度。 老夫人这样严厉的斥骂柳沁,不就是故意骂给她看?柳瑶若是现在还不识好歹,非要搅合到底,只怕就真要惹老夫人厌烦了。 柳瑶赶紧垂眸,小心翼翼的道:“不,不痛了。” 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柳蔚道:“你做姐姐的总要让着妹妹些,下去了,你们几姐妹好生亲近亲近,别将一点小事,便搅得鸡犬不宁的,可懂得了?” 柳蔚嘴角挂着浅笑,屈了屈身:“孙女懂得。” 这番小插曲,因为老夫人的调和最终暂时消弭。 又过了一会儿,老夫人遣走了其他人,独独留下柳蔚,问道:“这一夜,睡得如何?” “很好。”柳蔚老实道:“到底是回家了,与在外面,不一样。” 柳蔚这句话,令老夫人和缓下脸色:“外面,总比不得家里。” 柳蔚淡淡点头,等待老夫人接下来的话,方才老夫人故意帮她,柳蔚可不认为是祖孙之情,老夫人,今日必定有事要说。 果然,过了一会儿老夫人便道:“今日你准备准备,下午,你大哥带你去七王府走一遭,当初你悔婚在前,七王爷那儿总要当面解释一番,这些年因着你,七王爷仇视我们柳家,而你是解铃人,可知该怎么做?” 柳蔚乖乖的点点头,态度很是恭敬:“孙女懂得。” 见柳蔚答应得这般爽快,老夫人松了口气。 “你是个明白事的,将七王府的事好好解决了,往后,你的亲事我会做主,虽说你过了年纪,容貌又是这样,但我们柳家一日不倒,便不会委屈了你。” “是。” 老夫人看柳蔚的态度实在很好,满意了,这才对柳蔚摆摆手:“那先去吧。” 第99章:很快便会有钱了 第99章:很快便会有钱了 柳蔚起身,对老夫人又行了一礼,走时,手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头上的簪子,簪子掉落地上,“砰”地一声,发出声响。 老夫人看向那簪子,又看向柳蔚的头,像是这才看清,她头上竟然什么首饰都没有,就只有那一支成色并不好的簪子。 柳蔚此时弯腰,将簪子捡起,什么也没说的离开。 外面,阅儿看到大小姐出来,急忙迎了上来。 柳蔚将那簪子还给阅儿,面上却是微笑。 柳蔚知道,自己很快便会有钱了。 厅堂里,老夫人端着茶杯浅浅的啄了一口,放下后,才对身边的杨嬷嬷道:“拿我的牌子,却库房看一看,找两套好些的头面给蔚儿送去,再挑几批布,让人给她置办起来。到底是个当大小姐的,不能太寒酸了。” 杨嬷嬷应下:“是。” 老夫人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道:“这个月的月例,也给她送过去,夫人那儿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 “是。” 杨嬷嬷手脚快,中午不到,便将首饰、布料,连着四十两银子,都给送了过来。 柳蔚看着满桌子的东西,对杨嬷嬷道了谢。 杨嬷嬷也没多呆,东西送到,很快人就走了。 等到人离开,阅儿才兴奋的围着桌子转来转去,一会儿摸摸首饰,一会儿摸摸布料,最后看着那些银锭子,整张脸都乐红了! 柳蔚敲了阅儿脑袋一下:“就这些出息?” 阅儿腆着脸继续笑。 门外的六个小丫鬟也扒着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瞧。 柳蔚拿了一锭银子丢给阅儿,说道:“去准备准备,今天我们吃顿好的。” 阅儿抱着银子,喜滋滋的应道:“奴婢这就去!” 阅儿一出去,六个小丫鬟立刻围了上来,凑着她七嘴八舌的问着话。 老夫人命人给大小姐置办首饰衣服的事,不到一中午,便在府中传遍了。 下午刚过了午膳时辰,柳蔚院子里,便迎来了不少人,有钟姨娘,有木姨娘,有一些不受宠的姬妾,还有一些没生过孩子的姬妾。 这些不是来示好,就是来送礼的,毕竟妾室只是半个主子,说难听的,也是伺候人的。 府中小姐,哪怕是个庶出,但也是正经主子。 柳蔚这个大小姐,人人都以为回来后也只是被搁在一边无人问切,谁知道老夫人竟然这般关照,见风使舵的人,趋炎附势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能来的,基本上都来了。 柳蔚将她们送的东西,一一接下,将人送走后,便指派阅儿将东西都收拾起来,以后不够钱了就拿去当。 阅儿乐的一整天都在笑,抱着那些红珊瑚,玉如意,在屋里子跑来跑去。 申时一刻,外面有个丫鬟来传话,说大少爷来请大小姐。 柳蔚知道这是要去七王府了,应了声,便与其一道过去。 柳域是在门口等柳蔚。 外头停了两辆马车,男女有别,便是同宗兄妹,也是过七岁不同席,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用同一辆马车。 柳蔚出来时,柳域正在与小厮说话。 见柳蔚来的快,一身蓝色对襟裙,瞧着身段曼妙,形态婀娜,只是脸上盖着一层白色面纱,却瞧不出容貌,只能看到一双黑亮清美的眸子。 依着这双眸子,柳域想,若是那张脸没坏,他这位大妹妹,定然也是位娇靓无双的佳人了。 “大哥。”柳蔚走近了,对着柳域屈了屈身。 柳域嗯了一声,说道:“走吧。” 柳域并没有什么话要与这位五年没见的庶妹说,两人实在不亲。 柳蔚上了后面那辆马车,柳域是前头一辆,车夫缓缓驱着马,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可行至京都正街,马车却出了问题。 柳域听了下人的禀报,脸色不太好:“轮子怎么了?” 下人回道:“大小姐的马车轮子拐进石头缝,掰断了。” 柳域不悦:“怎的这么多事?” 下人也很惶恐,不知现在该怎么办。 柳域看了看时辰,他昨日晚上就递了帖子去七王府,七王爷却只有今日下午申时三刻到酉时一刻有时间见客。 柳域皱皱眉,说道:“让大小姐来我这辆车。” 最后,柳蔚在阅儿的搀扶下,上了柳域的车。 车子继续行驶,车内却只有柳域与柳蔚两人。 阅儿坐在外头的车辕上,与车夫并行,柳域的贴身小厮却是在车外跟着跑的。 车厢里很是安静,柳域拿了本书在看,这里去七王府大约还有一刻钟时辰,他总得找点事,打发时间。 柳域看的闲闲。 柳蔚却突然出声:“《复才论》,大哥竟喜欢看这样的杂书。” 柳域看柳蔚一眼,翻了一页,随口问道:“你也看过?” “翻过两页,没什么兴致。” 柳域没说什么,再没回应。 柳蔚看了一眼他瞧的那页,又问:“智才,贤才,学才,儒才,为国之奠者,大哥觉得这句话说得对?” 柳域将书放下,正经的看向她,冷声道:“我喜静。” 柳蔚笑笑:“车上无聊,大哥权当陪妹妹闲聊两句,费不了多少工夫。” 柳域皱眉,显然很不喜欢柳蔚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 事实上,到如今柳域对柳蔚这人的态度都很复杂,他无法当她只是个普通的妹妹。 一来,柳蔚年纪太大,已经二十了,并不是柳瑶那等小女孩,可以随意哄哄。 二来,柳蔚离开这么多年,不知经历了什么,也不知这次回来又有什么目的,柳域是个文人,也是智者,他不会像老夫人想的那般简单,认为柳蔚回来了,就到底还是柳家人。 他对这个庶妹,从小就没什么感情,而现在,还多了一层防备。 柳域将书放下来,问道:“好,那我便与你聊聊,你想聊什么?” “就这本《复才论》吧。”柳蔚说着,拿起那本书,翻了两页道:“这本书品味颇偏,妹妹认为,大哥还是莫要再看为好。” “为何?”柳域道:“此书乃先帝时期,惠德二十六年状元李老先生所著,言辞犀利,语论精辟,连先帝都曾赞不绝口,虽最后无缘入四书房,却至今为人津津乐道,你却说品味颇偏?哪里偏了?” 第100章:如此深远的利害关系 第100章:如此深远的利害关系 柳蔚将书页翻到方才柳域看的那里,递给柳域,重新说道:“智才,贤才,学才,儒才,大哥认为,单有这四才,便能稳固江山,巩立朝堂?” “你要与我谈朝堂?”柳域盯着柳蔚,漆黑的眉宇,不觉间挑了起来。 柳蔚眼角微翘:“不可以吗?” 柳域没回答,只道:“朝堂风云,变幻莫测,你一小小女子能懂什么。” “我至少能懂,为何圣上,未将此书编入四书房。” 柳域看向她,眼眸眯了一下:“哦?” 柳蔚道:“先帝重文,李老先生依先帝之喜,著于此书。并非是为了什么天下大意,朝堂利弊,不过是尊了帝王心头所爱,趁势趋炎罢了。大哥将此书论为宝典,恪尽苦读,到头来思想被带歪了就算了,指不定长此以往,反而惹了当今圣上不悦。” 柳域没说话,只盯着她。 柳蔚继续道:“先帝爱文,现帝爱武,当今圣上英明果断,一手建立镇格门,不爱文才爱将才,大哥在圣上跟前当差,学的却是先帝心头那套爱,莫不是反其道而行?妹妹一介女子,多的不懂,却也知道圣上当初登基之初,废了多少文臣,以保持朝中文武之衡。大哥深谋远虑,思虑万千,莫非还不体其中意味?” 柳域听柳蔚细细说完,再看那本《复才论》的封皮,顿时有种汗流浃背的感觉。 他觉得心头有些烫,后背却发凉,一冷一热夹击,令他宛若炙烤,备受煎熬。 柳域咽了口唾沫,眼神飘移一下,又认真的看向柳蔚。 “这些话,是谁与你说的?”像柳蔚所言,一介女子,又哪里知道如此深远的利害关系。 这些话,必然是有人教她的。 柳蔚也不知说柳域小人之心好,还是歧视女性好,她只是淡淡道:“大哥想多了。” 柳域凝起眸子:“柳蔚,不要在我这里耍花样,我可不是老夫人,对你尚有一分祖孙之情。” 柳蔚微笑,眼睑轻和:“大哥有空担心我,不若担心担心五弟,我听说,五弟失踪了。” 果然,一提到柳丰,柳域脸色就难看起来。 柳蔚见状,又道:“我还听说,府中一些跟着五弟的下人也断断续续失踪了不少,我看这相府的防卫,倒是散漫,哪能让那凶徒来去自如,如无人之境呢。” 柳域皱着眉瞪她一眼。 柳蔚看柳域像是真要火了,低笑一声,不语了。 没一会儿,便到了七王府。 下了车,看着那巍峨高大的王府大门,柳蔚心中对比着,发现还是三王府的门口要高些,就连三王府门口的那对石狮子,都要威武许多! 柳域的小厮去敲门,很快,大门打开,门房出来接客,亲自送柳域与柳蔚进了前厅。 一路过去,柳蔚西下张望,柳域看不过眼,低沉斥责:“老实点,别到处乱看!” 柳蔚笑着:“这么好看的园子,这么好看的花,不就是让人欣赏的,不让看还摆着做什么?” “你……”柳域倒是不知他这个长妹还是个牙尖嘴利的,顿时有些愠怒。 两人一路到了前厅,门房将他们交给前厅的下人,便走了。 下人将他们引进厅内,奉上茶水,道:“侍郎大人稍后,我们家王爷有些事给耽误了,这就过来。” 柳域点头,他身边的小厮,塞了几两碎银子给那下人。 下人道了句谢,这才退下。 七王府的厅堂很大,周围的装饰透着一股大气磅礴,可排列上,又显得简单明快。 柳蔚只看了两眼,便断定了这正与她只有一面之缘的七王爷,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喜爱大气之物的人,内里潜藏野心,而将明明蓬勃之物塑造成简单清爽之态的,那便说明,此人心中暗藏汹涌,却善于伪装,用简洁遮盖澎湃,令其看上去不那么打眼。 柳蔚心里想着,看来这位七王爷,果然不止是单单想做个王爷这么简单。 柳域看柳蔚一直东看西看,搁下茶杯,道了一句:“当初你若不那么任性,这里,便是你家了,还不由着你看?” 柳蔚摇摇头:“我便是嫁过来,也只是个侧妃,哪里由得我想看哪里看哪里。” 柳域眯眼:“你当初离开,是不满分位低了?” 一个庶女,嫁给一个王爷为侧妃,她竟然还嫌低了? 柳域一时不知说她是好高骛远好,还是胆大妄为好。 柳蔚却不说了,当初别说是一个七王侧妃,便是一个正妃,一个皇后,她也不会做。 她柳蔚,从来便不是将自己婚姻大事儿戏对待的人。 柳域柳蔚等了足足一刻钟,也没看到七王爷出来。 柳域脸色越发沉了,今日要说是柳蔚一个人来,七王爷不见也就不见了,可人是他柳域带来的,同朝为官,便是看在这个情分上,七王爷也不该如此冷待。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又过了一会儿,下人终于过来,道了句抱歉,说道:“侍郎大人,我家王爷那儿实在抽不开身,若是您有急事,不若就一道过去书房看看?” “书房?”柳域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书房还有什么人?” 下人回道:“还有李公子,秦公子,方公子三位。” 李君,秦徘,方若竹。 这三个人,可是容溯身边关系最好的三位公侯之子。 按理说,平时这三人,柳域是接近都不好接近,这会儿七王爷愿意给他做个中间人,他该感谢才对。 可是他去,必然要带着柳蔚一起。 柳蔚一介女子,他们都是男子,行走自然不便。 下人还在等柳域,催促道:“侍郎大人若不便前往,王爷说,那便过两日再约吧。” 这是逼着柳域非去不可了,毕竟这次,柳域就是带着柳蔚来负荆请罪的,哪里有择日再来的道理。 柳域沉默一下,还是对下人道:“前头带路。” 柳蔚在柳域身后,闻言冷笑一声,那笑声太过不加掩饰,柳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脸有些涨红。 但柳域在朝为官多年,哪怕有所尴尬,也能极快掩饰过去。 柳域转头,对柳蔚道:“一会儿你便跟着我,莫要乱说话。” 柳蔚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柳域。 柳域被她盯得不舒服,率先出了厅门。 第101章:王爷,你冷落佳人了 第101章:王爷,你冷落佳人了 从前厅到书房,距离不远,没过一会儿二人便到了。 七王府的书房是在湖中心的小榭上方,四面环水,清风吹拂,透着一股凉爽通透之感。 下人让他们在小廊下候着,便进去请示,再出来时,对他们拱了拱手:“侍郎大人,柳大小姐,里面请。” 柳域与柳蔚走去,进入内室,过了两道门才看到房内的四人。 四人皆是翩翩俊朗的公子哥,他们正在对弈,或者说,容溯正在跟一名身着青色长袍的清瘦男子对弈。 另外两边的椅子旁,一边坐着柳蔚在艺雅阁见过一次的李君,一边,坐着一位红袍公子。 柳域在见到四人时,表情便有些不好,他以为容溯有什么事耽搁这么久,原来,只是与好友对弈罢了。 柳域目光沉了一下,却还是恭敬的行礼:“下官柳域,见过王爷!”话落,又对另外三人拱手:“李公子,秦公子,方公子。” 容溯干净的指尖,夹着一颗黑子,他目光微抬,紧盯棋盘,薄唇紧抿,从鼻腔发出一个音:“嗯。” 李君在容溯身侧,李君倒是抬了抬首,手中折扇摇晃,对柳域道:“柳大人来的不巧,方才等久了吧?” 柳域摇头:“哪里。” 李君笑着叹了口气:“恰逢今日若竹回京,咱们七王爷盼着与若竹对弈一局盼了快三个月了,怎么能容若竹就这么离开?”李君说着,又调笑的看了对面青衣公子一眼:“是吧若竹?” 方若竹面色清冷,眼皮未抬,淡定的下了一颗白子,吃掉容溯一片黑子。 容溯眉头微皱,眼眸又深了些。 方若竹身后的红袍公子秦徘见状,端起茶杯,啄了一口,说道:“若竹,快些将黑子杀干净了,咱们好走,免得有人自己玩物丧志,还怪到你的头上。” 李君苦笑的摊手:“你这是说我替王爷兜话了?” 秦徘瞟李君一眼:“难道不是?” 李君点点头:“我是我是,但你非要说得这么明吗?秦徘,我就怀疑你嘴这么坏,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人打残废的?” “因为寻常人打不过他。”再次吃了容溯一片黑子的方若竹,面无表情地说道。 李君揉眉:“成!你们是一伙的,我不跟你们说。” 四人聊得兴致勃勃,显然已经将一旁的柳域给忘了。 柳域尴尬极了,想出声提醒,却见容溯从头到尾都没给他一个正眼,又不好开口。 倒是柳蔚,在后面站了一会儿,见几人下棋的专心下棋,观棋的专心观棋,像是约好的故意给他们晾着。 柳蔚一笑,出声问向一旁的小厮:“有吃的吗?” 她倏一出声,立刻引得房内一静。 柳域反应过来,转头将她瞪着。 柳蔚看着那小厮,可那小厮显然也愣住了,傻傻的看着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倒是李君扬着唇,满面笑意的问道:“这不早不晚的,柳大小姐,可是饿了?” 柳蔚转首看着李君,淡淡的道:“没有,不过无聊,嘴里吃点东西,也好打发时间。” 柳蔚说这话时,眼睛若有似无的瞟了容溯一眼。 李君没想到柳蔚这样坦白,倒是一笑,推了推身边的容溯:“王爷,人家抱怨你冷落佳人了。” 容溯捻着黑子,摩挲着棋子上头光滑的纹路,黑眸轻抬,瞧了柳蔚一眼。 柳域见情势急转,有些担心,忍不住道:“舍妹无状,王爷海涵。” 容溯视线很快转回,他将黑子落下,淡声吩咐下人:“拿两盘糕点来。” 下人这才回神,应了声是,便出了书房,再回来时,不止端了几盘新鲜的糕点,还备上了热茶。 柳蔚自来熟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先喝了口茶,再拿着糕点开吃。 李君笑意盎然的看着柳蔚,棋也不看了,就盯着她! 柳蔚与这李君在艺雅阁对手过一次,对此人没甚好感,眼皮都不抬,慢吞吞的一边观棋,一边吃东西。 柳域尴尬得不行,走到柳蔚身边,扯扯她的衣角。 柳蔚看柳域一眼,拿起另一块糕点,递给柳域道:“大哥,你也想吃?” 柳域:“……” “哈哈哈。”李君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靠在椅背上摇头:“柳大小姐,果真名不虚传。” 柳蔚依旧没看李君一眼,三两下吃完一块糕点,又拿另一块。 这时,棋盘战局也将近到底,容溯下了一子,对面的方若竹几乎连思考都没有,白子一落,彻底将容溯棋盘上所剩无几的黑兵,吃个干净。 秦徘见状,起身长吐了口气,似乎乏了,倦怠的用手中扇子,敲了方若竹肩膀一下:“走了!” 清瘦男子面无表情的站起,随着秦徘离去,离开时,路过柳蔚身边却突然停住。 秦徘走在前面,见方若竹停下,便也跟着停下。 柳蔚手里还拿着糕点,摸样看着有些滑稽。 方若竹看着柳蔚,突然弯腰,探着脖子,脸庞凑到柳蔚的脸颊边,动了动鼻尖。 柳蔚没躲,却感觉到方若竹身上浅淡的薄荷的香气,索绕住自己。 柳蔚好整以暇的问:“方公子干什么?” 方若竹目光微敛,突然道:“芙蓉子,茜草叶,上神花……” 柳蔚眼神一凛,随即,又松下来,笑着说:“方公子好鼻子,连小女子用什么皂角沐浴,都嗅出来了。” 芙蓉子,茜草叶,上神花,这三样,的确是有清洁效果。并且索绕香气的草药,素来多被用以制作皂角,供认沐浴。 但柳蔚身上用这三样,却不是沐浴。 方若竹深深的看了柳蔚一眼,视线在柳蔚脸上徘徊,似乎想摘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 柳蔚与方若竹对视,没有露一丝怯,心口却不禁被提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数秒,最后,还是方若竹先错开视线,不再说什么,从柳蔚身边走过。 直到方若竹与秦徘一道离开书房,柳蔚才松了口气,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却思忖……芙蓉子,茜草叶,上神花,是她用以熬制脸上那块伤疤所用原材料的其中三样。 已经过了三天了,疤痕都干了,这个方若竹,却这么轻易的便嗅了出来。 要知道,她脸上的这东西,足用了十几种草药,这个方若竹是只闻出了三样,还是都闻出来了? 柳蔚一时不免上心。 …… 本文关键词:宅斗,验尸,破案,溺宠,庶女,萌宝。所以没有宅斗肿么可能,女主不是透明体制,相府的女眷也不傻不呆的,碰面了不斗不符合常理与逻辑。 第102章:一分,却也是真心 第102章:一分,却也是真心 “看来若竹对你,很有兴趣。”李君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衣袍的褶皱,笑看着柳蔚:“他那冷冻一般的人,可甚少对什么提上心思的,柳大小姐,果然不俗。” 柳蔚淡看了李君一眼,却实在提不起兴趣与这狐狸一般的男人虚以为蛇,她转开目光,看到容溯。 容溯似乎对棋艺一门很是喜爱,竟然连棋子都自己收拾。 等容溯将棋子收好,这才转身,黑冷的视线,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柳蔚。 柳域上前一步,对容溯拱拱手:“王爷,今日下官前来,是为了……” 柳域话还未说完,容溯已经扬起手,给打断了。 柳域不得不闭嘴,神色却有些不安。 果然,下一刻李君便说:“你来做什么,我们清楚。不过你妹妹来做什么,我们却不知了。柳大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了给王爷一个交代?还是只来蹭蹭茶水,蹭蹭点心?” 柳蔚淡笑一声,没看李君,只看着容溯:“柳蔚是来谢罪的。” 小厮奉上新茶,容溯眉眼微垂的端起,舀了舀茶盖,啄了一口,没有说话。 李君却道:“谢罪?你这摸样,可半点不像有罪之人该有的态度。” 柳蔚这才好歹看李君一眼:“我态度真诚,有什么问题?” 李君笑了,笑的揶揄:“真诚的人,会掩面视人?” 李君也好,容溯也好,肯定早就听说她毁容一事,现在此言,不过是逼她公开容颜,羞辱一二罢了。 柳域已经有些怒了,觉得自己已经做足了态度,可这位七王爷,却一丝面子也不给。 容溯为难柳蔚是应该的,毕竟柳蔚对不起容溯在先,但现在,他这个兄长还在这里,他们是代表相府来的,七王爷此举,是真要与相府对峙到底了? 李君看出柳域火了。 却仍只是摇着扇子,看向柳蔚:“怎么,柳大小姐不敢吗?我可记得,曾经我们王爷是见了你便提出要娶你进门,想必不是花容月貌,也不遑多让了吧,那便揭开容颜,让在下也见识见识。” “李公子。”柳域皱紧了眉:“慎言!” 李君摊摊手道:“既然侍郎大人与柳大小姐不是来谢罪的,那便送客。” “你——”柳域咬牙。 柳蔚没做声,只是目光沉沉的低下眸。 就在下人真的进来摆出送客姿态时,一直未说话的容溯,才搁下茶杯,慢慢道:“阿君,不得无礼。” 李君笑而不语。 柳域看向容溯,冷面拱手:“既然王爷不欢迎在下与舍妹,那便告辞了。”柳域说着,唤了柳蔚一声:“走。” 柳蔚却坐在那里没动。 柳域顿时面上无光,声音也严厉了些:“我说走!” 柳蔚这才起身,却不是往门外走,而是走向李君。 李君脸上的笑容依旧扬着,后背靠在红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瞧着柳蔚越走越近。 待在李君跟前停住了,柳蔚才弯了弯腰,凑近了李君,抬手,搭在自己的鬓角边。 李君挑了挑眉,笑道:“看来比起侍郎大人,柳大小姐,更急于求好啊。” “祸是我闯的,本就不该连累家里。”柳蔚说着,又靠近了李君一分:“不过李公子,你真的想看我的真容?” 李君目光深了深:“你敢揭,我就敢……” 他话音未落,柳蔚已经放下面纱,顿时,一张红白相间,坑坑洼洼,扭曲狰狞的半面丑疤,显露出来。 “砰。”的一声,站在李君身后,捧着茶的下人,将茶杯摔碎了。 下人回过神来,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没人理那下人。 李君只是瞪大眼睛,紧紧的瞧着柳蔚的脸,大概靠的太近了,竟仿佛嗅到了那张脸上焦糊的味道,顿时,便觉得喉咙一痒,有些想吐。 柳蔚却又凑近李君一分,一双眼眸又黑又亮,但配在这样一幅容貌上,却显得鲜外恐怖:“怎么样?满意了吗?” 李君狠狠咬了咬舌尖,咽下了那几欲呕吐的恶心感,咬着牙说:“柳大小姐,胆色过人。” 女儿家,但凡容貌有异的,无不是又自卑又怯懦,可这人却将她丑陋的容貌视作武器,攻击企图看她笑话之人的眼球。 李君深受其害,他甚至觉得,一个人的脸若真的这么恶心,她又哪来的自信继续活下来? 换做是他的话,不若死了算了! 柳蔚看李君的确受到了惊吓,她直起身,顶着这样一张脸,走向容溯。 容溯看着柳蔚靠近,漆黑的眼眸,深深凝起,却没露出害怕,或是一分厌恶的神色。 不愧是能与太子比肩的人物,容溯的心态让柳蔚不得不高看一眼。 “王爷今日故意做这些,不就是想讨回曾经的颜面?这样,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王爷要如何才肯消了这口气?是要我顶着这张脸,去外面走一遭,告诉全京都的人,我柳蔚当初不嫁你是我瞎了眼,所以应有此报。还是要我现在下跪认罪,为你斟茶递水,或再磕几个头?” 柳蔚说到最后,眼底的讥讽满的几乎溢出来,就仿佛容溯真要她做这些,就显得他容溯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了。 李君此时已经调整回来,也听出了柳蔚的话中之话,却一时不知说什么。 容溯看着柳蔚,瞧着柳蔚丑陋恐怖的脸颊,这张脸里,已经没有半分曾经的颜色。 还记得第一次见柳蔚时,是在相府花园,他与柳城在湖心小亭谈事,她带着丫鬟闯入,意识到有外男在,极快被带走,但那惊鸿一瞥,容溯却看到了她娇羞的容貌,可人的身段。 那时候考虑到要将相府并于麾下,他提出联亲,并愿意纡尊降贵,以侧妃之位,迎娶相府庶长女。 此事一度传为佳话,而他那一刻愿意娶柳蔚,虽说九分为了党派,一分,却也是真心。 可万没想到,柳蔚竟敢逃婚! 时隔多年,容溯早已忘了曾经的柳蔚,究竟长相如何,但再看到她,又是这样一副脸时,他竟突然就想起来了。 再两相对比一下,容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就好像,一个正常人,在欺负一个残疾人。 说出去讨回的不是面子,而是更显他度量窄小。 面对柳蔚讥讽冷嘲的眼神,容溯转开视线,看向柳域。 柳域此刻也是一脸羞愤,显然柳蔚受辱,他作为兄长,又是同宗同源,一样感同身受。 “往事已过,多究无意。”容溯说着,对下人吩咐道:“送客。” 第103章:没将退婚书交给相府 第103章:没将退婚书交给相府 柳蔚有些诧异,容溯竟这么简单的打算放过她了? 柳域不觉得简单,在柳域看来,哪怕容溯已经决定揭过这页,但他们相府的脸,却也伴随着柳蔚揭开面纱那一刻,被重重打了一巴掌,眼下他做不出感恩戴德的摸样,只厉着眼眸,拉着柳蔚离开。 柳蔚被拽到门口,一边手忙脚乱的重新盖上面纱,一边加快步伐,避免被柳域拉的太急摔倒。 等出了长桥,柳域才甩开柳蔚,寒声瞪着她:“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柳蔚有些莫名:“我做了什么?” 是啊,柳蔚做了什么?柳蔚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相府排清宿敌,她自愿受辱,却是为了他们这些在朝中行走的父兄之辈。 柳域一下觉得很气愤,他是个文人,尊的天地大义,学的四书五经,伦理家小,世间百态,他看得清明。 却在自家事里,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的道道。 柳域只觉得,自家的妹妹便是在家被千万嫌弃,在外面,也代表着他们相府的颜面,容不得外人这样欺凌到头上! 柳蔚看柳域不说话,寻摸一下,突然明了了。 柳蔚问道:“大哥觉得妹妹扫了你的面子?” 柳域不说话,瞪着她。 柳蔚一笑:“也是,打狗要看主人,大哥这主人还在,妹妹就……” “闭嘴!”柳域厉喝一声,眉宇紧皱:“搞清楚你的身份,什么污言秽语就摆在嘴边,你若是狗,我是什么!”柳域说着,一挥袖子往前走去。 柳蔚愣了一下,在后头盯着柳域的背影瞧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她倒是没想到,这位状元大哥,还挺正义的。 …… 七王府书房内,李君喝了半盏茶才缓下心中的劲儿,摸着胸口说:“乖乖,也太丑了吧。” 容溯瞧李君一眼,起身往内室走去。 李君跟上,嘴里还在说道:“怎么就烧成这样了?我去打听过,寒山寺四年前的确有场大火,火势滔天,烧了整整一个晚上,据说死了不少人,尸体都是焦黑的,碳一样的。柳蔚竟能从里面死里逃生,也是运气,只是脸成了这样,实在可悲。” “这么同情她?”容溯清冷的视线瞟李君一眼:“起先不是还说,要好好戏弄戏弄她?” “算了,人家都这么可怜了。”李君很有良心的说,不过又忙补了一句:“你可记得,你当初气愤难当,她逃婚后,你非但没将退婚书交给相府,还扬言找到了她,便要将她带进王府好好‘教导’她何才是为妻之道。那退婚书,你可快些给送过去,若是让相府的人想起来了,将这嫁不出去的女儿再归给你,我看你怎么是好。” 容溯也想起来这事,顿时皱眉:“退婚书?” 李君瞧容溯这表情,挑了挑眉:“你弄丢了?” 容溯没说话。 李君笑了:“你可别忘了,当初为了钳制相府不给柳城拒婚的机会,你找了你父皇赐婚的,那退婚书也是事后你父皇盖了圣印的,你弄丢了,怎么退这婚?” 容溯脸色沉了沉,随即道:“再求一封便是。” “求也得找你父皇求,你父皇几时回京?” 容溯沉默。 李君扶额:“你父皇的行踪由镇格门保护,便是太后也不知其踪迹,我看这天底下,除了你三哥,没人晓得你父皇何时回来。” 容溯不说话,却瞪了李君一眼:“你最近,好似越来越放肆了。” “我……”李君嘴一顿,有些尴尬。 容溯道:“我的事,自有主张!” 容溯说完,转身便走了。 李君站在原地,摸摸鼻子,轻哼了一声,嘴里嘟哝:“还不是为你考虑,不识好歹。”却不敢再说大声了。 …… 柳蔚随柳域回府也是同乘一辆马车,车内柳域板着脸,看他的书,柳蔚瞧了他两次,觉得无趣,索性靠在一边眯着眼睛假寐。 可过了一会儿,柳域却突然出声:“过两日找太医来府中看看,你这脸,能治就治。” 柳蔚睁眸,看着柳域说:“换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治不了了,连明悟大师也说保住命已是不易。” 柳域道:“你那些乡野大夫的诊断,岂能与堂堂太医相比。” 柳蔚撇撇嘴:“那便随大哥的意思。” 这伤疤既然是她特地熬制的,便断定了不会被诊断出来,他们找来太医也好,神医也好,也都是无济于事。 柳域看她这般不上心,眉头又皱了一下,但到底没再说什么。 没一会儿,柳蔚远远便听到外头有道娇声呵斥:“本郡主说了封锁街道,照做便是!” 这声音太过熟悉,柳蔚眉头一挑,听出来了。 “月海郡主?”柳域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顿时皱眉,对车外的小厮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小厮忙去了,没一会儿回来,道:“公子,前头郡主封路,说是她的东西掉了,要找东西。” “大街上,找什么东西?”柳域说着,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柳域去了好一会儿,也没回来,柳蔚在车厢中已经快困了,才撩着帘子,问外面的阅儿:“去看看还要多久。” 阅儿应了声是,便去了,可回来时却急急忙忙的说:“大小姐,出事了,前头出人命了。” 柳蔚拧起眉:“怎么出人命了?不是找东西吗?” 阅儿也很着急:“奴婢也不清楚,就看到街上躺着个人,一头的血,倒在那里一动不动,咱们家大少爷也在里头,外面围了好多人,还听到有人说要找衙役的。” 柳蔚沉默一下,也跟着下了车。 阅儿担心问:“小姐,您也要过去?” “看看怎么回事。” 阅儿还想说什么,但看大小姐一脸有主张的摸样,不敢多嘴。 柳蔚随着堵塞的交通,一路过去,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围了个圈,正堵在里头说什么。 柳蔚走近,便听到一道妇人声音,大吼大叫:“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啊!你要是走了,可要为娘的怎么活啊!这些天杀的官宦子弟,伤了人命就想走啊!我的儿啊,娘丢了你也是一无所有了,今日便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寻个公道,儿啊,儿啊……” 那哭哭啼啼的声音,听得人不禁恻隐。 柳蔚越走越近,阅儿在旁为她挤开人群,当她们走到前面些了,才看到人圈里的情景。 第104章:妹妹竟然懂医? 第104章:妹妹竟然懂医? 里面的人不少,而占据最多人马的无疑便是上次与柳蔚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月海郡主。 月海郡主手持皮鞭,身后高马耸立,侍从两侧。 郡主站在道路中央,看着地上那哭闹不止的夫人,和夫人怀中抱着的满头是血的青年,脸色非常难看。 月海郡主的前面,柳域就在那儿。 柳域正与刚赶来的衙役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掠过月海郡主,又掠过那讨命的妇人,脸色有些烦躁。 柳蔚站了一会儿,问身边人,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的群众很热心的说:“就是那个姑娘,听说是个郡主,方才说是东西丢了,封了道路要找。结果道路封了不说,那些侍卫又舞着长剑对路边的摊贩呼呼喝喝。这不,卖烧饼的陈麻子和他生了病的老娘就倒霉上了,侍卫本是差点误伤了陈麻子的老娘,这陈麻子也是个孝心的,当时就跟人干了起来,结果自然打不过些侍卫,被一碰,碰伤了脑袋,人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碰死了人,这些侍卫还说陈麻子就是偷了他们郡主宝物的贼人,所以将陈麻子就地正法,这天子脚下的,红口白牙都是他们有权有势的在说,当真是什么王法都没有了。” 说着,群众又指了指月海郡主身后的一个侍卫:“就是那个,第三个,就是他杀的人。” 柳蔚听完来龙去脉,再去看那月海郡主,却见其清眸冷厉,死死的瞪着地上哭闹的老妇,眼中没有半分愧疚,只有满满的厌恶。 柳域似乎跟衙役沟通得差不多了,过来对月海郡主拱了拱手,说道:“京兆尹知道怎么做了,如今天色将晚,郡主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本郡主想什么时候走,由得着你多嘴?”月海郡主心情不好,对着柳域便是一通呼喝,显然半点不念柳域为自己在衙役面前周旋之力:“况且,本郡主的东西还没找到,怎能轻易就走?” “本郡主可说了,那玉佩是太后娘娘所赐,谁若胆大包天敢窝藏为私,便是谋夺皇族之物的重罪!所以,谁拿了本郡主的东西,速速还来!本郡主便可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就别怪京都大牢等着伺候了!” 柳域皱眉,心说这天都要黑了,一整条街,难不成就由着你堵起来找一块小小的玉佩? 而且你自己弄丢了,怎么还说得像是被人偷了似的,无证无据的,怎么就这么蛮不讲理! 柳域有些后悔了,他方才就不该过来探看一二,早知道就让车夫绕道而行,免得搅上这通浑水。 但已经身在局中,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 柳域按了按眉,顶着被这位刁蛮郡主指着鼻子骂的风险,还是劝道:“太后仁慈,郡主不小心遗失太后恩典,回去认个错,太后莫非还会为难郡主的无意之失?说到底,这大街上,郡主又是身份贵重之人,就莫要……” “本郡主要做什么,你废话这么多做什么?”月海郡主狠狠瞪着柳域,显然对其非常不满:“对了,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几品官来着?” 柳域沉着脸,表情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这时,那抱着儿子尸体,哭得已经有些喘不上气的老妇,突然一个哽咽,接着眼睛瞪若铜铃,身子一个抽搐,便往旁边倒去。 “啊——”有围观之人大叫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那老妇,像是不知老妇这突然是怎么了。 而就在无数人的目光中,一道浅色身影越众而出。 柳蔚快步走出人群,直直的朝那老妇走去,老妇身子抽搐,手还仅仅抱着儿子尸体,眼看着一口气便要上不来。 柳蔚一手按住老妇的人中,一手按住老妇的虎口,再转头,对愣在原地的阅儿唤道:“发簪给我!” 阅儿没回过神来,柳域已经大喝:“你跑过来搅合什么?快回去!” 柳蔚眯着眸,看了自己这位大哥一眼,目光一瞥,又瞄了月海郡主一眼,若是上次与这位郡主的纠葛让她只是觉得对方过于刁蛮任性,那这次,郡主此等视人命如草芥的做法,便彻底让她对这人没了好感。 柳蔚吐了口气,又对阅儿催促:“发簪!” 阅儿这才惊醒过来,连忙冲进来,呆呆的拔下自己的发簪,递了过去。 阅儿的发簪是银的,此时只有这个能用。 柳蔚拿着发簪,让阅儿将老妇托着,她打开老妇的胸前,露出胸口以上的部位,手指摸索着位置,再用发簪直直刺下去。 老妇痛的呜咽一声,但气息却渐渐平稳了。 过了几秒钟,柳蔚把发簪轻轻拔出来,还给阅儿,又为老妇顺了顺气,老妇这才虚虚的睁开眼,一脸茫然,似不知今夕何夕的摸样。 等过了一会儿,老妇才猛的回神,知道自己方才气急攻心,岔了咽喉,险些就这么死过去,是眼前这位戴着面纱的姑娘救了自己。 老妇顿时泪流满脸,嘴里连口道谢。 想到自己的儿子,老妇又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住儿子的尸体,眼泪再次止不住长流。 柳蔚看老妇已无大碍,才起身,走向柳域。 柳域目光发沉的盯着柳蔚,等她走近了,才问:“你刚才……”他只是说了三个字,却不知后面怎么形容。 对于医术之道,柳域并不懂,但柳域也看得出,自己这位妹妹方才是救了一条人命。 妹妹竟然懂医? 这五年之间,柳蔚到底经历过什么? 柳蔚没看柳域,只盯着月海郡主,月海郡主也盯着柳蔚,两人目光对视,很巧的,互相看彼此都不顺眼。 “你是何人?”月海郡主问道。 柳蔚不回答,只转过眸,看向郡主身后一位侍卫。 正是方才路人所指,误杀陈麻子还耀武扬威的那个侍卫。 那侍卫愣了一下,皱了皱眉。 柳蔚淡淡道:“你刚才的动作很小心,但很抱歉,我还是看到了。” 侍卫没做声。 柳蔚鄙笑:“那老妇并非气急攻心险些丧命,是你以石子为暗器,击中老妇胸腔穴道,害人气门微偏,谋夺性命。你的手法很小心,看得出也很熟练,平时做这种事定是不少?” 侍卫猛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蔚。 月海郡主一下子脸色剧变,柳蔚看到郡主的表情变化,心中不屑更强,还以为是这个侍卫自作主张,为主子清除道路,原来,月海郡主竟是知晓其所作所为。 果然应了方才那路人所言,天子脚下,却半点王法也没有了。 柳域在旁听得一清二楚,闻言,不禁看向郡主,他是何等眼色,怎会看不出此事的确是郡主授意。 顿时,柳域心中不安。 正打算说话,却听柳蔚先一步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京都乃是王法之都,便是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皇上圣明在前,仁德治世,爱民如子,法纪森严,今日之事,还望京兆尹给个说法。若不然,莫非这大皇城就要沦为皇亲贵胄间肆意玩弄的场所?皇城脚下,天子眼前,若让不法之徒逍遥法外,我青云何以尊为圣朝,何以受八方使节来拜!” 第105章:还没见过这么像女子的男子 第105章:还没见过这么像女子的男子 柳蔚话音未落,柳域已经脸黑如墨! 月海郡主更是一双清眸,狠狠的眯紧,像是要在柳蔚的身上戳一个窟窿出来! 周围的百姓在怔忪一阵后,顿时有人带头高呼:“说得好!” 接着,便是更多人扬声其呼,声势浩荡。 柳蔚看向那两个已经被柳域说通,打算小事化无的衙役,冷声道:“两位大人食君之禄,必该担君之忧,今日之事,还望秉公办理。” 衙役满头大汗,看看柳蔚,又看看柳域,再看看月海郡主,最后看看那群情绪激奋的百姓。 只好咽了口唾沫,咬着牙说:“自然。” 柳蔚让开一步。 衙役对视一眼,最后一埋头,上前把那侍卫抓住。 侍卫忙喊:“郡主……” 月海郡主冷声:“我看谁敢动我侍卫!” 衙役顿时不敢动了。 柳蔚说道:“郡主这是打算公然包庇罪犯?徇私枉法?坏了皇家威名,辱了圣上颜面?” “你——”月海郡主紧盯柳蔚,目光森冷:“你到底是谁?” “一个正义的青云百姓。”柳蔚微笑道。 月海郡主又看向柳域,她知道,他们是认识的! 但柳域憋着脸,却不说话。 月海郡主当即气怒:“好,我记住你们了,今日之事,莫想善了!”郡主说完,又黑着脸对那侍卫道:“委屈委屈你,放心,本郡主会救你。” 那侍卫只得点头,随着两名衙役离开。 围观的百姓顿时又是一阵高呼。 月海郡主脸色更沉了几分,看柳蔚的目光,恨不得将柳蔚吃了嚼烂。 柳蔚却不再理郡主,走过去,在那老妇耳边说了几句,老妇听完,瞪大眼睛看向柳蔚。 柳蔚却只是微笑着,拍拍老妇肩膀。 最后,衙役带着郡主的侍卫,老妇连着两位热心的百姓,抬着陈麻子的尸体,去了京都衙门。 事情看似解决了,杀人者也缉拿归案,但实际上,有郡主力保,再加上京兆尹林大人那个欺善怕恶的尿性,那老妇与其枉死的儿子,必然讨不到公道。 柳蔚既然已经插了一脚,此时必然会料理到底,只是后面怎么料理,却不是她要去操心的了。 柳蔚抬起手,纤细的手指碰了碰发髻,在发间摆出一个手势。 躲在暗处的镇格门暗卫见状,叹了口气:“招惹事的人,惹完事就要咱们去善后,他倒是省事儿了啊。” “算了,别说了,都尉大人既然吩咐咱们以柳公子为尊,咱们照做便是,不过此时牵扯郡主,还是要与大人说道一句,不过他刚才那个手势做得真像那么回事,兰花指翘的,真像个女子。” “是像,我还没见过这么像女子的男子呢,身板瘦的,弱不禁风的摸样。” 两人说着说着就闲聊起来,下面柳蔚知道消息带到了,便放下手,转身就走。 “你到底是谁?有种姓谁名谁,报上名来!”身后,月海郡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柳蔚理都没理月海郡主,快步走进人群,顿时便消失不见。 月海郡主没看到人,又转头等着柳域:“你认识她,她是谁?” 柳域干笑一声,拱了拱手:“下官还有要事,郡主,请了。” “喂!你……”月海郡主想喊,可柳域走得快,一眨眼,也不见了。 月海郡主面色难看,问身边的人:“他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几品官,你们谁记得?” 身后之人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方才个个热火朝天,谁记得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酸儒说的什么。 就觉得他说好多话,晓以大义,文绉绉的,却一半都听不懂。 月海郡主一跺脚:“养你们何用!” 侍卫们齐齐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与此同时,街道一边,小膳楼的二楼包厢,面慈温和的老人放下手中茶杯,淡问身后站立着的中年男子:“戚福,这京都什么时候出了个这么有胆色的千金?若没看错,旁边那个,是柳家的小子? 老人身后面无胡须的中年男子轻声笑道:“是丞相家的大公子,现今也在内阁,是您曾经点中的状元爷。” “还是个状元,看着怎么酸兮兮的?”老人挑眉。 戚福又是笑:“可不是吗,您上次就说,柳丞相性子谨慎周到,怎么生的孩子像个酸儒,平日舞文弄墨,看着风雅,却半点实策也没有。” “谨慎周到?”老人斜睨了几十年的老仆人一眼:“你倒是会圆,朕说的是老奸巨猾,还是谨慎周到,你再想想。” 戚福面露苦涩:“老爷,您就甭为难奴才了。” 老人摇摇头,又看了楼下一眼,见闹剧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便悠悠的道了句:“月海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今日之事,你去知会一声,莫要让冤屈之人再受委屈。” 戚福点头:“奴才省的。” “还有那个柳家小子带着的姑娘,去打听打听,哪家的,看着虽是莽撞了些,却也不失真义。” “是,奴才回头便去。” 此时外头小二又进来上菜,等到菜都上完了,老人却没动筷子,只是看了看天色,有些埋怨:“再去唤一声。” 戚福应声,刚要前去,可一到门口,便迎头撞到个冷峻男子。 而那冷峻男子怀里竟还抱着个个头小小,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戚福愣了一下,才笑道:“三少爷可算来了,老爷可等急了。” 容棱对戚福点点头,抱着柳小黎进了厢房。 一进去,容棱便将小黎放下,对席上的老人拱手行礼:“见过老爷。” 老人看了眼他脚边的小童,辨认了一下,认出了是谁:“上次那个孩子?” 容棱点头。 柳小黎则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眼熟的老爷爷。 老人对小黎招招手。 柳小黎想了一下,上前一步,走到老人的跟前。 老人摸了摸小黎的脑袋,面上笑着,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松子糖给了小黎。 柳小黎赶紧接过,仰着头,甜甜的说了声:“谢谢爷爷。” 爷爷这个称呼老人少有听到,只觉有些新鲜,便让小黎坐自己旁边。 柳小黎迟疑一下,回头看了容棱一眼。 容棱对小黎点头,小黎这才爬上高高的椅子,坐在那里,小胖爪子上捧了满满一堆松子糖,乖乖的坐的端正。 “他爹呢?”老人问容棱。 容棱才道:“有些事离开一阵,这段日子,我照顾他。” 老人不再说什么,只看看小黎,又看看容棱,突然道:“不知是不是与你呆久了,孩子瞧着倒是与你有些像了。” …… 看了一下,后面基本上没有家斗戏了。28号爆更,最少会更新10更! 第106:断袖分桃,古来有之 第106:断袖分桃,古来有之 容棱挑了挑眉,视线在柳小黎懵懂的脸上逛了一圈儿,淡淡点头:“大概是与我有缘。” 老人听后没再说什么。 晚膳开始,柳小黎因为胳膊短,总是夹不到菜,小黎咬着筷子想了想,怀抱着碗,跳到地上。 蹬蹬蹬的跑到容棱脚边,仰着头,望着容棱。 容棱瞧了老人一眼,见老人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他便神色平静的将小黎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坐得高了些,柳小黎高兴的夹到了自己喜欢的菜,回头还多夹了一块,到容棱碗里。 容棱将那块糖醋肉吃了,大掌顺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老人坐于对面,见状笑起来:“听人说你冷面无情,铁血严厉的多,这样温慈,倒是闻所未闻。” 戚福在旁跟着接腔:“三少爷早已到了为人父的年纪,想当年老爷在三少爷这个年纪,可已经有了四位少爷,两位小姐了。” 老人点点头,才道:“说的不错,阿棱,你也是到了该着急的年纪了。” 容棱皱了皱眉,垂下眉宇。 老人再道:“回去后,便让人拟上章程,恰好今年的选秀近在眼前,你也好,你的几位弟弟也好,该成家的,都成了去!” 容棱没做声,柳小黎却听出了苗头,呆呆的问道:“选秀是什么?可以吃的吗?” 戚福低低一笑,说:“选秀就是选娘子!等三少爷成了亲,便会生出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孩子。” “我?”柳小黎摸摸自己的鼻尖,看看戚福,又看看容棱,突然说:“不可以!” 戚福一愣。 老人也转过眸。 柳小黎丢下筷子,小爪子紧紧抓住容棱的衣袖,大大的眼睛转眼变红了:“我爹已经不要我了,容叔叔不能再不要我了。” 小家伙说着,很快转头控诉的盯着容棱:“容叔叔你说过会陪着我的,你有了孩子,你就不会陪我了,你骗人,你骗人!” 容棱按住小黎的小手,又用指腹,为小黎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轻柔的说:“不骗你,也不会不要你。” “可你都要娶娘子了……”小家伙抿紧唇瓣,很生气,又很沮丧。 容棱拍着小黎的后背:“不娶了,乖,别哭。” “你说话要算话!”柳小黎说着,将小脸埋进容棱的怀里,眼泪却还是因为担忧,而大颗大颗往下掉。 对面的老人眼神深了一下。 容棱一边安慰着柳小黎,一边对老人道:“柳先生有事外出,小黎这段日子总担心他爹不回来,所以比较依赖我。” 老人没说什么,过了半晌,才道:“罢了,反正还有些时候,不急于此时张罗。” 选妃之事,最后不了了之。 这顿饭吃到后面,也只是草草,柳小黎哭过之后,便没胃口了,趴在容棱怀里,小手一直紧紧揪着他的衣服。 容棱也随着小黎,拉着小黎,动作小心的护着小黎,惟怕小黎个头太矮磕着桌角什么的。 膳毕。 容棱先行告退。 待厢房门紧闭,老人才悠悠的问了一句:“阿棱府里,可有什么妾婢?” 戚福不知老人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道:“这个,倒是没听说过。都说三少爷最是洁身自好,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府中却并无莺燕。” “一个也没有?” “像是……一个也没有。” 老人沉思一下,吩咐道:“明日去打听打听,阿棱与那孩子的父亲,这些日子相处的如何。” 戚福这样的头脑,一猜便猜到什么,顿时惊恐的瞪大眼睛,又不可置信:“这……老爷您是怀疑……” “男人知晓男人!阿棱不成亲还可说他是以社稷为重,可都二十五六了,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像什么样子!” “可是……”戚福还是不相信:“可那仵作先生……是个男子……” “断袖分桃,古来有之。若是尝个鲜,倒就随他,可方才他对那孩子的宠溺,你也看在眼里!那般用心,就怕……”说到这儿,老人语气也加重了些:“总之,先去查查。” 戚福却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应承下来! 而此刻,另一边的马车上,柳蔚正襟危坐,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叹了口气,柳蔚看向对面的柳域:“大哥总这么看着我,妹妹要不好意思了。大哥有何想问的,问便是。妹妹莫非还瞒您不成?” “我能问你什么?”柳域语气很差,再道:“连郡主都敢得罪,你有几个脑袋?你有几条命?” 柳蔚耸耸肩:“妹妹不是戴了面纱?郡主又不知我是谁。” “郡主不知不会查吗?你可知郡主与镇格门都尉是何等交情!在京都要查几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柳域说到这里已经气煞了。 柳域就觉得柳蔚简直是个灾星! 走之前得罪了七王爷,回来第二天就得罪了郡主,当真是胆大包天,招祸不断! 回去他定要将今日之事与父亲讨论一二。 还有老夫人那儿,这些日子,也不能再让柳蔚出去露面了,连出府门都不可以,唯恐再被撞见! 柳域正思忖着,柳蔚却冷不丁的问一句:“镇格门的都尉,可是那位三王爷,容棱?” 柳域现在气她,也不回答! 柳蔚追问:“郡主与三王爷,莫非是……” 柳域皱眉:“你还有心思想别人,你不需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只需知道,一旦镇格门插手,便是相府,也瞒不住你。” 柳蔚却是一笑:“镇格门乃是皇上所创建,行走御前,常驻宫闱,这皇朝外的事,他们也是想插手就能插手的?便是插手,此次分明是郡主纵侍行凶,莫非他们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呵。” 柳域冷笑:“黑白若只是一正一反如此简单,那这世道只怕早清了。” 说到这儿,似乎意识到自己讲多了,柳域索性住了嘴。 柳蔚看了柳域一眼,心想这位大哥若是下放到地方,或许也不失为一位清官,心中有正义之人,行事总有一套准则在。 但在京都,又在柳城的监管之下,柳域便是为官一辈子,只怕学到的,也只是那些朝中诡谲,暗潮汹涌。 叹了口气,柳蔚有些可惜。 第107章 107:皮毛医术 第107章107:皮毛医术 回到相府。 柳蔚回了自己的怀月院,柳域则去了外院书房,先与柳城将今日外头的事说了,才又把在七王府之事也叙述一遍。 说到最后,柳域道:“七王爷之举,儿子不该编排,但七王爷显然未将我们相府放在眼里,未将父亲放在眼里,以后行走上,只怕也没甚区别,要想化干戈为玉帛,只怕还是不容易。” 柳城听完,深沉的眯了眯眼,心中所想,却是另一件事:“你说柳蔚用了一根发簪,在那老妇胸口刺了一下,人便活了过来?” 柳域愣了一下,还是老实点头:“的确如此。儿子当时也惊了,只是再想,柳蔚脸上那伤势是靠苦海寺的明悟大师所治,这四年来,她一直呆在苦海寺,想必这些皮毛医术,也是在大师那儿学来的。” “皮毛?”柳城抬了抬眼:“去年年前,在太傅方家发生的小公子之事,你可还记得?” 柳域回忆一下,不确定的问:“父亲是说,去年方大人大寿,你我前去庆贺之时,方家小公子误食了一盘点心,噎着气门,险些把命厥过去那次?” “正是那次!” 柳城道:“当时幸亏太医院杨大人也在,立即救治,才将小公子的命拉了回来,只是当时杨大人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柳域想了想,却因时隔太久而想不起来。 柳城记得一清二楚:“当时杨大人道,气门被堵,乃是夺命之招,最多不过一炷香功夫,便能将人送到阎王殿。小公子当时被噎得严重,可到底外物所致,因此将东西顶出来,便能活命,但若是换个内气行岔的,便是神仙也难以搭救。” 柳域恍惚一下,却一下没想通里头的关节。 柳城看儿子一眼:“还没想明白?郡主那侍卫以暗器击中老妇气门,致使其内气行岔。这样的情况下,便是太医在场也是束手无策!一个柳蔚,又哪来的本事将人救活,况且,还是用一根簪子。” 父亲这么说,柳域也沉思起来:“父亲是觉得,柳蔚她……” 柳城端起一边的茶盏,说道:“那位明悟大师,你去查查,若是可以,将人请到府中来做一次客。” 柳域认真的点头,心中也思索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域又问:“父亲,柳蔚今次得罪了月海郡主,怕不怕……” 柳城摆摆手:“郡主到底是女儿之家,莫非还敢找到相府来?如是没有镇格门出手,也就只是这样罢了。明日你三弟便回来了,准备准备,他上次不是在京郊破庙受过容棱那私生子的恩惠?差他过两日登门一趟,明则道谢,暗则多送些财银。容棱是个聪明人,但凡接了东西,此事便不会再提了。” “那若是不接呢?” “为什么不接?” 柳城一笑:“东西又不是给他的,是给他儿子的,送的时候配些小孩喜欢的玩意。他不接,孩子总要接。” 柳域点头:“还是父亲思虑周全!” 柳城挥手:“行了,你再去老夫人那儿走一趟,将今日的事说与老夫人听,让老夫人好生管教柳蔚。她今日到底算是将七王府的梁子清了,也不算无功,只是那脾气,需得再锻锻!” 柳域应是,这才离开。 …… 翌日,柳蔚一早便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去的时候,厅中已经有许多人了。 柳瑶、柳沁、柳月不说,几位姨娘也算眼熟,唯独还有两位生面孔…… 柳蔚看着那两人,前行的脚步倏地顿住。 柳蔚被面纱遮住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又吐了口气,才调整了心态,慢慢走过去。 那两位见了柳蔚来,其中一位身着明黄锦缎,对襟襦裙,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起身,朝着柳蔚走了过来,捉着柳蔚的手:“这便是大小姐吧?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大小姐呢。” 柳蔚恭恭敬敬的屈了屈身:“大嫂。” 女子讶然:“大小姐认得我?” 柳蔚笑了笑:“听下头的人说,大嫂最是温柔贤良,貌美娉婷,而更为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大嫂眉间的一颗美人痣。端庄又雅致,令人一眼便易认出。” 女子手捏着锦帕掩口,低笑一声:“你这张小嘴,当真甜到人心坎里去了。” 柳蔚状似害羞的垂下眸,视线却偏向不远处另一位身着明蓝襦裙,同样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 那女子也看向柳蔚、 两人目光交汇,柳蔚不露声色的移开。 对方却站起身,笑了一下:“咱们家这位大小姐,眼睛可真是毒,一眼就认出了咱们大嫂,那我呢?大小姐可认得我?府里的下人,可有说过我什么话?” 柳蔚深吸一口气,故作茫然的思索一下,才不确定的说:“莫非是二嫂或三嫂中的哪位?” “说对了。”大少奶奶罗氏拉着柳蔚就坐,才说:“那你倒是猜猜,她是你二嫂,还是三嫂?” 柳蔚又看向那明蓝襦裙少妇,似在判断,最后,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认不出。” 罗氏也不为难柳蔚,介绍道:“这是你三嫂,今个儿一早才回来,前几日随着你三哥外出办货。本是今日不过来的,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才与我一道,特地瞧瞧你!” 柳蔚听着,眼睑微垂,原以为柳逸出门办货,金氏与柳逸一道,至少要到月底才会回来,没曾想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既然罗氏都介绍了,柳蔚唯有起身对金氏福了福身:“见过三嫂。” 金氏笑看着柳蔚,清亮的眼眸将柳蔚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温雅的道:“这次随你三哥在外头走了半个月,可是累了我不少。这不,恰好有几样好成色的首饰,我给匀了下来,大小姐若是看得上,权当我这个做嫂嫂的一番心意了。” 金氏说着,对身边的丫鬟示意。 丫鬟浮生立刻捧着一个木匣子,递给柳蔚身后的阅儿。 阅儿接过,柳蔚又对金氏垂了垂首:“多谢三嫂。” “无需言谢,大小姐若是不嫌弃,不若过来挨着我坐。” 柳蔚刚要拒绝,金氏已经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硬生生将她从罗氏身边拉起来,拽到自己的位置旁。 金氏这个举动太过唐突,太过无礼,柳蔚虽然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是当着老夫人还有这么多小姐姨娘的面,柳蔚没想到金氏竟真的会这么拉扯自己。 柳瑶见状,顿时板着脸,瞪着金氏冷笑一声:“我刚刚才听大嫂说,大嫂也有见面礼要送给大姐姐,怎的礼物还没送,人就被三嫂给拉走了?” 罗氏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看了柳瑶一眼。 柳瑶是柳域的嫡亲妹子,平日里,柳瑶不爱认另外两个哥哥,同样也不会认另外两位嫂子。 但柳瑶不懂事,罗氏却是有心思的。 罗氏立刻打圆场:“我也没见过大小姐,还想着一会儿回去后,就去大小姐那儿坐坐。那小东西,私底下给就好了。” 金氏闻言,斜瞧了柳瑶一眼,对着罗氏,却也是笑逐颜开:“那可真是巧了,我一会儿也想去大小姐屋子里坐坐,那我可就与大嫂子一道了。” 柳蔚眼皮闪烁一下,坐在中间,一个字没言。 第108:柳蔚自己也吓坏了 第108:柳蔚自己也吓坏了 这一早上,就是几位女眷嘴皮子翻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都要告辞,老夫人又把柳蔚留下。 老夫人坐于高堂,柳蔚看着老夫人沉静的表情,知道老夫人唯独留下自己必然是要说昨日之事。 可是老夫人手中捏着佛珠,却并没吭声,只是让杨嬷嬷抱着一叠书出来,才淡声道:“选秀在即,过几日你的几位妹妹便要进宫觐见皇后。到时候,要送上一两件亲手做的东西,你虽不去,但也准备准备,我替你带去。” 柳蔚讶然一下,有些不解老夫人的意思。 老夫人道:“你得罪了郡主,莫非还真以为躲着就没事了?回头皇后那里,我会替你周全,但这礼物,你得自个儿准备。” 柳蔚看着那叠书:“祖母要孙女抄书?” “不是抄,是绣。” 柳蔚瞪大眼睛。 老夫人道:“你以往不是也会绣东西?虽说过了几年,但手上功夫想必也没怎么生疏。这些佛经都是皇后平日念诵的,你找上一本,绣一段佛偈,全算是心意。” 柳蔚脸上的镇定有点维持不住了。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顶多就是缝缝扣子,可不会绣什么花,更别说绣字了,一听就很难! 虽然记忆中原主绣东西的画面还在,但知道不等于会,这玩意儿是熟能生巧的,没绣过怎么巧? 柳蔚一下说不出话来,杨嬷嬷的一叠书却已交给了阅儿。 老夫人又与柳蔚说了几句,都是绣工上面的叮咛, 柳蔚离开时,外面金氏果然在等,罗氏已经不在了。 柳蔚往外面走,金氏赶紧跟上。 等到出了老夫人的孝慈院,走到了花园中,金氏才笑看着柳蔚说:“大小姐可是在烦恼什么?” 柳蔚脸上僵了一下:“三嫂。” 金氏似笑非笑的看着柳蔚:“你叫我什么?” 柳蔚眼皮跳了一下,别开视线。 金氏盯着柳蔚脸上的面纱:“既然大小姐叫我一声三嫂,那你的容貌,总要让做嫂嫂的看看。” 柳蔚后退一步:“我面容有异,怕吓着嫂子。” “你吓不住我,再难看的脸我也见过。” 柳蔚还是不同意。 金氏却猛地伸手过来抓。 柳蔚赶紧躲,两人在花园里竟一来一往的追逐起来。 阅儿见状,吓了一大跳,想上去询问怎么了,却被金氏的丫鬟浮生抓住:“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好像打起来了?”阅儿很不安。 浮生却说:“我们家夫人最爱开玩笑,许是与大小姐说笑呢,你一上去,平白的倒是显得唐突了。” 阅儿听浮生这么说,心虽然未定,但也的确不敢上去搅合了。 而前头,柳蔚实在被磨得没办法了,最后只能停下来:“好了好了。” 金氏也累得气喘吁吁,停了下来叉着腰。 柳蔚上前一步,拉住金氏的手。 金氏一把甩开:“少来!要不是付大哥写信与我,我还不知你来了京都!来了京都不找我也罢了,竟连回到相府也不找我!” 柳蔚被骂得有些受不住:“这里人来人往,回我那儿说。” 金氏哼了一声:“有浮生在,有没有人靠近我还不知道?” 柳蔚被弄得实在没办法:“我回相府是有事要办,你嫁给柳逸了,我怕你为难。” “柳逸是柳逸!你是你!” 柳蔚头疼:“南芸,你听我说……” “好,你说啊。”金南芸扬着下巴,一脸不死不休的表情。 柳蔚觉得不止头疼,胃都疼了。 最后,柳蔚还是磨着金南芸去了怀月院。 将丫鬟们都打发了,院门紧闭,柳蔚才卸下脸上面纱,坐在椅子上道:“我这次回来,真的有事。” 金南芸看着柳蔚的脸,上前仔细瞧,很惊奇:“还挺逼真,想必我那老狐狸公公也看不出来。” 柳蔚拍开她想戳伤疤的手:“别戳坏了。” “这么容易坏?”金南芸说着,还是收回了手,却又扬着下巴问:“究竟怎么回事?你可知是为了你,我才特地赶回来的。” 柳蔚没说话。 金南芸家里世代经商,从小见识那些南北货物,自有远见,柳逸能短短几年将生意越做越大,未尝不是这个贤内助在后头帮忙的结果。 而这次回府,柳蔚的确是以为不会那么快见到金南芸的,谁知道,金南芸竟然提前回来了,并且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当初与你相识,你只说与柳逸算是远亲。柳蔚,你是柳府大小姐,往日为何不告诉我?我那次写信给你,说你与柳逸的妹妹同名同姓,你还说是因为你们出生的日子差不多,按照族谱排名的时候,排重了!但因为你分支偏远,也没人在意你叫什么名字,便不了了之,我那时候,还就信了,你这样哄骗我?” 柳蔚的确有些心虚。 柳蔚与金南芸相识时,是柳蔚刚到曲江府,那时候金南芸与其姐姐金南翩随金夫人回母家探亲,路过山道,遇到劫匪。 柳蔚当时路见不平。 之后肚子作痛严重,金家见她身体不适,带回去后找来大夫把脉,当场把出她怀孕已有三个月! 柳蔚自己也吓坏了。 自己就是学医的,知道怀孕初期的各种反应,而这些反应的确都没在自己身上应验过。 从京都一路到江南,长途跋涉,心惊胆颤,生理期到没到,逃跑中的柳蔚哪有心思多加在意? 总之,她就是中招了! 考虑到安胎的问题,善良的金夫人说什么也不让她离开 柳蔚只好妥协,在金府蹭吃蹭喝了几个月,与金南翩、金南芸成了好友。 不过在预产期之前,她还是不告而别,自己寻了地方,诞下小黎。 只是时过两年后,她与金南芸再次相遇,当时金南芸已经许配给了柳逸,正去街上置办嫁妆。 而柳蔚已成了曲江府仵作,去那家布庄做衣服。 结果这次相遇,她因有工作在身逃无可逃,就彻底甩不掉金南芸了。 与跟付子辰相交不同,付子辰是男人,不会多嘴多舌,而且付子辰孤身在外,府中也没嚼舌头根的人。 但是金家府中旁节却诸多,人事更乱,柳蔚不愿走得太近,怕人多口杂,到时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南芸亲事已定,夫君是丞相之子,娘家很重视,金南芸少女心情,拉着柳蔚便时常说些畅想未来的话,还问她姓柳,也是从京都来的,是不是柳家的什么亲戚? 柳蔚承认自己是柳府远亲,但是与本家关系不好,所以让金南芸嫁过去后,不要乱说话。 金南芸嫁到柳府的第二年,就写信回来问她,是不是柳家大小姐? …… 明天男女主见面对手戏,亲爱的们,跪求月票~从今天中午12点算起,到明天中午12点,月票投一张变两张【如果月票数量给力,后天加更至少十五章!投起来吧!】 第109章,你现在为镇格门效力? 第109章,你现在为镇格门效力? 柳蔚不知道金南芸跟柳逸的关系好到什么份上,但毕竟是同床共枕的最亲近之人,柳蔚自然不能坦白,便随便掰扯了一句,说名字排重了。 原以为这么蹩脚的理由金南芸一定不信,甚至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可不久后收到回信,字里行间,金南芸竟是完全相信了,还兴致勃勃的说起柳家大小姐的八卦。 这次回京,柳蔚一开始没打算联系金南芸。 柳蔚不想和柳府的人有过多联系,此次回府,也贴了疤痕盖了面纱,只要不过多的与金南芸相处,对方应该不会认出自己,可不曾想,付子辰竟然写了信给金南芸。 柳蔚一来京都,柳府大小姐就回府了,同名同姓,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自然,便暴露了。 柳蔚将桌上那几本佛经拢到怀里,说:“你看我还要绣字,要不有什么,过两日再说?” 金南芸不说话,只是双手环胸,一双杏花般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柳蔚。 柳蔚转移话题:“我看浮生也长大了许多,上次见的时候才十二岁,个头矮矮的,跟着她爹练武,现在都该到许人的年纪了,有心上人了吗?” 金南芸继续一声不吭。 最后,柳蔚到底叹了口气:“我不说,总有我的理由,你逼我也没用。” “什么理由?”金南芸立刻问。 “如果能告诉你,我已经说了。” 金南芸却突然起身,逼视柳蔚的眼睛:“你难道不需要帮手?” 柳蔚看了看肩膀上那两只柔软纤细的爪子,抬手刨了刨。 但刨不开,金南芸十指紧扣。 柳蔚摇头:“我不需要帮手。” “你是回来报仇的?”金南芸问。 柳蔚皱皱眉:“不是。” “一定是!” 金南芸却已认定了:“当初你突然被逼婚,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还有小黎的父亲,对了,小黎的父亲难道是相府中人?” “不是。” 柳蔚再次地揉了揉眉心:“你不要一惊一乍的,我回来只是查点东西。” “不,你就是回来报仇的,你要找的人是谁?我认识吗?你要怎么对付他?杀了他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法子?如果你找到了小黎的父亲,你难道想跟他重修旧好?” 柳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金南芸兴致勃勃的继续猜,“谁是小黎的父亲呢?不会是管家柳同吧?不对,柳同太丑了,生不出这么好看的儿子,难道是公公的哪个幕僚?或者是府中的哪个侍卫?” 看金南芸越说越离谱,柳蔚到底说了:“我是回来查案的。” 柳蔚话音一落,金南芸声音也嘎止! 金南芸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承认了?” “这件案子不是小案,你知道了没有好处。” 金南芸哼了一声:“你真以为我那么傻?幼儿失踪案是吧!” 柳蔚低垂着眸:“你知道便该晓得,凶手现在还在暗处,你非要搅进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 “你又知道,我不是那个让事情尽快清明的人?” 柳蔚看向她。 金南芸这才唤了一声:“浮生,进来!” 房门被打开,外面,一身碧绿衣裳的浮生走了进来。 浮生进来后,便将门又关上,对着自家夫人颔颔首,又对柳蔚屈了屈身:“柳公子。” 柳蔚笑笑:“浮生,好久不见,你是越大越漂亮了。” 浮生脸颊红了一下,脑袋低垂下来。 金南芸不冷不热的道:“还叫什么公子,以前为了遮掩身份,这会儿都公开了,罗嗦什么场面话?” 浮生听出自家主子的话,识趣的改了口:“见过大小姐。” 柳蔚摆摆手,让浮生不用客气。 金南芸道:“浮生,将那件事告诉她。” “是。” 浮生应了,对柳蔚道:“随姑爷离京办货之前,奴婢陪夫人回相府给老夫人请安,出来后,顺路又去了云姨娘那儿坐坐,不曾想刚从云姨娘的院子出来,便听见周围有风声。” “奴婢虽学艺不精,却也知道是有人从房顶走过,夫人命奴婢去勘察,奴婢去过回来,并未发现不妥。但第二日,却听说相府又丢了个下人,那下人,恰好便是曾经照料过五少爷的人。” 金南芸接道:“当时浮生还找到个东西,只是这件事颇为复杂,我们不打算插手,毕竟我那小叔子丢了后,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大嫂也好,二嫂也好,我也好,都是撇干净关系还来不及,谁会往上凑?这次既然你来调查,那东西我自然会给你。”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囊递给柳蔚。 东西重要,金南芸没将其扔掉,也不敢随便乱藏,便放在了身上贴身带着。 谁也不会想到,女儿家的香囊里竟会藏着凶手行凶时遗留下的证据。 看着那东西,柳蔚的目光又沉了许多。 “这东西很古怪,是浮生在房顶上那凶手的脚印旁找到的,我起先以为是什么药材,闻了的确有点草腥味,但浮生去查过后,说没有记载。” “是药材。”柳蔚又道:“是一种制作腐陵散要用的药材。” “腐陵散?” 金南芸狐疑一下:“你可有用?” 柳蔚只说:“有用。你果真成为了那个让事情尽快清明之人。” 南芸愣了一下后,顿时得意,尾巴都翘到天上了! 柳蔚没有敷衍金南芸,这个药材的确有用。 让浮生出去继续守着。 等房门再次关闭,金南芸问柳蔚:“我前阵子听说京都冒出许多假尸案,镇格门来了位仵作先生,短短半月不到,便将幼儿失踪案相关的尸体都开棺检验了一遍,并且发现了惊天秘密,这人是你?” 柳蔚低沉着眸:“嗯。” 金南芸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你!所以,你现在为镇格门效力?” 柳蔚没有说话。 金南芸:“事情关乎镇格门,我知道你不会说。只是你这次回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与我说,我虽嫁给了柳逸,但说到底,你我的情谊还在。” 柳蔚看向金南芸的腹部,沉默一下:“当时,是怎么回事?” 金南芸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柳蔚问的是什么,摆了摆手:“时辰差不多了,我在你这儿再待下去,就说不过去了。” 柳蔚皱起眉:“南翩说,你有过孩子。” 金南芸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柳蔚看着紧闭的门扉。 金南翩说金南芸嫁给柳逸后,怀过一次孩子,只是那孩子不足三个月便掉了。 金南翩大概以为柳蔚知道,刚开始并没有隐瞒,只是在柳蔚追问时,才知道柳蔚不晓此事,便不提了。 此后,柳蔚想找个机会问问金南芸,寄了信到京都,却没收到回信。 之后因为衙门案件紧急,再因为去了富平县一趟,又遇到容棱,一来二去便没再寻到空。 第110章,让珍珠叫容棱晚上来一趟 第110章,让珍珠叫容棱晚上来一趟 如今来了京都,柳蔚原打算等幼儿失踪案告破后,离京前再联系金南芸见一面,却不想,回了相府,两人在府中相认了。 金南芸年轻,就算落了孩子,调养合适也不会影响再要孩子,柳蔚对这件事本没有太多想法,可是方才金南芸这样躲躲闪闪,不免让人上心。 有什么是需要隐瞒的? 难道那孩子,不是因为第一次怀孕疏忽大意而掉?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柳蔚这么想着,便招来阅儿。 阅儿之前被浮生打发离开,这会儿回来,看三少奶奶已经走了,又见自己小姐脸色不好,不免有些不安:“小姐?” “你在府中日子久,可知道三少奶奶的事?” 阅儿愣了一下,虽然心中狐疑,还是恍惚道:“奴婢在外院做事,三少奶奶乃是内院主子,加之又不常住相府,三少奶奶的事,奴婢哪里知道?” 金南芸的确不常住在府里,柳逸是商人,家里时常会有商人朋友来往,为怕影响相府门楣,柳逸与金南芸大多时候都住在外面的另一栋宅子里,平日很少回相府。 柳蔚问:“三嫂嫁给我三哥几年,可有孩子?” 说到这个,阅儿就唏嘘:“之前是怀上了,后来不足三月便给掉了,之后,便没消息了。” “怎么掉的?” 阅儿知无不言:“这个奴婢也是听人谣传的,是真是假,却不清楚,外头都说,那孩子掉,是因着三少爷府中那位游姑娘。” “嗯?” 这个柳蔚还是头一次听说:“说明白些。” 阅儿道:“那游姑娘是三少爷两年前出外办货带回来的,据说是家里遭了祸,让三少爷撞上,便给救下了。原在府中暂住,但身份却不太清楚,说是借住的娇客吧,偏又做些下人们做的事,说是要纳进门的姨娘吧,偏又住在远远的客院,离三少爷十万八千里……” 说到这儿,阅儿压低了声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那游姑娘现在还住在府里呢。” 柳蔚挑眉:“现在还在?” “可不是吗,奴婢听说,三少奶奶原要做主,要不就把那游姑娘给三少爷纳进房算了,但三少爷不同意,还说三少奶奶多想了。还闹过一阵子,连相府这边的云姨娘都惊动了,老夫人也出面问过三少爷,说是要不要收那游姑娘进房?三少爷死活说不要,三少奶奶就说,那不要,你让一个大姑娘无名无份的住在你府里,又像什么样子,外面乱传,不是毁人家姑娘的清白?” “三少爷却说,他答应了要替游姑娘找家人,便不能失信,他与游姑娘就是普通的男女友人,不带半点那方面的意思。” 柳蔚突然笑了一下:“后来呢?” 阅儿叹了口气:“后来没多久,就传出三少奶奶怀孕的消息,但是听说有一次吃坏了东西,孩子掉了,而那天听说进入过厨房的人就有那位游姑娘,但那游姑娘说进厨房是给自己熬红枣粥,没碰三少奶奶的炖品。” 柳蔚沉思下来,一直觉得金南芸心高气傲,聪慧敏锐,又从小受母亲姐姐教导,哪怕远嫁到京都这样的地方,应当也有一套自己的保命法子,轻易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万没想到,竟已经受过了委屈! “此事之后,三嫂的态度如何?”柳蔚问。 阅儿回忆一下:“三少奶奶说,是自己不小心,那次之后,三少奶奶再未怀过。” 柳蔚已经明了了。 金南芸不怀,定不是顾忌再被人迫害,而是根本不想怀。 柳逸,到底伤金南芸的心了。 将阅儿打发走,柳蔚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便看到桌上的香囊和药材。 柳蔚走过去将那香囊拿起,放到鼻尖嗅了嗅,嗅到里头的葵花香气,便索性将这香囊别在了腰间。 柳蔚素来不喜花香,唯独葵花香气淡漠,并不排斥。 别好了香囊,柳蔚又看向那颗不大的褐色药材。 此药名唤“逐寒”,是一种生长在深北之处的植物果实,这种植物并不罕有,但凡北方悬崖峭壁之处,多多少少都长一些,但是采摘回来,再加以研制,却是比较费工夫的。 逐寒药性偏冷,是一种抵制燥火之药,药用价值很高,最常用的,是用在抑制肝火旺盛,火入心扉等药方上。 但逐寒还有一个偏门的药效,它能封寒。 封寒,顾名思义,便是将寒气封锁住,北方之人,喜用逐寒研制药浆,在冰冷之地让尸体浸泡药浆中三日三夜,其后,至少十日,能保尸体在烈日之下不受腐烂。 在柳蔚看来,这药就相当于古代的冷冻库,只是一颗逐寒,药性有限,要想将一具尸体,完完整整的冻结起来,至少需要成百上千颗。 这在夏日,一般是棺材铺的人购买最多,柳蔚曾经也想过或许可以用逐寒配置出一种保留尸体内脏不腐的药物,可惜最后因为其他配药太过庞杂而且所需实验经费太大,中途放弃了。 不过她没研制出来,别人却研制出了。 改版的腐陵散。 逐寒在改版的腐陵散中扮演的角色,便是配合其他腐蚀性药物,暂时的冻结尸体表面。 尸体被腐陵散浸泡后,该是立刻加速腐烂,但偏偏其中有一味逐寒,它给尸体盖上一层寒冰似的表皮,让尸体至少保数天不烂,但数天后,加速腐烂的程度,却又一次加倍。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小孩尸体被送回来,停灵三天时,尸体没有任何问题,也无人发现任何不妥,但三日一过,一旦下葬入土,立刻从皮到骨,腐烂得再无人样。 柳蔚其实有些佩服那背后的凶手。 这么多花样,想必凶手的药剂师才华该是顶级的,若是没有她的干涉,对方这些小心思,大略是无人发现的。 只是偏偏,她搅了这局,那么这局中之人,又要什么时候才会找上她呢? 柳蔚一下子有些期待了。 既然找到了新的线索,柳蔚自然要联系容棱。 目前柳蔚有三个想法。 第一,偷偷回三王府一趟,将消息带回去,只是这样会比较麻烦,尤其是她要是被小黎发现了,就别再想走了。 第二,让珍珠跑腿,但是珍珠描述能力有限,这么多信息,它恐怕无法完完整整的带给容棱,并且要让珍珠传递消息,需要小黎在场,容棱可听不懂珍珠在叫什么东西。 第三,让容棱自己来一趟。 柳蔚斟酌再三后,觉得,还是第三个方法省时省力。 她给珍珠传了话,让珍珠叫容棱晚上来一趟。 珍珠满口答应的离开,然后…… 下午…… 申时。 怀月院中院门紧闭,柳蔚看着屋内那端坐在椅上,干净修长的手指捻捏瞧玩着逐寒的男子,开口说道:“我不是说,要你晚上过来?” 容棱脸部轮廓的冷硬线条勾勒出他精致的五官,看上去十分难以接近,此时掀了掀眼皮,瞧向她:“不是说有要事?” …… 第111章: 你的床,很软 第111章:你的床,很软 “再是有要事,现在到底也是青天白日的……”柳蔚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烈阳,听着院子里,小丫鬟们嘻嘻哈哈跳花绳的声音,无奈了:“你这么来,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那几位妹妹可个个心怀鬼胎,都在等着抓我的小辫子!” 容棱看了看柳蔚身后:“没绑辫子。” “一点都不好笑。”柳蔚呵了一声:“算了,你人来都来了,那就开始说正事吧。” 容棱蹙眉道:“小黎很想你,何时回去看看他?” 柳蔚咂嘴,不知内情:“这个不是正事,先说这颗药果。这颗药果名叫逐寒,生长在极北之地,看这新鲜程度……” “小黎以为你不要他了。”容棱再度开腔道。 柳蔚皱眉:“这个不能晚点再说?时间紧迫,先谈谈案子。” “儿子对你来说,不重要?” 柳蔚深吸口气,有些怒了:“都尉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棱将那颗逐寒轻轻放下,后背靠在椅子上:“只是想你回去看看小黎,看过之后可以再回来。” 柳蔚凝视容棱一会儿,问道:“你烦小黎了?” 从珍珠那里柳蔚知道,容棱现在答应陪着小黎,随时随地的陪着小黎,连去衙门也都带着小黎,因此小黎一开始哭哭啼啼过后,过两日就安分了许多。所以做娘亲的才不太担心了。 只是容棱此刻这么强烈的要求她回去,为什么?容棱不想陪着小黎了?厌烦被一个孩子缠着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柳蔚莫名有些不快! “没烦小黎。”容棱说:“只是皇上回来了。” 柳蔚一愣:“嗯?” “选秀在即,皇上安排几位王爷选妃,本王是其中之一。” 柳蔚彻底沉默下来。 “原本没事,只是你不在,小黎不愿我离开,也不同意我参加选妃宴。” “你要参加选妃宴?”柳蔚脱口而出。 容棱看着她:“你有意见?” “怎么敢!” 柳蔚笑了一下:“既然是三王爷的终身大事,那在下父子自当成全!今晚我抽空回去一趟,定不会让我儿子,误了您的正事!” 语气一下子阴阳怪气起来。 容棱敛眸,凝视了柳蔚许久,才点头道:“多谢。” “不客气!” 柳蔚将那颗逐寒拿到手里,没看容棱,说道:“现在可以说正事了?逐寒是十天前被相府中人捡到的,并且看这药的新鲜程度,采摘下来应该不超过一个月,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凶手抓完柳丰后,便去了深北之地,采了不少逐寒。 而在回来时,路过京都,凶手听到了京中传言,便留下来在相府调查,并抓走相府下人。 我之前已经研究过,算上柳丰失踪的时间,凶手可能离开的时间,还有最近能采摘逐寒的地区等等,配合不同考量,脚程,马程,船程等,再进行换算,最后和第一个相府下人失踪的时间对照,推断出了几个地方。” 柳蔚说着,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纸条:“这几个地方,是凶手可能出没采摘逐寒的地方,你可以派人去查查。一颗逐寒的药性并不大,要研制出足以达到效果的腐陵散,那么至少一具尸体便需要六百颗以上的逐寒果,这么一大片的采摘,附近的乡民一定有人会看见,你去打听打听,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容棱接过柳蔚的那张纸条,看了两眼,折叠起来,放进怀里。 柳蔚又说:“我进相府还没两天,暂时没发现可疑人,凶手还在不在这儿,我也不确定,你去查这几个地方的时候尽量阵仗弄大点,让凶手知道,我们已经揣摩到他的行踪了,他一着急,才容易露出马脚。” 容棱点头:“好。” 又叮嘱容棱了一些,等正事说完了,柳蔚端起茶杯,自己喝了一口,慢慢道:“那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容棱没有动,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柳蔚腰间的一束香囊,从方才一进屋,他便嗅到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葵香味。 柳蔚注意到他的视线,摸了一下自己的香囊,问道:“戴上这个,我是不是更像女人了?” 容棱看着柳蔚的脸,只看到了红红白白的疤痕,以及一双清亮漆黑,漂亮得紧的瞳眸。 容棱没由来的笑了一下。 她戴不戴,其实都不像女人。 柳蔚被容棱笑的莫名其妙,她将那香囊拿下来,抚摸着上面的绣样,说道:“只可惜了那送我香囊之人,如今是个已婚妇人,若是哪个伶俐乖巧的小丫头送的,指不定还能给小黎找个后娘。” “你竟盼着娶亲?”他问。 柳蔚叹了口气,手微微撑着额角,身子歪斜着,懒散道:“王爷您不也盼着成亲吗?都是男人,哪有不想女人的?” 容棱听了这话再次笑了。 柳蔚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幼稚,她又喝了口茶,却注意到,对面那双深邃暗沉的眸子,一直在看着她。 柳蔚抿抿唇,将茶杯放下,皱眉:“王爷还不走?” “今晚几时到?” 柳蔚哼了一声:“你有这么着急?说了今晚会去,就一定会去,你怕什么?” 容棱身子靠前些,手肘压着桌面,上身倾斜:“算好时辰,给你留门。” 柳蔚迎视他的眼睛:“我去西陇苑,不用你留门。” 容棱只是笑着,没说话。 柳蔚一下想起来,他现在要陪着小黎,应该就住在西陇苑,她顿时皱眉:“你现在住哪间房?小黎那间?还是其他房间?” 容棱依旧笑着。 柳蔚的脸一下子黑了:“你住我的房间?” “你的床,很软。”男人唇瓣轻翘。 柳蔚霍然起身,狠狠的瞪着他:“不准住我的房间!不准睡我的床,你赶紧搬走!” 容棱上身后退,靠在椅背:“你若在意,我的床给你睡,我的房间,也给你住?” 柳蔚咬牙切齿:“我不用!” 容棱轻描淡写说道:“别跟本王客气。” 柳蔚连续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让自己当场跟这人动起手来。 第112章: 好好表现 第112章:好好表现 这时,房门外丫鬟笑闹的声音倏地近了,接着,便是一串敲门声:“小姐,杨嬷嬷来了。” 柳蔚瞪了眼容棱,容棱识趣的走到窗户处,推开窗棂,身子一跃,便不见踪影。 柳蔚走过去将窗户阖上,又重新戴上面纱,这才去开门。 一开门,便看到杨嬷嬷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正走过来。 走近了,杨嬷嬷屈了屈身,颔首:“大小姐。” 柳蔚抬了抬杨嬷嬷的手,没让嬷嬷多礼,将人领进房内:“嬷嬷这会儿来,可是祖母有何指示?” 杨嬷嬷进到房内,便看到床榻边的小案上,一个木制的编篮正放在那儿,里头,绣绷,针线,应有尽有,而一本《法华经》就放在最面上。 “因着大少奶奶与三少奶奶今个儿都在,老夫人便说晚上在孝慈院一道用膳,差我来给大小姐说一声,免得怀月院的小厨房忙活。” “这等小事,怎劳烦嬷嬷亲自前往,差个人来带句话不就成了。”柳蔚温柔的道。 “大小姐客气了。” 杨嬷嬷说着,指着那编篮问:“大小姐的字,已经开始绣了?” 柳蔚走过去,将法华经拿开,露出下面只绣了半个字的锦帕:“才刚刚开始,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皇后娘娘的心意。” 柳蔚说着,将那帕子连着绷子,递到了杨嬷嬷眼前。 杨嬷嬷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反面,点头:“虽说不是顶好,但小姐中,也算够了。” 柳蔚有些不好意思:“绣一张帕子,就成了吗?老夫人那儿,会不会难做?” 杨嬷嬷这才看向柳蔚,似乎斟酌一下,才问:“大小姐可知,月海郡主是何等的人物?” 柳蔚抬了抬眼:“嬷嬷的意思是?” 杨嬷嬷低了低头:“老奴说这些话,到底僭越了,只是老奴也是为了大小姐好。月海郡主乃是已故惠王独女,惠王与王妃离世后,郡主被带来京都,先有太后疼惜,后来皇后撑腰,就连皇上对其也是诸多宠爱,哪怕宫里的公主,也多少不敢与郡主横着来。大小姐得罪了郡主,眼下郡主是找不到人,待找到人了,只怕到时……” “嬷嬷是在担心蔚儿吗?”柳蔚打断杨嬷嬷的话,含笑着一双眸子,看着嬷嬷。 杨嬷嬷一愣,微微蹙眉:“大小姐,老奴没有与您开玩笑。” 柳蔚拉住杨嬷嬷的手,笑意加深:“我知道,嬷嬷是关切我,才叮咛我。从昨日到今日,唯有大哥与嬷嬷两人开口叮嘱我,父亲也好,祖母也好,都像是……并不在乎我的下场,就连斥责,都懒得一句。” 杨嬷嬷被这话唬了一跳:“大小姐,慎言!” 杨嬷嬷开始后悔了,自己今日是不是真的说多了,尽管她知道,老夫人也好,相爷也好,的确都不在乎大小姐。 所以哪怕得罪月海郡主这样的大事,两人也并未过多与大小姐说道,他们打的主意,多半是得罪了就得罪了,如今郡主是找不到人,等到找到人了,事情真的走到不可善了的地步,大不了将大小姐送出去,了事便是! 可是主子们这样想,下人们猜到,又怎敢表明? 杨嬷嬷板起脸,恢复了严厉肃然的摸样:“老奴说的这些,不过是些废话,大小姐切莫多想。这帕子,小姐好生绣。等绣好了,老夫人自会为您张罗,月海郡主那儿,大小姐只需记住日后莫要再惹,其他的,老夫人自会摆平。” 说到这里,杨嬷嬷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老夫人对大小姐始终是疼爱着,祖孙一场,大小姐不惜找到观缘寺,就为见她老人家一面,这份情谊,老夫人怎会不往心里去。” 这话是真是假,柳蔚知道,杨嬷嬷自己也知道。 只是不能捅破罢了。 柳蔚点点头:“嬷嬷说的是。” 杨嬷嬷看好歹把话圆了回来,心头却一阵不舒服,说了晚膳时辰,便紧脚着离开,不愿多呆。 柳蔚瞧着杨嬷嬷可称之为仓惶的背影,眼中满是深意。 阅儿之前一直在门外守着,这会儿见杨嬷嬷离开,就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被发现了吗?” “嗯?” 柳蔚回过神来,看阅儿一脸紧张兮兮,笑着将绣绷丢进阅儿怀里:“没有,没看出来。” 阅儿松了口气,却担心的说:“我觉得,这字,要不还是小姐您自己绣吧?虽说手艺生疏些,但好歹是亲自动手的,加之又是呈现给皇后娘娘的,若是一个不查,被人知晓是奴婢代绣的,那欺瞒皇后的罪名,可是会砍头的。” “哪有那么容易砍头。” 柳蔚闲闲的坐到椅子上,懒洋洋的摸出一本医书,边看边说:“你就放心绣,绣得比你平时的差一点,谁能发现?” 阅儿还是很担心:“听说眼睛尖的绣娘,从绣风上,真的能看出来……” 瞧阅儿还在喋喋不休,柳蔚将医书卷了起来,朝着阅儿额头敲了一下:“让你去就去,听话。” 阅儿捂着头,愁眉苦脸,却不敢再吭声了。 晚上,酉时二刻。 柳蔚换了衣服,带着阅儿与另一个小丫鬟灵儿,一道去了孝慈院。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罗氏正体贴的为老夫人捏着肩,柳瑶则坐在老夫人下首,笑嘻嘻的跟老夫人讲着什么趣事儿。 柳沁与柳月,则坐得稍远些,两人也在说着小话,但大多是柳沁说,柳月含笑着听。 木姨娘、钟姨娘在帮忙布着菜,难得的,身子常年不爽利,总不爱出院子走动的云姨娘,就是柳逸的生母,这会儿也来了。 云姨娘正与金南芸说着什么话。 厅内热热闹闹的,下人也分外忙碌。 柳蔚进来后,柳瑶斜斜的看过去一眼,佯装没看到,倒是罗氏,笑着打了招呼:“刚刚还说到大小姐,这会儿人就来了。” 柳蔚走过去,冲着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 老夫人平淡的点点头,道:“听杨嬷嬷说,你绣得字不错。” 柳蔚看了眼守在老夫人身后的杨嬷嬷,收回视线,有些害羞的道:“已经生疏了许多,以前要好一些。” “女儿家,够用就行了,当真是什么大件,也不需你亲自动手。”老夫人说到这里时,视线越了过去,瞧了眼柳月。 柳月不知有没有听到这话,只是闷着头,并没转过身。 老夫人又道:“过两日就该进宫了,到时候,瑶儿是不愁了,月儿和沁儿,却要好好表现。” 第113章:冒雨潜出相府 第113章:冒雨潜出相府 从六年前开始,皇族中的选秀,便不以入后宫为主,皇上到了这个年纪,对选秀一事早已淡了,不是特别中意的,甚少会再纳进后宫。 但皇上够用了,朝中皇族子弟却还空着许多。 便是王爷中,也有不少还没娶正妃的。 因此此番进宫,将来是嫁给哪位王爷,世子,端看给皇后娘娘的印象如何了。 柳瑶在选秀之初,便已经在柳城、柳域的私下往来中,为她选定了当今太师嫡子,于文家的二公子,于文逑。 太师与柳城乃是同僚关系,平日私下来往也不少,于文逑更是被柳城从小看到大的,只是朝中贵女的婚事,都要过皇后之口。 上次老夫人去观缘寺,便是为柳瑶的婚事还愿,因皇后那边已经开了口,也接下来了太师那边的提亲书。 只是柳瑶的婚事落实了,柳沁和柳月,却不知能找到何样的。 罗氏知道老夫人的心意,笑眯眯的道:“祖母可别焦心了,我们家的几位小姐,谁不是玲珑剔透,貌美如花的?沁儿活泼伶俐,月儿温柔雅静,一动一静,皇后见了,怎会不中意?” 老夫人沉声:“届时到场的别家女儿,比沁儿月儿好的多了去,听说方家的女儿与李家的女儿,一个会琴,一个会舞,两个姑娘已经排了一出凤求凰,就等着入宫之日,觐见皇后,当场表演。” 罗氏表情僵住,想到老夫人嫌弃柳月只会绣花,没什么雅致的本事,又嫌柳沁连绣花都不会,只会作一些前言不对后语的诗,一下便不说话了。 自家小姑子本事不如人,罗氏再是会哄人,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远处的柳沁和柳月,这会儿就算想装听不见,也不行了,两人都很尴尬,脸上表情忽白忽青。 柳瑶偷偷笑了一下,看老夫人太严肃了,就撒娇的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娇滴滴的道:“祖母,到时候不是还有孙女在吗?孙女会多多提点两位妹妹的。” 老夫人淡淡点头,如今又能有其他什么办法? 索性只是庶女,只要嫁的不是太差,也算没有亏待了。 柳蔚听着她们的话,低低笑了一声。 柳瑶一直注意着柳蔚,见柳蔚笑,她立刻质问:“大姐姐笑什么?说出来,也让妹妹跟着乐乐。” 柳蔚心想,这柳瑶还真的是见缝插针啊! 柳蔚摇摇头:“只是突然想到一件趣事,便岔了神。” “哦,什么趣事?妹妹也想知道。”柳瑶咄咄逼人! 柳蔚只好说:“是听到祖母说,那方家的小姐与李家的小姐一道排了个凤求凰,便想到之前在寒山寺,孙女也听到过类似的话。” “哦?”柳瑶挑眉。 老夫人与罗氏也看向柳蔚。 便是隔得不远的柳沁、柳月也竖起了耳朵。 柳蔚道:“寒山寺素来信客不少,并且三教九流聚集,寺中来往香客中便有天香楼的姑娘们。一次,有位不知哪家的公子,晚上要宴客天香楼,玉染姑娘与芳鹊姑娘就在禅房里,便紧着聊晚上的舞曲,一个说琴音岔了,一个说步子歪了,孙女当时就在门外,听了几耳朵,也就是个小事。可今日听祖母这么一说,一经联想,便止不住岔了神。” 柳蔚这话一说完,整个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老夫人冷着一张脸,微厉的看着柳蔚。 罗氏面上惊讶,却极快的掩盖过去,又低下头,当做没听到。 柳瑶则呆呆的张着嘴,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不远处的柳沁柳月更是一动不敢动。 便是几位忙碌不停的姨娘,也顿时将端盘子的声音都放轻了不少。 唯独金南芸,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似想通了里面的关节,顿时想笑,可气氛严肃,又不敢笑,只好赶紧转过脸去。 云姨娘看金南芸还好意思笑,不赞的拍拍金南芸的手,对她摇摇头。 金南芸点点头,却依旧没忍住,只觉得再过一会儿,笑声变要从喉咙破出来了。 柳蔚看大家都不说话,歪了歪头,明知故问:“怎么了吗?” 柳瑶这次回过神来,顿时指责:“你……你竟敢拿方家姐姐、李家姐姐,与两个卖肉女子相提并论!” 柳蔚一脸无辜:“妹妹说的什么话?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此事本就是我自己在心头想,妹妹偏要我说出,我说出了,妹妹怎还生气了?” 柳瑶没想到柳蔚这样厚脸皮,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冷冷的开口:“并非女子当众献艺,便是自甘堕落,你往后莫再胡言乱语。” 柳蔚乖顺的点头:“孙女省的。” 柳瑶尤为不甘。 柳蔚贬低京中贵女,老夫人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叮咛一句就放过了?不罚不说,连骂都不骂一个字? 柳瑶想说什么,这时,杨嬷嬷却小声气的对老夫人道:“膳时到了。” 老夫人点点头,抬手,让柳瑶与罗氏搀扶着入座。 柳瑶咬了咬牙,终究没在这个节骨眼跟老夫人犟!忍下了这口火,扶着老夫人,入了席位。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入座,姨娘们与丫鬟们在旁伺候,几位小姐,并这两位少奶奶,才有资格入座。 柳蔚坐的位置,刚好在柳瑶与柳月之间,柳瑶看了柳蔚一眼,不露声色的挪开一些,离柳蔚远点。 柳月则闷着头用膳,一句话不说。 柳蔚看到面前有一盘肉圆子,夹了一块,筷子恰好与身边的柳月重叠。 柳月看柳蔚一眼,松开筷子,让柳蔚夹。 柳蔚将那颗肉圆子夹起,却送到柳月碗中:“四妹妹瞧着身子骨太弱,多吃些,好好补补。” 柳月对柳蔚道了谢,轻轻咬了口圆子一角,慢慢咀嚼。 柳蔚看着柳月吃饭的动作,心想要是自己也天天这样吃,要不了两天就得饿死。 这时,另一边一双筷子伸过来,伴着一颗肉圆子到柳蔚碗里。 柳蔚看过去,便对上金南芸含笑的眉眼。 柳瑶不阴不阳的开口:“怎的才第一日见面,三嫂就与大姐姐投缘起来了?往日我们一道用膳,可没见三嫂这样殷勤的对我。” 金南芸收回筷子,浅浅的笑着:“我以为我夹的东西,二妹妹断不会吃呢。” 柳瑶皱眉看向金南芸:“那三嫂可真是小人之心了。” 金南芸笑了一声,没跟柳瑶争。 这顿膳,用完已经快戌时二刻了。 外头天已经黑透了,柳蔚出来时,发现不止天黑,还下起雨来。 柳蔚皱皱眉,那边阅儿与灵儿已经拿了伞过来,为她撑起。 后头,柳瑶刚好出来,身边还伴着柳沁与钟姨娘。 看到站在廊下的柳蔚,柳瑶慢慢走过来,嘴角轻佻着:“大姐姐,你方才那些话……” 柳瑶话未说完,柳蔚看也没看柳瑶一眼,直接拾下台阶,往细碎的雨幕中走去。 柳蔚这一走,吓坏了阅儿、灵儿。 两个丫鬟连忙跟上,将伞立在柳瑶头顶。 “你——”柳瑶脸色忽变,自己明明有话要说,柳蔚却直接走了! 阅儿小声道:“大小姐,二小姐她……” 柳蔚脚步未停,慢慢的说:“她只会说些废话,不用理她!” “可是……” “走吧。”柳蔚不想与柳瑶掰扯。 柳瑶要说什么,柳蔚能够想象,无外乎就是些挑刺刻薄之言,她听了不会影响柳瑶厌恶她的心态,不听同样不会,所以她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尤其是今晚已经下雨,她却答应了要去三王府,这等于说,她要冒雨潜出相府。 第114章:不放心小黎 第114章:不放心小黎 冒雨潜出相府,一听就很狼狈,柳蔚心里十分不爽! 但是不放心小黎,必须出去一次。 后面的柳沁和钟姨娘都愣了,谁能想到柳蔚一介庶女,犯错而归,却敢对嫡女出身的柳瑶这般不敬? 看柳瑶面色白中带青,柳沁急忙道:“大姐姐怎么这样不懂规矩?当真是当了五年野妇,连起码的教养也丢了吗?” 柳瑶暗下眸子,冷哼一声:“不就是仗着祖母照拂! 柳沁附和:“祖母就是心肠太软。须知有些人,就不能对她太好,二姐姐,今日她敢无视你的话,明日就敢做出更大逆不道之事,二姐姐也劝劝母亲,大姐姐这样的性子,可不该好好教养一番吗?” 吕氏今夜没来孝慈院用膳,这几日天凉,身子有些不舒服,少出来走动。 听了柳沁的话,柳瑶也觉得该与母亲说一说。抬脚就往外走去。 丫鬟急忙为柳瑶撑伞跟上,等人走出了前院,钟姨娘才不赞的小声道:“这样的浑水,你搅它做什么?” 柳沁看了眼生母,寒下眉宇:“咱们这位大姐姐,就是欠些教训,方才在里头的话,您也听到了。方家李家的人也是她得以编排的?李家李君公子,方家方若竹公子,皆是七王爷身边心腹。连带这两家也是水涨船高,在朝中一呼百应。大姐姐那话也就是在家传传,若是被哪个多嘴的下人传到外头了,我们家其他女儿,也得让她连累。柳瑶是定了亲事了,我与柳月却首当其冲,这个节骨眼,柳家但凡出现任何不利情况,我就是第一个倒霉的!姨娘现在还觉得,这通浑水,我不该搅吗?” 钟姨娘叹了口气:“你有你的顾虑,我带不了什么给你,唯有在旁叮咛一二。大小姐五年前做出那样的事,老夫人、相爷都能容她,而她又是个烈脾性,我是觉得,若能交好,何必与之为敌,平白给自己招惹事端。” 柳沁不悦的看向钟姨娘:“姨娘就是这些不上进的想法,才到今日,也就是如今摸样。” 说完,一摔袖子,快步离开! 丫鬟们又是一通风的追上去,钟姨娘站在后头,却是忧心忡忡。 待人离开后,后头的门帘又被掀开,这次出来的是木姨娘,云姨娘,与金南芸。 金南芸今晚不离府,便陪着云姨娘。 路上,雨水淅淅沥沥的瞧着伞面,金南芸捏着伞柄,将大半的伞,都遮在云姨娘头上。 云姨娘看到她肩膀都湿了,说:“还是我自己回去就好,你这样,明日惟怕着凉了。” 金南芸笑笑:“姨娘说的哪里话,我年轻力壮,哪里淋两滴水就着凉了?” “你这丫头,就是犟。”云姨娘埋怨一声,又问:“今晚逸儿过来吗?” “不过来了,今日与我一同回府,我来了您这儿,他去公公那儿禀事,禀完了,该是就回去歇着了。” 云姨娘点点头,说:“你与我不一样,我是给人做妾的,你却是给人做正夫人的,你与其放心思在我这里孝敬,不若多看着他,我的儿子我清楚,嫁给他,是你委屈了。” 金南芸苦笑一记:“他是男人,在外头逢场作戏总是有的。” 云姨娘道:“你这样纵他,他会更得寸进尺。” 这时已经走到了小岔路,云姨娘坚持道:“我自己回去,你回去好好沐浴,再让下头的人熬碗姜汤,不能着凉。” “就快到了。” “相府我比你熟,还能走丢不成。”云姨娘说着,对浮生道:“送你家夫人回去,好好服侍。” 金南芸看云姨娘坚持,便不送了,在此告别。 等到金南芸离开,云姨娘才在老仆燕嬷嬷搀扶下,往自个儿院子走。 路上,燕嬷嬷看云姨娘愁眉不展,便笑了:“三少奶奶是个得体的人,姨娘到底是三少爷的母亲,三少奶奶这样好说话,姨娘怎的倒还愁上了?” 云姨娘摇摇头:“你不懂。” “老奴哪里不懂,姨娘就是个软心肠,三少奶奶远嫁而来,您爱重媳妇,竟比儿子还多。” 云姨娘垂着眉眼:“谁会爱重媳妇,比儿子还多?” 燕嬷嬷一愣。 云姨娘问她:“你猜,她为何现在还不肯怀孕?” “这……”燕嬷嬷没想到会提到这个,顿时有些支吾:“缘分没到吧,三少爷还年轻,多等两年也无事。” “嫡不出,庶不生,这话你也不是不知道,装什么糊涂?” 燕嬷嬷顿时不说话了。 青云国重视孝道,也重视伦理。 素来便有“嫡不出,庶不生”的规矩,说的便是,家中不出正房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皆不可出生。 除非嫡妻不孕,向衙门递交请书,由官衙鉴定认同,才可由庶先生。 这个规矩已经存在很多年了,只是并没有多少人会遵守,尤其是在先帝时期,庶子比正宫之子先出生的例子,就是先帝自个儿打破的。 只是柳家一门,源远流长,从太祖皇帝之时,便坚守这一铁律。 金南芸不肯生嫡子,那便是说,哪怕柳逸在外头有多少女人,纳进门多少姬妾,这些女人,却不要妄想为他生下一男半女。 但凡怀了,便要堕了。若是敢生出来,不说上不了族谱,柳家族长,甚至会亲自出面干预。 柳城贵为丞相,若是家中族们闹出争执,他第一个便会受到影响。 越是身处高位之人,越是爱惜羽毛,丞相不可能放纵一个庶子将自己拖累下去。 燕嬷嬷看云姨娘又愁眉苦脸起来,识趣的低着头。 这边,金南芸并没回自己的外院,而是趁着雨幕转头到了怀月院。 柳蔚回去,支开了阅儿,又将小丫鬟们撵回去睡觉。 正换了衣服,打算趁着雨没更大之前偷偷离开,却在衣服换了一半时,听到外头有动静。 柳蔚眉心一蹙,将衣服随便一裹,走到门边往外看了一眼。 待看到外头走近的人是谁,先是一愣,才拉开房门。 外面的金南芸与浮生刚到走廊,便看到房门开了,金南芸顿了一下,笑嘻嘻的提着裙子跑进去。 “你知道我来了?这么大的雨你也听到我的脚步声了?你武功又高了?” 柳蔚将房门阖上,一边继续换衣服,一边问:“有何事?” “我来找你玩啊。” 金南芸坐到椅子上,甩着脚说:“一起睡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了。” 柳蔚白了她一眼:“你我今日初次见面,你要我陪你睡?” 金南芸有恃无恐:“有浮生在,有谁靠近,她都知道。” “不行。”柳蔚拒绝。 金南芸不甘心:“为什么?” 柳蔚将衣服穿好,淡淡道:“我身边有人。” “嗯?”这话怎么说? 柳蔚说明白些:“我身边有镇格门暗卫,你要留宿必会惹人怀疑。” 浮生很紧张的贴着门扉往外看了看,却没看到什么暗卫,羞愧的垂下头,脸红的道:“我武功太低了。” 金南芸又问柳蔚:“你要出去?” 柳蔚点头:“所以你可以走了。” 第115章:没有当露体狂的习惯 第115章:没有当露体狂的习惯 金南芸追问:“去哪儿?” “与你无关。” “去查案?去衙门见那位镇格门的容都尉?” “与你无关。” 金南芸撇撇嘴:“你变了,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会告诉我的。” 以前我有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好吗! 柳蔚不知金南芸这会儿突然受什么刺激了,想了下,说道:“我若回来的早,去你那里一趟,你今晚是一个人?” “嗯。” 金南芸点头:“一个没相公相陪的夜晚,与你这个闻名曲江府的神医柳先生偷偷幽会,听起来也挺不错的。” 柳蔚屈指敲了她额头一下:“胡言乱语!” 金南芸笑眯眯的盯着柳蔚,随即跳起来,拍拍衣服:“记得一会儿来找我,我这就先走了。” 金南芸离开时,雨比来时又大了几分。 待人走远,柳蔚看着外头那豆大般的雨滴一颗颗砸下来,很长的叹了口气,才蒙着黑布,转身关了房门。 驾着轻功,淋着大雨,在黑夜的雨幕中穿梭。 柳蔚一走,一直负责保护她的两名暗卫也随行跟上。 柳蔚接连飞了一刻钟,终于绕开了丞相府的巡逻侍卫,成功离开府邸。 外头因为大雨,街上没有多少人。 柳蔚一路极快的走,等到了三王府时已经成了落汤鸡,柳蔚没从正门敲门而入,而是踩着房檐,进了里头。 待柳蔚进入王府内院的第一刻,她便感觉周围空气变了,哪怕雨势太大,遮掩了太多声音,但她还是敏锐地发现,她的周围,至少藏着十六七个人,这些人不用猜也知道,都是王府的侍卫,或是镇格门的暗卫。 不过这些人并没为难她,柳蔚知道,跟在她后面的两名暗卫,不会让这些“自己人”伤害到她。 柳蔚畅通无阻的一路飞走,待到了西陇苑时,看到整个院子,早已经漆黑一片,唯独自己的房间,还亮着蜡烛。 她在自己房间门外的长廊下降落,一落在地,便将脸上的黑布掀开,里头,一张红红白白的烂脸,浮现眼前。 因为雨水浸泡伤疤,柳蔚觉得脸很痒,想将伤疤撕开,这才敲门。 敲了一声,听到里面没声音,柳蔚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房间,她敲什么门? 这么一想,她直接将门用力一推,原以为门是从内反锁的,原来没有,一推便推开了。 一开门,里头热气扑面而来,渺渺的薄烟,在房间上空盘旋。 柳蔚愣了一下,这才看到,那烟都是从屏风后头飘来的,而玉作的大敞屏风上,几件衣裤,正搭在上面,看颜色,玄黑色的,正是容棱的衣服。 这男人,不止住她的房间,睡她的床,还用她的浴桶洗澡? 柳蔚顿时气上心头,直走向屏风后面! 柳蔚刚一过去,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况,一股夹带着热气与水滴的劲风,朝她面门袭来,她赶紧以手去挡,身子堪堪一躲,躲过对方攻击! 站定后,才看到前方,容棱浑身正湿漉的坐在浴桶之内,热气笼罩了他周身,令他的五官,也显得朦胧起来。 看清是柳蔚,容棱淡漠的收回视线,双手搭在浴桶边缘,脖子后仰,缓缓的再次闭上眼睛。 柳蔚瞧着他不太清晰的容貌,还有光裸着,正在滴水的上身,愣了一下,才恶言恶语的问:“为什么在我房间沐浴?” 容棱半睁开眼,瞧她一眼:“今日本王很累,乖,别吵。” 柳蔚正想再说什么,却看到他的前胸有一块淤青。 “你受伤了?” 容棱低眸,也瞧着自己的胸口,用湿凉的手指触碰一下,道:“大意了。” “看起来伤的不太重。”柳蔚随口道。 容棱一笑:“是不重。” 又看看她道:“雨这么大?” 柳蔚冷笑一声,一边拧着衣袖上的水,一边道:“为了三王爷的终生大事,别说下雨了,下刀子在下也得赶来!否则犬子当真误了三王爷姻缘,岂非屠首也难赦其罪!” 她这阴阳怪气的说话调调,令容棱眼中笑意更深:“小黎睡了。” “我去叫他。”柳蔚说着,转身便走。 容棱叫住柳蔚:“先换衣服。” 柳蔚看了看自己这身湿漉漉的衣服,也觉得不舒服,她走到衣柜前,拉开往里一看,首先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而是容棱的。 一整个檀木柜子,只有右边两格放着自己那几套差不都样式的男装,而其他位置,都是容棱常穿的衣袍,甚至还有他的亵衣亵裤,包括他的朝服竟然也在。 他还真把这里当家了! 柳蔚气笑了,拿出自己一套衣服,又看了看还在沐浴的容棱,她走到屏风另一头,开始脱衣服。 隔着一道屏风,柳蔚能听到那头容棱的呼吸声,甚至连水花震荡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将外衣脱下,丢在地上,沉湿的衣物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柳蔚顺手拿了搭在屏风上的干布,擦了擦手臂,又擦了擦头发。 这时,屏风另一头传出“哗啦”一声。 柳蔚停了一下,看了过去,尽管屏风很厚她什么都看不到。 “你出来了?”她问。 容棱没吭声,一只男人的大手,却探到了屏风上。 柳蔚捏着干布说:“我先用了,你再等等,我换好衣服给你另外拿一块。” 容棱把手收回,传来一声叹息:“屋里还有耳房,为何要在我面前换?” 柳蔚一愣,眼睛投向屋内另一边的小隔间,古代的房间都设有耳房,通常守夜的丫鬟小厮会睡在那儿,但柳蔚从没要人守夜的习惯,因此耳房素来只是放一些闲置的被褥。 而柳蔚的房间,一贯是明香惜香打理,她除了知道自己的医书和衣服在哪里,其他的从不过问。 柳蔚方才的确没想到去耳房。 一下子,柳蔚莫名的尴尬,咳了一声,说:“都是男人,我没那么娇气的习惯。” 那头传来一声莫名的轻笑。 柳蔚加快了擦头发的动作,眼睛也时刻盯着屏风旁边,惟怕容棱突然出来。 尽管柳蔚觉得容棱还没擦身,也没穿衣服,他应该没有当露体狂的习惯,不会出来,但柳蔚还是警惕着。 第116章:我不要你了,我讨厌你! 第116章:我不要你了,我讨厌你! 果然,在那笑了一声之后,容棱并未咄咄逼人。 柳蔚擦干了身上,换了衣服,稍稍的整理一下,便去柜子里再拿了一块干布,走回屏风旁边,伸手递过去。 下一刻,一只带着热气和温水气息的大掌探过来,接过干布时,与她的手一触即离。 柳蔚收回手,看着手上的水渍,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在衣服上蹭蹭,擦干净了。 容棱换好衣服出来,柳蔚已经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柳蔚穿上了男装衣服,可头发因为湿润,并没束起来,更没结成髻,只是披散着。 按照正常女人的发长,柳蔚的头发是偏短的,正常的古代女子,发长怎么也要到腰,她的却只是到背而已。 这与柳蔚常年男装扮相有关,男人的头发,不用太长。 柳蔚看到容棱出来,脸上还有被热气蒸过的微红,她垂下首,顺手也为他也倒了杯茶。 容棱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端起那杯茶。 茶是半个时辰前惜香沏的,这会儿已经凉了,但口渴时,喝茶并非品味,不过解渴。 半杯茶喝过,容棱道:“小黎知道你回来,定会高兴。” 柳蔚蹙蹙眉,茶也不喝了,站起来,道:“不用催我,我这就去。”柳蔚说着,便往外走。 步子刚迈开,手腕便被一只大手箍住,柳蔚转首,便对上容棱有些慵懒的浅笑:“一起去。” 不知是不是刚沐浴过的原因,此刻的容棱,不似平常的森冷铁硬,他头发湿漉,衣衫随意,瞧着,莫名有几分散漫。 说到底,他只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 在现代,三十而立,在古代,他却已经是手握重兵,统领整个镇格门的大人物了。 柳蔚有些不舒服的扭开他的手,沉默的往外走。 容棱在身后跟着,两人出了房门,隔壁便是小黎的房间。 将房门推开的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便扑了过来,柳蔚眼皮也没抬,唤了一声:“珍珠。” 直冲出来的珍珠稳稳的急刹住车,翅膀在空中停了几瞬,黑色的身子在黑夜中几乎看不见,唯独那双绿色光亮的眼睛,突兀的亮着。 知道不是坏人,珍珠下一刻便欢欢喜喜的飞过来,小身子落在主人的肩膀上。 柳蔚摸了摸珍珠的小脑袋。 容棱已经走到桌前,点上蜡烛。 房间里亮起来,睡在床上的小黎却并没醒,珍珠从柳蔚肩上飞起,朝床榻飞去,最后落在床头的枕头边,在那儿刨了一下,刨出一个小坑,把自己窝在里面,乖乖坐好。 容棱道:“珍珠每晚都陪小黎睡。” 柳蔚瞥容棱一眼:“我怎么听说,你答应了小黎你要陪他睡?” 容棱神色如常,却将手突然伸向她。 “干什么?” 容棱掀开袖子,露出一截胳膊,柳蔚轻而易举便看到他胳膊上有几道略微眼熟的抓痕。 由于太眼熟了,柳蔚不用猜也知道这是谁抓的。 她咳了一声,拍开他的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走向床榻。 床上,小黎还是没醒。 柳蔚知道自家儿子有多没心没肺,一旦睡觉,便半点警惕心没有。 她叹了口气,伸手推了推儿子。 小黎没睁开眼睛,只是非常起床气的哼哼唧唧,然后扭着头,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柳蔚。 柳蔚耐着性子,继续推推他。 小黎非常不高兴:“不要吵我!” “小黎。”柳蔚唤儿子。 昏昏沉沉的柳小黎听着熟悉的声音,迟钝了好几瞬,才猛的掀开被子,坐起来,小肉爪子揉揉眼睛,睁大眼睛看向窗前的女人。 柳蔚看小黎愣愣的,好像还没清醒,不觉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不认得爹了?” 一声爹,让柳小黎彻底回神。 “爹?” “是我。” “爹?” “是我。” “爹?” “……” “爹?”小黎还是不确定,不,是很不确定! 柳蔚叹了口气,伸手摸摸小黎的脑袋,声音放柔了些:“真的是我。” 因为柳蔚靠近了些,小黎看清了她的脸庞,也听清了她的声音,甚至连她身上的味道,都嗅明白了。 顿时,大大的眼睛里,蓄出了泪水泡泡。 柳蔚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爹只是走了几天,你至于吗?不知道还以为我走了七八年。” “你还知道回来?”小家伙这会儿全醒了,伸出短手,往柳蔚身上一推,满脸怨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你都不知道,我都哭死了,你不是我爹,我不要你了,我讨厌你!” 小黎说着,小身子蹿下床,稳稳的跑进容棱怀里,呜咽着大哭起来。 容棱无奈的将小黎抱起来,拍拍小黎的后背。 小家伙埋着头,边哭边说:“我讨厌我爹,我讨厌她!讨厌她!” 明明知道小黎只是太生气了,先错的是自己,柳蔚却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她苦恼的走过去,眼神询问容棱,现在怎么办? 容棱安抚了小黎一会儿,说道:“你爹回来了,你不想她吗?” “不想!”小家伙斩钉截铁。 “不想的话,你爹就走了。” 小黎猛地抬起头! 容棱说道:“她回来只是看看你,本就要走,你此刻不理她,她走了,又有好长时间见不到。” 小黎顿时好纠结,他一方面很生气,想报复报复娘亲,可他又怕娘亲真的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这一着急,最后,小黎到底还是转头看向柳蔚,然后,满脸愤恨的对娘亲伸出手。 柳蔚看儿子倔强别扭,偏又舍不得自己的样子,露出笑意,过去将儿子抱过来。 窝在柳蔚怀里,小黎并没半点和颜悦色,依旧恶眉恶眼,小短手却紧紧抱住娘亲的脖子。 柳蔚轻声道:“想和爹说说话吗?” 小黎想说不想,他不想让娘亲觉得自己很好哄,但他又的确想跟娘亲说话,一下子,他再次纠结,最后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不说话。 柳蔚体贴的为小黎做了决定,她看了容棱,示意一下。 容棱转身,离开房间。 房门被阖上,柳蔚抱着小黎回到床上,让小黎钻进被子,自己也睡到儿子旁边,后背靠在枕头上,道:“这几天,真的没有想我吗?” 柳小黎还是那句:“没有!” 第117章:小黎,容叔叔要纳妃了 第117章:小黎,容叔叔要纳妃了 “可是我好想你。” 柳小黎顿时瞪着她:“那你要走!” “我有事要办。” 柳蔚跟儿子解释:“有件案子很重要,我在另一个地方暗中调查,不方便带上你。但我保证,顶多两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中间,我也会抽时间偶尔回来看你,好不好?” 若是之前娘亲这么说,小黎一定说不好,哪怕娘亲再跟他保证,他也坚持要跟着娘亲,不会让步。 可是娘亲已经走过一次了,已经承受过失去一次痛苦的小孩,却不敢再有过多的要求,他怕他要求的太多,娘亲一走,就不再回来。 最后犹豫一下,小黎的小手不自觉的抓住柳蔚的衣角,埋着头问:“是那个幼儿失踪案吗?” “是。” 小黎小手紧了紧:“为什么一定要你去暗中调查?容叔叔有很多很厉害的手下,他们也可以去。” “但他们不懂医术,很可能错过一些证据。” 小黎沉默下来。 柳蔚摸着儿子的头,说:“如果你被人掳走了,我一定很着急,那你想想,那些孩子的父母亲人,难道不着急吗?他们比你还小,一两岁便被带走,那么小的年纪,没有家人照料,却落在一群坏人手里,随时遭受生命威胁,你这个当小哥哥的,你忍心吗?” “不是不救他们,只是……”小黎很慌,怕娘亲以为他很冷血,却不知怎么解释,最后憋了憋,只能说:“你去吧,你去吧,你去找证据吧,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小黎说着,还彰显大方的推了推柳蔚,让娘亲快去,但心里却不舍得娘亲。 柳蔚笑了一下,抱住儿子的小脑袋,落了个吻在儿子头顶。 柳小黎窝在娘亲怀里,小声气的说:“你要记得,偶尔回来看看我,你还要答应,不会不要我。” “当然。”柳蔚眼神轻柔:“你是我儿子,我怎么会不要你。” 柳小黎也不知这句话能不能信,但娘亲有了保证,他好歹舒服些。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并且伴随着大风,吹得窗户响声大作,柳蔚看向门外,便看到白色的门扉外头,一个黑色的人影,朦胧的站在那里。 是容棱一直伫立在门外等她。 看着窗外那道剪影,柳蔚再次开口:“小黎,容叔叔要纳妃了。” 柳小黎愣了一下,沉默的点点头:“嗯,有个老爷爷,说要给容叔叔娶妻子,说娶了妻子,容叔叔就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对。”柳蔚说:“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妻儿,所以,你不准干扰他,也不准任性的不许他娶亲,知道吗?” “可是……”柳小黎抬起头,看向娘亲:“可是容叔叔答应我,会陪着我,会照顾我,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他就不会疼我了。” “你需要他疼你吗?”柳蔚反问:“有我,有付叔叔,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很疼你,为什么需要容叔叔疼你?你和他认识的时间才那么短。” “可是他很喜欢我,他会给我做刀剑,会给我做长枪,他有一把长枪,是真枪,铁铸的,叫弑神,很威风很威风!我看容叔叔练过枪,他还说,等我再大一点,就教我枪法,长大了,如果我愿意,就带我去战场,他说男子汉有生之年怎么也要上一次战场,那才是男儿本色!” “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柳蔚打断儿子:“这些事,以后他也会对他的儿子做,你不是他儿子,他对你再好,我们终究是外人。” 柳小黎愣愣的想了一会儿,然后失落的垂下头。 柳蔚揉揉儿子的脑袋:“你可以依赖你的亲人,但不要依赖一个注定不会长久的陌生人,因为分别的时候,你会很痛苦。” “爹。”柳小黎埋着头:“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吗?” “嗯。”柳蔚没有隐瞒:“幼儿失踪案结束,我们就会离开,回到曲江府。” “再也见不到容叔叔了吗?” “应该是。” 柳小黎长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我会想他的。” 柳蔚不再说什么,只让儿子平躺着,该睡了。 小黎乖巧的闭上眼睛,柳蔚就在旁边陪着他,等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推开房门,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一出去,柳蔚便看到长廊上,容棱正背靠红柱,坐在长凳上,侧首看着外面的大雨。 雨声稀里哗啦,风声呼啸而过,漆黑的夜空,宛如一张巨大的黑洞,随时随地,都要将人吸过去一般。 雨滴打落在走廊地上,柳蔚走向容棱,男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他身上还是穿着方才那件衣服,松松垮垮,领口也是空的,这又是风有事雨的,他也不嫌冷。 “跟小黎说好了,我儿子还是很懂事的。” 容棱敛了敛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柳蔚想了一下,还是过去坐下。 恰好此时,一道闪电劈下来,天空骤然一亮,接着就是轰隆雷声,惊天动地。 柳蔚感觉到风又大了些,雨滴被吹进了她的脖子,凉凉的,很不舒服。 她顿时皱了皱眉:“时间也不早了,我回去了。” 说着,便起身要走。 可手腕却再次被人给攥住。 柳蔚回过头,容棱看着她道:“雨太大,晚点再走。” “没事。”答应了金南芸要去她那里一趟,所以柳蔚也想早点回去,看今天金南芸这个状态,明显是有心事。 也好趁机问问金南芸掉孩子的事,主要是,柳蔚对金南芸受欺负这件事很是在意。 容棱没放开柳蔚,只是一手捏着她细小的手腕,一手拨开胸前的衣领,让那淤青的痕迹,更为明显。 “猜猜如何伤的。” 柳蔚不太想猜,也觉得跟自己无关。 镇格门的工作危险度高,负责皇城安全,责任重大,有点磕磕碰碰,再正常不过,而且看起来的确不重,应该只是撞了一下。 “帮我把个脉?”容棱突然道。 柳蔚沉默一下,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这男人这么娇气? 不就是一点淤青,还要把脉? 但毕竟相识一场,对方都开了口,柳蔚还是耐着性子坐下来,把容棱的手拿过来,翻一面,双指摸在他的脉门上。 “脉象平顺,并没什么异样。”柳蔚把了一会儿,说道。 容棱却突然直起身,坚硬的男性身躯向前倾斜,靠近了柳蔚的脸,问道:“真的?” 第118章:呼吸的灼热气息 第118章:呼吸的灼热气息 因为凑得近了,他说话时,呼吸的灼热气息也落在她脸上。 柳蔚有些不舒服,向后仰退一点,说:“的确没事。”然后顺势丢开他的大手。 容棱收回手,另一只手的手指,摩挲着方才柳蔚把脉的地方,指尖轻拂,带走上面浅薄的温度。 “只是有点不放心。”顿了一下,他又说:“那人说,还给我下了毒。” 柳蔚挑眉:“嗯?” 容棱面色平淡:“我也猜到是假的了,看起来也伤得不重。” 说着,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淤青,淤青的范围很窄,虽然位置在心脏之前,但看起来的确只像被碰了一下。 柳蔚想了一下,又把他的手抓过来,再验了验。 的确还是没发现什么不妥。 她又靠近些,去看容棱胸前的淤青,滑腻的手指在他那伤口部位按了按,容棱微皱眉宇,眼神深了一分。 “疼?”她问。 “嗯。”容棱似乎没有逞强。 若只是一点普通淤青,柳蔚这种程度的按压应该不会太痛,至少容棱这样武艺高手,不太可能这点痛都吃不消。 “这里太黑,去房间。”柳蔚说着,起身走进隔壁房间。 容棱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痛意瞬间消失,唇瓣一勾,跟了进去。 在房间又多点了两盏蜡烛,将光线都聚在一起了,柳蔚再次扒开容棱的衣服,这次动作有点大,加上他本就穿的松垮,一下竟把腰带都弄开了,男人顿时衣服大敞,不止前胸,连紧绷结实的小腹都露出来了。 大夫对待病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柳蔚现在是大夫,哪怕把容棱脱得光溜溜,她也不会有半分不适! 可容棱却挑了挑眉,眼底的笑意又深了些。 直到柳蔚又按了按那淤青,再抬起头,看他的表情时,他才又板起脸。 “很疼?” 男人紧抿唇瓣,深沉的点头。 柳蔚困惑:“看起来只是普通外伤,内脏也没损害,脉象更没问题,不应该啊。” “查不出就算了。”容棱很体贴的道:“明日我去太医院瞧瞧。” 柳蔚顿时不悦了:“我都检查不出来,太医更检查不出来!”她想了一下,起身,走到衣柜里,去扒拉出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她一套银针。 柳蔚有好几套银针,最常用的带在身边,其次的放在小黎的小包里,另外还准备了几副替换用的,都放在行李里。 现在拿出的,就是替换用的。 拿出一副银针,柳蔚走过来将桌上的蜡烛和水壶推了推,拍拍桌面,让容棱躺上去。 容棱看了眼不远处的床榻。 柳蔚不高兴的说:“不准上我的床!” 这句话说完,却仿佛有点歧义,柳蔚愣了一下,容棱眼尾也很隐晦的弯了起来。 最后,容棱还是躺在了桌上,不大的圆桌承载了他的上半身,下半身却是掉下来的。 柳蔚拿了个凳子给他踩着,才将银针拿出来,消毒后,为他针灸。 她刺了一针,便问:“有什么感觉?” 容棱说:“一点刺疼。” 柳蔚皱眉,却没说什么,接连扎了好几针,容棱一些回答刺疼,一些回答没感觉,一些回答很疼。 收起针,柳蔚让他起来,有点沉重的说:“不像中毒,也没有内伤,但好像胸骨有点裂了。” 其实柳蔚也不能确定,毕竟她没法拍x片,所以也只能猜测。 容棱静静的听着她说。 柳蔚道:“骨头有问题,而且你还感觉到明显疼痛,那就不能放着不管。” 骨裂缝,也算是骨折中的一种,叫做裂纹骨折,但因为不到真正骨折错位的地步,所以单凭人手,反而不好判断。因为痕迹太小,若不是专业的骨科医生,很难凭经验作出诊断。 裂纹骨折一般若不太严重,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但若是有明显疼痛感,而且不小心休养,就很容易恶化,最后演变成移位骨折,而移位骨折,则需要动手术才能正位。 这里不是现代,是古代,柳蔚尽管可以做手术,但这里医疗条件毕竟有限,动完手术又需要很长时间静养,这就麻烦了。 柳蔚初步判定症状后,就说:“我先给你开个药方,是补钙的,这段时间多让下面给你做些骨头汤,以形补形,先疗养几天,过几天我再来看看。” 容棱看柳蔚拿出文房四宝,开始写药方,就问:“严重?” “不算严重,但这段时间你尽量避免跟人有肢体冲突,动武也不要,更不能再牵动同一个位置的伤口,否则裂缝变大,会更麻烦。” 柳蔚把药方写完,递给他。 容棱看了眼上面的字,想了想,说道:“五日后是选妃宴,会不会有影响?” “……”柳蔚沉默一下,低头收拾笔墨,嘲讽的道:“身体都受伤了,还想着女人,三王爷还真是风流。” 容棱单手支着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本王娶正妃,也叫风流?” 柳蔚头也不抬,阴阳怪气的说:“三王爷可不要误会,风流不是骂您,古来只有有才之士,有权之士,才有风流的资本,其他人,那都要叫下流!” 这还不叫骂他,就差指着他鼻尖,说他淫荡无耻了。 容棱笑了起来:“我这若也叫风流,那先生又是什么?” “我怎么了?” 容棱眼角瞥了眼她的腰间,那枚香囊,她竟然还戴着:“才离开两天,女儿家都送上香囊了,再过两日,只怕定情信物都该换了。说来我还是头回娶亲,先生这……至少也是第二回了?” 柳蔚噎了一下,又说:“我这是打入敌人内部,忍辱负重!你是为一己之私,满足禽兽之欲!” “成亲是禽兽所为?” “有爱的夫妇,自然不算,无爱的,就另当别论。” “先生知我不爱未来王妃?” “一场选妃宴,一面之缘就能定下终身,这也叫爱?” “那先生以为该如何?” 柳蔚不再说话。 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不说有没有爱,但至少要相处过,并且合适,古代盲婚哑嫁,这就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但偏偏,这里的人都对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排拒心理,觉得这才是最为正常的,她不能苟同,反倒成了她思想怪异,不合群了。 第119章:爱这个字 第119章:爱这个字 “先生爱小黎的母亲吗?” 爱这个字,其实对容棱而言很陌生,他也不常听到有人提,柳蔚,是第一个跟他讨论这个话题的人。 小黎的母亲? 柳蔚不着痕迹的将容棱上下打量一圈儿,最后叹了口气:“好吧,我也不爱小黎的母亲,这大概就是给小黎另一半基因那人死得早的原因,无爱的夫妇,终究不会幸福一生啊!” 容棱:“……” 某王爷总感觉自己好像又被骂了!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柳蔚不想跟他再东拉西扯,瞧着外面雨势依旧没小,柳蔚咬咬牙,跟容棱告辞后,还是冲进了雨幕。 容棱看着柳蔚的身影慢慢融入黑暗,手里还捏着那张药方。 他将药方整齐的折叠起来,放好了,却并不打算拿去配药。 没病没痛的,配哪门子的药? 柳蔚自然不知道容棱装病,她只是排除了他不是经脉受损,不是内伤,不是过重外伤后,下意识的觉得,那应该就是骨头的毛病,偏偏不开胸的话,她隔着皮肤又判断不出骨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最后只能保守治疗,先养养。 柳蔚是真的没想过装病这个可能,毕竟一个王爷,一个镇格门的大都尉,一个铁骨铮铮,上过战场,杀敌千里的男子汉,怎么也不可能跟装病两个字搭上边的。 在柳蔚看来,会装病的一般不是小孩逃课就是老人碰瓷儿,别的就没了。 从三王府回到相府,柳蔚已经湿透了。 柳蔚借着大雨,甩开暗卫,没有直接入内院,而是拐道去了金南芸那儿。 外院有侍卫巡逻,柳蔚之前就特地记过相府的地图,以方便进出,所以自然知道柳逸的院子在哪儿。 柳蔚直冲冲的过去,去了才发现,一整个院子,唯有一间屋子亮着虚弱的蜡烛。 柳蔚过去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发现就是金南芸的房间,房间里金南芸正在灯下看书,打了个哈欠,估计等困了。 柳蔚直接从窗户窜进去。 听到窗口的动静,金南芸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就看到柳蔚一身湿的站在那里,浑身都在滴水。 “怎么搞成这样?”金南芸忙丢下书,拿了干布给柳蔚擦。 柳蔚擦着,金南芸又去给柳蔚找干净衣服。 等到折腾完,柳蔚好歹换了衣服,身上清爽了,金南芸就让柳蔚坐下,自己站在柳蔚背后,为柳蔚擦头发。 金南芸边擦边说:“你刚从外面回来?怎么也不带把伞?” “带了能撑吗?”到处都是侍卫,打把伞在天上飞,不是暴露目标! 金南芸不会武功,没想到这么多,却还是抱怨:“要是着凉怎么办?一会儿让浮生给你熬碗姜汤。” “没事。”柳蔚随口道,自己就是大夫,还怕病吗? 金南芸态度强硬:“不行,我这就去叫浮生,你等着。” 柳蔚叫不住金南芸,金南芸已经出去了,没一会儿又回来,回来时,提了一壶热茶来。 金南芸给柳蔚倒了杯热茶,让柳蔚先驱驱寒。 其实现在九月份,只是秋季,并不是特别的冷,但柳蔚还是握着茶杯,暖了暖手。 “今晚你陪我睡吗?”金南芸问柳蔚。 柳蔚喝了口茶,说:“好。” 金南芸笑了一下,继续给柳蔚擦头发:“不枉费我等你半天。” 柳蔚看到金南芸桌上放着的书,拿过来看了一眼,挑眉:“《货通三甲》?” “我以前的杂书,偶尔拿出来翻翻,打发时间。”金南芸随口道。 柳蔚翻了两页,这是一本游记类型的商贾书,的确是一本杂书,撰写人是谁都不知道。 但是却提到了很多各地的风貌,以及当地的特产,与和其他地方的差价等等,在交通不便捷的古代,这些游记类型的书籍,就很容易成为游商们行路的参考。 金南芸经商世家,这种书,自然有很多。 但柳蔚还是问:“你看游商的书做什么?” 就像柳蔚看医书,金南芸以前最喜看的也是经商的书,只是看的多数是管理方面,毕竟金南芸将来嫁人也是帮着夫家管账的。 但是现在突然开始看游商的书,是为了开拓货路吗?将更远地方的特产,带到京都来卖? 金南芸听到她这么问,沉默一下,放下干布,坐过来,坐到柳蔚对面,有些严肃的说:“我打算经商。” 柳蔚看金南芸这般郑重,却有点不明白:“你不是一直在经商?” 金南芸不是一直在帮柳逸处理商务事宜? “那不一样。”金南芸说:“我是说我打算经商,经我金家的字号,不是他柳家的字号。” 柳蔚愣了一下:“你是说,你打算自己做?你缺银子?” “不缺。”金南芸玩着手里的干布,道:“这也不是缺不缺银子的问题,只是我想有点安身立命的东西。” 柳蔚看了金南芸一会儿,直言问:“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就是突然明白了,这世上,能靠的只有自己,自己挣的才是自己的,别人挣得,都是别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蔚也干脆的问:“柳逸委屈你了?” “委屈不至于,但我不喜欢看人脸色。” “还是受委屈了。”否则不会用看人脸色这样重的字眼。 金南芸停顿下来,不再说话。 柳蔚看着金南芸,视线移向金南芸的肚子:“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叫柳蔚来,自然就料到柳蔚会问,金南芸也不隐瞒,叹了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姐以前说我什么?” 柳蔚回忆一下:“说你丑!” 金南芸瞪柳蔚:“不是这句!” “说你懒!” “喂!” “贪吃?” “……” “贪睡?” “柳!蔚!” 柳蔚看金南芸真的要火了,不逗她了:“犟?” 金南芸脸色终于下来,有些颓废的道:“我姐以前就说我脾气太犟,不圆滑,嫁人了迟早要吃亏。我当时还说,我嫁的人,一定疼我怜我,不会让我吃亏,否则我嫁他做什么?可是吧,有些事等到真的成了亲,才知道没那么简单。” 柳蔚静静的听着。 “头两年,我们过得的确不错,住在外面也不常回相府,不用伺候公婆,也不用与妯娌相处,平日他去哪里,我去哪里,我是他的内助,他何事都不会瞒我,便跟人谈生意,偶尔我也会在场,京里人,谁不说我们夫妻恩爱,相扶相守,但是很多东西,在无形中会变。” 第120章:总爱揉他,他看到你就怕 第120章:总爱揉他,他看到你就怕 “因为那个游姑娘?”柳蔚问。 金南芸摇头:“不是她。” 顿了一下,补充:“确切的说,不止是她。” 柳蔚明白了:“他女人很多?” “男人有女人很正常,我没进门前,他也有两个妾室,我进门了,由我管家,那些小的也乖觉,敬我,伺候我,日子也和顺。” 在金南芸能忍受自己夫君三妻四妾,还能从中找到平衡这一点上,柳蔚其实是佩服的。 以前柳蔚还曾尝试过为金南芸灌输一夫一妻的思想,却被金南芸嘲笑了,说柳蔚说的什么鬼话。厉害的男人,当然要不止有一个女人,只是再多女人,正妻之位,却是不容玩笑,而且妾室要尊重正妻,这也是亘古不变的! 柳蔚当时就发现,跨越几千年的代沟的确是不容消磨的。 之后,柳蔚便不再提这个问题,毕竟提了也没用,久了还会影响感情。 金南芸笑了:“反正,我对柳逸是没什么指望了,以后,我得给自己挣点东西。” 金南芸把手里的干布丢开,拿起那本游记,递到柳蔚眼前:“你不是认识镇格门的人吗?我之前就听到消息,镇格门下个月要去一趟丰州,丰州那边,比邻汉阳国,汉阳国的瓷器素来是紧俏货,你能不能与镇格门的人说说,让我的车队,能跟着镇格门的车队?放心,我的人绝对不会拖后腿,只要镇格门的大人们在途中照拂我们一二,免于我们被山盗侵袭就好。” 柳蔚真的没想过金南芸会说这种话。 愣了好一下,才想通金南芸今晚非缠着自己的目的。 什么心事重重,闺蜜情深,夫妻不睦,这一切的铺排,不过都是为了最后这目的。 金南芸笑眯眯的又蹭近柳蔚了一些,似乎知道柳蔚心中所想,赶紧道:“柳逸寒我的心,我想自立,至少要稳住我的尊严。你这不是有门路吗?我就顺便提了一下,成就成,不成我也不勉强你。” 柳蔚冷笑,脱口而出:“不成。” “你先别急着回答啊,再考虑考虑。” “不是不勉强我?” “我没勉强你,只是让你再考虑考虑,做决定怎么能这么草率,应该慎重点。” “不答应就是不慎重,那我只能答应?” “你真的答应了?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柳蔚,你真是我好姐妹!”金南芸眼睛发亮的说着,然后狠狠的抱住柳蔚,撒娇似的。 柳蔚想问问金南芸,“不要脸”这三个字是怎么写的。 这时,浮生端了姜汤过来敲门。 金南芸笑眯眯的将汤拿进来,谴了浮生去睡觉,又亲自端着汤,吹了吹,伺候祖宗一样送到柳蔚手边,一脸春风荡漾的看着柳蔚。 柳蔚头很痛。 非常痛。 端起姜汤,柳蔚抿了两口,还是说:“我与镇格门的人不是很熟。” 金南芸推了柳蔚一下:“少骗我了,京都上下谁不知道,柳先生帮镇格门调查幼儿失踪案,这可是当今京都最大的案子。听说你之前住在三王府,容都尉身边也总跟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那就是小黎吧,你在相府查案子,小黎在容都尉身边辅助,你们都是容都尉的人了,装什么不熟。” 不愧是在外面行走的女人,不似闺中妇人那么消息闭塞,京都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柳蔚还是咬紧牙关:“真的不熟,不管你信不信。” 金南芸看柳蔚这个表情,顿时垮下脸:“柳蔚,你还记得小黎的名字是谁取的吗?” 柳蔚:“……” 金南芸叹了口气,宛若回忆:“是我取的,那次刚好是我赖在你屋里,要和你一起睡,当时你肚子已经五个月了。那天早上醒来,我就问你想好名字没有,你说叫‘欢欢’,我说‘欢欢’像狗的名字,你就问我那叫什么,当时正好是天蒙蒙亮,我就说,叫小黎吧,黎明的黎。你说太绕口了,我说名字是父母对子女的第一个祝福,孩子新生,代表着希望,光明,黎,就是光明。” 柳蔚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 “后来,小黎就有了这个名字,之后你记得吗?小黎还认了我姐当干娘,就成了我的干侄子,平时也芸姨芸姨的叫的甜甜的,哎,真怀念那个时候,小黎跟包子似的又软又矮,抱在怀里,想怎么搓就怎么搓,可招人疼了,可是往事啊,注定只能是往事,过去了,就只剩记忆了,就连情分,都好似慢慢消失了似的,你说呢?” 翻旧情也没用! 而且,就算用这种伤春悲秋的口吻也改变不了你这颗不怀好意的心。 柳蔚面无表情的,还是开了口:“当时小黎认南翩当干娘,死活不认你的原因,就是你总爱揉他,他看到你就怕。” 金南芸一笑,然后一点不害臊的道:“这是我的疼爱方式,小黎当时没习惯罢了。” “后来也没习惯,小黎做出来的第一颗毒药,就想下到你茶里,幸亏我发现了。” “……” 金南芸:“不要转移话题,我在跟你说情分的事儿。” “我不想说,睡觉。” “你……” 金南芸还想说什么,柳蔚先下手为强:“再说话,我就走。” 金南芸只好不情不愿的闭嘴。 这一晚,柳蔚睡得不舒服,淋了雨,只是擦干,身上也会黏黏的,但大半夜的,总不好再惊动人打水沐浴,便将就着过去。 金南芸因为有心事,前半夜基本没睡,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金南芸醒来时,身边位置已经没人了。 金南芸的提议,柳蔚并没放在心上。 柳蔚并不想有太多事求着容棱,光是让容棱帮她寻找纪家人,已经用尽了脸面,她也再拿不出什么资本,去换另一个请求。 一路从外院回到怀月院,柳蔚刚刚从窗户跳进去,那边就听阅儿来敲门。 “大小姐,您醒了吗?” 柳蔚没说话,快速换了衣服,才懒着声音道:“进来吧。” 房门没有关死,阅儿用力推了推,就推开了。 里头,柳蔚坐在床榻上,对将脸盘放在架子上的阅儿道:“去打点水来,我要沐浴。” 阅儿愣了一下:“现在?” “嗯。” 阅儿有点呆,还没听说过大清早沐浴的呢。 但阅儿还是去准备了,等柳蔚沐浴完毕,却已经比平日晚了许多。 之前阅儿就让灵儿去孝慈院那边秉了一句,说今日大小姐会晚点去给老夫人请安,所以等柳蔚沐浴更衣好,再慢摇慢摇的去到孝慈院,屋子里,除了柳月,已经没有其他人。 第121章:五年前柳蔚为何走? 第121章:五年前柳蔚为何走? 老夫人坐在上头,柳月就坐在老夫人身边,给老夫人看她新绣的缎子。 两日后就要入宫了,因为是送给皇后娘娘的,所以赶着入宫前,这缎子就要给老夫人看看,让老夫人品鉴品鉴,看看哪里需要改的。 老夫人虽然不喜欢柳月不会琴棋书画,只会绣东西,但还是仔细的为她检查,唯恐到时候令皇后不满意。 看到柳蔚进来,老夫人只抬了抬眼皮,柳月则起身对柳蔚福了个身,规矩的喊了声:“大姐姐。” 柳蔚对她点点头,对老夫人也行了礼。 老夫人手里端详着那万凤朝凰纹样的缎子,问柳蔚:“你的字绣了多少了?” 绣几个字,花不了多少功夫,熟练的人,两天也就够了,不熟练的人,也顶多三天,要是专业的绣娘,或者柳月这种一天不绣花就不舒服的人,那一天就能绣好。 柳蔚绣了一天,不求绣好,但至少要绣一半。 听老夫人问,柳蔚就从袖袋中,拿出阅儿绣的锦帕,瘫在手里,说:“孙女手笨,一共十八个字,才绣到第九个。” “拿过来我看看。” 柳蔚拿过去,送到老夫人手边。 老夫人拿着看了看,点点头:“还算可以。” 旁边的柳月眼皮动了一下,柳蔚这个锦帕,绣法单一,字迹普通,这样素质的帕子,外面小摊贩上,一文钱三张。 而这样的绣品,老夫人也称赞一句可以,自己的万凤朝凰缎子,她绣了足足两个月,老夫人却不止没有半句夸赞,还挑了不少毛病。 若是老夫人对她是爱之深,才责之切,她自然欢喜,可她知道不是。 就如大家都知道的,老夫人只是嫌她的本事上不得台面,才对她诸多挑剔。 将眼中隐隐的情绪掩藏起来,柳月调整一下,笑着说:“绣字可花功夫了,姐姐一日就绣了九个字,定是熬了眼睛吧?我这里有些名目的香茶,一会儿让碧蓉给姐姐送些过去。” 柳蔚浅笑一下:“多谢妹妹。” 两人看着倒是和睦。 柳月得了老夫人提点,没有多呆,拿着缎子便离开了。 老夫人说了好几样问题,柳月回去要改的还有很多,两日后就要进宫了,时辰可耽误不起。 柳月离开,厅内便只剩老夫人、杨嬷嬷还有柳蔚三人。 素来晨昏定省不过走个过场,柳蔚迟疑着也想走,老夫人却起身,对她道:“跟着来。” 柳蔚愣了一下,杨嬷嬷以扶着老夫人出了厅堂,沿着长廊走向另一头。 柳蔚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那长廊很长,走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到了一栋独立的小阁楼,阁楼只有两层,还没走进,就嗅到里头檀香袅袅。 再一看阁楼上方的牌匾,“小佛堂”三个字,跃然眼前。 老夫人将她带来小佛堂做什么? 心中狐疑,老夫人已进了佛堂,柳蔚再次跟上。 佛堂里头光线不好,灰灰沉沉,透着一股烧纸的味道,柳蔚不太舒服的动了动鼻子,就听老夫人道:“以后每日,你抽一个时辰,来这里思过。” 思过? “祖母……” “为何思过,你心里清楚。” 老夫人声音很轻,语气却不容拒绝。 老夫人在杨嬷嬷的服侍下跪在佛堂正中央的蒲团上,双手合十,剥下手腕上的念珠,挂在虎口处,仰头望着那金身佛像,双目紧闭。 柳蔚:“……” 杨嬷嬷回头看了柳蔚一眼,对她使了个眼色。 柳蔚抿了抿唇,看老夫人一脸已经入定的摸样,只得咽下喉咙的话,跪在其后的蒲团上,学着老夫人的样子,跪拜佛像。 就这么没头没脑的,柳蔚在小佛堂一跪就起不来了。 柳蔚是无宗教信仰的,但柳蔚对神佛同样存着敬畏和尊重,只是她的确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干跪着是个什么意思? 老夫人的话,显然是要对她逃婚和得罪月海郡主二事进行处罚。 相比起其他的处罚,罚面佛思过已经很轻了,只是就不能开门见山的说一声吗?或者提前打个招呼,这样贸贸然的来请个安就被扣下了,算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老夫人起身,到底年老,身子骨大不如前,半个时辰的跪拜,已经是老夫人的极限。 老夫人起来后,低头看了眼,发现柳蔚后背笔直,双目紧闭,一脸虔诚的模样,仿佛半点不似被罚,而是真心参佛。 老夫人挑了挑眉,倒是对柳蔚高看了一眼。 老夫人起身后,一句话没说,出了佛堂,到了隔壁的小茶间。 进去后,老夫人劳累的坐下。 杨嬷嬷谴退了跟来的小丫鬟,亲自跪着,帮老夫人捏捏膝盖。 “你觉得怎么样?”苍老缓慢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杨嬷嬷低着头,手上动作没听,嘴里谨慎道:“老奴,看不透。” 后背靠在厚厚的软垫上,老夫人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回来几天,我就看了几天,除了那日出门招惹月海郡主外,在府里时,她都规行矩步,老老实实,也不去其他人那儿转悠,也不找事惹事,看着好像是安分了。” 杨嬷嬷点头:“大小姐吃过苦了,难得老夫人与相爷还肯原谅她,她也是个惜福的,自是明白。” “你当真这样认为?” 杨嬷嬷不说话了。 “你应该知道,我同意她回来,是为了什么。” 杨嬷嬷张张口,想说什么,却到底没说出来。 老夫人喝了口茶,将茶水咽下:“七王爷那里算是解决了,不管往后如何,总算是给了个交代,可是那件事……” 杨嬷嬷打断她:“老夫人,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大小姐怎么也不应该……” “那她五年前为何走?” “说不定,就是因为逼紧了亲事,才任性而为,并不见得与那件事有关。” 空气中停顿了几秒,就在杨嬷嬷也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接时,老夫人不阴不阳的开口:“杨嬷嬷,是你天真了,还是我老了,你以为,我好糊弄了?” 杨嬷嬷一听这话,吓得后背都冷了,赶紧重重跪下:“老夫人,老奴对您,可是千万个忠心,您可要明鉴啊!” 又是一阵安静,老夫人将茶杯搁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淡淡道:“她偶见七王爷那次,之后的事,你忘了吗?” 杨嬷嬷头埋得越发低了。 第122章:那些陈年往事再搅合一遍 第122章:那些陈年往事再搅合一遍 老夫人说:“那日七王爷便表露对她的欣赏,诚儿与我商讨,我让你去怀月院打听,你回来时怎么说的?” 杨嬷嬷声音沉沉:“那日大小姐的确并没什么排斥意思,七王爷丰神俊朗,文武双全,虽过去只是侧妃,却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当时大小姐像是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虽无热衷,但也没有反对。” “可不。”老夫人道:“当时明明没有意见,怎么不到半月,就性情大变,又过了几天,在临上轿前,索性直接走人了!若没人在她耳边嘀咕什么,她的转变又是从何而来?” 杨嬷嬷无法反驳,即便她想帮大小姐周全,也的确找不到合理的借口。 老夫人叹了口气:“府中老人不多,当年的事,现在还知道的人百不存一,我不管是谁告诉她的,我只是想知道,她当时若是因为这件事而走,如今,又为何要回来?” “老夫人,大小姐无论如何,都是您的孙女。” 老夫人神色疲惫:“是不是都不重要,我的孙女不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我怕就怕,她此次回来是为了……” “不会的。”杨嬷嬷立刻道:“老奴不会让大小姐伤害您。” 老夫人深深的看向跪趴在地上,跟了自己半辈子的心腹嬷嬷,摇了摇头:“起来。” 杨嬷嬷慢慢起身,头却始终低垂着。 老夫人看着前方的褐色门帘,那薄薄的门帘,瞧着却让人觉得沉重:“杨嬷嬷,若是你,爹,还有娘,你要哪个?” 这种问题根本无解,杨嬷嬷只能道:“娘已经没有了,爹还在,爹的后头,还有祖母,都是一家人,活人,就胜了死人。” “我怎么觉得,是死人胜了活人?” 杨嬷嬷笃定道:“大小姐不会知道当年的事。” 老夫人冷笑,半晌说:“我不怕她知道,只怕她非要将那些陈年往事再搅合一遍,那件事,现今还是皇上、皇后心头的一根刺,一旦再碰,咱们柳家,就真的要失掉帝心了。” 亲眼见证当年种种的杨嬷嬷,又怎么会不知这个道理。 当初的事,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满门抄斩。 现今京都,不是没有关于那件事的流言,只是真相早已被刻意掩埋,所有知晓全部事情之人,都已人头落地! 老夫人现下的忧心,也只是不想柳府再被卷进去。 柳蔚在老夫人离开后,又乖乖跪了半个时辰,但是时辰到了,却没人来叫她起身。 柳蔚可以自己起身,但若是这样,便显不出她是诚心“思过”,只怕老夫人又寻个什么借口,再折腾她一遍。 这老夫人心思诡谲,她与老夫人相处不多,是真的不知道这老人家心头到底装什么。 还有老夫人的那双眼睛,明明浑浊,却总是投射出一种将人看穿的冷意。 为了暂时观望,柳蔚并不打算去招惹这位一看就不好对付的老人。 一个时辰过去,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衣着靓丽的丫鬟才姗姗来迟,请柳蔚起身。 柳蔚起来,询问要不要去觐见一趟老夫人,那丫鬟说不用,老夫人吩咐,以后大小姐每日早晨请安过后,在小佛堂跪拜一个时辰便可离开。 柳蔚想问要跪多少日,是十日,还是二十日? 但那丫鬟已经离开,并谴了另一个丫鬟,送她出去。 这孝慈院的人,跟着老夫人,便是丫鬟也都是鼻孔朝天长的。 另一个丫鬟送柳蔚到了前院,一过去,便看到阅儿正在小廊下等着她,柳蔚过去,那丫鬟也跟过去。 阅儿先对自家小姐福了个身,又对那丫鬟道:“堂姐怎么出来了?” 柳蔚看向那丫鬟,这人便是阅儿说的,在老夫人跟前当差的堂姐? 璀鸯道:“我娘做了些小零嘴,知道你爱嚼,让我特地给你。” “婶婶做的我最喜欢吃了。”阅儿笑眯眯地说。 璀鸯嗔了她一眼,又小心的看向柳蔚。 柳蔚体贴的道:“你去拿吧,我自个儿先回去。” 阅儿迟疑一下:“我还是先送小姐回去,再来拿吧,堂姐,你等着我。” 璀鸯道:“我一会儿要随其他人去外头给老夫人买东西,就这会儿得空。” 阅儿很为难,璀鸯看她还在犹豫,索性对柳蔚福了福身,拉着阅儿,就往后走。 “诶诶,堂姐,你别拉我啊,我家小姐还在呢。” 阅儿吆喝着挣脱她,璀鸯却咬牙,低斥一声:“闭嘴,跟我走!” 阅儿一愣,总算看出堂姐这是有话要与自己说。阅儿回头又看了眼柳蔚,见自家小姐已经独身走向前院大门,便一咬牙,跟着堂姐走了。 璀鸯将阅儿带回自己屋子,屋子是两人房,房中另一人不在,璀鸯一进去就把房门反锁,回身拉住阅儿的手道:“我已经替你找好关系,你要是愿意,过两日就可以来孝慈院当差了。” “啊?”阅儿眨了眨眼,满脸茫然:“孝慈院?” “对,以前不就说要送你过来,这次是个好机会,你过来吧。” “不不不。”阅儿帮摆手:“我现在跟着我家小姐呢,我不来孝慈院了。” “你这傻子。”璀鸯狠狠一敲阅儿的脑袋。 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家小姐真的受宠?她一个犯了这样大错的人,将来还有什么前途?你可知道今早她没来时,其他小姐姨娘们,在屋里怎么编排她?” 阅儿倔强的嘟起嘴:“几位小姐不喜欢大小姐,谁看不出来,便不是现在,五年前她们也不喜欢大小姐啊。” “可是五年前她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相府长女,五年后,她就是个罪人!不管怎样,你不能再跟着她,这几日夫人身子不爽利,也不怎么出来,更不让人去请安,我这儿得不到消息,今个儿说是身子骨好些了,我才听到人说,二小姐已经说通了夫人,明个儿就要好好整治整治大小姐。” “大小姐又没犯错,怎么整治她?” 第123章:不会撞鬼了吧? 第123章:不会撞鬼了吧? “就是因为她没犯错,所以这整治,最后多半会落在你头上。” “我?”悦耳指着自己鼻子,满脸无措。 璀鸯道:“哪家主子要给人脸色,不是从丫鬟下手,你明日早上跟人换个班,不要陪你家大小姐来请安,我这边也与杨嬷嬷再提一提,争取就这儿两日,把你调过来。” “姐,我不过来。”阅儿知道堂姐是一番好意。 但阅儿也有她的坚持:“怀月院如今丫鬟少,除了我,没人能顶事,这种时候,我不能离开大小姐。大小姐刚回来,有人欺负很正常,她们要甩脸色,要给警惕,就冲着我来好了,我便是伤了残了,我家大小姐也会替我请大夫,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璀鸯气的差点拿鸡毛掸子打这个蠢妹妹:“你出了事我怎么跟我爹娘交代?他们早就让我照拂你了,之前这是没有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你不准任性!就在我眼皮底下呆着,有我一个好,就少不了你一口饭。” 阅儿哼了一声,转身就打算拉开门离开。 璀鸯揪住她的耳朵:“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还敢说走就走?” 阅儿耳朵吃疼,忙刨开璀鸯的手,捂着自己耳朵边揉边道:“我就要跟着我家大小姐,要是我真出事了,大小姐会照顾我的,不要你们担心。” 阅儿说完,赶紧拉门离开,一下子就窜得老远。 “你!”璀鸯追出去,阅儿已经过了拐角,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璀鸯狠狠的一跺脚,气的肝儿都疼了。 这边阅儿回了怀月院,一点没有姐妹之情的,立刻将璀鸯的那些话,全说给自己小姐听了:“我堂姐说,明日夫人定会寻个机会欺负小姐您,大小姐,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柳蔚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软软的垫子,兴致勃勃的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医书。 她听了阅儿的话,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用下巴努了努旁边的编织篮子。 阅儿把篮子拿起来,把里面的半成品锦帕重新用绷子固定,然后穿上针,一边绣,一边继续说:“小姐,我说的是真的,我看我姐的样子,也不似开玩笑,小姐,咱们明日怎么办?您说夫人会怎么对付您?会打您吗?应该不会吧,没有理由嘛。” 柳蔚吐了瓜子壳,又翻了一页书,才慢条斯理的说:“明天不就知道了。” “小姐,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柳蔚嚼着瓜子仁,却问了一句:“你姐带你走,就跟你说了这个?” 阅儿一下后背僵了,她心虚的眨了眨眼,一咬牙,将篮子放到一边,跪倒地上。 柳蔚含着瓜子,狐疑的看着她。 阅儿认真的道:“小姐您怎么都知道了?我……我不是故意瞒您的,我不打算离开怀月院,所以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小姐您一定要信我,我不会去孝慈院的,我只跟着小姐,一辈子都跟着您。” 柳蔚:“……” 阅儿表完忠,便把头埋下来,额头死死贴着冰凉的地面,动作非常虔诚。 柳蔚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说:“你堂姐想你去老夫人的院子?” 阅儿再次说:“我不会去的!” 说完阅儿又愣了一下,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悄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小姐……不是知道才问的?” “我不知道。”柳蔚说:“我只是想问,你零嘴拿回来没有,我想尝尝。” 阅儿:“……” 柳蔚将手里剩下的瓜子丢到盘子里,拍拍手上的灰,亲手将阅儿拉起来,说道:“你堂姐的想法我能理解,她是真心对你好,才想将你带过去,若是个两面三刀的假姐妹,譬如你那个曾经的同房萱儿,也不会好心为你打算。” 阅儿默默的埋着头,小声嘟哝:“我知道。” “知道就莫要寒她的心。” 阅儿顿时要哭了:“小姐……您,您不要我了?” “不是这个意思。” 柳蔚说:“你可以好好与她说,说你想跟着我,而不要跟她争吵,你要知道,感情是消耗品,能心平气和商量的,绝对不要上升到争执的情况中。” 阅儿不知道消耗品是什么意思,但也明白小姐是不想她跟堂姐离心,她认真的点点头,保证:“那我过一会儿就去找堂姐,跟她好好说。” 柳蔚赞同的点头:“这就对了,记得顺便把零嘴也带回来。” 阅儿:“……” 阅儿很忧愁,她觉得她家小姐变得好吃懒做了。 回府都多久了,除了刚开始几位姨娘会来院子里串串门,打探打探,之后小姐便像是与世隔绝一般,从不出去与人交流,也不主动邀请别的女眷来院子里做客。 这样孤僻的整日只在屋抱着医书看,知道的,晓得她喜静,不知道,只当她心高气傲,这样让人家一误解,府中不喜欢她的人又多了。 阅儿怀里抱着一整包零嘴,闷闷不乐的往怀月院走。 走了一半,她又想起自己的手绢放到了堂姐那儿,她叹了口气,又只得任命的回去拿。 可走了两步,却看到小湖畔旁的拐角处,一个身影疾步走过。 阅儿瞧了那身影,本没当回事,可看仔细了,却猛然大惊。 那是个男子的身影,内院不允男子出入,但凡进来,必是有丫鬟或者嬷嬷领着,哪里有一个男眷私自在里头乱走的。 阅儿想到这儿,赶忙跑过去,可追去时,早已半个人影见不到。 她皱皱眉,猜测莫非是自己看错了?抓抓头,她刚要离开,又听到拐角外的假山后头,传来一声闷哼。 有人! 阅儿登时崩了崩身子,对着对头大喊:“什么人鬼鬼祟祟在里头?马上出来!” 她一声话说完,里头却半点动静没有。 周围很安静,阅儿深吸一口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是谁赶紧出来,偷偷摸摸的,再不出来我可叫人了!” 她话音一落,里头又是一声闷哼。 阅儿其实很怕,她迟疑一下,后退一步,打算真的叫人。 却又听到“咚咚”两声撞击声,那声音起先很小,随之便急促起来。 阅儿听得毛骨悚然,心说大白天的,不会撞鬼了吧? 下一秒,一截水蓝色的衣裙,从假山后面露出来,接着,便是半个身子。 阅儿定睛一看,竟见是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被绑住眼睛和嘴,塞在那假山后头,大概是听到有人过来,才发出声响求救。 第124章:是有人在召唤他的宠物 第124章:是有人在召唤他的宠物 阅儿急忙走过去,将那人眼睛和嘴上的布解开,这下容貌清晰了,她脱口而出:“亦卉姐?” 亦卉的样子很狼狈,身子被反绑着,整个人都卡在假山的缝隙里,身上全是灰土。 阅儿将她救出来,又给她解了绳子,亦卉倏地抱住阅儿,大哭起来:“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阅儿,幸亏你来了。” “亦卉姐,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把你绑在这儿?” 亦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摇摇头,眼泪几颗几颗的掉:“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与此同时,假山不远处的石拱桥下,一道暗色的男子身影立于此处,那男子隐于身处,看不清容貌,只过了好半晌,才听到冷漠的哼了一声,接着似不甘的以手捏住身边的石壁。 没看怎么使劲,便将一块石头掰了下来,捏成粉碎。 将手上的石灰丢开,眼见那边的两个小丫鬟搀扶着离开,他后退两步,彻底将自己隐藏在桥下更深处。 柳蔚正在房中看书,灵儿在旁边给她换茶,其他小丫鬟,则在院子里有的绣花,有的摘菜,有的给扫地,各自忙得嘻嘻哈哈。 柳蔚看了一页书,刚翻下一页,突然倏地起身。 她的动作太大,灵儿又离她不远,被她这一吓,险些将茶壶扔出去。 柳蔚快速走到门口,皱眉朝远处看去。 灵儿手忙脚乱的放下茶壶,跟出来问:“小姐,怎么了?” 柳蔚没回答,只是抿紧唇瓣,手搭在头发上,隐晦的做了一个手势。 藏在暗处的两名暗卫接到指令,虽说愣了一下,却还是极快的有所动作,两道身影,光影一般飞出去,却因为动作太快,愣了没惊动院中任何一个丫鬟,包括树丛中的鸟儿,竟也没一只受惊。 “小姐?”灵儿见自家小姐突然发呆,很担心。 柳蔚似这才回神,对她摆摆手,又走回屋内,坐到椅子上,重新拿起书,可这会儿,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方才,她分明听到一道哨子声,那哨声正常人听不到,只有动物才能听到,那是一种波段很高的音频。 在现代,多用于训练宠物,以音频长短,给宠物发出指令,柳蔚来到古代后,在曲江府的一个马场也见有人用相同原理的哨子驯马,但那个驯马人不是青云国人。 据说谁南方的灵丘国的一位驯马大师。 柳蔚在现代时,曾经为了侦破一起主人利用宠物杀人的案件,也特地了解过这种驯兽工具,甚至还自己试验过。 当时为了确定音频波动的细微差距,她还差点聋了,要知道这种波段极高的音频,对人耳来说,是非常大的刺激。 但那次之后,柳蔚对高波段音频,就甚为敏感,来到古代后,因为换个身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频率不同的音波。 但她却依然能听到,甚至连小黎也能听到,也因此,他们与珍珠之间的交流,也全靠这种正常人听不到的音波感应。 那哨子声柳蔚敢百分百确定,是有人在召唤他的宠物。 能大白天在相府出没,吹着不属于青云国产物的驯兽哨,并且不引起相府侍卫的注意,甚至不引起镇格门暗卫的注意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而他召唤的宠物又是什么? 柳蔚想到了柳逸曾经带到三王府的蝙蝠排泄物,还有柳丰失踪的房间里,那可疑的蛇形痕迹。 心中的想法呼之欲出,柳蔚思绪疾飞,眼神又更深了些。 “阅儿姐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清脆懵懂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灵儿看小姐还在看书,没受惊扰,便自己走出去,一出去,却吓了一跳:“呀,这是怎么了?” 阅儿扶着亦卉,被好奇的小丫鬟们包围住。 亦卉现在满脸泪痕,身上脸上,都是灰脏,衣服还有好几处都破了洞,看着非常狼狈。 灵儿不认识亦卉,只看到阅儿姐出去一趟,就带回来这么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 阅儿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道:“这是我认识的姐姐,你们不要管,我带她去换衣服。” 自从五少爷失踪后,亦卉这个曾经五少爷的大丫鬟,因为镇格门大人的干预,没被夫人打死,也没当做凶手同党递交衙门,但在府里,却再也过不下去。 阅儿与亦卉都是相府家生子,小时候就认识,不说关系多好,却的确是熟人。 亦卉落魄,被罚清洗茅房,还总吃不饱穿不暖,阅儿就偷偷塞一些干馒头给她,尽管那时候大小姐还没回来,她自己也不好过,但好歹她吃苦久了,学会了偷藏食物。 亦卉却是一下子从云端落到地府,一点准备都没有,差点没让秦嬷嬷给折磨死。 两人因为同病相怜,当了一阵子的姐妹。 如今柳蔚回来,阅儿是逃出秦嬷嬷的毒手了,但亦卉却没办法。 阅儿也想过求大小姐将亦卉也救出来,可亦卉是被夫人亲自责罚的,现今五少爷生死未卜,大夫人正在气头上,没杀了她就算恩典了,大小姐又刚回来,在府里本就举步维艰,阅儿犹豫一下,到底没敢给自家小姐惹事。 今天见到亦卉这个摸样,阅儿知道,她要是敢这样回去,秦嬷嬷一定不会听她解释,先就将她打一顿,因为她身上的衣服,是外院丫鬟统一着装的丫鬟服,每个人只有一套,坏了是要受罚的。 阅儿想到自己以前也有这套衣服,搬来怀月院时她带来了,她身量和亦卉差不多,亦卉勉强应该能穿。 正打算将亦卉带回房,前头主屋里,一道素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柳蔚面戴白纱,将脸上的伤疤遮盖住,她看着外面明显不对劲的阅儿,和另一个陌生丫头,蹙了蹙眉:“怎么了?” 阅儿一看小姐过问了,不敢隐瞒,赶紧将事情说了。 这一说完,周围的小丫鬟们都呆了,最小的丫鬟翡翠问:“府里有坏人?” 另一个丫鬟抖着身子说:“我之前就听说,但凡跟五少爷的人,后头都不见了,她们说是五少爷的魂魄回来抓替死鬼了。” “府里有鬼?”翡翠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柳蔚厉声道:“不要胡言乱语!” 柳蔚这一出声,小丫鬟们赶紧闭嘴,可看着亦卉的表情,同样满是惊恐,就仿佛亦卉已经被鬼附身了。 第125章:三个疑点 第125章:三个疑点 柳蔚看了那亦卉一会儿,柳丰失踪那晚她来相府时,一来天色太晚,第二她自己又戴着羽笠,对于亦卉的容貌看的也是模模糊糊的,加之过了这么久,也有些忘了。 如今一提起,她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柳丰屋里的大丫鬟吗? 她对阅儿道:“先带亦卉去沐浴更衣,完了来我这里回话。” 阅儿应了声是,亦卉也谢了恩,这才离开。 柳蔚回到屋子,心里想法已经清明了。 没一会儿,亦卉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衣服过来,柳蔚将其他人遣走,留下两人,道:“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一遍,不准有一丝错漏!” 亦卉这段时间在秦嬷嬷的手底下做事,早已没了当初大丫鬟的气度,她也不敢问大小姐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不让她去管家或者嬷嬷那儿回话,却要她在这里说一遍,但她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经过都讲了出来。 亦卉是在今天早上被绑的。 她一早起来和平时一样,先将府中所有净房都清洗更换了一遍,等到累死累活的回来,匆匆洗了身子,就去大厨房领早膳。 但是她去的太晚,外院的大厨房已经没有剩饭了,她只好去内院的大厨房讨了点,吃完要回去时,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她还没回头,就已经后脑一痛,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就被绑住了眼睛和嘴,被塞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 她尝试着求救,但是折腾了一个上午,也没人救她。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是谁抓了她,就在她已经昏昏沉沉,要再次晕过去时,就听到阅儿的声音,她用了所有力气求救,可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闷哼着叫唤,或者尽力挪动着脚,踢旁边的石头。 好不容易阅儿救了她,她这才得救。 她说完,柳蔚一言不语,又将目光投向阅儿。 阅儿也忙说出自己的经历。 阅儿是看到有个男眷从院子的角落过去,她跟了过去,没看到任何人,却发现了被藏在那里的亦卉。 等她们都说完,柳蔚沉思一下,问亦卉:“那个叫你的人,听出声音了吗?” “是个男人的声音。”亦卉道:“是我没听过的声音。” “音色是高还是低?” 亦卉想了想,苦恼的摇摇头:“不记得了。” 柳蔚再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换下的衣服呢?” 亦卉一愣,偏头看向阅儿。 阅儿道:“在我屋里。” “去拿过来。” “啊?”阅儿茫然。 柳蔚催促:“快去!” 阅儿这才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干什么,但还是快速跑回自己房间,把脏衣服抱着,又跑回来。 “放在这里,你们出去。” 阅儿乖乖将衣服放在桌上,与亦卉对视一眼,一道出去。 等临到门口时,柳蔚突然抬头,对阅儿道:“你送她回去,她是跟秦嬷嬷的吧,你跟秦嬷嬷说一声,这个丫鬟我看得上眼,往后就调来我院里伺候,若是她不允,便让她来与我说,若她不放人,也不来找我,那么我便亲自求见老夫人,问问她老人家,是否下头的奴才,已经长得连主子的话都听不进耳了。” 阅儿听完,满脸错愕的一句话说不出。 亦卉更是眨了好几次眼,才惶恐的回神,立刻扑通跪倒地上,对着柳蔚直磕头:“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大小姐恩典,奴婢无以为报!日后必当忠心不二,结草衔环,以报大小姐再造之恩!” 柳蔚看着那堆衣服,随意摆了摆手:“下去吧,记得,你被绑之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可明白了?” 亦卉又是一阵磕头:“明白,奴婢明白!大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奴婢都听大小姐的。” 看亦卉磕个没完了,柳蔚对阅儿示意一下,让她将人带走。 阅儿这才恍然回神,忙拉着亦卉离开,心里却很担心,亦卉是得罪了夫人才被罚的,大小姐出这个头,不是更与夫人为敌? 堂姐已经说了明日夫人就要对付大小姐,今日大小姐就将亦卉接过来,不说秦嬷嬷那里放不放人,便是放人了,这不也就是送个把柄到夫人手里头拽着吗? 阅儿的担忧亦卉不知,她只知大小姐是个活菩萨,救她出水深火热,她就要脱难了。 两个丫鬟离开后,柳蔚关了房门,才展开那些衣物。 她将那衣裙完整摊开,点了蜡烛,特地凑近了,一寸一寸的看。 衣服很脏,很破,看了一圈儿,并没找到什么凶手留下的痕迹。 她摩挲着下巴,慢慢思索其中的来龙去脉。 之前丢的那些下人,都是男人,平日来往在外院,要下手也容易,但亦卉现在负责主子们的净房,平日都在内院走动,只有早上上工前和晚上放工后,以及用膳的时候,会在外院。 亦卉住在大通房,一个房里十个洒扫丫鬟,凶手必定不好动手,而早上上工,亦卉也是和其他粗丫鬟一道,整个内院所有主子的净房,这等工作量,就靠亦卉一个人可干不了。 因此凶手只有在亦卉用膳的时候,才能下手。 他应该早就观察亦卉好几天了,定了今天,做好了一切准备,但亦卉却临时去了内院拿膳,凶手计划受阻,但还是冒险一试,潜入内院对亦卉下手,不过因为不好运出,只能先将她藏起来。 却不想阴差阳错,被阅儿发现。 大略思索一番,觉得这个猜想应该算是符合,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一是继续在亦卉的衣服上寻找证据,二是等待暗卫带来好消息。 哪怕没有抓到人,没有跟踪到凶手落脚处,没有与其交手过,但至少,看清了凶手的五官,或者看清了身形,或者发型,侧脸,身上的特征,什么都好。 这人冒险来抓亦卉,定然是以为泄露消息的不是前面那些人,所以才继续绑架亦卉。 他既然还没找到那个“始作俑者”,就一定会再来。 她将亦卉调到了自己的院子,哪怕那凶手这次逃了,但但凡有点特征,他下次出现,她便必定能将人认出擒获。 将衣服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柳蔚罗列了几个可疑处。 一,衣服肩膀的位置,有黑色的灰土痕迹,她不确定这是在假山里蹭上去的,还是凶手留下的。 二,衣服腰部部位,有一个利刃刮破的痕迹,同样,她不确定这是亦卉在挣扎时被假山里的石头刮破的,还是凶手用利器划破的。 第三,裤子上有半个黑色的脚印,脚印明显是男人的脚印,但亦卉出入外院,见到的男眷不少,有可能是谁欺负了她,踢了她一脚,不能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这三个疑点,都需要亦卉回来再给她答案。 第126章:柳蔚眼神锐利起来! 第126章:柳蔚眼神锐利起来! 而亦卉直到下午,都没过来。 连带的阅儿也没回来。 柳蔚知道,亦卉阅儿多半是被为难了,秦嬷嬷那里不放人! “灵儿。”柳蔚唤了一声。 正在打扫房间的灵儿拿着抹布走过来:“大小姐?” “去外院看看,阅儿她们怎么了。” 灵儿“诶”的应了声,便出了屋子。 可过了足足半个时辰,灵儿也没回来,柳蔚将书放下,打算自己亲自走一趟。 刚走到院子外,就听最小的丫鬟翡翠咋咋呼呼的在院门外叫唤着:“阅儿姐姐,你怎么了啊?” 接着,院子的门被推开,外头,行动不良的阅儿被泪流满面的灵儿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进来。 看到阅儿灵儿两人这个样,柳蔚眼神锐利起来! 看到自家小姐,阅儿还好说,灵儿见识浅薄,一下子便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大小姐,您,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脱离了灵儿的搀扶,阅儿摇摇欲坠,险些摔倒。 柳蔚忙将阅儿扶住。 阅儿惨白着脸,嘴唇发青的道:“小姐,亦卉姐姐……被扣下了。” 柳蔚猜到秦嬷嬷没那么容易放人,但没想到,阅儿已经是她的人了,秦嬷嬷那个老刁奴竟敢连她也动手。 “你怎么样?” 阅儿干涩的摇摇头。 灵儿哭哭啼啼的急忙说:“奴婢赶到的时候,阅儿姐姐正被外院的人打板子,那个很严厉的老嬷嬷说阅儿姐姐偷了她们的东西,要大刑伺候……” “偷东西?”柳蔚看向阅儿。 “都是借口……”阅儿喘着气说:“奴婢与秦嬷嬷说,大小姐要了亦卉姐姐,秦嬷嬷破天荒的什么也没说,只沉默了一下,就说既然是大小姐要的人,那自然要给,奴婢就陪亦卉姐姐收拾东西,可再出来时,秦嬷嬷就说要检查包袱,我们心想光明正大的,要检查就检查吧。” “谁知道,她们就从包袱里找到了一支珠钗,然后一个跟亦卉姐姐同房的丫鬟就说,那珠钗是她的,秦嬷嬷听了就说我们偷东西,亦卉姐姐已经被扣下了,说是要送到夫人那里去处置,我是大小姐的人,秦嬷嬷不敢扣我,就打我二十板子,刚打了十下,灵儿就来了。” 十下板子,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柳蔚看向阅儿后背,瞧见阅儿臀部部位已经有血迹浅浅泛出,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灵儿哭着说:“若不是奴婢说大小姐要找阅儿姐姐,那个嬷嬷还不肯放人,大小姐,阅儿姐姐会不会瘸啊?” 从被买进府开始,灵儿就听了不少主子责罚奴婢的事,这板子一落下去,如果不及时医治,轻则瘸腿,重则人都要死过去的。 灵儿是真的吓坏了。 “不会的。”柳蔚说着,让翡翠去叫几个人来,将阅儿扶回去。 柳蔚回房拿了几瓶特制的金疮药,亲自去给阅儿上了药,让她休息,这才出门。 “大小姐,您去哪儿?”灵儿看大小姐往院子外走,身边连个跟随的丫头都没有,唤了一声。 柳蔚只摆摆手,头都没回,人已经走远了。 阅儿在床上疼的满头大汗,见状忙道:“灵儿你快跟去,大小姐别是去找秦嬷嬷了,你跟紧了,别让大小姐吃了亏!” “好!”灵儿被一点,也害怕起来,急忙追出去,可外头哪里还有大小姐踪影。 找不到人,灵儿也不敢回去,只得提着裙子,快步朝着外院走,可当她到了外院,寻着刚才的路,再次看到那秦嬷嬷时,却只看到秦嬷嬷正在斥责下人洒扫没扫干净,也并没见到大小姐身影。 灵儿眼珠一转,心想大小姐是不是找老夫人撑腰去了? 又转道去了孝慈院,可问了人,却说大小姐并没去。 灵儿这下慌了,才只好赶回怀月院,却依然没见到自家小姐。 阅儿受伤了也不敢休息,听灵儿说大小姐不见了,急的要起身自己去找。 自从大小姐回府后,不与谁交好也就罢了,偏偏还无形中得罪了不少人,此刻又不见了,身边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这要是在什么地方吃了亏了,可怎么是好! 其他丫鬟赶紧将阅儿按着,不让阅儿下床,这一身的毛病,屁股上还擦着药,能去哪儿?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个女声:“有人吗?” 灵儿紧脚出去,却见是个不认识的丫鬟,一时不知怎么称呼。 那丫鬟也没与她寒暄,直接道:“大少爷有令,请大小姐去正厅一见。” “现在?”灵儿脱口而出。 那丫鬟皱了皱眉:“不是现在,难道是明天吗?大少爷可着急着,不要耽误,快去请大小姐。” “可是……”灵儿绞着手指头,很为难:“可是,我们大小姐……不,不见了……” …… 一刻钟前,相府正厅里。 柳域今日本不休沐,他是特地为了一个人,而专程请了假。 看着红木圈椅上的慈和老人,柳域谦和的打了招呼:“大师远道而来,不知这一路上,我的人可有怠慢。” “阿弥陀佛。”明悟大师念了个佛偈,眉目清淡的道:“贵下一路照料,未有怠慢。” “那就好。”柳域点点头,又让丫鬟上了茶,这才道:“今日请大师前来,是特地相谢” “柳施主何出此言?” 柳域道:“舍妹柳蔚,五年来受大师收留,在遭受大难时又受大师照料,此恩此德,无以为报。如今她已归家,我这个做兄长的,既然知晓事情来龙去脉,自然要表示一二。” “苦海寺自从几年前大火,便一直修葺困难,我柳府愿出一千两香火,一来为报大师救妹之恩,二来也算是给佛祖的一点孝敬。” 明悟大师面色不变,神态却极为认真:“柳施主想必弄错了,柳蔚其人,老衲闻所未闻。” 柳域眉头立时一蹙,脸色沉下:“大师不认得舍妹?” 明悟大师微微垂首:“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柳域若有所思的呼吸一下,扬起眸子,对外头吩咐道:“去将大小姐,立刻给我叫过来!” 外头的婢女听了命令,急忙往内院走去。 第127章:为什么把人家七王爷推到水里去了? 第127章:为什么把人家七王爷推到水里去了? 正厅里一下变得安静。 柳域再看那明悟大师,吐了口气,说道:“看来舍妹撒了点小慌,为此劳累大师白走一趟,是在下的不是。一千两香火,柳府依然会给,只望苦海寺能早日重开大门,为善男信女再寻一个为佛敬尊之处。” 明悟大师起身,双手合十,弯了弯腰:“老衲代苦海寺上下,谢施主慷慨。” 婢女去了很久,再回来时,却急急忙忙的说:“少爷,大小姐,此刻不在怀月院……” 柳域皱眉:“不在怀月院,是去老夫人那儿了,还是哪个妹妹的院子了?” “不是……”婢女一脸苦涩:“怀,怀月院的丫鬟方才说,大小姐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柳域面色冰冷,眼神也严肃下来! 那丫鬟哆哆嗦嗦的,赶紧说道:“怀月院的丫鬟就在门外,少爷要不要亲自问?” “叫进来!” 那丫鬟如蒙大赦,赶紧将灵儿拉进来,自己退下。 灵儿一进正厅,就看到首位上,那浑身寒气,冷峻凌厉的男子。 灵儿知道那就是大少爷,可怜小丫鬟进府还不到一个月,要不是杨嬷嬷将她谴去怀月院,她连内院的门都没资格进,更遑论正院。 灵儿很紧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上身趴在地上,浑身发抖:“奴,奴婢见过……大,大少爷……” “你家小姐呢?”柳域直接问。 “小,小姐……”灵儿哆哆嗦嗦的:“小姐,不,不见了……奴婢追出去的时候……小姐,小姐已经不见了,秦,秦嬷嬷那里,奴婢也去了,老夫人那里也去了,都,都没见着,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柳域这次声音加大,他一吼,灵儿吓得腿都软了,跪都跪不利索,但还是结结巴巴,将事情说了一遍。 柳域听了面色更加难看:“就是一个丫鬟?她还非要那丫鬟不可了?” “奴婢……不知道。”灵儿确实不知道。 灵儿就知道那个丫鬟是阅儿姐姐认识的,大概日子过得不好,所以大小姐一时善良,便想接到身边来,但是秦嬷嬷不给脸不说,还把阅儿姐姐也打了,大小姐一时火起,就出去了。 可之后去了哪儿,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毕竟明悟大师还在这里,柳域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并未当众发火,只是对外头道:“派人去将大小姐找回来,为了一个丫鬟,她还想纡尊降贵跟个嬷嬷对上不可?还有没有点样子了!” 下人急忙应下,接连离开。 灵儿也想离开,磨磨寸寸的正想开口求问大少爷,她可不可以走了,外头又传来小厮的禀报:“大少爷……不好了,大,大小姐把……把七王爷推到小湖畔里去了。” “什么?”柳域觉得今日一天绝对是灾难,柳蔚就是惹祸包,平时在家里好好的,但凡遇到点外人,就能惹出幺蛾子! 上次是月海郡主,这次是七王爷…… 等等…… 七王爷? “七王爷?” 下人急忙点头:“就是七王爷啊。” “七王爷怎会在我们相府?” 下人一脸苦色:“七王爷是与老爷一起回来的。” “那老爷呢?” 吓人答:“不知道。” 柳域扶着额,快被头疼死了! 这一日一日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柳域无可奈何,他现在必须赶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他是主人家,总不能撂着明悟大师一个人在这里干坐。 最后,柳域只得邀请明悟大师一起。 明悟大师倒是很好说话,大概看在一千两银子的份上,很爽快的起身,迈着老胳膊老腿,矜持的道:“柳施主,前头带路。” 柳域走在前面,与明悟大师一同到达内院连接外院的小湖畔。 小湖畔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柳域眉头一敛,冷咳一声。 下人听到,纷纷埋着头,往两边让开一条路。 柳域警告的瞪了这些看主子热闹的下人们一眼,才走上小廊桥。 刚一过去,就看到柳蔚戴着白色的面纱,双手环胸,正站在桥顶的中央,一脸淡漠的看着那边岸上,浑身湿透,正被柳瑶护在身后的七王爷容溯。 柳域脸色更冷,柳瑶怎么也在这儿? 七王爷容溯今日穿了件月牙色的浅色衣袍,衣服上用玄丝绣了华丽的图样,衣服质地光亮,一瞧便不是便宜货,但现在,这件明显很不便宜的衣袍,已经被水浸湿,袖子口和袍子下摆还在滴水。 容溯站的那块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小水沟,一地的水,分外明显。 他的头发也是湿的。 七王爷剑眉斜飞,目露愠怒,一双黑曜般的眼睛,尽管刻意收敛,但柳域还是看到他眼中弑人的冷意! 柳域现在很狐疑。 第一,七王爷怎么会无端来他们相府,并且人都来了,他父亲去哪儿了? 第二,柳瑶怎么和七王爷在一块? 第三,柳蔚到底为什么把人家七王爷弄到水里去? 第四,柳瑶这又是在干什么? 柳域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才走过去。 随在柳域身畔的明悟大师此时并没跟去,是立在桥下,一双貌似浑浊的眼睛,却盯着桥顶上,那身子娉婷,容貌无可辨别的女子。 像是注意到大师的视线,柳蔚低头一看,瞧见是明悟大师,稍稍诧异的挑了挑眉,而后,对明悟大师一笑。 这个笑却被面纱遮挡住了,理应看不清,但明悟大师就是看清了。 并且非常清楚。 哪怕五年不见,明悟大师依旧一眼认出来了,这人……不就是…… 那边,柳域走到了容溯面前,忍着尴尬,对七王爷行了个礼。 柳瑶看大哥来了,忙告状道:“大哥,你可算来了,你要再不来,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这个柳蔚,你知道她……” “闭嘴!”柳域严厉一喝,打断她的话。 柳瑶似乎没料到大哥不骂柳蔚,却吼自己,顿时委屈极了:“大哥……” 柳域没理她,对柳瑶的婢女巧云道:“还不送你家小姐回去!” …… 一口气爆17更!下午要不要再来几更?后面选妃柳蔚和小包子也会去哒! 第128章:该死的! 第128章:该死的! 不管柳瑶要说什么,都可以私底下再说,她已是定了亲的女儿家,只等着皇后开口,亲事就要落成了,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敢这么随随便便的与个外男站在一起,而且连个羽笠面纱都不戴。 这像什么样子?简直有伤风化! 柳域吩咐完,巧云就过来要领自家小姐走。 可柳瑶却不知柳域是在维护她的清白,只以为柳域偏心柳蔚,顿时更加委屈:“大哥你说我做什么?要不是我及时赶来,柳蔚便要将七王爷害死了!难不成我还做错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大哥也是!祖母也是!连父亲也是!你们都不关心我,只关心这个犯了大错的女人!到底我是相府嫡女,还是柳蔚是相府嫡女,到底我是大哥你的亲妹妹,还是柳蔚是?” 柳瑶是真的难受坏了,一口气把愤怒都宣泄出来,才觉得舒服了些。 柳域的脸色,已经黑得快烧起来了。 “我让你回院去!”柳域又加重了声音。 “我不回去!”柳瑶执拗的仰起头,理直气壮的道:“今日不亲眼看着你们处罚柳蔚,我哪里也不去!” “你——”柳域气的胸口震荡。 不管柳蔚做了什么,柳蔚都是柳府的女儿,说出去,都是柳府的门楣,不管柳蔚犯了多大的错,柳府都必须照拂她,因为她出了丑,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关系整个柳府的颜面。 柳域不知今日出了什么事,但看这个样子,柳蔚是真的与七王爷产生了龃龉,并且上升到动手的层面上。 但这种时候,哪怕看在同姓的份上,柳瑶也该维护着柳蔚,怎能明着就帮上七王爷?这样算什么?是深怕别人不知道,她一个待嫁女儿,揪着一颗心去关切一个陌生的外男,比关心自家姐妹都多? 还是唯恐七王爷不找他们柳府的麻烦,帮着七王爷,推他们全家都到死路上去? 柳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会有这么个榆木脑子的妹妹,他吐了好长一口气,才唯有对七王爷道:“王爷浑身湿黏,只怕也不舒服,不若先随下官去换件衣服,今日不管事情如何,下官保证,必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容溯目光阴冷的将柳域打量一遍,喉咙里仿若塞了一块冰似的,这才开口道:“侍郎大人的话,本王该信?” 柳域神色一凛,又行了个礼道:“自是可信,下官以性命担保!” 容溯又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柳蔚,方才他就是站在桥上与柳蔚狭路相逢,他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她却突然动手,趁他不防,将他推入湖中! 待下了水,他尚未回过神来…… 容溯自问,他对柳蔚也好,柳家也好,都已是宽到极处。 五年前他提亲柳家,柳蔚逃婚,他大发雷霆,当时便发誓要将这女人寻回后,千折万磨方消心头之恨! 但五年后柳蔚上门请罪,他看在柳蔚已毁容的份上,只是稍稍为难,便将其放过,不再计较。 便是柳城今日相邀他来府下棋,他也看在柳城态度诚恳,求好心切的份上,给了这个面子。 谁知柳城不过因事被管家叫走不到半刻,这柳蔚就对他下此毒手! 能在朝中与太子分庭抗争,容溯自不是善慈温和之人,今日柳蔚既敢对他动手,就莫怪他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既然侍郎大人话在这里,本王便信你一回,本王也不要你柳家大小姐之命,但一只手,总免不了。” 柳域一骇:“王爷……” “剁掉柳蔚的右手。”容溯声音极冷,说出这话时,眼神同样寒得无半丝温度。 “王爷您这是……说笑吧?” 容溯冷哼,这一强调,明显说明他绝非说笑! 柳域深吸一口气,侧头猛地看向柳蔚,眼中尽是恼意。 他这个长妹,尽知道给他惹麻烦! 柳瑶此刻也有点吓到了,柳瑶是想收拾柳蔚,但没想到七王爷一开口,就是要一只手。 柳蔚已经毁容了,若是再没有右手,岂非彻底毁了? 柳瑶不怕柳蔚毁,她恨不得柳蔚要多惨就多惨,但柳瑶毕竟年纪还小,乍闻此言,心口到底忍不住一颤。 颤完柳瑶又笑了,得意的眼神瞧向桥顶上那还“故作镇定”的柳蔚,只感觉自己可算是出了口气。 小廊桥顶,中央之处,柳蔚没理柳瑶示威的眼神,也没理柳域暗恨的眼神,更没理容溯眼底明显的愤怒。柳蔚就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慢慢的走下去。 七王爷见柳蔚步履曼妙的走来,若无视脸上那早已深入人心的疤痕,也不失为一位娇柔妙人。 只可惜,所有人都知道,柳蔚那素色轻袅的面纱下,藏着怎么一张恶心可怖的烂脸。 柳蔚走到三人面前,浅浅一笑,对容溯道:“七王爷不用谢,小女子素来做好事不留名,低调惯了。” 这是什么话? 你把人家王爷从桥上推到水里,你还要人家谢你? 柳域觉得柳蔚肯定是脑子坏了,没准就是进水了! 柳瑶也啼笑皆非,嘲笑的瞪着柳蔚,道:“你说谢?你把七王爷害到如斯地步,你还要王爷谢你?” “害?” 柳蔚表情有一瞬呆愣,随即又看向容溯,正好对上容溯冰冻般的黑眸。 柳蔚眨眨眼,再思索一下,不可思议的问:“七王爷莫非以为,小女子是无缘无故,将你推下湖?” 容溯嘲讽一笑。 柳蔚也笑了,却是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柳蔚的笑声太过穿耳,容溯觉得那是嘲笑,该死的!他竟然被一个女人嘲笑!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令这个女人笑得如此欢快! 柳域也是一脸迷糊,但他猜测事情恐怕会有什么转机,便忙问道:“柳蔚,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就是装模作样喽?”柳瑶恶狠狠地说:“柳蔚,你伤了七王爷,七王爷已经开口要你一只手。砍下你一只右手,王爷便对此事既往不咎!否则,你谋害皇嗣,罪同造反,此等大过,随随便便就是个发配充军你信不信!” 柳蔚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抹了抹眼睛,无奈点头:“我信,我当然信!” 第129章:反正就是咬死了! 第129章:反正就是咬死了! “你信就成了,大哥,你快将此事禀明父亲和祖母,你答应了要给七王爷一个交代,可不许再次偏心,包庇柳蔚这个犯了滔天大罪之人!” 柳域狠狠的瞪向柳瑶,她到底是柳家人,还是容家人? 再如何不喜柳蔚,柳蔚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小小年纪,姐妹之情浅薄也就罢了,怎却如此心狠手辣? 还偏在七王爷面前说这些,是深怕此事闹不大吗? 柳蔚此时也笑够了,她看向容溯,还有些喘气的说道:“我二妹妹没脑子也就罢了,七王爷见识广博,足智多谋,难道自个儿也没个判断力?” 容溯皱起眉头,眼神越发地冷了三分。 柳瑶也猛地咋呼:“你说谁没脑子?柳蔚,你犯了此等灭顶大罪,非但不知反省,还耀武扬威!你这是不将七王爷放在眼里,还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我看你就是当了五年的山野村妇,连起码的规矩的也不懂了!你这样迟早要害死我们全家,我这就禀报父亲,将你逐出柳家,一生一世不得再入柳府大门!” “闭嘴!”柳域狠斥柳瑶:“再敢多嘴一句,罚你一个月不许出门!” “大哥!”柳瑶气的跺脚。 “闭嘴!” 柳瑶惟怕大哥真的不许她出门。 再过两日就是进宫之日了,她可不能不去,所以哪怕愤恨,她也得忍下这口气。 柳瑶气怒的攥紧拳头,却到底不再吭声了。 柳域这才看向柳蔚:“你方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那就要问七王爷了。”柳蔚看向容溯,淡淡地道:“七王爷之前难道没发现什么吗?” 容溯凝起眼神,沉默的紧盯柳蔚。 看这表情,还真没发现。 柳蔚又想笑了,可对上柳域严肃的眉眼,到底忍住了,转身指着桥顶:“看看。” 说着,迈步向上走去。 柳域不知其意,但也抬脚跟上,柳瑶不想去,哼了一声,别过脸,她以为不止她不去,七王爷也不会去,可没想到七王爷竟绕过她,朝前方行去! 柳瑶再次跺了跺脚,忍住心头怒火,跟在最后。 柳蔚站在桥顶的石栏旁,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栏杆顶部一枚拇指长短的铁钉。 柳域见这里竟然有枚钉子钉着,伸手去拿,却被柳蔚拍开。 “没看见钉身全黑?是有毒的!” 柳域忙收回手,手指还在衣袍上蹭蹭。 柳蔚顺手抽出袖子里的手绢,用手绢包着铁钉,拔出来,又蹲下身,在栏杆边缘,还有石板地上,又拔出两枚。 柳蔚将三枚铁钉摊在手心,递到容溯面前:“方才偶遇王爷,与王爷正说话时,远处三枚铁钉袭来,小女子本想推开王爷,可一时手滑,加上这栏杆太矮,竟将王爷推下湖畔。” “不过王爷湿了身,总比没了命好,小女子虽没看到那投放暗器之人是谁,但也知自己多多少少算救了王爷一命,王爷不感恩图报也就算了,权当小女子日行一善,为自己积福了。可王爷恶人先告状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容溯看着那三枚铁钉,眉心拧成一个结! 柳蔚看七王爷不接这钉子,索性抓起容溯的手,将铁钉和手绢,囫囵的塞进他手心。 随即又补充一句:“王爷身手不好,往后就不要一个人到处跑了,好歹身边带个侍卫,这样随随便便都能被人暗算,还是在我们相府里头,这若今日王爷当真不幸受伤,我们相府岂非百口莫辩?” 柳蔚话音一落,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你是说,本王还要多谢你救命之恩?”过了好半晌,容溯才沉沉地开口,他手里还拿着那张沾着葵花香气的手绢,脸色忽明忽暗,久久不平。 柳蔚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柳瑶也愣住了,难道方才柳蔚真不是对七王爷不敬,反而是救了七王爷?这可能吗? 柳瑶不信,在心中转了一圈,脱口而出:“你说这铁钉是行刺王爷的,这就是了?我方才从远处来,只看到你推王爷下湖,可没看到什么刺客,我看这分明是你推了王爷,唯恐惹祸上身,趁着我派人救起王爷时,偷偷将这不知道哪儿来的钉子,钉在这里,佯装罢了!七王爷文武全才,若真有刺客,王爷不知道,你一个区区女子却知道?” 不得不说,柳瑶这个质疑很到位。 柳瑶话音一落,原本已经由忧转喜的柳域,还有那神色复杂的七王爷容溯,再次看向柳蔚。 柳蔚闲闲淡淡的说:“二妹妹的眼睛,大老远的就只盯着七王爷,哪怕刺客在你面前,恐怕也看不到吧?” “你,你什么意思!”柳瑶脸颊一红,恼羞成怒:“就算我看不到,那七王爷呢,他深受其害,怎会不知!” “所以我说七王爷身手差。”柳蔚一脸无辜。 容溯眼神宛若冰寒,冷冷的瞧着柳蔚,眼中厉色,像是要将柳蔚给吸进去一般! 柳瑶立刻说:“七王爷哪怕略有大意,起码也是习武之人,你又没有武功,怎会那么敏锐?连暗器袭来也能看到,还能及时将七王爷推开?” 这个质疑,比方才那个还到位。 柳瑶洋洋得意,觉得自己揭穿柳蔚了,下巴忍不住扬起。 柳蔚长长的叹了口气,为柳瑶的智商默哀一下,脑袋猛地一转,转向桥下远处,那光溜脑袋,火红袈裟,造型特别扎眼的苍老大师。 明悟大师:“……” 柳域顺着柳蔚的视线看过去,也想起了这位苦海寺的主持大师,他稍稍猜测,问道:“莫非,你这五年来,随明悟大师习过功夫?” 柳蔚淡淡摇头,表情矜持:“一些三脚猫把式,当不得功夫,遇见大师时,我已过了习武年纪,哪怕日日苦练,也无甚成效,但常日练武,耳力眼力自有见长,所以方才才能侥幸,救了七王爷一命。” 柳蔚反正就是咬死了这个救命之恩! 柳域狐疑的注视柳蔚一会儿,先前大师明明说并不认得什么柳蔚,怎的到了柳蔚口中,却是形同师徒的情谊? 不过柳域不是柳瑶,他不可能将怀疑说出来,哪怕要问,也得私下再问。 第130章:厚脸皮 第130章:厚脸皮 这会儿柳域只管站在柳蔚这一头,咬定了就是柳蔚救了七王爷一命即可,毕竟就像柳蔚所说,如果七王爷当真在相府遇刺,他们全府之人,必受牵连,而此时柳蔚救了七王爷一命,功过相抵,怎么也算打合。哪怕七王爷还对他们有什么怨怼,也总不好表露出来。 这么一思,柳域看向容溯的表情,一下就从之前的低下卑微,变成吐气扬眉,不过话里依旧谦卑:“七王爷,下官已经派人去请家父了,一切,等家父来了,再行商论可好。” 柳域说着,也不等容溯答应,又瞪向柳瑶:“你给我立刻回屋!” “大哥……” “回去!” “大哥,我到底哪里错了嘛?” “不回去是吗?来人,去孝慈院,请老夫人身边的家法!我看板子在手,咱们家这位柳二小姐,还拧不拧!” “你……”柳瑶气的咬牙,却惟怕柳域当真去把家法请来,她忍住怒火,又微微不舍得看了七王爷一眼,才不甘的带着暂时婢女离开。 柳蔚此刻也懒得理他们,她下了桥,朝明悟大师走去。 容溯将手中的铁钉,连着手绢握紧,抬头,看向柳蔚的背影,眼神讳莫如深,错综复杂。 “那位便是明悟大师?”容溯突然问道。 柳域提了个心眼,还是点头:“是。” “短短五年,便能将令妹从一介闺房娇女,教得灵敏伶俐,想必自有几分本事,本王最喜与有本事之人交好,下去看看!”说着,容溯就抬脚走去。 柳域深怕会露馅,急忙说道:“王爷还是先换件衣服,这浑身湿漉,总不方便。” “不妨事。”容溯冷声,已经错过柳域,快步而行。 柳蔚刚走到明悟大师面前,一身湿哒哒的容溯就跟来了,柳域没有办法,只提着袍子追上来。 “明悟大师,好久不见。”柳蔚行了个男子的礼,还对老态龙钟的大师笑了一下。 明悟大师绷着一张老脸,挣扎了一下,还是本着礼数为上,回柳蔚一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有礼。” 旁边的容溯也拱了拱手。 明悟大师同样回七王爷一礼。 这时,柳域追了过来,他唯恐多说两句会穿帮,正寻思着怎么将容溯哄走,就听柳蔚道:“大师今日是独自下山的?小固文没与大师一道?” 明悟大师看柳蔚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两名男子,难为老人家现在心情其实非常复杂,不过顾念多少,到底没有拖柳蔚的后腿,顺着柳蔚的话摇头道:“固文在寺中与其他沙弥一起忙着秋收,便没叫上他。” “那小固文只怕要怨您了,那孩子可就爱下山玩,若知道您下山来不叫他,多半是要生气的。” 明悟大师闻言低下头,没说什么。 柳域看他们聊得这么起劲,便愣住了,这明悟大师明明说,不认得柳蔚,怎的现在,又这么熟络了? 柳域心中好奇,容溯却替他问了出来:“原来这位便是明悟大师,大师名讳,本王也有所耳闻。听闻,柳大小姐离家五年,便是借住大师寺内,可本王怎的不知,和尚庙里,还能住女人?” 柳蔚笑了一声:“谁说我是女人?” 容溯和柳域同时看向她。 “在寺内我一直男子打扮,我还有法号,是吧大师。” 明悟大师:“……” 明悟大师挣扎了好久,才咬着牙,咽下一口血面无表情的道。 “法号,固慧。” 柳蔚笑眯眯的,不再多说。 容溯目若冰凉:“五年时间,寺中无人知晓你是女子?” 怎么不知道,第三天就知道了。 想到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明悟大师时,那还是她与容棱春宵一度后,第二日急急忙忙离开的时候。 容棱中的春药药劲惊人,柳蔚活活被折腾了一夜,不说手脚乏力,但身上的衣服却不能要了,逃跑时只好偷了附近乡民的衣服,却不巧正是男装。 而在柳蔚前往驿站找马车的路中,就遇见了马车陷坑的明悟大师和沙弥固文,大师是刚为山下村民施粥而回,谁知道到了山脚下,马车却陷在了石头缝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正僵持着,柳蔚出现,顺手把车推出来,为他们解了一时之困。 明悟大师看柳蔚力气极大,竟然以一人之力,就将一辆马车推动了,一时惊为天人,又看她衣着朴素,面色青白,好像随时要晕倒一般,顿时担心起来。 其实柳蔚不是身体不好,她只是头夜纵欲过度,有点吃不消。 但单纯的明悟大师却不知道。 明悟大师只觉得人家帮了自己,自己自然要知恩图报,加上山上便是苦海寺,便请了柳蔚上山稍事歇息。 上山后,柳蔚歇息了半日,明悟大师也问了她一些问题,无外乎就是家住何处等等。 柳蔚厚脸皮的为自己编造了无亲无故,父母双亡的可悲身世,趁着全寺上下同情怜悯时,又在苦海寺白吃白喝了两天,等精力充沛打算告辞时,明悟大师提出要收他为徒。 法号都取好了,并说如果她不愿剃度,可以带发修行,等到想还俗时,便可还俗。 其实明悟大师真是一番好意,当时的苦海寺中,其实有不少带发修行的穷苦孩子。 大师忧国忧民,这样做也就是寻个由头,将那些可怜人有名有义的留下,然后让其在寺中劳作,有瓦遮头,有食暖胃,总比在外面漂泊,衣食不保的要好。 柳蔚当时挺感动的,但还是表明了自己女子身份,并且表示自己不会呆在京都,必须离去。 明悟大师知道柳蔚竟然是女子,自然不可再留! 之后柳蔚离开,此事本也就这样了,这一面之缘,也绝对算不得相识。 但一年后,苦海寺大火,柳蔚身在江南,也知其中惨况。 念在一番相识,加上苦海寺上下的小和尚大和尚,给她的印象真的都很好,她卖了几颗珍贵药丸,换得三千两白银,拖付子辰派人送去苦海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第131章:方法极端了点 第131章:方法极端了点 当时苦海寺已经面临死地,哪怕有些往日善信愿意资助,但到底还是太少了,在大火中死去的人需要安葬,活着的,又需要口粮,房子全都烧的精光,索性地还是寺庙本身的,当时明悟大师就打算实在不行就卖地,拿着卖地的钱,遣散其他人去别的寺庙过活。 但这毕竟是下下之策,苦海寺已有三百年历史,作为主持大师,又哪里忍心就此断送。 而就在这时,柳蔚的三千两善款送到。 苦海寺这才得以死地还生。 明悟大师亲自写了信,谢过这位善心之人。 柳蔚也回了信,并且道出了两人之前的渊源。 明悟大师这才知道原来当初的一番因,成就了今日的善果。 从此之后,明悟大师与柳蔚便神交起来,年节时候,必然会过通书信,就连寺中其他的小沙弥,偶尔也会将自己写的庆节信,塞进师父的信封,随着寄给柳蔚看。 只是柳蔚从不告诉明悟大师她的姓名,毕竟大师就在京都,她这个相府逃婚千金好像还挺有名的,万可不敢冒险。 明悟大师也不在意,只是每次与柳蔚通书信时,都会感叹,说对方见识广博,心境宽阔,若是个男子,该是多好! 三千两,银子不多,却换得了一位心善老人和一群心善孩子的真心以待,柳蔚觉得很值得。 而回到相府,柳蔚寻借口时也没做深想,直接就把苦海寺拖下水了,她本想找一天给明悟大师带个信,串好口供,但没想到柳域动作这么快,竟然已经把大师带过来了! 不过柳蔚相信,就算自己撒了弥天大谎,这位慈善的长者,也会替她圆过去。 果然如柳蔚所料,哪怕明悟大师此刻绷着脸,满脑子里字幕刷屏“老衲是出家人,老衲不打诳语”,可是开口,却依然说:“知晓柳施主女子身份后,我寺便将她送到后厨帮忙,她并非老衲弟子,只是我苦海寺一介打杂。” 柳蔚对柳家人也是说她是苦海寺杂役,这话莫名其妙的还对上了。 柳蔚笑眯眯的看向柳域:“大哥将大师找来,怎的不提前通知妹妹一声,大师对妹妹有再造之恩,远道而来,妹妹怎的也该亲自接待。” 一说到这个柳域就来气:“我派人去找你,你下头的人说你与个嬷嬷有龃龉,人出了院子就不见了,到底怎的回事?你又怎的与七王爷遇上?” 柳蔚一脸无辜:“我从院子出来,本是要去外院找秦嬷嬷,可想来想去,惟怕自己一人前往再受欺负,便想先去一趟孝慈院,但无人领路,在院子里就给迷路了,随后,才遇到七王爷。” 这话当然是假的,柳蔚早已熟记相府地图,怎会迷路。 从怀月院出来,前往外院时,她看到两个暗卫突然回来,并且追着一个人。 柳蔚心忖那人估计就是凶手,便一同阻截,这一跑,就越跑越偏远,并且人也没抓到。 那凶手在关键时刻招出七八只人头大小的蝙蝠,柳蔚措手不及,两个暗卫更是吓了一大跳,等到摆脱蝙蝠,还却哪里还有凶手踪迹? 而且蝙蝠动静太大,哪怕是在一处多年无人居住的荒院,也引来了巡逻侍卫。 柳蔚不愿暴露,自然先行离开。 待再回来时,路过小湖畔,就看到容溯站在那里像是等人。 柳蔚本不打算理容溯,她埋着头,快步从他身后走开,却没想这人叫住自己。 无奈之下,柳蔚只好给容溯请安,可就在这时,远处三枚铁钉飞来,柳蔚条件反射救他一命,却把人推下湖了。 柳蔚当时也愣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这是救人,虽然方法极端了点,但的确将人性命救下了不是吗。 可没想到恰好此时柳瑶也从远处路过,看到这一幕,当即咋咋呼呼起来,而容溯出水后,竟然一点不记得自己的救命之恩,还当自己故意针对他。 本来挺简单一件事,越弄越复杂! 索性现在解释清楚了,柳蔚将事情简短说清,就对柳域道:“七王爷周身湿漉,大哥只怕要忙,可大师是大哥请来的,便不能晾着人家,不若大哥就去陪七王爷,大师我来招待,作为报酬,我也不贪心,大哥将那叫亦卉的丫头拨给我就成,可好?” 若不是环境不允,柳域真想敲她一脑门:“要报酬要道我为兄的头上了?” 柳蔚一脸严肃:“亲兄妹也要明算账,大哥公私分明,短了外人也就罢了,怎的连自家妹妹也要短?” “你……”柳域想骂她胡搅蛮缠,可看了眼身边脸已经黑的快滴墨的七王爷,只好一咬牙,说道:“你先带大师去正厅,我一会儿就来,至于秦嬷嬷那里,我自会命人招呼。” 说着,又侧身对容溯伸出手:“王爷,这边请。” 容溯清淡的目光扫过柳蔚,又扫过明悟大师,才在随着柳域离开。 等人一走,柳蔚再转头,笑的特别灿烂的望着明悟大师。 明悟大师眼皮一跳:“柳施主可知,出家人,不打诳语。” 柳蔚点点头:“知道知道,不过事急马行田,今日大师救了小女子一命,佛祖不会怪大师的。” 明悟大师扯了扯嘴皮,转身就走。 柳蔚忙追上去,看大师并非出府,是往正厅方向走,她放下心,恬不知耻的说:“我也是情况特殊,才借大师的名头拉出来暂且挡挡,大师可记住了,我的脸是四年前大火时烧伤,随后大师为我医治四年,我随大师练了些外家功夫,还学了些浅薄的医术。” 明悟大师一脸黑气:“老衲不会功夫!” “我知道,这不是说说吗,大师可记得了,莫要一会儿漏了陷。” “哼。”明悟大师非常不满。 明悟大师没拒绝,柳蔚就当大师答应了,伴着大师身边,随大师一路行到正厅。 而此时,外院书房内,柳城得到消息时,知晓七王爷遭到行刺,幸亏被自己长女所救,吓得从椅子上腾跳起来。 柳城遣走了来报信的下人,转身,却对书房内高位上的老人,恭敬屈身:“皇上……您看……” 第132章:神色阴冷 第132章:神色阴冷 年过花甲的乾凌帝眸色微沉,方才的话也听到了、 沉默一下,乾凌帝眼皮微挑,却只是摆摆手:“罢了,朕倏然前来,你既与容溯有约在先,朕也不搅了你,只方才那些话,你记好了。” “下官定当牢记!” 乾凌帝不再说什么,由着大太监戚福陪伴着,出了书房,又在柳城的亲自护送下,朝着相府的侧门走去。 这一路上,想到之前的消息,柳城不安的问道:“皇上突来下官府邸,刺客便随行而至,那刺客会不会是冲着……” “柳大人多虑了。”戚福哑着声音开口:“皇上身边至少有三十位镇格门暗卫紧随,有何行踪,怎的也不可泄露那样快,柳大人还是快些去看看七王爷。七王爷身边的人,不顶甚用,倒是怕当真受伤。” “公公所言极是!”柳城客气的应道。 待眼看着乾凌帝与戚福上了侧门外的马车,才收回脸上的恭敬,再转首时,面上表情冰寒至极。 “到底怎么回事?”柳城问的是管家柳同。 今日刚将容溯请到相府,柳城正打算好好招待一番,却听柳同来报,说是有为自称“乾老爷”的客人,在侧门等候。 柳城曾随乾凌帝微服私访过,自然知道皇帝在民间擅用“乾老爷”这一称呼,当即也顾不得容溯,急忙赶过去一看,竟然真是乾凌帝,这便慌慌张张的将人接到书房详谈。 皇上特地出宫,与他私下相见,柳城其实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最近朝内朝外讨论得最多的,不就是同州巍安府粮仓失窃案,此案因为一个州府粮仓失窃,延伸到两岸的山匪,再遭揭发,那些山匪竟然与朝中过半官员有所牵连! 此事牵扯太大,而幸运的是,柳家人,并不在涉案官员名单之中。 柳城猜到这件案子早晚会落到自己头上,毕竟他在朝中,左右还算是个清正廉洁的,此事他算是置身事外,但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并且皇上这意思,分明是让他私查,并不打算涉公。 回过神来,柳同已经紧张的将来龙去脉说了,自甘认错:“是小的不好,老爷去见皇上,小的该陪在七王爷身边,怎能将他一人晾在小湖畔上,是小的思虑不周,请老爷责罚。” 柳城哼了一声,从柳同身边略过,疾步朝柳域院子走去。 而此时,内院正房里,柳瑶满脸委屈的跑来。 吕氏的大丫鬟巧心见了惊讶:“二小姐不是方才才走,怎的又回来了?” “我母亲呢?”柳瑶一边往屋内走,一边问道。 巧心看这位姑奶奶心情不好,赶紧将其领到房内。 房间里,吕氏正在看近日的账目,瞧见女儿去而复返,愣了一下,才问:“怎的了?” 柳瑶之前就是在吕氏这里说话,离开后,路过小湖畔时,才撞见柳蔚将七王爷推下湖那一幕。 她原本以为老天帮她,终于可以借此将柳蔚那女人好好整治一顿,或许还能将柳蔚撵出相府,可大哥的维护,令她这好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白白断送。 柳瑶呜咽着鼻子,将事情跟吕氏说了一遍,又黏在吕氏怀里,不甘的道:“母亲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吕氏听完也惊住:“你是说,柳蔚救了七王爷一命?” “才没有!”柳瑶愤恨的道:“她那哪里是救人,害人才对,什么凶手,什么凶器,必然是她杜撰的,母亲可不要也被她蒙蔽了去,大哥亲疏不分,对那庶女百般维护,还当着七王爷的面斥责我,他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他亲妹妹?母亲一定要骂骂大哥,为女儿出了这口气!” 吕氏眸色复杂的深思片刻,才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安抚的道:“你大哥做事自有主张,况且你之前也的确太过了,你一介女儿,不戴面纱,不戴羽笠,这样随意出没在外男跟前,这要是传扬出去,于文家可要难看的。” “当时情况紧急,女儿哪里顾得了这般多,女儿唯恐七王爷受柳蔚所害,忙着救驾,其他的就……” “那也不成,旁人的性命再重,你自个儿的前程更重,今日这等事,往后不可再犯,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柳瑶满口答应,锲而不舍的问:“那大哥和柳蔚呢?” 吕氏屈指,敲了柳瑶额头一下:“你大哥是为你好才吼你,不许对他心怀怨怼,至于柳蔚……” “怎么样?” 吕氏幽幽的道:“一介犯女,还频频招惹事端,身为主母,若不施薄惩,又怎能安府内上下之心。” 柳瑶满脸兴奋,她知道母亲这是答应要替她整治柳蔚那贱人了。 “巧心。”吕氏唤道。 一边的巧心急忙上前:“夫人。” “派人去趟各院,与各家小姐姨娘们都带话,说是我这里身子利落了,明日开始,晨昏定省都复起来。” “是。” 巧心带了令,这便出去。 柳瑶高兴得满脸喜色:“还是母亲疼我。” 吕氏摸着她的头发,目露怜惜。 三个子女都是吕氏的命根子,她对三人,都是一样的好。 只可叹丰儿命苦,至今还生死未卜。 不过幸亏镇格门那位新来的仵作大人好像很有本事,据说不到半个月,已经快追踪到那三年来都无人知晓的凶徒下落了。 这么想着,吕氏又打算明日拿出一千两私己,让域儿送去三王府,只盼能求那位仵作大人加紧些追捕凶徒,并且一定要保住她丰儿在期间不能受伤。 只是吕氏怎么也想不到,她倒贴银子上门求助之人,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并且她还打算明日一早就将此人好好的整理处置,小施惩罚一番。 …… 柳城一路紧赶慢赶,到了柳域的院子,一进去,就瞧见身穿他长子衣衫的七王爷,正满脸阴寒的坐在那里,喝着盏茶。 柳域小心陪侍,看到父亲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父亲。”柳域上前恭迎。 柳城对柳域摆了摆手,示意柳域不用多说,便越过柳域,走到七王爷的面前,直接行了个大礼:“下官御下不严,竟让刺客进入相府之内,王爷放心,下官已命人封府搜查,那刺客只要没走,便必定插翅难飞!” 容溯将手上茶杯搁下,只听“咯噔”一声,茶杯被不算稳妥的扔在桌面上,茶水溅出来许多,容溯神色阴冷的问道:“若是刺客已经走了呢?” 柳城心中一凛:“王爷……” …… 今天爆22更!所有剧情对后面来说都是有重要用处,书圈你们的话我都有看到,谢谢大家的支持,很感动,只能加更回报。选妃宴上,偶一定让容棱宠坏老婆宠坏小包子~ 第133章:立了个大功 第133章:立了个大功 “丞相大人邀本王来府做客,刚进府不到半刻钟,大人便有事离开,接着本王便遭逢大难,大人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 一听这话,柳城已是心头巨变! 柳城知道,若是容溯有意将方才之事往相府上引导,那相府上下便是百口莫辩! 柳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才抬起头,直视容溯:“下官斗胆,敢问王爷可有受伤?” 容溯冷眼一撇:“本王没受伤,让丞相大人很是失望?” “不敢。”柳城再次垂下头,声音却不卑不亢:“只是下官好奇,王爷身边素来高手云集,怎的偏偏今日,身边一人也无?下官相邀王爷是在下朝之后,王爷当时应允,你我再行来相府,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不到,那刺客,又怎知王爷要来相府?又能提前进府埋伏,还能预测到王爷身边,连一个侍卫也没有?” “砰!”容溯大掌一拍,狠拍桌面,震得桌上茶杯彻底栽倒,里头茶水倾流,茶杯倒着滚了一圈儿,又落到地上,“咔嚓”一声,碎成了瓷片。 柳城强撑着镇定自若的吩咐:“再给王爷换杯茶来。” 下人应声前去。 容溯鹰隼般的狠厉眸子,直瞪柳城,声音万分冰凉:“丞相大人是说,本王勾结刺客,以身犯险,故意要冤枉你相府不成?” “下官不敢。”柳城态度恭恭敬敬,再道:“只是王爷怀疑下官与刺客同谋,下官自然也可怀疑王爷有意构陷,此事,两说不清。不若还是尽快查明,方能有个答案。” 柳城说着,又对柳域吩咐:“可去请了大夫?王爷贵体可有受伤?” 柳域立刻应道:“回父亲,索性上天庇佑,蔚儿恰好从小湖畔经过,一时机灵,倒是救了王爷一命,就是有些狼狈。蔚儿一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救人不救人,她就直接傻乎乎的一推,想将王爷推开,却不慎将王爷推下了湖,这已经入了秋,儿子早派人去煎熬姜汤,只盼王爷莫要伤寒了才好。” “这么说,蔚儿倒是立了个大功。” 柳域笑着:“那孩子莽撞是莽撞,关键时候,却也有些运气。” “蔚儿人呢?” 柳域这才将今日自己相邀明悟大师之事说了,明悟大师是父亲要他请来的,原本他想等父亲下朝回来再说,谁知道闹出这么多事,也就耽搁了。 “虽说男女有别,但明悟大师德高望重,又是蔚儿救命恩人,蔚儿对其敬重仰慕,儿子便允了蔚儿先在正厅陪着大师说说话。” 父子两人一搭一唱,将话题拐到千里之外,竟像是要诚心将所有与柳府有关的责任都赖掉似的。 容溯冷冷的看着,眼中厉意越发地深邃。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李家公子求见。 李君? 柳城与柳域同时看先容溯。 容溯面色依旧深沉,冷嗤一声,寒声吩咐:“将人请至正厅。”随即又转了视线,看向柳城:“丞相大人不是说要找人查证,本王叫来阿君,大人不介意吧?” 世人皆知这位李家公子可是七王爷的心腹,无论公事私事,都对其极为信任。 柳城能说什么,只能颔首,却说道:“蔚儿还在正厅,怕是不妥,域儿,你亲自去趟,将明悟大师请到孝慈院去,让老夫人招待,蔚儿就伴在老夫人跟前便是。” “不用了。”不等柳域答应,容溯先道:“二位不是说柳大小姐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本王不当面对她言谢,倒是显得没有礼数了。”他说着,也不等二人反驳,迈步便往书房外走去。 柳城皱了皱眉。 柳域也有些担心,但终究没说什么,随行跟上。 那边李君被带到正厅,到了之后,便看到正厅已经有人,一个大和尚,和一个戴着面纱的纤瘦女子。 而那女子,李君哪怕看不清容貌,但也有两分眼熟,分明就是七王爷那五年前的未婚妻,五年后毁容而归的柳府大小姐。 见李君突然而至,柳蔚也愣了一下。 婢女将李君安置在下位上,又上前对柳蔚小声说了一句,柳蔚听完,这才点点头,命下人去倒茶。 如今家中男丁不在,柳蔚竟成了陪客,这素来哪里有未嫁女儿出面迎客的,于情于理,都本不和规矩。 但柳蔚知道,李君必然是容溯叫来的。 容溯这是打算秋后算账,在不确定是否真的有刺客对他不利之前,他还是先记上了她将他推下湖这个仇。 柳蔚也不知说容溯小人之心好,还是草木皆兵好,但这李君显然是来者不善,柳蔚打了眼,看到外头院子里还有不少带刀侍卫,这些人显然不是相府侍卫,一看就是七王府的私兵。 虽然不认为七王爷真的敢带兵在相府闹事,但这李君功夫不俗,柳蔚倒是怕此人暗中使什么手段。 这么想着,丫鬟已经为李君奉上茶。 李君虽然认出了柳蔚,但却并没有主动招呼,显然也是觉得女子待客太过不合规矩,他与之攀谈,反倒有欠妥当。 他不说话,柳蔚也懒得跟他废话。 柳蔚索性选择性的将李君遗忘,继续与明悟大师说话:“所以固心和固善两小,最后都被大师给惩治了?” 明悟大师看到又来了一人,原以为柳蔚要招呼一二,但看其好像并不认识,便不再关注,与柳蔚道:“贪嗔痴怨,皆是人心之恶,他二人佛法浅薄,若无教训,必会再犯。” “您打他们板子了?” “小惩罢了,十板。” 柳蔚吸了口气:“打这么多?他们才十岁不到,身子骨都还没长好,打坏了怎么办?执行的是戒律堂明缘大师?” “嗯。” “那完了。”柳蔚不赞的摇头:“明缘大师疾言厉色,不苟言笑,大师亲自动手,必然是不会放水,固心固善这已经躺了几日了?” 明悟大师想了想:“两日。” “明缘大师下手,必得躺上十日才能好,之后能不能好全,还是两说。” 明悟大师被柳蔚说得一愣,有点在意了:“固文幼时也被打了不少,现下也是活蹦乱跳。” 第134章:本王没齿难忘 第134章:本王没齿难忘 “固文是您关门弟子,从小受您教导,又得武僧堂明方大师亲自授业,体魄与旁人已是不同,固心固善才上山一年,哪里经受得住这样大的刑罚。” 明悟大师满是沟壑的老脸先是闪过一丝不安,随即又强行崩了起来:“凡是因果,错责罚,功则赏,他二人贪念太重,又重口欲,小惩大诫,已是宽厚。” 柳蔚叹了口气,她其实并不认识固心固善,只是与明悟大师的来往书信中,却已经听明悟大师说过,因此两人此刻聊起天来,竟像是朝夕相处一般。 并且柳蔚现在还记得,去年过年,固心固善还给她写了庆节信,幼稚的字体歪歪扭扭的在信纸上写着“柳家哥哥,新年吉利”八个字,上头还有一个乌漆麻黑的小手掌印子。 这么想着,柳蔚就说:“小孩子,忍不了口戒也是正常,不就是偷拿了山下鸡圈里两个鸡蛋,这也太严重了。我记得前几日老夫人往我院子送了两瓶上好的金疮药,原是让我抹脸的,但这伤口太重,早已回天乏术,我便留着没用,一会儿我派人送来,大师带回去,给他们好好上上药,万望莫要伤了骨头才好。” 明悟大师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也没故作客气的道谢。 毕竟这四年来,柳蔚每年年节也都会送一些小吃玩意,给寺里的小和尚们解馋耍乐,也因此,便是刚上山一年的固心固善,也受了她的因果,对这位从未见过的“大哥哥”极为向往。 两人聊的起劲,将一旁的李君当空气似的忽略,弄得李君也很尴尬,频频转头去看外面,只等着他家王爷快点过来。 这王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原说是来相府下个棋,因为直接下朝,坐的相府马车,身边便没带人,可这就一会儿的功夫,传来消息就说遇刺了。 李君着急忙慌的赶来,却就被晾在大厅,眼看着一杯茶已经见底了,他只得将最后一口喝了,端着茶杯玩着盖子。 又等了一炷香功夫,柳蔚与明悟大师已经从寺中小和尚,聊到了今年中秋打算怎么装饰寺庙。 李君也不耐烦的挪了好几次屁股,外面才传来一行脚步声。 那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便听到下人行礼请安的声音。 容溯是与柳城并肩进来的,柳域走在后头,落了一步。 三人进来,李君立刻起身,上下打量容溯一番,见其没有明显外伤,才松了口气。 “王爷。”李君行了个礼,上前一步,自觉的站到容溯身边。 柳蔚也起了身,对父兄行礼后,又对容溯屈了屈身。 容溯冷目看着她,眼中不知在想什么。 柳城看向侧首的明悟大师,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大师。” 僧道受尊,哪怕面对朝廷命官,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也端得起架子。 明悟大师对其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偈。 其后众人落座,柳蔚觉得自己可以走了,刚想出声询问可否离开,容溯已拿出那三枚铁钉,递给李君,声音不轻不重,却落得全场皆闻:“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李君猜测这就是暗器,便就着那手帕,将铁钉接过,看了一眼,便脸色凝重。 看李君的表情,容溯已猜测,自己估计真的被行刺了,柳蔚也是真的救了他一命,只是他却不想承认。 毕竟,刺客近在眼前,他堂堂男子却毫不知晓,敏锐还不如一个深宅女子,这样的情况,怎的也让人难以服气。 李君不知其中牵扯,容溯派人来找他,也只说遭到行刺,并未说个中缘由,他也不知自家王爷现在自尊心受创,只老实道:“此钉名唤夺命钉,钉头浸了剧毒,中钉之人一旦受害,见血便会气绝。此钉为一派江湖门派所拥,王爷,此事我需立刻回去调查,有人买通江湖门派暗害于您,背后之人既然敢动这样大的动静,便必定留下蛛丝马迹。” 容溯听完没有安心,脸色反而越加难看。 这会儿柳蔚反倒不急着走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七王爷还在垂死挣扎,他不知是压根不信自己救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堂堂王爷技不如人,还需要一个女人来救。 反正他现在就是在用尽一切,想证明根本没有刺客一事,或者刺客根本就来自相府。 七王爷这样斤斤计较,柳蔚反倒越发想看他窘迫羞怒的一面了。 此时听了李君的话,柳城和柳域也松了口气。 江湖门派,他们柳府可不认识什么江湖门派,而且若是有人买通江湖门派暗杀七王爷,那么这人必定已经筹谋一段时间,看李君这个脸色,心里想必已经有嫌疑人了。 这样看来,他们相府今日倒是平白遭难,明明是七王爷自己不小心,早被人盯上了,走哪儿还不带侍卫,反倒是他到了他们相府,被他们相府女眷所救。 所以此事,相府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这会儿柳城也不紧张了。 柳域甚至还笑了起来,父子二人顿时有种摇头晃脑,志得意满的味道,就这么噙着两双温和的眼睛,看着七王爷,等七王爷表态。 李君还不知自己将自家王爷推到骑虎难下的境地,只看王爷面色并未缓和,以为王爷受惊过度,毕竟这夺命钉的确毒性惊人,但凡伤了一点,那都是要人性命的,王爷武艺又不强。 李君想着,便安抚道:“王爷放心,我这就回去查!”说着,就要往外头走。 “李君!”容溯寒着脸叫住他。 李君只好回来,却越发闹不懂王爷这阴阳怪气,到底是怎么了? 容溯对上柳城、柳域、柳蔚,甚至明悟大师四双眼睛,只觉得胸中犯怒,气愤不平,他长吸一口气,才咬牙说:“柳大小姐救命之恩,本王没齿难忘。” 柳蔚好脾气的笑着:“小女子不过一丝侥幸,何德何能,王爷无事,小女子便安心了。” “就是,就是,人没事就好。”柳域也含笑着附和。 柳城老成在在的坐在首位,没再说话。 容溯脸色又黑了一分,起身:“今日匆忙,本王还有要是要办,先行一步。”说完,也不等柳城恭送,已经转身就往外头走。 第135章:鬼灵精,狡诈刁钻 第135章:鬼灵精,狡诈刁钻 李君急忙跟上,外面一呼啦的王府侍卫,也急忙随上。 正厅里,柳域笑出声来。 柳城也眉眼和色,对柳蔚道:“今日多亏你机灵,想要什么,让丫鬟列个单子交予你大哥,必不会亏待了你。” 有便宜送上门,柳蔚当然不会推拒,起身恭恭敬敬的道了谢,又不忘对柳域道:“大哥可答应妹妹,要将亦卉送给妹妹。” 之前这样混乱,柳域哪里记得这件事,这会儿柳蔚一提,柳域也想起亦卉不就是那个之前照料丰儿不利,被谴到外院,降为洒扫丫鬟的那个? 若是那个丫鬟,可不是自己说一句话就能要回来的,必定要过了母亲之口方可。 正想与柳蔚说明,那边柳城却问:“亦卉是何人?” 柳蔚立刻道:“是个外院的小丫鬟,女儿见她聪慧可人,平白放在外院糟蹋了,便想带到身边伺候。不想派人去与那秦嬷嬷说道时,秦嬷嬷不止不放人,还将我院里的大丫鬟阅儿打了十板子,女儿知晓秦嬷嬷是祖母的旧奴,又效忠母亲,便不敢招惹,只盼大哥能将亦卉送来,我那屋里阅儿的伤,就当自个儿吃亏了。” “荒唐!”柳城闻言,不愉的皱起眉:“相府小姐要个丫鬟还要看嬷嬷脸色?反了天了?” “父亲……”柳域想解释,事情没那么简单。 柳蔚却敛着眉眼,接道:“女儿回府不久,自该夹着尾巴做人,得父亲祖母宽厚,女儿已是感恩戴德,只是我屋子里人本来就少,得力的就一个阅儿,眼下阅儿重伤在身,怕是小半个月不得下床,女儿就盼着亦卉能顶上,好歹让女儿平日走动,身边有个机灵的。” “说的什么话。”柳城轻斥:“你是相府大小姐,即便过去有错,回来了也自该有你的身份!域儿,你去传个话,将那个叫亦卉的丫鬟拨给她,还有秦嬷嬷,越老越恶!平白便敢动大小姐门下之人,十板子是吗?让她还回来,若老夫人、夫人问起,便说我是的主意!” “父亲……”柳域还想说什么。 柳蔚再次打断,对柳城深深一躬,感激的道:“多谢父亲。”又对柳域也屈了屈身:“劳烦大哥跑动了。” 柳域:“……” 柳域算是知道了,他这个长妹,就是只鬼灵精,狡诈刁钻,连父亲也敢糊弄,实在胆大包天! 不过今日她立了大功,并且看方才父亲这般主动,多半是有心给她卖个好,全她一个面子。 如此看来,他这个做大哥的,倒是没必要去当这个坏人了。 想到这儿,柳域也不再说了,老实应下,便朝外头吩咐下去。 解决了亦卉之事,柳蔚便对柳城介绍起明悟大师,所言之中,毅然将大师奉为半个父亲那般尊重。 柳城原本就是想知道柳蔚当时在街市,以一只发簪,便将岔了气门之人,轻松救活,是否当真是明悟大师所教。 这会儿见两人诸般亲厚,柳蔚又直言,自己在寺五年,多亏大师教导,还学了不少医术之道,甚至连一些救人秘法,明悟大师也倾囊相授。 而明悟大师也没反驳,只憋了半天说了一句“稚子聪慧”,柳城也就信了那发簪救人,就是那所谓“医术秘法”中的一节。 心中怀疑,登时消弭。 唯独柳域又问了句,为何方才大师说不认识柳蔚其人。 柳蔚猜测大师之前估计已经被柳域套出口风了,不过这谎一定要圆回来的,因此她自己接口:“在山上,我从未表过身份,大师称呼我也叫我法号固慧,就连后来我女子身份识破,大师留我在后厨帮忙,也为求顺口,一直这样称呼,因此大师的确不认得相府千金柳蔚,只认得后厨杂役固慧。” 她这么说完,明悟大师同样没有反驳。 柳域虽有疑惑,但未上心头,也就信了。 柳蔚又与明悟大师说道了一会儿,那边柳域派去的人也有了消息,说是那个叫亦卉的丫头已经带来了,连带着秦嬷嬷也来了。 柳城正要叫人进来,柳蔚出声:“到底家丑不可外扬,这等杂事,不劳父亲亲自过问,不若父亲与大师先坐,大哥与女儿出去看看便是。” 想到的确不好慢待了明悟大师,柳城也不想纠结后宅妇人之见的小家子事,便允了。 柳域万般不愿,但还是与柳蔚一同出去。 出去后,便看到亦卉鼻青脸肿的跪在院子里,旁边的秦嬷嬷却站得笔直,一脸不忿。 柳蔚慢慢走过去,眼中已有寒意,对身边的柳域小声道:“大哥可记得父亲的吩咐,父亲说了,要让着这秦嬷嬷还我家丫鬟十个板子。” 柳域瞥她一眼:“你见好就收,父亲若知道你诚心糊弄于他,不知会如何气恼。” “糊弄?” 柳蔚挑了挑眉:“妹妹何时糊弄父亲了?妹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况且,妹妹回来前五弟已经失踪,哪里知道这亦卉是五弟以前的丫鬟,妹妹就是看中了她聪明伶俐,机灵可人,这有错吗?” “你……”柳域想说妹妹玩火自焚。 柳蔚却先说一句:“况且,就算父亲知晓了,又怎会怪责妹妹,妹妹今日,可救了七王爷的命。” 要不是你救了七王爷一命,免了相府灭顶之灾,父亲又哪里会对你如此和颜悦色。 虽然心中还是觉得柳蔚这样瑕疵必报的性格,必要吃亏,但想到她回来后,暗地里不知遭受了多少白眼,又有些叹息,最后到底不说什么了。 反正这事出主意的是柳蔚,答应的是父亲,柳域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不知道就对了。 到了秦嬷嬷与亦卉面前,秦嬷嬷立刻屈了屈身,对柳域行了个礼,却不对柳蔚行礼。 柳蔚淡笑一声,亲自将亦卉扶起来。 亦卉满脸青肿,全身发抖,柳蔚动作轻柔的安抚着,说道:“往后你就是我院子的人了,看谁还敢欺负了你。” 亦卉结结巴巴的埋着头道谢:“多,多谢大小姐。” 口头虽然在谢,但亦卉心里却不抱希望。 第136章:柳蔚亲自行刑! 第136章:柳蔚亲自行刑! 秦嬷嬷已经教训了她一顿,此事还已经上报给了夫人,眼下大少爷又在这里,大小姐一个犯过错刚回府的小姐,哪里有能耐将她说到走就带走? 亦卉现在很害怕,她不怕被打,惟怕自己要是落到夫人跟前,连命都要送掉,她现在只盼大小姐一会儿人能帮她说一两句话,至少让她保住这条贱命。 柳蔚不知亦卉心中已经绝望,忙将亦卉拉到身边,又使了个眼色给柳域。 柳域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下人吩咐:“秦嬷嬷对大小姐不敬,私设公堂,滥用私刑,老爷发了话,要秦嬷嬷十板子,就在这正院执行!” “大少爷——”秦嬷嬷大叫一声,满脸的竟是不可思议。 柳蔚笑了,也跟着催促:“凳子,板子,还不快点!让两个主子来盯一个奴才行刑,这是多大的面子?” “大少爷,您不能打老奴!老奴何错之有,要受此刑难?这亦卉乃是重罪之婢,夫人亲自吩咐老奴严加管教,大小姐随意派了个丫鬟,就要将人带走,老奴念在大小姐的名头,怎敢不放人?可那阅儿与亦卉勾结,竟偷盗旁人之物,老奴管辖府中婢女,怎能置之不理!” “老奴所言所行,皆是问心无愧,更不敢对大小姐不敬,老奴不服!”秦嬷嬷说着,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个头,以示自己心中的不满。 柳域淡淡的看着秦嬷嬷,这个秦嬷嬷也是府中老人,秦嬷嬷的所做作为,柳域平日也听过,只是并不干涉,但今日,秦嬷嬷不管是对是错,柳蔚就是要秦嬷嬷偿那十板子,他也无能为力。 谁让柳蔚立了个大功,正受得宠。 柳域无动于衷,秦嬷嬷更加着急了,眼看着凳子和板子都拿来了,秦嬷嬷慌忙的大叫:“老爷,老奴要见老爷,老爷……老奴冤枉啊……” 柳域眉头一皱:“混账!正院是何等地方,容你一介刁奴呼呼喝喝!来人,将秦嬷嬷的嘴给我堵上!” 顿时有下人上来,将秦嬷嬷的嘴给塞住。 秦嬷嬷想将那布帕取出,却被下人压住双手,不能动弹。 这些人都是柳域亲信,自然只听柳域差遣。 柳蔚就这么淡淡的看着秦嬷嬷被抬上木凳,两人将秦嬷嬷手脚固定,一人行刑。 第一板子落下,柳蔚眼睛微眯,唤道:“等等。” 柳蔚看了柳域一眼,冷笑一声。 柳域被柳蔚盯得脸皮一抖,心说自己是吩咐了下人手下留情,毕竟这秦嬷嬷是老夫人的旧奴,效忠柳家几十年了,但他不信只是一板子,柳蔚就看出了轻重。 柳蔚的确看出来了,并且不打算姑息。 柳蔚走过去,拿过那块板子,轻描的道:“既然是我院子里的丫鬟糟了委屈,这刑,我便亲自来吧。” 柳蔚话音一落,不等柳域拒绝,狠狠的一板子已经落到秦嬷嬷屁股上。 秦嬷嬷被堵着布帕,叫唤不出,可整张脸却都憋红了,疼得青筋暴露,满头都是热汗。 柳域光听那板子落肉的声音,就知道力道有多大,顿时惊骇,这柳蔚还真想把秦嬷嬷打死不成? 柳蔚当然不会在这样光明正大的情况下杀人,但反正都招了这秦嬷嬷的恨,打轻了恨她入骨,打重了同样恨她入骨,那为何要往轻了打?这秦嬷嬷打阅儿和亦卉时,可没说过对两个姑娘从轻发落! 柳蔚寒着眼眸,亲手执行,一板子比一板子重的打在秦嬷嬷身上,打了五板子秦嬷嬷后背已经渗出血来。 柳域看得心惊,想抬手叫停。 柳蔚却打在兴头上,动作倏地加快了。 等到十板子打完,柳蔚没有停下,又多打了一下! 最后这一下,却是用上了内力,板子一下去,只听秦嬷嬷重唔一声,那板子竟然就这样在秦嬷嬷背上断开两节。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固定秦嬷嬷手脚的两名小厮,也看的满脸苍白,亦卉更是吓得险些摔倒在地。 柳域又气又怒,柳蔚却已经扔开断板,拍着手上的灰,轻描淡写的道:“多打的一板,算是利息了!”说完,柳蔚对亦卉道:“跟我来,你是父亲送我的,自该给父亲谢个恩去。” 柳蔚说着,就这么的无视满院震骇,拖着颤颤巍巍的亦卉,进了正厅。 柳域站在原地,看着柳蔚笔直的背影,只觉得胸腔震荡,眼眸都发红,他这个长妹,真是个烈得发火的性子。 那边秦嬷嬷被打完十一板后,撑了不过几个呼吸,便脑袋一厥,给昏死过去了。 柳域长呼了口气,有些头疼的按着眉心。 这边,进了厅内,亦卉扑通一声跪下,对柳城谢了恩。 柳城看这个丫头脸上都是伤,连五官都看不清了,皱了皱眉,方才还觉得叫人打了秦嬷嬷,有些不给老夫人脸,这会儿却觉得,哪怕看在这一脸的伤的份上,这老刁奴也打得不冤! 都是大小姐点名要的人了,还敢动这样重的手,十板子,只怕都轻了。 不过也就是稍微教训一下,柳城倒不打算当真为了一个丫鬟,将事情闹得太大。 柳城叮嘱了亦卉两句,让亦卉往后好生服侍大小姐,便将人谴了出去。 待告了退,亦卉都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这难道,自己当真脱离苦海了吗? 如此激动的一想,亦卉看到大小姐的眼神,感恩不已,眼泪也止不住的就流了出来。 亦卉没想到,自己真的还有脱难的一天…… 柳蔚看亦卉一边哭,一边感激涕零的看着自己,笑了一下,吩咐道:“你先回怀月院歇息,再让灵儿带着金疮药过来接我。” 亦卉想说自己可以伺候大小姐,但想到脸上这伤,恐怕有碍观瞻,便认真的应了令,又跪地磕了个头,这才带着一肚子感激,往怀月院走去。 那边柳域命人将秦嬷嬷抬回去,又差人去请大夫,一回来,就看到椅子上,柳蔚坐在那里,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全是清和浅笑。 想到方才她亲手执刑时那慑人的眼神,与凌厉的气势,柳域恍如隔世,看着柳蔚的眼神,一不注意又加深了些。 柳城陪了明悟大师一刻钟,待将心中疑虑都打消了,才让柳域派人送大师回寺,并且应承的一千两银票,也原数奉上。 而灵儿此刻也来了,柳蔚将那金疮药给了明悟大师,与大师道了别,承诺找一日,会上山探望,这才目送其离开。 柳域明悟大师送到府门外,眼看着大师上了马车,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大师,舍妹这些年多亏大师照拂,只是舍妹那一手功夫医术,当真是大师教授?” 第137章: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第137章: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明悟大师坐在马车里,苍老的脸上,染上一丝慈悲,念了个佛偈,淡淡回道:“世间诸法,皆为一缘,柳施主若对她心有所疑,不若当面质问,老衲无话可说。”大师说着行了个佛礼,却是不再开口。 柳域心知自己打探不出什么,唯有放弃:“是在下浅薄了,大师慢行。” 落下车帘,马车缓慢的朝着城外驶去。 柳域回过身,看着相府大门上巍峨宏伟的金漆牌匾,心中隐有一股不祥,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 柳蔚回到怀月院,一屋的丫鬟,都在院子里等她,看到她完完整整的回来,都松了口气。 翡翠年纪小,一贯最得大小姐怜爱,这会儿翡翠就被众姐妹推出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大小姐跟前,怯怯的说:“小姐,那个叫亦卉的姐姐说,您把秦嬷嬷打了?” 这些丫鬟刚进府,便被放在秦嬷嬷手底下等待分配,所以在进入怀月院之前,也就只认得一个秦嬷嬷,但她们可知道,秦嬷嬷据说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老奴婢了,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像杨嬷嬷一样自梳不嫁,便被老夫人择人结了亲,之后便在外院做事。 换句话说,一日主仆,终身主仆,秦嬷嬷是老夫人的旧人,便有老夫人做靠山,大小姐将人打了,听说还打晕了,这不是将老夫人得罪上了吗? 小丫鬟们都很怕,唯恐下一秒就有人上门问罪。 柳蔚看她们一个个胆小怯懦,笑了一下:“不是我打的,是大少爷打的,老爷下的令。” 小丫鬟们顿时松了口气,她们就说嘛,大小姐柔柔弱弱的,怎么可能打人,原来是老爷跟大少爷的主意,那就是不关她们怀月院的事了。 宽了心中忧愁,几个丫鬟们又活泛起来。 柳蔚带着灵儿去了阅儿房间,阅儿在床上躺着,看着大小姐来了,想起身行礼。 柳蔚将阅儿按住,不让她动:“好好休息。” 阅儿担心的问:“大小姐今日得罪秦嬷嬷,怕不怕明日夫人就……” “这些事我来操心,你先养好身子,回头有用到你的时候。” 阅儿咬着唇,虽然还是不安,但好歹乖乖趴下了。 从阅儿房间出来,就看到外头红廊下,一脸淤青的亦卉站在那里。 看到柳蔚出来,亦卉便扑通一声跪下,再三道谢! 这丫头赌咒发誓,说以后要对她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更说要自梳不嫁,一辈子伺候她到老,以报救命之恩。 柳蔚略微头疼,她将亦卉招到身边,可不是单纯好心,而是有所目的的,想用她引出那幕后凶手。 这会儿亦卉这样真诚严肃,柳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亦卉叫起来,把她带到房间。 柳蔚先给亦卉两瓶跌打药,让亦卉回去自己上药,又将亦卉领到桌子前,问她那些衣服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亦卉虽然不知大小姐为何问她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一一回答。 柳蔚打听清楚,便让亦卉去上药,再将房门关上,吩咐不准有人进来。 将门关上后,柳蔚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在窗台上摆了一盆粉蓝色的茶花。 不过一会儿,外头风声呼啸,接着窗户摇曳,等到再回神时,房间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两名暗卫眉目凌厉,表情严肃,对柳蔚拱手行礼:“柳先生。” 柳蔚直道:“人跑了,我已经知道,不过你们与他交过手,总有些发现,说来听听。”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那人身高五到六尺,年纪三十来岁,肤色较黑,面无胡须,身形诡谲,他的功夫看着并非中原功夫,许是异域人,我们与他面对面,已记清了他的容貌,下次再见,必会认出。” 柳蔚拿出木炭笔和宣纸,将纸铺在桌面,道:“光你们能认出还不够,说清楚,什么样,眼睛是大是小?鼻子是高是塌?说仔细些。” 两名暗卫以为柳蔚要画通缉像,但为何不用毛笔画,要用木炭? 两人不懂,不过想到这位柳先生就是古古怪怪的,还跟鸟儿说话,便将信将疑的将记得的容貌特征都说了一遍。 柳蔚其实也追过那凶手,只是她刚刚追到,就被蝙蝠糊了视线,因此除了看清那人衣服颜色,容貌却没看明白。 这会儿透过两人所言,柳蔚将其人像画出来。 柳蔚学过一些刑侦画像,因此询问的时候,很有技巧,古代人形容人样貌的词句太过笼统,这样画出来,绝对半点不像,所以她用的专业词汇,加上引导,不到半个时辰,画像便出炉了。 等到收了笔,柳蔚在纸上吹了吹,把炭灰吹掉,将宣纸拿起来看了看,才转过去,让两人看:“是这样吗?” 两人原本漫不经心,因为他们觉得木炭若是能画出画像,那泥巴都能造人了,可当他们看到那惟妙惟肖,宛若真人的人像时,却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两人哑了喉咙,盯着那宣纸,像是能看出一朵花来! 柳蔚看他们不语,歪头瞧了瞧自己的画,咂咂嘴道:“不像?”说着,将画像丢到一边,重新铺了张纸:“没关系,重画,你们再给我说说。” “不不不,很像!”站在右边那名暗卫眼看画像落到地上,急忙上前捡起来,将上头不存在的灰尘抖了抖,又发觉自己这样子有点大惊小怪,便有些干涩的说:“很,很像。” 柳蔚不确定的问:“真的?” “真的。” “有几成像?” 两人苦笑,虽不愿承认,还是说:“十,十成。” 对他们来说,这的确是十成像了,就好像活人就在纸上一样,至少比起他们衙门画师的那些通缉像,要像不知道多少倍。 柳蔚看他们表情,不似说谎,便道:“那将这画像带回去给你们都尉,让他差人都记清了这凶手样貌,下次见到,莫要再把人弄丢。” 两个暗卫一阵脸红,今天人就是他们给弄丢了,那人进了相府,东躲西窜,他们险些找不到人,关键时刻,幸亏柳先生及时出现,跟上了凶手,他们也是远远看到柳先生踪影,才随着赶来,将凶手堵到了一处荒院。 原以为这就能将人抓住,岂料中途冒出一群蝙蝠,把人生生放走了。 第138章:这等绝技! 第138章:这等绝技! 阴暗的地方就有蝙蝠,两人并没怀疑那蝙蝠的来历,毕竟那个院子附近的确太荒芜了,一看就是常年无人打理的摸样。 但柳蔚却知道,没那么简单,那凶手必定在府中藏了不少动物以供驱使,这蝙蝠只是其中一环,或许蛇也有。 不过柳蔚好奇,蝙蝠与蛇乃是天敌,怎么可能有人将两者合养,还能保其不自相残杀呢? 这么想着,柳蔚又拿出一张白纸,在上头画了一只蝙蝠,同样交给两人:“这种蝙蝠是北方的,看獠牙和通体颜色,应当是寒地蝙蝠,你们带回去告诉都尉大人,让他去查一查,北方这样的蝙蝠,最多的地方在哪里,我怀疑有人刻意饲养,令其变异。” “寒地蝙蝠素来生产不易,要想大批量的人工饲养大概更不容易,最好的方法就是捉来幼年蝙蝠,将其喂养特质药物,令其体型异于常人,将我的话带到,你们都尉大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两人不知一只蝙蝠还有这么多门道,他们听不懂,也只能死记硬背把话记全,然后将两张画像都收好。 柳蔚又说:“今日我与你们一起缉凶,那凶手可能已经看清我了,不过无事,凶手越是认得我,我大费周章将亦卉找到身边,他越是觉得亦卉就是那出卖之人,所以他无论如何肯定会再找亦卉,杀人灭口,这几日你们盯紧亦卉,随时警惕,不要让凶手钻了空子。” 两人老实应下。 等到交代得差不多了,柳蔚告诉两人可以走了,两人走到窗口,其中一个却磨磨蹭蹭的回头问:“还有一事,敢问先生……” “何事?” “先生方才以木炭为笔,为何却能画出这样相似的人像?” 柳蔚看了桌上已经用了半截的木炭,随意道:“这叫素描,你们想学?” 那暗卫脸色一板,赶紧摇头:“不敢!”在他看来,这等绝技,应当是机密,非嫡传弟子不可外传。 江湖上贪恋别派特技,那可都是大忌! 柳蔚好笑:“紧张什么,想学教你们就是,这又不难。” 那暗卫又一阵摇头,然后推开窗子,咻一下飞走了,那落荒而逃的摸样,好像还怕柳蔚逼他学似的! 另一人看同伴走了,也赶紧离开,走之前动作太大,还把窗台的茶花碰倒了。 柳蔚看着重新阖上的窗户,狐疑的眨眨眼。 所以,她到底方才说了什么了,竟然把他们都吓成这样? 而与此同时,相府内院,除了怀月院,其他地方却已翻了天。 孝慈院内,杨嬷嬷听了下头人的禀报,带着一脸惊骇之色,到老夫人跟前,小心对着其耳,一一禀报。 等杨嬷嬷说完,老夫人手上剥佛珠的动作倏地一顿,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杨嬷嬷道:“外院传来的消息,想必不是假的。” “蔚儿,救了七王爷?” 杨嬷嬷连连点头:“不止如此,说是有刺客到了咱们相府,对七王爷不利,幸亏大小姐路过,将其救下,不过救得有点难看。据看到的人说,七王爷从水里爬出来时,身上都湿透了,哪里还有传言中威风凛凛,气度不凡。不过所幸一条命是保住了,老爷与大少爷亲自作陪,好歹将那位爷无气无怨的送走了,这才免于一场浩劫。” “无气无怨?”老夫人冷笑,眉眼带着几丝凉意:“堂堂皇上子嗣,朝廷命官,一品王爷,被一介深闺女子推下湖畔,你当真以为,他会无气无怨?” 杨嬷嬷也知道不可能,但也只能这么说:“总归恩过相抵,咱们相府到底救了他一命。” “那便要看他是记的恩多,还是过多了!”老夫人并不觉得此事能那么简单,七王爷若是个心思宽厚之人,又怎会足足阻碍了相府五年的前程? 这次柳蔚回来,好歹将旧日恩怨解决了,怎的偏偏又出了档子事,当真是纠纠缠缠,搅合不清。 “此事也就罢了,你说秦嬷嬷被打晕,又是怎的回事?” 杨嬷嬷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才道:“秦嬷嬷也是越来越糊涂了,当真是仗着老夫人宠爱,做的事,越来越没有规矩。” 老夫人看杨嬷嬷一眼:“是我的宠爱,还是另一人的宠爱?” 杨嬷嬷一噎:“夫人定也是看在秦嬷嬷是老夫人您的旧人,才对其越发倚重。” 这话是真是假,老夫人心里明白。 老夫人没怪杨嬷嬷说圆话,只道:“既然有人比我更在乎秦嬷嬷,那便让另一人去操这个心。” 杨嬷嬷明白了,却还是问:“那若是秦嬷嬷请见您……” 老夫人重新拿起佛珠,慢条斯理的剥着:“秋日困乏,不见外人。” “是。”杨嬷嬷脆生应下,又问:“那大小姐那儿……” “不用去找。”老夫人淡薄的道:“端看蔚儿她识不识趣。” 这个“识趣”二字的意思可就广了。 杨嬷嬷伺候老夫人几十年,哪里不懂老夫人的心思,这是要大小姐自个儿过来交代一番,方能善了。 否则,虽然这事出在外院,又有相爷亲自过问,但老夫人才是内院之主,大小姐既然住在内院,又在老夫人的膝下,怎能不先过老夫人这一关? 杨嬷嬷犹豫了一下,思忖着要不要晚膳之前,派人偷偷给大小姐送个信。 老夫人却突然道:“你不准多事。” 杨嬷嬷一顿,急忙讨好的笑笑:“老夫人说的哪里话,老奴只管您的事,哪会管外头其他人的闲事。” 老夫人警告的盯杨嬷嬷一眼,也不知信杨嬷嬷这话没有。 同一时刻,正院内。 吕氏听了下头人的消息,一双美眸顿时眯起,吕氏把身子坐正,眉头紧皱:“瘫痪是何意思?” 萱儿哆嗦着,怯怯道:“外院传来消息,秦嬷嬷滥用私刑,对大小姐不敬,还与大小姐的贴身女婢动了手,老爷与大少爷下令要秦嬷嬷挨上十板子,那十板子一打完,人就晕了过去。方才传来的消息,说是大夫看了,命是保住了,就是这骨头有了问题,只怕往后,是不良于行了。” “什么?”吕氏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十板子就成这样?大夫在哪儿?给我叫过来!” 第139章:废了左膀右臂 第139章:废了左膀右臂 “大夫还在外院,秦嬷嬷知道自己瘫了后,死拉着不准大夫走,现在外院乱成一锅粥,秦嬷嬷说,现在唯有您能为她做主了。” “我做主?”吕氏冷笑起来:“她平日耀武扬威我已不管,借着我的名头在下头横行无忌,我也纵了!可这次是老爷下的令,我能做什么主?” 萱儿急忙道:“可执刑的人是大小姐。” “恩?”吕氏看向萱儿:“你说什么?” “亲手执刑的是大小姐啊。”萱儿忍着满脑门的汗,慌忙说:“秦嬷嬷自个儿说的,原本是大少爷的小厮动刑,那一板子打下来,嬷嬷虽是痛,但也清楚这是大少爷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对她手下留情,可一板子完,大小姐就像看到了不妥,竟要亲自动手。” “夫人您想想,大小姐一掌,连七王爷也能推下湖,秦嬷嬷这把年纪,怎能受得住!” “这十板子下来,人就成这样了,听说最后一板子落下后,连板子都断了,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夫人,大小姐这是明知道秦嬷嬷是您的人,故意跟您作对呢,秦嬷嬷说自己一介贱婢,不求什么,惟愿夫人能好生立个规矩,总不能让这相府成了一些人任性妄为草菅人命的屠宰场吧!” 吕氏脸上冷意爆发。 不得不说,秦嬷嬷若真的瘫痪了,吕氏的确有些麻烦,当初吕氏重用秦嬷嬷,就是看在秦嬷嬷是老夫人的旧人,老夫人对秦嬷嬷宽厚,吕氏自己手上有些黑账目,亲自动手,总免不了在被老夫人查账时,露出马甲。 但秦嬷嬷却是跟了老夫人几十年的,对老夫人了如指掌,让秦嬷嬷过手这些账目,这十多年来,可是一次纰漏也没出过,老夫人那儿也向来没话。 也就因此,秦嬷嬷更是吕氏这里不能或缺的一人。 可眼下这人就要废了,废秦嬷嬷之人,还就是柳蔚那孽女! 原本应着女儿柳瑶的要求,吕氏是想对柳蔚小惩大诫,但也就是打算给点教训就完,没想过彻底让柳蔚在府内过不下去。 但是现在,柳蔚废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秦嬷嬷,这样公然不给自己面子,吕氏想到,若自己再对其放任不管,只怕过两日,连柳蔚院子里的阿猫阿狗都赶在自己院子外头耀武扬威了! 这孽畜柳蔚,当真跟她那死了的娘一个德行,尽是让人不好过! 好,柳蔚既欺上了门,那么自己这个当家主母,若不拿出点威慑,这府里还当真没点规矩了。 吕氏心想端就看看,这柳蔚,还能嚣张妄为到几时? 萱儿从正院离开时,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夫人之前的表情,气是气,却并没保证什么。 萱儿看不懂夫人的脸色,只担心带不回好消息,秦嬷嬷一时戾气发作,会伤害她一个跑腿的小丫头。 一想到这里,萱儿就后悔不已。 当初自己与阅儿也算是同房好姐妹,但这深宅内院,哪里又有什么真情实意的人缘。况且阅儿明明一个重罪之婢,却频频有身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堂姐照拂,日子过得比她还好,她也不是毫无怨怼。 上次阅儿私会大小姐,她原以为可以借此踩着阅儿爬到秦嬷嬷倚重的地位,事实证明虽然之后大小姐得了老爷和老夫人的宽厚,在府中安顿下来,秦嬷嬷对大小姐却终是有些看上眼了。 这几日,萱儿在外院越发过得好,原以为这样慢慢爬上去,总有一日能混个丫鬟小领什么的,可哪成想,秦嬷嬷这就出了大难,往后能怎么样,还是两说。 萱儿很着急,自己得罪了大小姐与阅儿,秦嬷嬷若是也倒了,自己的后路又该怎么办? 秦嬷嬷不能倒,就算不为那老刁奴,也要为自己考虑! 这么想着,萱儿从正院离开,没回外院,却是走向二小姐的冰杏院。 柳瑶是当真没想到,两个时辰不到,中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秦嬷嬷当真瘫了?”秦嬷嬷是老夫人的旧人,还是母亲较为器重之人,在府里也算是一个角色,就这么轻松的被废了? 那柳蔚,竟有这样的胆子,是当真不怕得罪老夫人,得罪母亲吗? 萱儿连忙点头,说的情真意切:“可怜秦嬷嬷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是记挂着二小姐啊。” “记挂我?”柳瑶抬起眸:“什么意思?” “二小姐还不懂吗?”萱儿抹了两滴泪,稍稍喘息着说:“眼下府里,大小姐高人一等,今日又救了七王爷,得老爷器重,得大少爷恩宠,按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往后这府里,还不成了她大小姐一枝独秀了?二小姐您眼看着快要出嫁了,那嫁妆单子都是立好的,就是东西还有些没备齐全,您说,您与大小姐本就不和睦,这是阖府都知晓的事,这将来要是大小姐做主了,她在老爷耳边嘀咕一句,故意针对您,在你嫁妆上头动心思,那可怎么了得?” “大小姐一个重罪之人,回来才多久,先是老夫人对其格外恩典,再是大少爷对其故意偏袒,最后连老爷也对大小姐万分宠爱,为了大小姐院子里一个丫鬟,连秦嬷嬷这样的老仆人,都能说废就废!二小姐您还以为,这相府,还是以前的相府吗?您才是相府嫡女,大小姐一个犯了错的庶女,怎么都莫名其妙的跑到您头上去了?” “这还就是短短几日,这要是长此以往,大小姐再多住些日子,多运筹一些,到时候别说您了,便是夫人,只怕也……” “荒唐!”不等萱儿说完,柳瑶怒的一拍桌子,气上心头:“好你个贱婢,危言耸听,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天大的冤枉啊!”萱儿急忙磕头,态度摆得很低:“奴婢句句肺腑,都是为了二小姐着想!况且这秦嬷嬷瘫痪之事,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二小姐还觉得奴婢是在说笑吗?” “远的不说,就说大少爷。大少爷与二小姐您一母同胞,该是最最亲厚,可今日多少人看到,就是大少爷为大小姐这个不亲的庶妹出头!大少爷叫人搬的凳子,拿得板子,大小姐亲自动手执的刑罚,两兄妹合作无间,这要是不知道的,保不定多少人以为,大小姐才是咱们相府的嫡女……” 第140章:要对柳蔚动手 第140章:要对柳蔚动手 “胡言乱语!我才是大哥的亲妹妹,那柳蔚一个毁了容的贱女,算什么狗东西!”柳瑶气的口不择言,当然不愿相信自己已经被柳蔚压了一头,但今日下午的事,此时又的确历历在目。 明明是自己将七王爷从水里救上来,怎么到头来,还成了柳蔚的功劳? 柳蔚将七王爷推下水,还编排什么刺客?相府守卫森严,哪里有什么刺客?这分明是切词狡辩,可偏偏父兄却都信柳蔚,而不信自己的话! 一想到大庭广众,当着七王爷和柳蔚的面,大哥对着她怒吼,却对着柳蔚分外偏袒,她就气得浑身难受。 萱儿看二小姐脸色紧绷,眼神厉得可以割人,心中暗暗鼓了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二小姐,若是您再不作为,这偌大相府,往后只怕就真成了她大小姐的天下了!” 这一句话,仿佛是那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柳瑶霍然起身,二话不说,朝着门外走去。 巧云急忙跟上,路过萱儿时,对萱儿投去愤恨的一眼。 柳瑶去了吕氏那儿,丫鬟们被留在外头,不准进入!等到再出来时,柳瑶已面色红润,方才的怒气,好像全消一般。 但作为柳瑶的贴身婢女巧云,却知道自家小姐这不是消气了,依巧云看来,二小姐这是说服了夫人吕氏,要对大小姐动手了。 巧云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是真不觉得二小姐该这样冲动,今日下午巧云也在场,事情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大小姐虽然推了七王爷下湖,却显然是为求救人,一时情急。 这样的情况,本身就是相府占了道理,并且巧云作为相府奴婢,哪怕心眼不多也知道,若是真有刺客,而七王爷又在相府中出了什么事,那圣上追究下来,相府第一个便是难辞其咎! 大小姐不说别的,至少免了相府一场灭顶之灾。 这样的功劳,老爷与大少爷对其和颜悦色,亲厚亲厚也是不为过的,可怎么到了二小姐这里,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像是今日下午这样,明明大小姐,大少爷都在为了相府与七王爷争执,二小姐作为相府一员,不但不帮着自家人,却帮着一个外人,还是个外男,这……这不是缺心眼吗? 巧云一介婢女,自然不敢编排自家小姐,却深深觉得,二小姐再这样作茧自缚下去,哪怕有夫人护着,嫁了人,也是要被人利用的。 方才那萱儿三言两语,挑拨离间之意巧云一个下人都能听明白,二小姐怎么就相信了? 不止二小姐相信了,看这样子,这会儿是连夫人也相信了。 巧云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小姐志得意满的笑容,斟酌着,到底没去劝说。但心里却决定,往后但凡有机会,能离开二小姐的最好,若是不能离开,也得扶持一个大丫鬟随自己一同服侍二小姐。 这样将来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也能避其锋芒,将过罪都推到另一人身上。 吕氏和柳瑶是有萱儿亲自传消息,老夫人是在外院安插了人,所以这些人听的这些消息,都是最快的,而其它院子,是在即将用晚膳时,才陆陆续续听到风声。 钟姨娘正陪着柳沁吃饭,听到烟梦传来的话,愣了好一会儿,才冷笑了起来:“咱们这位大小姐,可真是了不得啊。” 钟姨娘为柳沁夹了块菜到碗里,严肃的说:“不关你事,所以你切记不要多事。” 柳沁看钟姨娘一眼,慢条斯理的将那菜吃了,一边咀嚼,一边说道:“现在不关我的事,那将来呢?” “你若不招惹柳蔚,柳蔚又哪来的闲工夫来惹你?” “那可不一定。”柳沁淡淡的道:“等到咱们这位大姐姐在府中彻底稳了下来,还有其他姐妹们立足的机会吗?姨娘可别忘了,比起二姐姐,我,或者四妹妹来说,我们这些早晚要嫁人的女人,跟柳蔚那种一辈子不会嫁的,可不一样。” 钟姨娘冷下脸:“反正我不准你惹事!不管她们要做什么,都是她们的事,你只要乖乖的做自己的事。等进宫回来,将亲事落定了,就好好待嫁,等到出嫁了,就彻底不用管这些娘家旧事了。” 柳沁冷笑:“姨娘当真好天真,我便是嫁人了,我的底气说来也是娘家。没有娘家扶持的女子,该多可悲?姨娘嫁过人,总比女儿清楚,大姐姐这个摸样,估计是终身不会嫁出门的!那这府里不就变成了双龙之局? 我之前还想不通,为什么老夫人对柳蔚这样好,现在我是想通了,老夫人与母亲龃龉颇多,母亲那些账面上的把戏,老夫人真的不懂吗?” “不过是人老了,身子不好,便不打算费心了,可是现在不同了,哪个女人不想手握后权?这内院不大的地方,也是充斥了争斗,我看大姐姐这样妄为,就是得了老夫人的恩准,老夫人这是借大姐姐的手,对付母亲。坐等着将内院的大权再抓回去,到时候,大姐姐就成了替老夫人管家之人,大姐姐一辈子都得呆在府里,她不依仗老夫人还能依仗谁?等到大姐姐掌权了,还不想着怎么慢待我们这些关系不善的妹妹?到时候,只怕姨娘,也得瞧大姐姐的脸色!” 钟姨娘皱皱眉:“就你想得多。” “姨娘觉得不是吗?”柳沁嘴角轻翘起来:“若是姨娘当真以为咱们什么都不做,就能保住自身,那女儿听姨娘的便是,只是往后我若受了委屈,怨的第一个人,也必然是姨娘。” “你……”钟姨娘有些气恼,将筷子一放,霍然起身,吩咐道:“烟梦,看着你家小姐,不许你姐小姐胡来!” 烟梦一脸为难,自己一个丫鬟,哪里管得住一个小姐啊? 但钟姨娘显然是气上心头了,也被柳沁的话寒了心,饭也不吃了,抬脚就回了自己院子。 柳沁看着钟姨娘的背影,什么也没说,继续慢慢用膳。 比起其他的地方的风云色变,柳月的敏芝院,却是要安稳许多。 碧蓉同样带来消息,但柳月只是安安静静的用膳,一句话也没说。 第141章:二十年前那人 第141章:二十年前那人 碧蓉有些着急:“奴婢听说,二小姐听了消息就去找了夫人,那秦嬷嬷是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夫人显然是要为秦嬷嬷出头的。” 柳月笑了一下:“是不是出头,谁知道。” 碧蓉愣住:“小姐是说……” “旁人的事,不要管了。这两日,外头风风雨雨,都与你我无关,别人有心去管那些闲事,我却没什么时间。” 碧蓉闻言,看了眼椅子旁边的编篮里,那绣了一半的缎子。 心中好奇,便问了一句:“小姐给皇后娘娘绣得云缎,已经成品了,这又是在忙什么?” 看那布料颜色暗黑,却不像是女儿家喜欢的艳色,倒像是男子喜欢的厚色。 小姐这是给老爷绣的? 也是,等小姐亲事定了,那嫁妆就成了大问题,现在二小姐出嫁在即,府里上下的好东西,都给二小姐添妆了,又有夫人给的私己,那嫁妆单子,碧蓉看过一眼,长的已经拖到地上了。 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不能说做姐姐的尽占好东西,做妹妹的就一副穷酸像,嫁妆不厚,等到嫁给去夫家,也是要受欺负的。 所以现在就筹谋起来,也不算晚,四小姐没有姨娘照拂,老夫人又对其不太上心,能依赖的,也就是老爷了。 这样一想,碧蓉又看了眼那暗色缎子,瞧着上头的麒麟样式,觉得这样好的手艺,老爷必定见了就喜欢。 “布菜。”在碧蓉瞧得上心时,柳月不动声色的唤了句。 碧蓉立刻回神,拿着筷子给自家小姐夹菜。 柳月手指一动,将那编篮拉过来些,又将里头的缎子翻了一面,把那威风凛凛的麒麟样式,藏在了下头。 这整个晚上时间,内院都是消息漫天飞,各种猜测更是突破天际,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柳蔚,却在自己的怀月院,安安稳稳的吃过晚膳,再笑眯眯的带着灵儿去了孝慈院。 孝慈院里,此事老夫人也用完了膳。 杨嬷嬷小心的在旁边伺候,瞧着老夫人面色虽然不显,但是眼神却带着几分冷意,心中猜测,这是在气大小姐不识时务。 正想着一会儿自己还是偷偷去带个信,免得老夫人当真对大小姐寒了心,就听外头有人传话:“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已经打算移步小佛堂的老夫人也不动了,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眼神却到底柔和了些。 杨嬷嬷心中的担忧消退,心想大小姐也不是全无心思的,便问道:“老夫人,这,要不要见?” 岂料老夫人却说:“不见。” 杨嬷嬷一愣。 老夫人再次起身,通过侧门,出了膳堂,走向了后院的小佛堂。 杨嬷嬷随在老夫人身侧,有些在意的频频回头,大小姐是在前门等候,老夫人却从侧门离开,这显然是要避着人,但老夫人不是等大小姐一下午了?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 心中猜测这是想给大小姐一个下马威,但杨嬷嬷也不敢肯定,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些顾念旧情,总爱多多少少替大小姐说些话,老夫人这阵子,都有些避着自己了。 老夫人敬佛爱佛,每日三餐后,都要在小佛堂跪拜半个时辰。 今日同样也是如此,眼看着老夫人已经入定,杨嬷嬷便走到门口,问了一个丫鬟:“大小姐走了吗?” 丫鬟摇头:“没呢,前头的姐姐已经说了老夫人不见人,大小姐却不愿走,说是多等等,指不定老夫人会回心转意。” 杨嬷嬷这才松了口气,老夫人现下分明是试探柳蔚,若柳蔚当真经不起一点委屈,就这样走了,那这关系,就是彻底恶上了。 半个时辰后,老夫人从地上起来,等到下人上了茶,随意的喝了一口,漫不经心的问:“走了吗?” 杨嬷嬷又出去问了一次,得到的消息是还没走,就回来回了话。 老夫人没有表示,只是让杨嬷嬷去拿佛经来,说是要念经。 杨嬷嬷老实去拿了,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念经。 这一念,又是一个时辰。 眼看已经快到亥时了,都快到歇息的时候了,杨嬷嬷有些着急了,深怕大小姐坚持不住。 果然,一个时辰过后,老夫人又问了:“走了吗?” 杨嬷嬷再次出去询问,得到消息后,轻松的走回来:“回老夫人,没走呢。” 这下老夫人总算笑了一下:“既然没走,就叫进来吧,怕是今晚不见她,得等到天亮去,她不嫌腿疼,我还嫌碍眼。” 话是这么说,表情却分明是悦色的。 杨嬷嬷这便亲自出去见柳蔚,看到柳蔚站在廊下,稳扎稳打,背脊挺直,吓了一跳,问身边的小丫鬟:“大小姐一直是站着等的?” 小丫鬟点头:“这不是前头的姐姐说老夫人不见人,也不请大小姐进厅吗?那大小姐,可不就只能站着等。” 站了足足一个半时辰啊! 杨嬷嬷压下心中惊讶,又加快两步走过去。 看到杨嬷嬷过来,大小丫鬟都请了安,柳蔚也转过身,对杨嬷嬷略微颔首:“见过嬷嬷。” 杨嬷嬷上下打量柳蔚一圈儿,最后叹了口气,道:“老夫人有请,大小姐随老奴来吧。” 柳蔚面上温和的点头:“是。” 一行数人,这才走向小佛堂。 路上,杨嬷嬷忍不住问:“大小姐是知道老夫人的意思,才用了晚膳过来?” 柳蔚笑了一下:“孙女以为,至少得等两个时辰,只等了一个半时辰,想来祖母还是心疼我了,不过不吃饱了,怕是半个时辰都站不住。” 杨嬷嬷心说这大小姐简直是精怪极了,连她这个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的,都没想到老夫人有这一招,而大小姐却预估到了,还做了万全准备。 这么一想,杨嬷嬷又深深看了大小姐一眼,这一眼,虽看不到柳蔚的容貌,却只瞧见柳蔚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格外的明亮。 这双眼睛有些熟悉,杨嬷嬷忍不住又想到二十年前那人。 当年纪姨娘,不就是这样一双眼,才引得那位爱至心坎,誓死也要守卫吗? 往事如烟,杨嬷嬷叹了口气,这些旧事,到如今,只怕也就自己一人,还能想起几分了。 第142章:柳蔚绝不是个菩萨圣母! 第142章:柳蔚绝不是个菩萨圣母! 大概是注意到杨嬷嬷的变化,柳蔚抬眸瞧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只瞧见杨嬷嬷藏在阴影下的半张脸。 到了小佛堂,老夫人手里还拿着那本经书在看,杨嬷嬷传了话,老夫人才将书放下,让柳蔚进去。 柳蔚撩开帘子走进去,态度恭敬谦卑,给老夫人请了安。 “起来吧。”老夫人闲闲的说了句,对身边小丫头道:“给大小姐安个座儿。” 显然,老夫人也是知道柳蔚足站了一个半时辰,这是让柳蔚歇歇。 柳蔚坐下后,便直接道:“孙女特来请罪的。” “哦?”老夫人喝了口茶,抬了抬眉宇:“你何罪之有?” “孙女……”柳蔚尴尬的瘪了嘴,小心翼翼的道:“孙女一时不查,将秦嬷嬷打至瘫残了……” 柳蔚在动手的时候,就知道秦嬷嬷必定是要残废的,当然,如果是她去医治,必然能让秦嬷嬷活蹦乱跳,但换成其他大夫,却不一定了。 而用晚膳时,柳蔚也的确得到消息,秦嬷嬷已经确定下身瘫痪,哪怕伤好了,也只能当个跛子,一辈子不良于行。 柳蔚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也绝不是个慈善良和的菩萨圣母。 这个秦嬷嬷平日行为做事,多为可恶,柳蔚在回相府之前,既然想利用阅儿和秦嬷嬷回来,自然是事先调查过这位老嬷嬷的。 得到的答案,则是这人,死有余辜。 不说别的,就说这秦嬷嬷的儿子,仗着有个在相府受器重的娘亲,平日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事,而这些事,秦嬷嬷一清二楚,却一再为儿子遮掩,更甚的,他儿子有次将相府一个丫鬟糟蹋了,秦嬷嬷竟然直接以权谋私,将那丫鬟强行过给儿子当小妾。 那丫鬟在嫁过去的三日后,就上吊自杀了。 据说尸体取下来时,周身已是没有一块好皮肉,秦嬷嬷那儿子有变态之欲,惯会将姑娘家折磨得血流不止才得算满足。 而秦嬷嬷这个做娘亲的,一再放纵,一再姑息,那小丫鬟的家人找上门,秦嬷嬷还把那一家人殴打出去,更诬陷对方偷窃,还把那家里唯一能干活的老汉,打成重伤,再赶出京都。 这秦嬷嬷一家,罪无可恕,其罪还条条触犯国法。 可是就连京都衙门也在收了红包,又顾念丞相名声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为冤者讨回公道。 柳蔚回来后,本不愿意多事,这秦嬷嬷是个什么样的人,相府中知道的人不少。 但老夫人也好,吕氏也好,都愿意做秦嬷嬷的靠山,养成秦嬷嬷越发可恶的性子,而柳蔚这个此次回来查点事情就走的局外人,是真的不想招惹事端。 可是这次,这个老刁奴却是自个儿找上门来,那就不能怪她心狠手辣了, 废了秦嬷嬷两条腿已是恩泽,要不是怕把事情闹得收不住场,那十板子,能将人当场打死。 这会儿柳蔚来请罪,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但对老夫人,也必须得有个交代。 “秦嬷嬷是我跟前老人,为相府效忠一生,你这样对待,可知道寒了多少下人的心?”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 柳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愧疚表情:“孙女知错,还请祖母降罪。” 老夫人看着柳蔚的表情,但却只看柳蔚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歉意,却就是不达眼底。 到底是犟性子,做错了事,可以让她道歉,可以让她认罪,却不能让她心甘情愿。 老夫人一时突然有些担心,明明是自己的面子被这小妮子彻底扫了,但却忍不住担心这妮子这样得理不饶人的脾性,将来要吃多少亏。 罢了! 这样的脸,这样的年纪,也是嫁不出去的,往后就好生呆在府里,哪怕看在那个人和柳蔚过世的娘亲份上,相府有口吃的,也短不了柳蔚一嘴粮食。 这么想着,老夫人突然有些乏了,也不想教训柳蔚了,只道:“这错既然你认了,从明日开始,每日请安后‘思过’的时辰,从一个时辰,改为两个时辰,可有不甘?” 柳蔚微微诧然,抬了抬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点头,语气却认真了些:“多谢祖母。” “还有事吗?” 柳蔚摇头。 “那就回去吧。” 柳蔚出了屋子,外头灵儿急忙迎上来,柳蔚与灵儿一起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小佛堂的三字匾额,这一眼,足看了三个呼吸间,才收回,朝外头走去。 老夫人这个责罚,实在太轻。 柳蔚不禁想,是老夫人不在乎秦嬷嬷生死,还是当真如外界所言,老夫人对自己诸多偏袒宽厚? 若是之前,柳蔚是不会相信这位老谋深算的人精,会当真对她一个庶女,用上真心的。 但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柳蔚想,或许老夫人再是自私,再是凉薄,也不算是无情。 对自己的孙女,老夫人多少还是带点慈悲的。 也不枉费老夫人信了这么多年的佛。 这一夜,相府许多主子,都睡得不安稳,柳蔚,则是睡得最安稳的那一个。 而与此同时,京都郊外的一处农庄里。 两只狗吠声,将原本寂静的庄园,带出几声吵杂。 弯月之下,一缕黑影,从狗头上飞窜而过,行踪飘渺,步若疾风。 待那黑影消失,犬吠声犹豫了一下,到底停了。 而农庄后面的一间茅房,却亮开了蜡烛。 默义坐在桌前,将茅房里所剩无几的三盏油灯都点亮了。 待有了足够的光线后,他方解开衣服,露出大半的手臂,而这手臂上,三枚银针,已经扎入他变得青黑的皮肤。 默义咬着牙,用布包着那针头,他将银针拔出,丢在桌上,深深的喘了一口气,额头上却已布满细密冷汗。 相府之内,已经有了镇格门的人,这是默义万万没想到的,他以为,那些人或许可以埋伏在相府外,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进入里面。 还有那个以银针为暗器,素纱遮面的女人,那女人身形诡谲,轻功非凡,在他好不容易快摆脱两个镇格门暗卫时,那女人从天而降,堵住他的去路不说,更动作敏锐的对他投以暗器。 幸亏他动作敏锐,及时以手遮挡,这才免于死穴受难。 不过那短短交锋中,默义却看清了这人的身份,相府那个五年前逃婚而走,五年后回府不久的大小姐。 这位大小姐明明是个女人,身手却如此了得,害他这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能人,险些阴沟里翻了船。 第143章:七日之内,太师长孙 第143章:七日之内,太师长孙 看着自己的手臂,默义走到茅草床榻边,掀开垫子,从床榻的暗格中,拿出两瓶金疮药,和另一瓶不知什么东西的药汁。 先将药汁涂在受伤之处,再涂了金疮药,顿时,他手臂奇痛无比,那痛深入骨髓,令他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就此晕过去。 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晕,万毒汁解天下奇毒,解毒过程,却痛彻绵延,不过痛若能扛过去,那再狠的毒也奈你不得,可中途若抗不过去晕了,毒入心扉,那只怕,就再也醒不来了。 默义坚持了足足一刻钟,在感觉整只手臂从之前的剧痛,到之后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缓和后,他顶着满头大汗,再看那伤口,上头的青黑之色,却分明已经以肉眼可见的慢慢消失。 长吐一口气,他知道这毒算是解了。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毒,是否致命,但他没时间慢慢研究,再慢慢医治,用万毒汁哪怕凶残一点,至少能无后顾之忧。 坐在那里稍稍调息一下,他起身,拿起另外两盏拉住,走到厨房,拉开厨房灶台后面的暗门,走了进去。 那是一个地道,地道内紧憋狭窄,光线昏暗,他沿着地道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最里面,那是一间土胚的屋子,屋子里很简陋,透过蜡烛的光线,能看到里面有两张床,床上也放着被褥,上头却没人。 将蜡烛放在桌上,默义拉开其中一张床,床垫低下同样有一个暗格,格子里放着一个信封。 将信封拿出来,他展开,就着虚弱的烛火,看着上头的字。 “七日之内,太师长孙。” 看完之后,他将信就着火光,烧至灰烬,才原路返回,上了地面。 看了眼外头的天色,他将房间烛火熄灭,将一切恢复至回来前,才出了茅屋,一路轻功飞行而过。 前头农庄的两只大黄狗又被吵醒了,汪汪汪的叫个不停。 空中一道劲风刮下来,劈断一节树枝,那树枝刚好落到两只黄狗头顶,黄狗遭到当头棒喝,这才呜咽两声,夹着尾巴回了自己狗窝。 …… 第二日,灵儿和翡翠一大早就进了柳蔚的房间伺候。 灵儿顺嘴说:“今个儿听说夫人身子骨好了,恢复了晨昏定省,小姐,咱们是不是要先去夫人那儿,再去老夫人那儿?” 柳蔚比划着眉笔,给自己画着眉,淡淡说:“不用。” 灵儿为难:“夫人若是追究起来……” “不用管。”吕氏有什么想法,柳蔚可从来都不在乎。 灵儿还想说什么,可看自家小姐的脸色,到底什么也没说,憋回了嘴。 待柳蔚一番整理妥当,带着两个丫鬟一道慢慢悠悠的朝孝慈院走去。 柳蔚到的比较早,老夫人也才刚醒,柳蔚给老夫人请了安,便自觉的去了小佛堂。 临走前老夫人问了句:“字绣好了吗?” 柳蔚笑道:“还差两个字,今晚就成,要不晚膳前我就来拿给祖母看,顺道在祖母这儿蹭顿饭。” 老夫人斜睨了柳蔚一眼,似乎意外她也会撒娇! 柳蔚也没说什么,喜眉笑眼的去了小佛堂。 过了两刻钟,其他人才陆陆续续的来,柳瑶没见着柳蔚,心道柳蔚一定先去了母亲那里,这会儿想赶着去看戏,便说了两句,朝老夫人告辞。 柳瑶一走,柳沁也坐不住了。 柳月总不好一个人呆着,因此也跟着告了辞。 老夫人喜欢清静,顺嘴把其他几位姨娘,也都撵走。 柳瑶那边赶到了正院,一进屋子,却看到里头只有母亲一个人坐于首座,正看着手里的账本,哪里有柳蔚的身影? 瞧见柳瑶来了,吕氏才将账本收了,朝向门外看。 柳瑶正想说话,外头柳沁和柳月,并着钟姨娘、木姨娘也进来了。 等到人都进来齐全,吕氏打眼看去,这里面唯独少了柳蔚。 吕氏脸色当即不好,这柳蔚是公然不给她面子,她特地派人去通知,竟然敢不来给她请安? 不过怎么想都觉得柳蔚不敢这么大胆,莫非是被老夫人留久了? 这么想着,吕氏就看向柳瑶,无声询问。 柳瑶这会儿也有些懵。 柳瑶很确定老夫人那儿没有柳蔚,那这一大清早的,柳蔚去哪儿了? 莫非柳蔚不给母亲请安,连老夫人那儿也不去? 这么一想,柳瑶当即挑起眉,面上露出一份雀跃。 柳瑶故意左右看看,好奇的问:“怎的都这个点了,还不见大姐姐过来?” 柳瑶这一开口,柳沁自然附和:“可不是嘛,这时辰可是晚了,莫不是大姐姐还得等到用了早膳再过来?” “咱们家可没有这样的规矩。” 柳瑶笑眯眯的:“不过,怕是昨日的事,让咱们大姐姐累着了,所以今个儿睡晚了。母亲,女儿在这儿给您讨个人情,虽说咱们家里规矩重,女儿家自有一套时辰安排,但大姐姐这昨日不是劳累了,今个儿不来,这也不是有意为之,若不然母亲便派人亲自去请,相信哪怕有父亲爱重,大姐姐还是会给母亲这个面子的。” 柳瑶这番话,明褒暗贬,直接给柳蔚扣了个不尊嫡母的大帽子。 吕氏当然明白女儿的意思,顿时冷冷一声,一唱一和起来:“你大姐姐现在可了不得,为娘不敢遣人去搅了她的清净觉,这要是一个不快,她将我的人打个好歹,又是怎生的好。” “看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柳瑶笑着摇摇头:“只要母亲的丫头,莫要得罪姐姐的丫鬟,姐姐怎会无端端伤人?那秦嬷嬷是个自找死路的,谁招惹不好,偏生招惹大姐姐的贴身女婢,那丫头可是大姐姐心坎上最得力的,能是一般人能惹的吗?” 这讽刺得,整个屋子里,顿时噤若寒蝉。 柳沁原本还想附和两句,可看钟姨娘瞪着自己,到底顾念着母女一场,没有吭声。 那边柳瑶编排得差不多了,像是一心为了柳蔚好,终于说服了吕氏莫要因为柳蔚“起晚了没来请安”而怪责。还说动吕氏,让吕氏派人去亲自“请”那位镶了金边的大小姐过来。 可吕氏的人去了再回来,却说大小姐不在院子。 第144章:全府搜查! 第144章:全府搜查! 吕氏眯起眼:“是去老夫人那儿了?” 丫头又道:“奴婢顺路也去了孝慈院,听说老夫人已经进了小佛堂念经,这……大小姐应该也没在。” 若是有人在,老夫人怎的也会在厅里接见,怎会不闻不问的跑到小佛堂里去了? 吕氏冷笑一声,眼中迸出凉意。 柳瑶捏着锦帕,哎哟一声:“这……大姐姐这样可就不太好了,不来请安,告个假也行啊,寻个什么理由都可以,怎的教唆下头的丫头,蒙骗母亲的人?这起晚了就起晚了,告个罪母亲还能当真怪罪不成,可讹言谎语的,这算是哪里学的下九流脾性?还有一点相府长女的教养没有?” 厅内一片安静。 柳瑶这话摆着这里,吕氏但凡应一句“以下犯上”,那柳蔚身上这条罪就落实了。 有了这个把柄,正房想怎么处置柳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而如所有人所想,吕氏的确在沉默一声后,对着巧心下了严令:“去将大小姐给我找来!” 听着语气,分明是动了真怒! 下头的姨娘们都开始惴惴不安,有几个已经想起身走人了,可看夫人这架势,分明是不想让大伙儿走,恐怕一会儿找来了大小姐,还要大伙儿亲眼看着大小姐受罚才甘心。 钟姨娘木姨娘都是心思通透的,加上昨日秦嬷嬷的事,还有二小姐一贯与大小姐对着干,都看得出来,夫人这就是想下大小姐的面子,给大小姐立个威风。 让大小姐看一看,得罪了自己这个当家主母,哪怕有老爷做主,是否还能独善其身? 今个儿她们这群人是谁也走不掉,不止走不掉,只怕还注定要被人利用,平白招个大小姐的怨怼。 木姨娘眼珠子转转,是最不想得罪大小姐的,她的儿子在府中不受器重,所以她谁也不敢得罪,平日都是夹着尾巴做人。 大小姐虽说刚回府,但是这一系列的表现,分明是有了老夫人和老爷撑腰了,这样厚重的靠山,木姨娘自己倒是不怕惹人,惟怕连累了柳谈,害了儿子的前程。 其他的姨娘们,有孩子的,也都想着怎么逃过一劫,没孩子的,倒是没有太过在意,不过也尽量压低自个儿存在感。 毕竟这大小姐往后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上,谁能料准? 巧心这回带着人,亲自来到怀月院,吓的一院子的丫头,都颤颤巍巍的。 今个儿,柳蔚是带了灵儿和翡翠一到走的,院子留下的,除了受伤起不了床的阅儿,就是同样养伤的亦卉,两人都不宜出来做主,其他小丫头,更是没有那个底气。 因此,也就眼看着正房的人,冲进一间间屋子里找人。 最后,所有的屋子都找遍了,巧心皱着眉,问一个瑟瑟缩缩的小丫头:“你们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那丫头都要哭了:“回姑娘,我们小姐一早就带着人,去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了。” “胡说!”巧心厉喝一声:“我劝你们还是快将人交出来,夫人已经动怒了,若是再看不到大小姐,吃亏的是你们怀月院,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可是……可是大小姐真的去请安了。” 巧心仔细打量这些丫头一会儿,看其表情不像撒谎,不觉皱起眉。 老夫人那里显然是没人的,夫人那里也没人,那一大早的,大小姐能去哪儿? 莫非…… 巧心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后背一凉,全身都冒出冷汗。 巧心匆匆召集人马回正院,等见了吕氏,忙在吕氏耳边嘀咕一句。 吕氏听完也是霍然一愣,然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当真如此?” 巧心点头:“都找遍了,实在没人,这,夫人也知道,大小姐是做过这种事的……上次就离家出走五年,这次会不会也……” “立刻派人去找,全府上下,一一搜查,再将怀月院里的人都看住,不许任何人离开!” 巧心带了命令立刻前去,没一会儿人,府里便鸡飞狗跳起来。 而这些事,正在小佛堂里思过的柳蔚和参佛的老夫人,都不知道。 等到老夫人跪拜了半个时辰起来,也没打算走,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继续念经。 柳蔚睁开眸看了一眼,也没表态,又闭上眼,静心拜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面人仰马翻的时候,小佛堂里安静祥和; 外面风风火火时,小佛堂里安静祥和; 外面天都快塌下来了,吕氏找不到柳蔚,已经派人去宫门口等下朝回来的柳城时,小佛堂里,还是安静祥和,檀香袅袅。 从辰时到已时,等到柳城柳域都被惊动了,连路赶回来时,已是午时,柳蔚也过了两个时辰思过时间。 老夫人在旁微微点头,对柳蔚道:“起了吧。” 柳蔚乖顺的起身,老夫人又让柳蔚坐下,挺有精神的与柳蔚说起话来。 因为就快午膳了,这会儿柳蔚回去也麻烦,老夫人便留了柳蔚用午膳,并且老夫人听说昨日苦海寺的明悟禅师来过,并且亲口承认,曾认柳蔚做弟子,老夫人虽然对柳蔚的态度模棱两可,之前让柳蔚参佛思过,也就是想为难为难柳蔚,看柳蔚能否跪得下来。 但这会儿看柳蔚不止跪得下来,而且姿态摸样还挺像模像样,不觉就以为,柳蔚这是受佛门熏陶,当真有几分慧根。 因此老夫人对柳蔚的态度,也稍稍好了些。 所以,就在柳城柳域被吕氏的危言耸听,吓得当真以为柳蔚又离家出走,上门来请见老夫人时,老夫人正听着柳蔚聊天。 “明悟大师常说孙女任性妄为,孙女起初还很担心,以为大师这是讨厌孙女,可后来大师又说,人生在世,又有几个人是能这般自在?大师还说,人修佛,佛又在哪儿?不就在人心?大慈大悲之人信佛,心怀诡计之人也信佛,佛又是否真能全万家的心?” “到头来,不过也是择优而立,心存良善之人,自有神佛庇佑,心存恶意之人,也自有因果报应。可这心怀自在之人,却是修的自身,你善你恶,佛能降你度你,你不善不恶,只尊本心,便是连佛,也奈何不了你。大师总说孙女,孙女这样的人,是连神佛都放弃的,往后人生如何,端看自心了。” 第145章:看来脑子也有毛病了! 第145章:看来脑子也有毛病了! 这些说法,老夫人却是一次都没听说。 人心向佛,自有佛佑,这是真的,但人心向恶,又是否会有报应,谁能说得准。 老夫人信佛,一来因为年轻时候做过些孽,为求安心;二来,便是也盼望晚年真能为自己修一诚心,死后能上西方极乐,而非下十八层炼狱。 可柳蔚这个修身之说,却为老夫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莫非当真是自在比诚心更重要?自在之人,神魔也不侵? 老夫人不禁沉思起来。 而这时候,杨嬷嬷从外头带来消息,说是老爷和大少爷一道都过来了。 “这个点儿,他们刚下朝,来我这里做什么?”老夫人嘴里念叨着,还是起身,抬起手来。 柳蔚看那只手就在自己眼前,愣了一下,才上前搀扶。 扶着以后,柳蔚又看了眼老夫人的眼色,见其没有任何不悦,不禁又有些惊异。 看来老夫人对她,还当真是有些喜爱了! 两人一道出去。 孝慈院的正屋里,柳城却面色漆黑,柳域也神色复杂,两人都在思忖,柳蔚这地到底又是为什么离开逃走? 这没有理由啊! 昨日才救了七王爷,为府里立了个大功,正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怎么就一声不响的走了? 还有柳蔚那一院子的丫鬟,加上昨天千方百计要过去的那个叫亦卉的丫头,也都搁放着,没带着一块儿走。 那昨天折腾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父子两人都想不通,这会儿过来找老夫人,却是想着柳蔚的事都是老夫人全权管理,老夫人应该知道些什么。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柳城柳域同时抬头,却看帘子打开,先进来的,竟然就是折腾了府里一整个早上不得安宁的柳蔚。 柳蔚带着面纱,一双明亮璀璨的黑眸瞧着屋里两人,恭敬的屈了屈身,请安:“见过父亲,见过大哥。” 说着,她侧身将老夫人搀扶进来。 父子两人哪怕是为官多年,心性早已异于常人,此刻也着实愣了一下。 等到老夫人上了首位坐下,才慢条斯理的看着儿子和长孙,问道:“是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二人一道过来?” 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柳域先问:“祖母,大妹妹一直在您这里?” 老夫人看了眼柳蔚,柳蔚也看向老夫人,都是不懂,怎么突然问这个。 老夫人自然的道:“是在我这,怎么了?” 柳域皱起眉:“一个早上都在?” 这次老夫人没回答了,反问:“到底怎么回事?” 柳域又看向柳蔚。 柳蔚一脸莫名,眨了眨眼,很无辜的道:“我今个儿辰时未到,便来祖母这里请安,其后便随祖母参佛了两个时辰,大哥,我今日可当真没惹事。” 你是没惹事,可外头因为你,却天下大乱了! 柳城也觉得很荒唐,吕氏特地将他叫回来,说柳蔚又不见了,他惟怕又出了什么事,急忙赶回来,连同僚们相约一道去一品楼,都给推了,谁知道回来,就是这样一个情景。 这些后宅妇人大惊小怪柳城是知道,但连查都不查,就胡乱惊动他,是不是太不知所谓了! “蔚儿今日当真一直在老夫人这里?”柳城不确定的再问一遍。 柳蔚这次可是真委屈了,忍不住凝起眉,眉眼因为被质疑,而愁成一团。 老夫人拧着眉道:“是我让她每日两个时辰在我这里思过,到底出了何事,你先说清楚。” 柳城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怀疑老夫人话中的可信度。 柳城顿时气怒,吕氏自从丰儿失踪后,思虑过度,身子就时好时坏,他原本只以为吕氏身子有毛病,现在看来脑子也有毛病了! 人好好的在府里,非说丢了! 在老夫人这里,却说整个内院外院都找遍了,硬是没找到人,难道她们找遍了所有院子,就是不来孝慈院问问吗? 吕氏还真唯独就没来孝慈院。 之前柳瑶她们过来,说得清清楚楚,没有看到柳蔚,之后吕氏的丫鬟又去问,那丫鬟当然不好直接问大小姐在不在老夫人这里,便假意说,要求见老夫人。 孝慈院的丫鬟就老实说了,老夫人在小佛堂呢,要求见,等晚些再来。 结果那丫鬟,自然不会以为老夫人是和大小姐一起在小佛堂,就闹了这么个乌龙。 之后吕氏找遍了上下,也没找到柳蔚,自然便去找了当家人,至于怎么先找了柳城,却没有先求见老夫人,这自然就是吕氏的一个小心思了。 吕氏是认为,老夫人维护柳蔚,如果过了老夫人的口,老夫人必定会偏袒柳蔚。 但是直接找上柳城,柳城一怒之下,极可能找到柳蔚后,便是一顿责罚,有可能还会动家法。 毕竟第一次也就罢了,第二次,难不成这柳蔚还真当他们柳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客栈了? 吕氏有这样的心思,便不愿意惊动老夫人。 柳城回来后,不管于情与理,肯定是要找老夫人的,但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哪怕老夫人偏袒柳蔚,柳城正在气头上,那一股子男人气火,老夫人哪怕再是威严,也不好硬碰硬。 吕氏算盘打得很好,但却独独没料到,柳蔚就在孝慈院,一整个早上,哪儿也没去。 离家出走,更是子虚乌有。 这会儿既然误会解除了,柳城到最后也没说明来意,就是斥责柳蔚:“怎的来了老夫人这里,却也不招呼一声?” 柳蔚可怜兮兮的,没说话。 老夫人却皱起眉:“她要和谁招呼?来我这里请安,不是规矩所在吗?还有谁不知道的?” 柳城不敢跟老夫人对上,敛下眉说:“正院那边,如秋还等着她去请安呢。” 老夫人冷笑,说道:“请个安而已,还要你来我这里要人?吕氏的派头可是越来越大了!你这个朝廷命官,一品丞相,成日里不管朝中政事,尽埋在这后院之地,为女眷出头,成何体统?” 老夫人这话也不是针对吕氏,只是不悦自己儿子。 堂堂男子,却被女人左右,沉溺于后宅女人恩怨,忘了男儿气魄! 柳城被无端骂了一顿,老脸都红了,柳域原本想说什么,看到父亲都是这个下场,便不敢开口,唯恐惹火烧身。 第146章:糟了魔似的 第146章:糟了魔似的 最后,午膳都出来了,老夫人也饿了,让柳蔚扶着自己去用膳,这才将柳城柳域撵走。 等人走了,老夫人眉目清明的看了柳蔚一眼,哼了一声。 柳蔚嬉笑一声,原本不打算解释,但发现老夫人对自己有了两分真心后,就想解释了:“下头有人给孙女带信,说为了秦嬷嬷的事,母亲打算处置孙女,孙女这不是害怕……就索性在祖母这里躲一躲,可孙女是真不知,母亲竟会惊动父亲,孙女若是知道事情闹得这般大,定是不敢的。” “你有什么不敢?不是连神佛都奈你不得。” 柳蔚又迎上去,挽住老夫人的胳膊,笑着道:“孙女不服神佛管教,就服祖母。” “少在我这里讨乖。”老夫人敛眉:“晚些时候,去你母亲那里一趟,说到底是你母亲。” 柳蔚点头,又为难:“可是孙女还差两个字没绣,怕是去了母亲那里,一耽搁,就来不及了,明日祖母可就要进宫了。” 老夫人想了一下,道:“让杨嬷嬷陪你一道去。” 有杨嬷嬷一起,那就是做了姿态给吕氏看,这是老夫人知道吕氏的意思了,派人过来警惕,不准对柳蔚动手。 柳蔚要的就是这个,乖乖的应下,随着老夫人去用膳。 吃了午膳,柳蔚饱饱的跟杨嬷嬷一起去了主院。 吕氏这会儿和柳瑶一起用膳,两人面色都发沉,眉心隐有郁郁,显然是之前被柳城给骂过了。 看到柳蔚过来,吕氏强打起精神,已经决定要将这个仇,报在柳蔚身上。 可柳蔚身边的那不是杨嬷嬷吗? 老夫人身边的第一人,最贴身的嬷嬷,竟然陪着柳蔚一过来给她请安? 吕氏哪怕能对柳蔚呼呼喝喝,但对老夫人,却不敢放肆,连带着对杨嬷嬷,也是尊尊敬敬的。 柳蔚按规矩跟吕氏请了安,吕氏想说什么,可看了眼旁边的杨嬷嬷,又把话咽回去了。 但吕氏能忍,柳瑶却不能忍! 柳瑶眉心一竖,怒斥起来:“柳蔚,你故意陷害我娘,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柳瑶说得太过突然,杨嬷嬷微微拧眉,吕氏也是呵斥:“你胡闹什么!” “母亲,今日之事分明是她设计我们,她这是将我们当傻子糊弄呢,总归我是不甘心,母亲您甘心吗?” “放肆!”吕氏气的心头大燥,这个女儿莽撞冲动当母亲的是知道的,可怎么却这样愚蠢? 没看到杨嬷嬷已经面带不愉了! 这些话要是往老夫人那里一递,老夫人只怕再是念在嫡女,也要对柳瑶失心几分了。 柳瑶能嫁给太师之子,这里头要说看关系,柳城与太师的关系还是其次,老太爷与太师却是实打实的师徒情分,而这交情,现在老太爷去了,就落到了老夫人头上。 太师家的老夫人与她们家这位老夫人,那是多年的手帕交,好的每年年节时候,都要见一回的。 要保住柳瑶嫁过去了不吃苦,不受委屈,其中就要看老夫人的面子。 若是老夫人对柳瑶不满,那连带着,柳瑶未来的日子便只能自己嫁过去熬了。 吕氏的娘家吕家也是高门府邸,嫁过来之前在家里也是被父母千珠万宝,但是嫁人前的尊贵,和嫁人后哪里能够一样? 哪怕柳城对她尊好,与她和睦恩爱,可这府里姬妾公婆,上上下下,都是自己慢慢磨出来的。 吕氏可是花了足足十五年,才从老夫人那里得到了管家之权,如今这样的心性思虑,都是要花这样长的时间。而柳瑶这样的脾性,又要在别人家熬多久才成? 吕氏唯恐柳瑶再口不择言,也不敢让柳蔚多呆,三言两语就把人遣走了。 柳蔚也乐的清净,临走前还得寸进尺的说:“祖母命女儿每日早晨两个时辰,自觉到小佛堂思过,女儿想给母亲告个假,往后一两个月,只怕都无法抽身来与母亲请安了。” 一两个月,你怎么不说一两年! 吕氏气的咬牙切齿。 但看柳瑶又被点燃,打算不知轻重的说话了,吕氏只得愤愤答应:“既然是老夫人要你去的,你去便是了。” 柳瑶彻底不干了:“母亲!” “你给我闭嘴!”吕氏暗暗头疼,挥挥手,让柳蔚赶紧走。 要整治柳蔚,多的是机会,没必要在老夫人公然维护柳蔚时去硬碰硬,这对自己可不划算。 不过今日这个仇,吕氏也是记下的,待到来日,双倍奉还也是肯定的! 柳蔚轻松愉快的离开,出了正院,特地给杨嬷嬷道了谢:“多亏嬷嬷。” 杨嬷嬷矜持的道:“大小姐客气了,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大小姐要谢,便谢老夫人吧。” “祖母恩厚,孙女自是省的。” “大小姐明白老夫人一片苦心便好。” 柳蔚其实有些不懂,为何杨嬷嬷就是不愿担她一句好,什么恩惠,都要算在老夫人头上。 杨嬷嬷自然有自己的心思,只是这心思,却不能说到明面上去。 柳蔚走后,吕氏在屋子里,又把柳瑶好好教训一顿。 柳瑶自然是听不进去,最后吕氏只好让柳瑶回房思过,今日之内不准出来。 柳瑶回去后,越想越不服气,母亲不让她出院子,那她就把柳沁叫来。 柳沁有做狗头军师的资质,背着钟姨娘出来,听了柳瑶的抱怨,便道:“二姐姐有否觉得,咱们家的人,都像是糟了魔似的?” 柳瑶深有同感:“可不是,那个柳蔚就像给大家都灌了迷汤,我就纳闷了,怎么柳蔚一个犯过错的庶女,回来后非但不打不罚,还能把祖母和父亲都捏在手心,耍的团团转?” “妹妹觉得,这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七王爷。” “七王爷?”柳瑶挑眉:“这话怎么说?” “当年七王爷一眼就看上了大姐姐,大姐姐不识趣,逃了婚了,这五年七王爷有多气,咱们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能听到几个消息。可为什么这会儿大姐姐回来了,七王爷却轻易放过了?” 柳瑶来了精神:“为什么?” 第147章:带了这么多尾巴来? 第147章:带了这么多尾巴来? 柳沁换了个方式,反问:“二姐姐觉得,七王爷不退婚,是什么意思?” “退婚?”柳瑶愣住。 柳沁才道:“当然得退婚,就算当年他被大姐姐公然逃婚,但两人到现在,还是有亲事在身的,大姐姐如今变成这样了,七王爷为什么还不退婚?二姐姐想过吗?” 柳瑶深思起来。 “二姐姐没想过,祖母和父亲会没想过吗?祖母和父亲显然早就想到这点了,莫非,他们还存着将大姐姐嫁过去的想法?” “怎么可能!”柳瑶霍然起身:“柳蔚都成了这个摸样,七王爷是傻了吗,要娶这样一个人?” “那不然呢?”柳沁说得一板一眼的:“七王爷五年前对大姐姐提亲,是为了拉拢父亲,那个时候,咱们这些妹妹都小,在待嫁年龄的也就只有大姐姐一个,哪怕是个庶女,但好歹是个长女,七王爷无奈之下,只能选大姐姐,这也能说得过去。” “但是这亲事既然已经结上了,后面又闹出这么多事,七王爷当时没有退亲,九成原因便是不甘心!想等着将来找到了大姐姐,名正言顺的将大姐姐带回去折磨,可现在,朝廷事态越发诡谲,这会儿大姐姐也回来了,而且亲自上门道歉,大姐姐这张脸还成了这样,这不就是老天爷都给七王爷报仇了?七王爷就放下了这段恨意,想着重新与咱们相府缔结一派,要不按照七王爷与咱们柳家的关系,昨天怎么会亲自上门呢?” “这不就是想缓和关系?不过,缓和了又怎么样?咱们府里还有人能结亲吗?王爷的侧妃,那不是嫡就得是长,大姐姐毁容了,二姐姐您又定亲了,那还能选谁?没有了。” “我就估摸,七王爷还是想娶大姐姐,只是这娶过去,多半不是受宠,是去受罪,而考虑着一个毁了容的庶女还能求得一个王爷做盟友,祖母和父亲这样的做大事的人,怎会不答应呢?所以,便对大姐姐格外恩厚呗。” “这……”柳瑶不信,摇着头,在房间走来走去:“这,这不可能,柳蔚是个什么货色,也配嫁给七王爷?哪怕是去受罪也不行,柳蔚根本不配!” 柳沁一脸为难:“二姐姐您先别着急,这您已经定亲了,您不许,还能怎么办?” “谁说我定亲了?”柳瑶脱口而出,脑中一下想到昨日见到容溯时的情景,脸颊浮起一丝红晕:“那,那只是他们先定好的,正经的婚书还没下来,皇后娘娘也没开口,哪里就是定亲了?” 柳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二姐姐,您可不能乱想,于文家与咱们家世代交好,若是都说好的又反口了,不说父亲,老夫人便是第一给不许。” “你懂什么。”柳沁不耐烦的说:“我们是秀女,我们的亲事,都是皇后娘娘做主,皇后娘娘要是喜欢我当七王侧妃,我便是七王侧妃,于文家又能说出什么?” “祖母和于文家的太夫人都与皇后娘娘私下说好了,那怎么还能有偏的?” 柳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明日才是正式的觐见,端看明日如何,才能定下来。” 柳沁面露担心:“二姐姐,您可不能胡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柳瑶淡淡的说着,随意道:“好了,你回去吧,今日的事,不许跟其他人说,敢说一个字,看我不收拾你!” 柳沁胆怯的点点头,却还是很担心。 一出了冰杏院,柳沁脸上的担忧,转而便变成喜色。 柳沁低低一哼,淡淡的吐出一句:“蠢货。” 回到陶宁院,钟姨娘已经在这里。 知道柳沁去了冰杏院,钟姨娘脸色很不好:“你要我说几次,明日就要进宫了,你不好好在院子里准备,出去乱走做什么?” 柳沁难得的没有与钟姨娘斗嘴,只是笑笑,眉宇轻佻着道:“姨娘,我的机会来了。” 钟姨娘皱眉:“什么?” 柳沁却闭上嘴,不再说了。 钟姨娘看柳沁这样,忍不住道:“你不要招惹大小姐,听到没有?” 柳蔚肯定还是要处置,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柳沁面前摆了个绝好的机会,她忙着把握还来不及,柳蔚的事,放在后头便是了。 柳沁现在就期待,方才柳瑶说的那些话明日都会付诸行动,若是柳瑶能嫁给七王爷,那于文家就被空出来了,明日她定要好好表现,让于文老夫人对她也记下心思。 等到柳瑶退了于文家的婚事,父亲必然勃然大怒,到时候为求两家面子好过,必然会找个最简单的法子将事情掠过去,免得平白让其他望族看了笑话。 而这个最简单的法子是什么?柳沁不用想也知道。 多半,便是替嫁。 若是能抓到于文家这门好亲事,哪怕到时候柳瑶反应过来,要整治她,她也不怕了。 到时候,便是祖母、父亲,也会第一个保住她。 一想到自己一介庶女,竟然有能嫁给太师嫡子的运气,柳沁便悦上心头,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柳沁决定今晚要好好准备一番,明日可就是一切落实的好时候了。 …… 晚膳之前,阅儿终于带着伤把绣帕绣完了。 柳蔚带着帕子去交给老夫人,老夫人看了,也没说什么好坏,就让杨嬷嬷收下了。 在孝慈院用过晚膳,柳蔚回到怀月院,一进去,就觉得空气中有些不对。 翡翠和另外两个小丫头,因为贪玩,吃了饭就在院子里玩起了捉迷藏,柳蔚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视线却略过屋顶和周围的树丛,心里撇撇嘴,非常的不舒服。 “小姐。”翡翠数完数,一回头就看到柳蔚,顿时欢欢喜喜的跑过来。 柳蔚摸摸翡翠的头,对右边指了一下。 翡翠捂着嘴偷笑,小声说了句:“多谢小姐”,就往右边的柴房去抓她的小伙伴了。 不一会儿,就传来小丫头们嘻嘻哈哈的声音,柳蔚没再看,直身走进了房间。 房门紧闭着。 柳蔚伸手把门推开,没意外的,看到桌子前,那拿着茶杯,一身玄色衣袍的俊美男子。 柳蔚很不乐意的道:“带了这么多尾巴来?图热闹吗?” 柳蔚的院子里,不算那两个本身就在的暗卫,这会儿至少多了七八个人,个个呼吸浅薄,一看就是高手。 容棱略微挑眉,以手支着下颚,锐利视线瞧着她道:“他们都是来看你的。” 第148章:一丝让人心痒的酥麻 第148章:一丝让人心痒的酥麻 “看我?”柳蔚解下面纱,又把疤痕撕了,抓抓自己明显有些过于闷热的脸庞:“看我做什么?” 容棱瞧着她就在自己面前,捧着镜子,开始“卸妆”,便起身,绕到她的身边,再次坐下。 他伸手给她递擦皮肤的药膏:“那张画像,据说是你画的。” 柳蔚专心上药,闻言透过镜子的倒影,看过去一眼:“是又怎么样?” “画得很好。” “我知道啊。”对自己的绘画水平,柳蔚很有信心。 不过想了一下,柳蔚将手放下,转头看向容棱,眨着眼睛:“王爷想学吗?五十两一堂课!十二堂下来,包教包会!” 柳蔚的脸颊上点着两颗白色药膏,还没涂开,一双潋滟明亮的眼内,仿佛藏着夜色,点点星辉。 这样的她,透着贪财,狡黠,可人,还有一丝让人心痒的酥麻。 容棱不自觉地伸手,想要为她涂开那药膏。 柳蔚却立即敏感的退开,离他远一点。 而后,柳蔚继续对着镜子涂抹:“不学就算了,不过我可不是珍稀动物,别招一堆人来这参观,再来我可要收门票了。” 容棱挑眉:“门票?” 柳蔚一噎:“跟你说也说不通,你这么大动静的来找我,就为了问我画像是不是我画的?” “不。”容棱慢条斯理的道:“为我的伤。” 柳蔚这才正经一些:“你的伤还没好?”她不觉看向他的胸口。 容棱自觉的将衣服解开,露出胸口的痕迹。 若上次看,那里只是很不显眼的一块淤青,这回再看,这淤青加大了一圈儿不说,里头还掺着血丝。 柳蔚愣了一下,靠近一些,用手摸摸,询问道:“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容棱歪歪的靠在椅子上,随意说道:“不知,自己就这样了。” 柳蔚皱起眉,捉着容棱的手,又为他把一次脉,却发现脉象依旧没有任何不妥。 “这几日,你与人打斗过?” “没有。” “扯动过伤口?” “没有。” “吃药了吗?” “吃了。” “有无吃过忌口的东西?” “没有。” 一连问了好些问题,都得不到答案。 柳蔚只好让容棱躺下,又检查了他的骨骼,而和上次一样,那淤青之处只要稍稍按得重一点,就会疼痛难忍。 柳蔚收回手,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这样?” 容棱也不管自己衣衫不整,只还是那样随意的靠着,含笑着问:“有得治吗?” 柳蔚瞪他一眼:“虽然暂且不清楚是什么症状,但不会要人命的,你还死不了。” “那么。”男人倾身上前,黑眸定定的瞧着眼前女子:“本王的命,就交托先生了。” 柳蔚沉默的皱着眉,低头,深思起来。 容棱又盯了她一会儿,脸上的笑,又加深了了许多:“明日便要进宫了。” 正在思考的柳蔚倏地被打断,说不耐烦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付。 “若是先生也能同往,该是多好。” 柳蔚冷哼一声,撇他一眼。 容棱道:“先生见解独到,本王素信先生眼光,先生说哪家女子好,本王便娶哪家的,岂不便捷。” “你这样随便,那些姑娘家可都知道吗?”柳蔚不想听容棱说这些废话,起身撵人:“王爷的伤我会再查查看,没事儿走吧,顺便把你的尾巴也都收干净。” 容棱慢摇慢摇的整理着衣服,等到衣衫都穿好了,柳蔚已经回到内室,翻着书架,开始寻找骨科方面的书。 瞧她这么认真,容棱又站了一会儿,就这么看着她。 夕阳的余晖照射进来,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绒边。 容棱看着看着,便有些移不开眼,直到外头响起两声石击声,他才倏地回神,敛下眉宇,不得不离开。 …… 翌日一大早,整个相府内院就忙活开了。 柳蔚懒洋洋的起身,吃完早膳,去老夫人那儿时,老夫人并不在正厅,而在房中换衣服。 柳蔚去请安,老夫人随意敷衍一下,便让她去小佛堂便是。 今日老夫人要带三位小姐进宫,一大早便开始忙碌。 柳蔚也不打扰,直接去了小佛堂,心想今日没人看着,小佛堂里只有她一人,索性就睡个回笼觉,反正也无人发现。 这么寻思着,柳蔚的脚步就快了两分。 从辰时到辰时三刻,柳蔚都规规矩矩的跪着,因为老夫人还没走,她得防止老夫人过来偷窥。 已时一到,外头传来消息,老夫人已经出门了。 三位小姐也都装扮妥当,带好东西,在府门外候着了。 到了已时一刻,柳蔚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把佛堂门关紧,再把三个蒲团拼接在一起,就着蒲团,就这么睡了过去。 可就在柳蔚刚刚睡着了,心情正好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显然是冲着小佛堂来的,柳蔚敏锐睁眼,快速调整姿势,重新跪好。 柳蔚刚一跪好,大门就被推开,门外,璀鸯和灵儿气喘吁吁的跑来。 “小姐,出事了!” 灵儿刚说了一句,柳蔚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听璀鸯道:“大少爷传来话,大小姐,快跟奴婢走一趟。” 柳蔚有些懵:“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大小姐快些,赶紧!” 柳蔚看情况好像的确很匆忙,也来不及问清,只好跟着一道走。 她们这一路,却不是走向内院哪个院子,竟然是往大门外走。 这下柳蔚怎么都要问了:“到底怎么了?” 璀鸯喘着气说:“马车在路上遇刺,老夫人的车被歹人袭击了,老夫人气急攻心,撅了过去,路口有家医馆,大少爷赶紧请了大夫来看,那大夫说老夫人内行岔气,人这是没救了,大少爷……大少爷这就叫奴婢赶紧来叫大小姐。” 灵儿在旁边跟着跑,虽然也不知道这种时候大少爷叫大小姐去是什么意思,但是心里揣测,老夫人疼爱大小姐,这是要见大小姐最后一面呢,便吸着鼻子道:“大小姐,您再走快一点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 爆16更拿好,群么么! 第149章:太烈性了! 第149章:太烈性了! 柳蔚眉头蹙了一下,看了眼璀鸯,又看了眼灵儿,再瞧见大门外一批马车正停在那里,显然是为了候她。 沉思一下,柳蔚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柳蔚一把拉住灵儿,在灵儿耳边说了几句。 灵儿眼睛上还挂着泪,闻言却呆住! 柳蔚推灵儿一下:“赶紧的,按我说的做,快去。” 灵儿这才恍然一下,连忙应一声,提着裙子,往回跑了。 柳蔚没有耽误,也没等灵儿,拉着璀鸯,运起了轻功。 璀鸯只觉得自己突然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大小姐的脚步太快,她根本追不上大小姐的步伐。 等到外面,终于停下来了,璀鸯低头一看,自己的鞋子竟然都冒烟了,鞋尖的位置,显然已经磨破了。 璀鸯顾不上惊骇,已被大小姐轻轻一拽就上了马车,接着就听马儿嘶鸣一声!璀鸯再定睛一看,车夫坐在车辕上,一动不动的目瞪口呆,而大小姐则蹲在车帘前头,手持马缰,凌厉一喝:“驾!” 璀鸯脑子都懵了,大小姐驾车? 璀鸯还没反应过来时,车一个快进,接着车身振荡,璀鸯身子一扬,就这么摔进了车厢里,在里头囫囵的滚了一圈儿,才好不容易扶着发髻坐好了,再看前面,却觉得自己还是晕着比较好。 不止璀鸯傻了,车夫也傻了,大小姐这也太烈性了!把马驱得这也太快了吧?眼瞅着自己都快被劲风给刮飞了,车夫连忙拉住车辕,没让自己掉下去,心脏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再看前面,不好,有人过路! 车夫大叫一声:“小——” 小心的心字还没说出口,只见大小姐提着马缰,将马儿就这么提起了半截身子,往空中一踩,沸声一啼! 前头过路那人已经身在马儿足下,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屁滚尿流的跑开。 柳蔚这才将马儿放下,又是一声“驾”,马儿也不记刚才差点被勒死的仇,又四足翻飞的往前猛蹿。 车夫心口震荡,璀鸯更是连呼吸都紧了几分。 从相府大门到东市街口,柳蔚气也不喘,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却愣是没撞到一个人,没掀翻一个摊贩。 等到柳蔚顺利赶到时,就看到前方堆满了人,周围乌乌压压的,堵得水泄不通。 “让开!都让开!”车夫和璀鸯挤进人群,凶巴巴的将人拨开。 柳蔚这才看到里头的情景。 那是一个医馆,七八辆马车都堵在这里,门口聚满了人,还有侍卫,柳蔚认出,其中一些是相府侍卫,另一些则是不知道谁家的侍卫,衣服上的纹路都不一样。 相府的侍卫显然是认识璀鸯的,看到璀鸯过来,连忙给璀鸯让路。 柳蔚路过时,几个人还好奇的看了一眼,心想这位就是大小姐?老夫人都快死了,大少爷却执意去叫来的大小姐? 柳蔚进了医馆,小小的医馆里,此刻也堆满了人。 柳蔚一进去,柳域就看到了她,他一手捏住柳蔚的手腕,眉宇严肃认真:“柳蔚……” 柳蔚回看柳域一眼,见他满头大汗,眼神黑亮锐利,显然也是急坏了。 柳蔚拍拍柳域的手:“大哥放心。” 不知是不是这一句安慰了柳域,柳域眉宇稍微缓和一下,就拉着柳蔚进了人群。 人群里,老夫人被平躺着放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木床上。 两个布衣大夫正在给老夫人捏着虎口和人中,连人参都被切了一块,放在老夫人的鼻息下面。 可老夫人已经晕过去了,并且眼看着眼皮已经快翻了过去,就要不行了。 柳蔚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真正的岔了真气,现在吊着半口气还没断,一旦断了,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可都这样了,这些人还围着做什么? 柳蔚大喝一声:“都让开!堵着空气流通,是怕人不死吗?” 柳蔚呼喝的声音太大,又太不客气,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柳瑶、柳沁、柳月带着面纱,都站在吕氏身后。 吕氏也不敢耽误大夫医治,站的比较远,但老夫人身边还是围了不少人,这些人中有杨嬷嬷,有孝慈院的两个大丫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女人。 柳蔚也没注意看这些人的容貌,但瞄了一眼穿着,非富则贵。 其中一个中年女子听了柳蔚的话,便竖起眉,上前一步:“你是谁?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柳蔚横过去一眼,二话不说,将人推开。 那女人显然没想到柳蔚还敢动手,登时就怒了,身边的婢女们,也作势要动手了。 柳域急忙道:“倩姑姑恕罪,这是舍妹!” 于文倩拧了拧眉,仔细打量柳蔚一圈儿,这才看清:“这就是你那个逃婚回来,毁掉面容的长妹?” “倩儿。”还不等柳域尴尬,一道带着厉色的苍老女声,从老夫人身边响起。 于文倩原本盛气凌然的姿态,此刻却收住了,她回过头,冲着一位身穿褐色锦袍的老人家低眉顺眼:“母亲。” 杨嬷嬷等人退开,老人家慢慢站起来。 柳蔚听了这些人的称呼,再一猜测,便猜到这位应当就是于文太师的亲母,前太师的嫡夫人,现今的于文太夫人了。 于文家与柳家关系素来好,于文老夫人与柳老夫人也是几十年的姐妹,柳瑶不就是许婚给了于文家的嫡子? 于文老夫人看了柳蔚一眼,对柳蔚点点头,让开了路。 柳蔚也没精神与这位长辈打招呼,她走到老夫人身边,看那两个大夫已经满头大汗,眼看着就要束手无策了,便道:“打个火来。” 两人一愣,不确定这位后来的姑娘,是不是在跟他们说话。 “我说,打个火来!”柳蔚加重了音色。 两个大夫这才回神,其中一个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这姑娘估摸是这些贵人的亲人,便没敢阻拦,一转身,就点了个蜡烛过来。 柳蔚将蜡烛拿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套银针。 大夫看的眉心一蹙:“姑娘这是想干什么?” “针灸。”柳蔚捻出一根针,在火上描了描,就在老夫人人中扎下。 可针还没碰到皮肤,其中一个大夫已经将柳蔚拦住,满脸惊骇的道:“你是哪里来的庸医,对内行岔气之人施针,你会施针吗?你可知我朝针灸一门,早已断绝!” “再废话死了人算你头上!”柳蔚不耐烦的打断那人的絮絮叨叨。 第150章:顺眼 第150章:顺眼 估计被这句话吓着了,那大夫赶紧收手,柳蔚将银针扎入老夫人的人中。 又捻起一枚,柳蔚以同样的方式,扎入了老夫人虎口。 然后,柳蔚动手要解开老夫人的衣襟,解了一半,突然想起来,抬头说:“男人都转过头去!” 柳域闻言,赶紧背过身去,两个大夫还是不放心,但怕自己担责任,也跟着转过去了。 在场其他的男眷也有几个。 闻言面面相觑一下,最后看柳域都转了,只好跟着转。 柳蔚将老夫人前胸衣衫打开,一边摸着老夫人的脉门,一边往胸前穴道上扎针。 于文老夫人探着头一直在看,心中极为好奇,于文倩则在旁边嘀咕一声:“我可没听说过,救人还能扎针的。” “倩姑姑,这估计就是失传已久的针术一门了。”于文老夫人身后一个戴着面纱,摸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姑娘,小声说道。 于文倩闻言一笑:“馨儿真是什么都懂,连失了传的东西也知道,不愧是被你爷爷带大的,这渊博,也就只有你爷爷才教得出来。” 于文敏馨娇怯的别开眼:“姑姑说笑了。” 说着,又看向柳蔚:“这位柳家姐姐才是厉害,都绝了迹的东西,竟然也会。” 于文倩哼了一声,显然还记得柳蔚方才推了自己一下:“会不会谁知道,人不是还没救活吗?” “咳——” 于文老夫人干咳一声。 于文倩顿时闭了嘴,于文敏馨则是噙着一双水眸,饶有兴味的看着那背对着自己,正认真施针的女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眨眼间,老夫人身上就被扎了十二根针,等到柳蔚算好时间,抬手,拔出第一根针前胸气门边的银针是,只听“吸”的一声,老夫人骤然的吐了口气。 “老夫人。”杨嬷嬷激动地叫起来。 于文老夫人也挑了挑眉,看向柳蔚的眼神,微深了些。 于文敏馨则伸长了脖子,想去看看,那些施针的地方,都是哪些位置,可中间隔了好几个人,等到柳蔚将银针都收回了,她也没看清。 吕氏等人也没想到柳蔚真的能将人救醒,眼看着老夫人喘着气,缓缓睁开眼,吕氏看柳蔚的视线,一下子就敏锐起来。 杨嬷嬷给老夫人盖上了衣服,男眷们这才转身。 看到刚才已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柳老夫人,这会儿除了脸色白点,竟真的就这么醒过来了,一双双眼睛,都不觉投向那一身白衣,戴着面纱的纤细女子。 杨嬷嬷帮着老夫人顺气,老夫人显然还没缓过劲儿来。 吕氏和柳瑶也赶紧围上来。 柳沁更是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连嘴的说“谢天谢地”,那情真意切的摸样,不知道的,怕是以为她当真与老夫人平日多亲。 唯独柳月站的最远,但那一双眼睛却满是担忧,可是再担忧,她也恪守规矩,不敢越了嫡母和姐姐们,只得站在最后,默默捧着一颗心,惟望老夫人真的能安好。 这人生百态,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于文老夫人冷眼旁观一会儿,在看到柳月时,目光稍微深了些。 柳家的几个姑娘,于文老夫人都是看着长大的,比起柳沁的浮夸,柳月这戏里戏外,若没点眼力的,怕是还真以为她有多么纯善的一颗女儿心。 只是于文老夫人先前亲眼目睹,那贼人来袭时,柳月竟不着痕迹的将柳瑶推到前面抵挡,所以对柳月,却是无法有半点好感。 于文老夫人收回视线,目光再一转,转向了正在默默收拾自己银针的柳蔚。 柳蔚已经走了五年了,于文老夫人也是早就忘了柳蔚什么摸样了,可是仔细一想,却是能想起一些。 柳蔚是柳家长女,年纪比其他妹妹们大不少,性子恬静,是个温雅的,以前瞧着,最大的感觉,也就是与普通人家的姑娘没多少区别。 但这会儿,于文老夫人却觉得有些不对,五六年没见,这柳蔚,是长大了才变得,还是本来就是这么个性子? 瞧着倒是,平白让人觉得顺眼。 像是注意到于文老夫人的视线,柳蔚将针袋收好,抬眸看过去一眼,一眼就对上了于文老夫人。 想着这位是长辈,柳蔚便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了。 这会儿,柳域走了过来:“辛苦你了。” 柳蔚吐了口气,瞧了眼被团团围住的老夫人,轻声道:“祖母没事就好,那我先回去了。” “你不见见祖母?”祖母怕是还不知道救自己之人是柳蔚。 柳蔚随意摆摆手:“不了,不是还要进宫吗?你们赶紧。” 今日就是因为要进宫,柳域上朝都告假了,亲自送一众女眷入宫,原本是让柳琨送。 但柳琨有任务,前日就住进了军机营,要七日后才回来。 柳域看柳蔚不居功,面上多了一分柔和,正要派人送柳蔚回去,就听于文老夫人开口:“蔚儿可是要走?” 柳蔚和柳域同时看过去。 于文老夫人一开口,房间里便安静了一分。 于文老夫人看了柳蔚一眼,慢条斯理的走向柳老夫人,人群自然都让开,这一让开,柳老夫人才看到柳蔚竟然也在。 杨嬷嬷适时的道:“是大小姐赶来,为您施针,您才……” 老夫人眼底惊异,一双浑浊的眼神,此刻却格外精亮。 柳蔚当街用一根簪子救活一人之事,老夫人可是知道的。 老夫人看着柳蔚,哪怕还有些气虚,也朝柳蔚勉强抬起手,招了一下。 柳蔚看了看旁人,吕氏和柳瑶正怒目着瞪着自己,柳沁也擦干了眼泪,不满的瞧着自己。 柳月站在最后,脑袋低垂,看不清表情。 柳蔚到底还是走了过去,于文老夫人坐在老夫人身边,拉着老友的手,拍了拍:“你有个好孙女啊。” 老夫人这会儿已经能勉强坐起来,一群人将老夫人扶起来,老夫人才对柳蔚开口:“再过来些。” 柳蔚又走过去一些。 老夫人看着柳蔚,拉住柳蔚的手。 柳蔚忙扶住老夫人,让老夫人能撑着自己站起来。 第151章:柳蔚偏偏也要去! 第151章:柳蔚偏偏也要去! 老夫人方才一口气已经进了阎王殿,自己虽然没有多少感觉,人也昏死过去了,却分明知道,是有人强行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人对生死之事最为敏感,尤其是到了这样本就行将就木的年纪,哪怕一次小病小灾,里面的过程,都越发急的一清二楚。 今日本是进宫觐见皇后的大日子,他们相府的马车,在路上遇到了另一条路过来的于文家的马车。 柳老夫人与于文老夫人关系笃好,便邀请了于文老夫人同乘马车,一道前往。 接着就在这时间里,变故发生。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悍匪,就这么突袭了马车。 那些悍匪个个手持凶器,面上罩着黑布,看不清摸样,可身手诡谲,一动一静间,竟然就把两个侍卫杀了。 所有人都慌了,女子的尖叫声充斥街口! 老夫人与于文老夫人因为身份特殊,身边照料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可就是因为如此,反而引起悍匪的目标,三人直直过来,对着马车车顶就是一个长剑狠刺。 幸亏杨嬷嬷机警,敏锐将两位老主子推开,自己手被划了一道,也让两位老夫人躲过了灭顶之灾。 因为突袭来的措手不及,最后索性相府与于文府的侍卫反应过来,与悍匪硬拼起来,但老夫人的马车左右,却已经狼狈不堪,几次险象环生。 这时,一个颠簸,悍匪恼羞成怒,直接将马车整个掀翻。 车子一掀,里头的人打了囫囵,老夫人尽管被一再护着,还是伤着了内里,再加上一个呼吸不顺,气就岔了。 老夫人就记得自己晕死前,拼斗已经停止,有人在自己耳边叫着,但实在是没有能耐再保持清醒,呼吸的堵卒,让她脑子仿佛死寂一般,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浑浑噩噩的,老夫人觉得自个人在黑暗中起起伏伏,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前面是条黝黑没有光线的黑路。 老夫人打算往那黑路上走,身后却有人来拉着,拉扯之下,又陷入沉思,再醒来,却是已经活过来了。 老夫人想起柳蔚的那些话,神佛都奈她不得。 柳蔚这是仗着一身蛮气,将自己从阎罗王的手里硬生生拉了回来啊。 老夫人身子常年不好,但从没像今日这么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不免有些恍惚,也有些后怕。 但老夫人也一清二楚,若方才真是柳蔚为自己施针,那自己就真是受了这个孙女的救命之恩。 呼吸了一下,老夫人紧拉柳蔚的手,认真的看着柳蔚,眼神越发清明:“你……” “祖母不要说话。”柳蔚道:“祖母刚刚历经大难,此刻应该静养,说话泄了真气,有什么话,晚些再说。” 老夫人点点头,眼睛垂下来,到底没说了,却拍拍柳蔚的手,那动作,亲昵之下,透着郑重。 老夫人又抬眼,看向柳域。 柳域立刻道:“那些悍匪不知来意,拼斗中,被我们杀了三个,另外那些……都跑了。不过祖母放心,我已经派人通知京兆尹,我们的侍卫也去追捕了,定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卷土重来。” 老夫人吐了口气,却觉得疲惫极了。 这算是什么,好好地出个门,怎么就遇上了悍匪,还是一群来历不明的,连意图都不知道,伤了人就跑,这算什么事? 柳蔚听着柳域的话,眼中却多了两分深意。 在与璀鸯过来前,柳蔚已经命令灵儿,立刻回到怀月院去,让灵儿什么也不用做,只把亦卉带到怀月院院子正中央。 柳蔚这次是从孝慈院被带走了,身边的两个暗卫都还在怀月院监视亦卉,并未同行。 所以亦卉只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都应该无事。 虽然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但柳蔚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太巧合了,哪里来的悍匪非要在街市口动手?并且还专挑女眷下手? 柳蔚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声东击西,她只能先做好防范,但现在听来,这些悍匪打完就跑,好像真的没有要刻意做什么的意图。 莫非真的是那背后的凶手,在伺机想对亦卉下手? 那凶手的想法恐怕是,相府老夫人出了事,相府必然大乱,他就可以趁机浑水摸鱼,有所作为。 柳蔚沉默的垂下头,心里到底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相府的这些女眷。 今日还要进宫,老夫人哪怕身子绝对不适合出行,应该尽早回府休息,但老夫人还是抬抬手,对下面示意,先进宫再说。 于文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哪怕出了天大的事,但这路已经走了一半了,今日又是觐见秀女大日子,两家府里的姑娘们,可都靠着两位老祖宗带到皇后面前去打眼。 当然也可以让吕氏或者于文倩带着人进宫,但老祖宗出面显然是面子不一样,所以就算是为了几个小姐的前途,两位老人家硬撑也要去。 不过柳老夫人刚刚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儿,于文老夫人也不放心,便看着柳蔚道:“蔚儿有一手医术本事,不若就陪着你家祖母一道进宫,免得路上有什么事,也要有个能耐的人。” 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拉着柳蔚的手。 柳蔚现在其实想回去看看亦卉还在不在,但两老已经开口了,她觉得镇格门的暗卫应该也不会那么差,连个丫头也护不住。 暗卫已经让凶手逃过一次了,莫非在同一个坑里跌两次? 这么想着,柳蔚就安定一些,又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所以只好点头。 吕氏暗暗捏了捏锦帕,今日被柳蔚占了大风头,她自然是不快的,但她也知道,若是不由老夫人带着入宫,她们家的姑娘是必然要被人看轻了。 吕氏倒是不在意柳沁和柳月,但只是不想皇后对柳瑶有什么看法,所以这口气,也只好忍下来。 而柳瑶一听柳蔚竟然也要进宫,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柳瑶可是知道,今日七王爷也会进宫的。 今日进宫虽然不是正式的选妃宴,但是也是给各家姑娘与王公世子公然打个照面的机会,然后等到三日后选妃宴来临,大家目标都明确了,进程就会顺利很多。 柳瑶心里暗暗愤恨,她还记得柳沁说的话,今日自己是冲着七王爷去的,可柳蔚偏偏也要去,当真是阴魂不散! 第152章:小野种,棱哥哥是我的! 第152章:小野种,棱哥哥是我的! 可是无论如何,老夫人已经开口了,还有于文老夫人在旁搭腔,最后柳蔚还是坐进了马车。 老夫人的马车已经毁了,这会儿坐的就是于文老夫人的车。 车里不止三人,除了伺候的杨嬷嬷与于文老夫人的贴身嬷嬷外,还有一个戴着面纱,年轻娇嫩的姑娘。 柳蔚坐进去后,先给老夫人把了脉。 确定老夫人真的没有异样了,柳蔚再拿出之前在医馆顺走的千年人参,放到老夫人手里说:“祖母一路上闻着,能醒醒神。” 老夫人捏着,又看了柳蔚一眼,放在鼻尖嗅了一下。 人参的味道不算太好,但是却的确醒神。 马车缓缓行驶,于文敏馨探着头瞧着柳蔚的侧脸,忍不住开口:“柳家大姐姐医术惊人,竟然连针门一法,这等绝技之法都能施展,妹妹好生佩服,不知姐姐的银针,可否让妹妹看上一看?” 于文老夫人轻斥:“你倒是时时不忘这个。” 于文老夫人说着,又对柳蔚抱歉的道:“我这个孙女,平日没什么兴好,就是与他那哥哥一样,专爱看什么古古怪怪的医书。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艰涩医文,在她这儿倒成了宝,不过平日在家里鼓捣鼓捣也就是了,怎的在外面还敢这样为难外人?” 于文敏馨被斥了,脸颊红了一下,却没有放弃,而是可怜兮兮的望着柳蔚,讨好的道:“柳家大姐姐怎么是外人,我记得我小时候,还参加过大姐姐的十岁生辰。” 于文老夫人笑出来:“那时候你才四岁,难为你还记得。” 柳蔚看着这对祖孙一搭一唱,想了想,到底还是没什么所谓的将银针拿出来,递过去。 于文敏馨顿时如获至宝,接过,便连忙展开,然后新奇的道:“和我们的绣花针不一样。” 柳蔚也笑了:“自然不一样,针灸所用的针是特制的。” 于文敏馨看柳蔚搭话了,赶紧坐过来一些,蹭到柳蔚旁边,问道:“姐姐能告诉我,你方才是怎么施救柳家奶奶的吗?” 柳蔚看了眼老夫人,见其没有不悦,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像是也想知道。 柳蔚便直接道:“人体身上穴位奇多,我家祖母方才是气门受阻,这样的情况,有两个法子。第一,蛮法子,用一根粗一些的大针,刺入祖母气门,为祖母放气顺气,但这个法子,祖母必然会受伤,所以只能用在情况更为紧急,或者更年轻的人身上。” “而另一个法子,就是细法子,便是用银针打开胸前所有穴道,将祖母逆行的真气,顺着呼吸排出去,再封住,等候片刻,等到人体气血自我运转,将真气顺好,便无碍了。” 柳蔚说的这些玄之又玄,车厢里几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老夫人和于文老夫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同时落在老夫人的胸口,眼神却带着几分深意。 柳蔚三言两语,说的简单,但她们活了半辈子,又怎么不知道,这在人身上戳来戳去的法子,是有极大风险的。 就如同柳蔚所言,人身上穴道奇多,有的是生穴,有的是死穴,要是一个摸不准,戳错了穴位,那可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也就因此,针术一门,才就此绝迹。 于文敏馨在柳蔚说完后,就低着头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的抬头,认真的问:“柳家大姐姐,你方才说的那些,可以教我吗?” 柳蔚微诧,显然没想到这女子会这么直接! 于文老夫人也吓住了,斥责道:“胡言乱语,你就要嫁人了,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医术之事自有大夫。你学来半桶水,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好好准备你的嫁衣,你的嫁衣可绣完了?” 于文敏馨鼓着嘴,不理自家祖母,只看着柳蔚,等待柳蔚的回答。 柳蔚挺尴尬的,笑了一声,又抓起老夫人的手,开始给老夫人把脉,从而避开那小姑娘闪闪发光的双眼。 于文敏馨看柳蔚躲避,急忙道:“我,我会正经拜师,也会交束缚,柳家大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柳蔚不说话,无助的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这会儿也顺了不少气,便缓缓开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着也没大碍:“敏馨,学这些东西,都是要从小学的。” 于文敏馨愣了一下,看向柳蔚。 柳蔚忙说:“我也是从小学的,三岁开始。” 于文敏馨顿时绝望了,垂着头,奄奄的。 柳蔚吐了口气,冲自家祖母感激的眨了眨眼睛,老夫人难得的没有别开眼,反而认真的看了柳蔚好一会儿。 其实这些年,柳蔚也遇到不少想拜自己为师的,不管是中医还是法医,都有。 但柳蔚所会的东西,大部分在这个朝代是不能乱用的,因此柳蔚从不会盲目收徒,现今为止,也只有儿子小黎一个徒弟。 马车一路行驶了许久,好不容易的到了皇城门口,却看前面已经有许多车排着队,等着检查。 今日进宫的人多,不说这些本就在京都的秀女们,从外省来的,可就是无数家,三品以上人家的姑娘,都能由嫡母或老祖宗带着进宫,这人员,可不就是浩浩荡荡了。 柳蔚这才算知道为什么老夫人要提前出门。 宴会在中午,相府到皇宫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程,怎么辰时就开始准备了?现在柳蔚明白了,排队估计就得排一个时辰。 皇宫守卫甚严,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去的。 不过皇宫的守卫不就是,镇格门? 柳蔚正想着,还没来得及想完,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娇喝:“你这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杀了你!” 这声音要说熟悉,那就是熟悉到耳朵口了。 柳蔚一下子便崩了起来,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还没进宫门就碰到月海郡主了? 老夫人显然也听出了那是月海郡主的声音,顿时看向柳蔚。 柳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纱,又觉得不够,朝于文敏馨讨来了一顶羽笠。 于文老夫人和于文敏馨都狐疑,老夫人代为解释:“蔚儿与月海郡主,有些龃龉。” 两人这下便明了了。 于文老夫人不是多事的人,于文敏馨还想着拜柳蔚为师,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月海郡主显然也不知自己的死对头就在这辆小小的马车里,她在外头显然也有什么事,接着,柳蔚就听到一声更为熟悉的童音,软软糯糯的道:“你敢欺负我,容叔叔不会放过你的!” “胡说,你一个小野种,棱哥哥是我的!” “容叔叔才不是你的,是我的,是我的!” “小畜生,你给我站住!” 柳蔚:“……” 第153章:嗯!这一切都是幻觉! 第153章:嗯!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能是幻觉? 怎么可能听到小黎的声音呢? 今日是什么日子,选妃宴的预备赛!容棱哪怕再宠爱小黎,也不可能将小黎带到皇宫这样的地方来啊。 某王爷之前不是还惟怕小黎给他拖后腿,让她特地回府去安抚小黎吗? 柳蔚已经安抚住了儿子,相信儿子答应她不会捣乱,就真的不会缠着容棱带他进宫。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所以小黎不可能在这里,更不可能和月海郡主争执! 嗯!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是不等柳蔚自我安慰完,就感觉马车突然被颠簸一下,车厢里的人都吓了一跳,等稳下来,于文老夫人才不悦的拉开车帘,就看到外头,月海郡主踢了个什么东西,刚好撞到马车的车壁上。 那东西软软的小小的,看着不紧眼,但是仔细一看,分明就是个小孩子! 柳蔚透过车帘缝隙也看到了外面的情景,接着,就听到小黎冷笑的声音响起:“是你先动的手,那就不能怪我了,我答应容叔叔不主动惹事,可正当防卫,总不算错!” 小黎话音刚落,手中三枚石子直直的朝着月海郡主眉心打去。 那石子破风而穿,力道急速! 柳蔚看到这里,吓得呼吸一滞,也顾不得暴露身份,厉喝一声:“你敢!” 柳蔚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那背对着马车的小家伙便浑身一震。 接着,就见小黎抬起手,扬起一轮劲风,生生将那就快刺入月海郡主眉心死穴的石头挥偏,那石头从月海郡主发梢划过,带走月海郡主的一截发丝。 对于亲眼目睹这个孩童将冰糖葫芦钉入木柱的月海郡主,此刻也是浑身发冷,周身都泛着凉。 柳蔚见儿子好歹没有真的当众杀人,松了口气,缩回了头。 可不等柳蔚彻底躲起来,柳小黎已经转过头,隔着羽笠,又隔着面纱,还在马车里,柳小黎一时不确定这人是不是自家娘亲,可是刚才的语气,又分明那样熟悉。 这时,远处跑来两个婢女,正是明香惜香。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匆匆过来,拉住柳小黎,对还没回过神的月海郡主鞠躬一下,就拉着人赶紧跑走。 等月海郡主醒悟过来,再看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 周围无数的马车虽然都安安静静,但月海郡主知道,这些车里的人,都将方才的情景看的一清二楚,自己的脸,已经丢在了这些人面前! 顿时一个恼怒,她一跺脚,愤恨的朝宫门内走去。 月海郡主一走,那一辆辆的马车里,便接连传出断断续续的议论声。 于文老夫人也放下帘子,目光一转,却看向柳蔚。 柳老夫人和于文敏馨也都看着柳蔚,就连杨嬷嬷和于文家的那个嬷嬷,也都不约而同的看着柳蔚。 柳蔚知道自己必须给个解释。 刚才她的声音不大,其他马车里的人或许听不到,但她们车里的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哪怕只是两个字,可那力度,那声调,却让人不得不多想。 柳蔚摸摸鼻子,尴尬的笑道:“我以为那孩子要伤人,所以,一时情急。” 急大家都急,可是一个孩子,能有什么能耐伤一个大人,大家可不觉得那三颗石子丢过去,月海郡主真的会有什么大碍。 所以纯粹就当小孩子胡闹,只有柳蔚一人,那么郑重的语气,仿佛笃定那三颗石子砸过去,月海郡主就要丧命了似的。 只有柳蔚自己知道,那石子命中月海郡主眉心死穴,加上柳小黎的力道,这一石子过去,死不过是呼吸间的事,何况三枚齐飞。 但柳蔚不可能说出来,她只能道:“郡主乃是金贵之躯,那孩子若是伤了郡主,哪怕没有性命之忧,只怕也得落一个以下犯上的罪过。” 原来如此。 两位老夫人这才点点头,觉得柳蔚是一时心善,却忘了柳蔚方才说的是“你敢”,而不是“不要”。 不过这时,马车刚好往前又行驶了一些,这一岔神,倒是忽略了。 于文敏馨则笑眯眯的吹捧:“柳家大姐姐心思真是纯善,妹妹望尘莫及。”说着,眼中还露出向往的神色。 柳蔚:“……” 就算你拍再多马屁,我也不会收你为徒的! 于文老夫人和柳老夫人却是被这于文敏馨这狗腿的样子逗笑了,车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融合。 不过言语间,他们却开始揣测方才那孩子的身份。 “我是听说,三王爷最近走哪里都带着这个孩子,旁人都说,是他的儿子。” 老夫人也点头:“若是三王爷的儿子,那敢招惹月海郡主也是说得过去了,只是这正妃未纳,已经有了庶子,倒是有些不妥了。” 于文老夫人笑了:“也就只有你柳家,还保留着嫡不出,庶不生的传统,这皇家人可不管这些规矩。” “那也是。”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只是素闻三王爷性格冷硬刚烈,为人不好女色,若是有心上人,娶进门便是。但却没听说他纳过谁,娶过谁,怎么就凭空冒出个儿子了?” “怕是出自外地的。”于文老夫人猜测:“之前不是说,从外地回京就带着这个孩子了?怕是头几年就在外头种下的根,这次遇上了,就收回来了,毕竟是自个儿的血脉。” “那孩子母亲呢?” “那便不知了。” 两位老夫人越聊越起劲。 于文敏馨对这些没兴趣,就一双就一直盯着柳蔚。 柳蔚耳朵里听着那些对自己探讨,还要做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镇定摸样,又要接受于文敏馨那宛若烧伤一般的视线,只觉得腹背受敌,浑身不舒服。 马车断断续续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排到了头。 镇格门的人,一一检查,柳蔚将自己包裹好,于文敏馨也戴上了羽笠,以防止容颜泄露。 检查也就是看看马车周围有没有藏着什么兵器,再看看车里有没有可疑人员。 柳蔚其实就属于可疑人员。 因为各家府邸将要进宫的人都提前立个册子,送到镇格门,镇格门检查,也是按着册子数人头,而柳蔚显然是多出来的。 但柳老夫人和于文老夫人一起开口,镇格门的人便没过多为难,不过按照规矩,却要将脸露出来看一下,确保不是什么逃犯之类的。 老夫人有些不满,柳蔚是柳府大小姐,自己的亲孙女,况且脸上又有异,老夫人自然不悦柳蔚露面人前。 于文老夫人也听说柳蔚毁容之事,这件事在京都各家可是早就传遍了,便也跟着帮腔说:“老身的话,莫非还做不得准?非要检查,岂非将女儿家的清白,置于脚下?” 镇格门的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其中一个打头的出来拱了拱手,说:“两位老夫人恕罪,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请诸位配合。” 这油盐不进的摸样,令两位老人都是面色微寒。 柳蔚其实不在乎露出容颜,毕竟比这样僵持下去要好,这么想着,柳蔚索性动手,取下羽笠。 羽笠下面还有面纱,在两为老夫人埋怨的视线下,在于文敏馨好奇的视线下,在一众镇格门侍卫警惕的视线下,柳蔚把最后的面纱解开,顿时,半张红白相间,恶心恐怖的烂脸,跃然眼前。 身畔一声倒吸,柳蔚不用看也知道,于文敏馨被吓坏了。 下头的侍卫们也是惊了一下。 第154章:赖在娘亲身上不下来 第154章:赖在娘亲身上不下来 他们绝没有想到,竟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那可怖的皮肤,仿佛是从烤了一个月的尸体身上取下来的腐肉,即便半点味道也没有,但他们却不自觉的,好像闻到了什么烧焦的气息。 其中一个侍卫长吸了口气,拿出自己的逃犯册子,捡了女性,挨着一一看过去。 因为柳蔚只有半张脸是烂的,另外半张还是人样,所以还能鉴别。 等到册子翻完,没发现能对得上的,侍卫们正打算放行,却突然感觉身边一阵劲风,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以无人能看清的速度,小炮弹的一般的冲过来,再直直窜进前头的马车里,最后埋进那烂脸女子的怀抱里。 那动作一气呵成,疾如雷电,等众人回过神来,却已经吓了一大跳。 镇格门侍卫们目瞪口呆,车厢里的两位老夫人与于文敏馨也是错愕不已,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柳蔚只觉得尴尬的无以复加。 柳蔚微微垂头,就看到怀里那个见缝插针,不知何时跑过来的儿子,正手脚并用的抓住她的衣服,死死的缠在她怀里,小脸更一脸兴奋激动的仰头望着她。 柳蔚:“……” 柳蔚忍了又忍,才忍着没把儿子撕下丢开,她勉强呼了口气,艰涩的对着怀里的孩子,问道:“请问,你有事吗?” 柳小黎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但到底也是精灵的,娘亲已经说了是去外面查案,查案必然身处险境,所以小黎也没有暴露娘亲身份直接叫娘亲,而是就这么笑眯眯的,一脸依赖的抱着娘亲,赖在娘亲身上不下来。 柳蔚干笑着推了推,可柳小黎用上内力,就是不走,柳蔚不方便大庭广众的动用内力,只能忍着,被小黎抱着。 柳小黎当然不会撒手。 就知道方才说话的一定是娘亲,他被明香惜香带走后,又偷偷跑出来,专门藏在守门的侍卫后面,等着自己要候的那辆马车,他就是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个到底是不是娘亲。 起先娘亲包裹得太严谨,他还看不出来,但是等到娘亲羽笠和面纱一揭开,柳小黎当场认出来! 哪怕娘亲脸上有一块那么难看的伤疤,可是柳小黎从小见惯了各色尸体,哪里会觉得那疤痕恶心,他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娘亲了,然后就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现在娘亲要推开他,他可不会答应了。 他已经找到了娘亲了,哪怕容叔叔,明香惜香,连珍珠都不肯告诉他娘亲到底却哪儿了,可他就是找到了,看,他靠自己找到的,他现在就抱着娘亲,这肯定是娘亲,味道一模一样的! “这孩子……”柳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看着那个方才得罪了月海郡主的孩子,这会儿突然冒出来,还死命的抱着自家长孙女不放,老夫人实在不知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柳老夫人一开口,于文老夫人也惊醒过来,她们之前还在讨论这孩子有可能是容三王爷的私生子,这会儿这个私生子就窜到了他们面前,还抱住柳蔚,这算什么意思?是认识吗? 这么想着,就问出口了:“蔚儿认得这孩子?” 柳蔚赶紧否认:“不认得。” 柳小黎原本笑嘻嘻的脸顿时一沉,转而有些委屈,但手却依然没放。 “我看着,好像是认识。”于文敏馨也从这一连串的惊吓中醒悟过来,看着柳小黎粉雕玉琢,如观音坐下善财童子般讨人喜欢的脸庞,又看看柳蔚那烂了半张,如七月半归来而归般骇人心跳的脸庞,只觉得又遭受一次冲击,捂着心口,呼吸都难受了几分。 柳蔚狠狠的瞪着柳小黎,眼神示意小黎赶紧放手! 可那愤怒的眼神,非但没令柳小黎放手,还让小黎更加兴奋了,因为娘亲这个眼神太熟悉了,熟悉到活了几年,就看了几年。 所以不但不害怕,小黎还特别亲切,甚至用自己的小脸蛋,蹭着柳蔚的衣服。 柳蔚忍着火气,又感受着周围狐疑的眼神,只觉得胸腔都要沸腾了。 这孩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皇宫门口,如果她在这里身份暴露,那一个相府大小姐,却身兼曲江府八品仵作一职,这种事该怎么圆? 欺君之罪就在头顶,眼看着就要压下来了,她又该怎么办? 就在柳蔚寻思着,要不还是把这孩子打晕算了时,后头明香惜香发现小主子又不见了,已经追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城门口的闹剧,明香惜香自然是认得柳蔚这张烂脸的,两人唬了一跳,急忙冲上来。 一边道歉,一边唤着:“小祖宗啊,您这是想逼死奴婢们啊,您哪怕是行行好,为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想想,也莫要再这般妄为了成不?” 柳小黎这才想到今日他能进宫,是答应了容叔叔绝对不胡闹,也不惹事的,方才月海郡主是正当防卫,但现在他找到娘亲了,却有些得意忘形。 娘亲身在虎穴,自己这样的行动,很可能害娘亲曝光身份。 小黎这么想着,就顺势被明香抱起,但眼睛却死死黏在柳蔚身上。 明香逃之夭夭的将柳小黎带走,惜香留下来道歉。 “我们家这位小公子,最是机灵古怪,诸位贵人还请莫要介意。”细香说着,又看向柳蔚,屈身行礼:“这位小姐,我们家小公子方才可有伤着您?” 柳蔚此时也恢复过来,矜持的摇摇头。 惜香松了口气:“小公子惯会胡闹,他之前也这样,突然就冲上去,将人家姑娘家抱住,我们还当是他就喜欢往女子身上钻呢,后来才知道,他在人家衣服里藏了毛虫,故意捉弄人家,小姐若是不介意,能否让奴婢为您检查一下,我们小公子的把戏,可是层出不穷的。” 此言一出,果然,之前还怀疑柳蔚与柳小黎认识的人,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若是旁人家的孩子这样胡作非为,肯定是要惹人不悦的,但这位是容三王爷的私生子,目前看来还是独子,并且很得宠的那种,因此再多的不悦,也得用微笑遮盖住。 柳蔚自然同意惜香检查,惜香装模作样的柳蔚身上翻找一下,便道:“看来奴婢来得及时,小公子还没来得及作乱,那,奴婢便告退了,之前莽撞,还请诸位贵人宽恕。” 这番插曲,这才算是彻底解决。 第155章:少爷毒,变态范畴 第155章:少爷毒,变态范畴 惜香走了后,侍卫们也放了行。 后面的马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辆车检查了这么久,耽误了这么多功夫,但看车队再次前行了,便也不再关注。 进了宫门,便一路顺着宫道,又往内门行了好一会儿,等到到了内门门口,便要下车,步行了。 柳蔚戴好了羽笠和面纱,搀扶着老夫人。 于文敏馨搀扶着于文老夫人,四人并着两个嬷嬷,随着宫侍在前面领路,往内走去。 走了一会儿,就感觉有人追上来,接着,便见于文倩带着丫鬟走过来,再后面,吕氏带着柳家三女,也过来。 一群人走了将近三刻钟,才走到皇后的昭宁宫门口。 宫门口此刻已经有许多人,还是像之前一样,一一排队,等着进去面见皇后。 柳家和于文家并没有去插队,皇后这里自有一套规矩,她们再是一品官员的家眷,也不好坏了这里的规矩。 再说能在今日进宫的,那都是三品以上的京都及地方官员亲眷,三品以下的,也不会有机缘参加皇后亲办的选妃宴,因此得罪了,也不好说。 这个队排下去,自然就有人耐不住寂寞。 这跟在马车里不一样,此时是站着,让这些娇滴滴的姑娘们这么站太久,没多少能站下来。 但是好处也有,毕竟进了内宫的门,大家可以将头上的羽笠取了,露出本来容颜,与此便能见到不少平时交好的闺中密友。 柳瑶和柳沁便找到了平日的小姐妹,跟吕氏说了一声,就提着裙子去找朋友玩了。 于文敏馨虽然之前被柳蔚的容貌冲击了,但是却愈发坚定了要拜师学艺的心。 于文敏馨觉得柳蔚这样很好,虽然容貌有异,但是人并不阴沉,只是有些不爱说话,可医术惊人,并且身残志坚,怎么看都是个能结交的,便一门心思挂在柳蔚身上,也不去找别家的女眷玩,就守着柳蔚不错眼。 反倒是柳月,静静的随在吕氏身边,也不多话,只在吕氏露出疲惫的表情时,朝碧蓉使了个眼色。 碧蓉就去找太监要了香茶,捧回来给吕氏喝。 吕氏被伺候得舒服,对柳月也多了几分悦色。 “柳家大姐姐,我往后可叫你蔚儿姐姐吗?” 柳蔚还戴着面纱,她看着于文敏馨那张俏丽璀璨的小脸,沉默一下,还是点点头:“好。” 能在看到她的烂脸后,还不躲着她,反倒越发亲近,不得不说,她对这个于文家的小姐,有些好感了。 于文敏馨很高兴,于文倩却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自家嫡女,居然对柳家一个毁容的庶女这般殷勤,很不舒服。 于文敏馨却不管,在柳蔚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问医策,一会儿问针法。 于文敏馨的问题很幼稚,想来学医也只是皮毛,柳蔚能回答的就教她两句,反正现在也无聊,站着也是站着,权当聊天,不能回答的就闭口不言,于文敏馨精灵,看柳蔚不回答的,也不会再问第二次。 可最后于文敏馨问出的一个问题,却让柳蔚愣了一下。 “蔚儿姐姐知道那是什么病吗?” 柳蔚将目光投在于文敏馨身上,看着于文敏馨认真诚恳的眼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不是病,是毒,叫苦髓之毒。” 于文敏馨眼前一亮,瞬间抓住柳蔚的手:“蔚儿姐姐果然知道,那姐姐可知道,能怎么治?” 柳蔚可不觉得京都里头得苦髓之毒这样偏门毒物的人有很多,毕竟这种磋磨人心,灭人意志,并且又不能热着,又不能冷着,又不能饿着,又不能饱着,什么都不能做的少爷毒,完全属于变态范畴。柳蔚在外五年,也就听说过一个严裴中此毒罢了。 看于文敏馨这般紧张,柳蔚沉默一下,只是对她摇摇头。 不管于文敏馨说的是不是严裴,柳蔚今天已经够出风头了,会针灸之术的事,明日估计就要在京都传遍了,到时候置身风口浪尖,还得需一些法子自保,若是再传出她会医治苦髓之毒,只怕就真的不得安宁了。 毕竟严裴的事,可是早在京都街知巷闻。 于文敏馨看柳蔚摇头,眼底不掩失望闪过,即便她也知道,柳家大姐姐知道这种如此奇怪狠辣的毒,已是不容易,哪里能指望柳家大姐姐会医治。到底只是个女儿家,便是浸淫医术数十年的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柳家大姐姐一个小女子,医术再好,也总不能与太医相比。 “是我唐突了,蔚儿姐姐莫怪。”调整好心态,于文敏馨深呼了口气,颓然的低下脑袋。 柳蔚看着于文敏馨的表情,没说什么。 可于文敏馨却不知是不是想到什么,却慢慢说道起来:“看医书,最初的目的便是为了这种毒,不知蔚儿姐姐可还记得,那年,我参加你的十岁诞辰,那日刚好越国候回京,恰逢其会,越国候世子,也在其列。” 柳蔚翻出原主的记忆找了找,并不太记得这件事,看来原主自己,也是忘了。 于文敏馨也不等柳蔚回忆,自己说起来:“当时裴哥哥年纪还小,没在外院与男眷们一块儿呆,是给带到内院,由他母亲领着的,当日我就看他,明明是个漂亮又温和的哥哥,怎的就眉色淡淡的坐在那里,一步不动,那时我就起了捉弄之心,还险些酿成大祸。” 柳蔚漫不经心的听于文敏馨说着,眼睛却看向老夫人与于文老夫人,两位老人也寻到了旧友,正被拉着说话,整个昭宁宫前庭,都是热热闹闹嘻嘻哈哈的。 于文敏馨还在说:“我硬是将裴哥哥拉到外面陪我们姑娘家玩,他的母亲虽然担心,但是也允了,可后来我们捉迷藏时,裴哥哥却不慎掉进了河里,当时我们都吓坏了,可更惊险的还在后头,院子里丫鬟多,看到有主子掉河,自然立刻抓起来,等到上了岸,裴哥哥竟然发起病来,那病……” 于文敏馨说了,看向柳蔚:“便是苦髓之毒,病发之时,裴哥哥不顾身上湿黏,浑身剧痛,疼得面色发白,冷汗直冒,在地上打转了好一会儿,还不停下来,最后,是生生疼过了小半个时辰,人才醒过身来,醒来时,浑身仿佛脱了一层皮,虚弱的,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 第156章:小黎的手艺……唉! 第156章:小黎的手艺……唉! 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境况,于文敏馨深陷回忆,再思及当时的情况,便眼瞳发直,面色发白。 直到柳蔚推了于文敏馨一下,轻声道:“都过去了。” 于文敏馨迟迟的平缓下来,才苦笑一记,却不再提严裴发病时的惨况,只说:“难为蔚儿姐姐博学,我也是前阵子才听我我哥说,那病不是病,而是一种毒,被一个古怪的小童称之为苦髓之毒,我原本还当这事儿听着玄乎,恐怕子虚乌有,不曾想,苦髓之毒这个名讳,竟然连蔚儿姐姐也知道,那只怕,便不是假的了。” 柳蔚不知于文敏馨为何对自己说这个,有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柳蔚却倾向另一种可能,于文敏馨是故意说的。 于文敏馨估计是不愿死心,还在试探她是否真的不会解那种毒,毕竟,她连当朝绝技的针术都会,针术中,或许真的有一些可医治的法子不是? 柳蔚沉了沉眸,淡淡的道:“那个小童既然能辨出此毒,他或许有法子医治。” 于文敏馨深深的看了柳蔚一会儿,见柳蔚眉宇间,竟真的好像不会解毒,不觉垂下眼。 叹息着道:“那小童在那次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只是这期间,逢十日,会让一只乌星鸟叼着一个小药袋子,送去给裴哥哥,那袋子里是一种红色的小药丸,我哥说,裴哥哥发病时吃上一粒,发病时间和疼痛时间,会减去一半。” 若是柳蔚亲手制作的红血丸,发病时间会减少三分之二,疼痛感,也会几乎不查。 只是小黎做的,手艺就……唉! 柳蔚并不觉得自己没有全力救治严裴有什么不对,她有自己的事,严裴那里,她既然答应了小黎会救,就一定不会救,但前提是她能找到更稳准狠的救治方法,并且需要她将自己的事先忙完。 若要医治苦髓之毒,还是这种胎里带出来的,不治个半年,必不可成,但现在,她却绝没有这么多时间。 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让小黎为严裴缓解一些,加上红血丸里有大量补气血的灵药,长久食用,也能令严裴稳住毒性,至少,不会让那毒再蔓延。 柳蔚觉得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自己和严家非亲非故,这要不是看在小黎已经找上门去,她并不会对这件事太过上心。 “那很好。”柳蔚说道:“至少他不会那么痛苦。” 于文敏馨点点头,但面上却依然愁苦:“裴哥哥这个病,我们是想尽了法子,但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更甚的,连缓解疼痛都做不到,那神奇的红色药丸竟然能止住他的疼,的确是神乎其技。” “只是那小童再未出现,我们也不知,那药丸吃多了会否有什么怪毛病,我哥说想将那药丸带去给太医们检验一二,可裴哥哥不同意,将那药丸贴身佩戴,便是他身边的小厮,都偷不到,他说他答应了那小童,不会将这东西给旁人,素来医药方面都有秘方,这东西,估摸着是那小童的秘方,裴哥哥便怎么也不允我们将其带给旁的大夫看。” 柳蔚挑了挑眉,心想,这位越国候世子,人品还不错,她还以为,这么长时间,红血丸早已在太医们手中传遍了,还想,幸亏是小黎的手艺,若是她制的药,只怕便要在京都掀起一阵风暴了。 却不想,那严裴竟然未给过其他人。 自己身中剧毒,却能不贪生死,守重诺言,不将恩人之物交予旁人。 生死关头,越发能看出一个人的品德。 柳蔚忍不住的对那位越国候世子多了两分好感。 可于文敏馨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她一再叹息严裴固执,连对方底细都不知道,况且又是个孩童,怎么能这般信任? 但于文敏馨知道自己的话也没有用,叹息之后,也只能捏着柳蔚的衣袖说:“不管蔚儿姐姐是否能够医治那种怪毒,妹妹只求姐姐,往后若是知晓解毒之法,万望相助。” 柳蔚看着于文敏馨紧张兮兮的小脸,沉默一下,问:“你喜欢他?” 于文敏馨一愣,脸颊迅速红透,又急忙摇头:“我……和他不会有将来。” 一个连房事都无法进行的孱弱男子,又怎么能娶堂堂太师嫡女?哪怕言裴是越国候的世子,但注定娶了妻子也是让妻子守活寡,谁家亲爹亲娘,会让自己女儿去受这个罪? 不过柳蔚算是看出来了,于文敏馨的确是喜欢严裴。 只是方才在车上,于文老夫人分明是说,于文敏馨已经定了亲,并且都在亲自绣嫁衣了,看来于文敏馨和柳瑶一样,于文家早就为于文敏馨说好了婆家,只等着今日皇后一开口,亲事就算定下了。 就是不知,对方是谁? 别人的闲事,柳蔚不太八卦,她看于文敏馨还是紧抓着自己的衣袖,一脸认真的盯着自己,她想了想,还是拍拍于文敏馨的手背,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能知解毒之法,必然倾力相告。” 于文敏馨松了口气,真诚道谢:“多谢蔚儿姐姐。” 此时,人群往前走了好长一截,柳蔚她们自然也跟上去。 于文敏馨还想问柳蔚一些话,但还没开口,就听前方有人叫她:“馨儿。” 柳蔚与于文敏馨同时看去,就见一个娉婷俏丽,年纪看来十五六岁的女子,伴着另外两个女子,正笑嘻嘻的往这边走来。 一看到来人,于文敏馨眼底也露出笑意:“茵茵,紫儿,若彤。” 李茵拉着秦紫,方若彤一道过来,看到于文敏馨,便爽朗的问:“你怎的不来找我们?我们就在前头。” 李茵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的柳蔚,见柳蔚遮盖面容,一时不知她的身份。 于文敏馨顺势介绍:“这位是柳家大姐姐,蔚儿姐姐。” “柳蔚?”李茵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 秦紫在旁拉了李茵一下,又好奇的看了看柳蔚的脸,显然也是听闻了那个流言。 柳蔚不偏不避,就这么让李茵看着,还有礼的对李茵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这下秦紫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脸颊顿红,也回了一笑。 李茵却没秦紫那么好的涵养,一听这人是柳蔚,就不舒服了,李茵上前拉扯于文敏馨到一旁,才说;“你怎么跟她走在一起?可是她缠着你的?你难道不知,她就是当初逃了七王爷婚事的那个……” 第157章:毕竟柳蔚也不是秀女 第157章:毕竟柳蔚也不是秀女 李茵素来口无遮拦惯了,此刻虽然是拉着于文敏馨说小话,但是声音却并不小。 于文敏馨听见了,后头的秦紫,方若彤也听见了。 柳蔚,自然更听见了。 其实方才这三个女子一过来,柳蔚看她们的五官轮廓,已经有些眼熟了,尤其是这个李茵,长得至少和李君有五分相似,怎么瞧都让人不顺眼。 这会儿听了李茵的话,柳蔚脸色的冷淡更多了三分,索性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李茵说了一句,似乎也觉得自己声音大了,又把于文敏馨拉远了一些,放低了声音,才继续嘀嘀咕咕。 秦紫和方若彤两人被晾在这里,和柳蔚一起,倒是有些不舒服,两人互看一眼,最后还是秦紫笑着开了口:“我小时候还见过柳家大姐姐,不知姐姐可还有印象。” 柳蔚想说完全没印象,但觉得口吻太不客气了,平白给自己拉仇,就想到之前于文敏馨的话,说:“有印象,可是我十岁诞辰那次?” 秦紫含笑点头:“正是那次,说来,自从那次后,你我倒是无缘再见了。” 一个庶女,自然怎么都不可能窜进嫡女圈子里,况且她们年纪还差了这么多,三岁一个代沟,她们可是差了四五岁,又怎么可能玩到一起。 柳蔚到现在也很不解,柳城当初怎么会给自己一个庶女办什么诞辰? 嫡女自然也就罢了,每年都要小办一场,自己一个庶女,凑哪门子的热闹。 不过心里这样想,柳蔚嘴里还是应付着:“都寻不得空吧。” 秦紫点头:“是啊,大家伙儿都有忙的事,平日家教严,又不得随意出门。”秦紫说到这儿,显然也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就推推方若彤。 方若彤从刚才起,就没说一句话,现在被秦紫推出去,也不知说什么,犹豫一下,这才开口:“你毁容的事,是真的?” 秦紫:“……” 柳蔚:“……”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方若彤一开口就这么直白。 柳蔚觉得于文敏馨已经够直白了,才见面不到一小时,就闹着要拜师,一般正常的千金小姐,有这样神奇的吗? 可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方家姑娘,竟然更神奇! 柳蔚不禁想到了有过一面之缘的秦徘和方若竹,秦徘应当就是秦紫的哥哥,方若竹应当就是方若彤的哥哥。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秦徘姿态洒脱,倒是与秦紫的大方得体,相得益彰。 而那个方若竹,自我独独,不顾规矩,就敢在女子身上闻来闻去,这样不羁豪放的性子,他的这个妹妹方若彤,看来是跟着学了不少。 柳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秦紫已经拽了一下方若彤,低声道:“你少说两句。” 方若彤瞟秦紫一眼:“不是你让我说?” “没让你说这个啊。” “那说什么?” 秦紫噎滞的看着方若彤,只觉得气血都要不顺了。 这时,那边的于文敏馨和李茵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太好,于文敏馨甚至没等李茵,过来拉住柳蔚的手,就往旁边走。 秦紫和方若彤看向李茵,李茵也是一脸不快,用娇软的声音,特地放大了音量道:“算了,人家故意跟那种其身不正的人结交,咱们做姐妹的,该劝的都劝了,既然有的人不听,那咱们也别在这儿妄作小人了。” 李茵说着,狠狠瞪了于文敏馨一眼,转头就往前头走。 秦紫知道李茵嘴上没个把门的,惟怕李茵一会儿再闹什么事,急忙跟上,秦紫一走,方若彤也跟着走,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冲柳蔚问:“你脸,到底是不是毁容了,你还没回答我。” “若彤,怎么连你也这样。”于文敏馨不高兴的撅着嘴。 于文敏馨是觉得李茵方才说那些柳蔚的坏话她能理解,毕竟李茵素来就是这个脾性,但是方若彤却不该说这样的话。 柳蔚却知道,这个方家小姐,并不是有意针对,她拍拍于文敏馨,对方若彤道:“我是毁容了,你想看吗?” “蔚儿姐姐。”于文敏馨不赞的看向柳蔚,显然不愿柳蔚受委屈。 柳蔚却没有受委屈的想法,她看着方若彤,等方若彤表态。 果然不出所料,方若彤之前问那个问题,不过是已经问出口了,就需要寻求一个答案,但方若彤对柳蔚没什么多大的兴趣,因此也就说:“我不想看。” 然后说完,急急的追上秦紫和李茵。 柳蔚扑哧一笑,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的,比起李茵的刻薄,秦紫的圆滑,于文敏馨的善良,方若彤的直白,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于文敏馨却已经气死了,喘着粗气,认真的对柳蔚道歉:“蔚儿姐姐,你别介意,她们就是这样,平日我与她们常一起玩耍,但关系也就是这样,并非太亲,毕竟她们的父兄都是七王爷身边得力的,我父亲素来不愿我与她们走得太近,所以她们的话,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 看于文敏馨这么紧张,柳蔚只是笑笑:“我没放在心上。” “真的?”于文敏馨不确定的在柳蔚脸上反复看了一会儿,见柳蔚好像果然没有太生气,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今日我们不与她们一道走,就咱们一块儿走。” 柳蔚笑了笑,点点头。 …… 队伍前行得很慢,直到将近午时,才轮到她们。 柳蔚伴随着老夫人、吕氏进去的时候,便看到昭宁宫的大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两旁的小几旁,一溜烟儿的,一半都坐满了。 不过虽然大家进来时是要排队的,但大殿内的安坐,却是早就安排好的。 柳家和于文家都是一品官员亲眷,坐的就是第五排,到第十排。 而那些有爵位的王侯贵眷家的姑娘们,则是前面第一排到第四排。 柳蔚远远地,就看到月海郡主坐在皇后左手下的第一个位置,月海郡主的旁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俏丽的姑娘,两个姑娘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柳蔚看排位就知道,这两位不是秀女,但也会参加选妃宴,估摸着,是哪个宫的公主。 皇后坐于高位,殿内宫女成群,于文老夫人和柳老夫人走在最前面,其次的是吕氏和于文倩,再下来,就是嫡小姐们。 柳蔚是站在柳沁前头的。 老夫人其实不想柳蔚站在这里头,想让柳蔚跟着杨嬷嬷一会儿从后面绕进来,毕竟柳蔚也不是秀女,但于文老夫人却不同意,柳蔚进宫,甚至她们来时在街上发生的事,想必早就有人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既然都知道柳蔚到来了,不正式行个礼,藏着躲着,反而透着股不尊皇后的意思。 第158章:谁人敢要? 第158章:谁人敢要? 有于文老夫人这么说,吕氏和柳瑶等人,哪怕不悦柳蔚站在她们中间,也不敢说半句带不字的话。 毕竟今日大家都是谨小慎微,可不敢有一丁点的惹皇后不悦。 到了正殿中央,于文老夫人与柳老夫人同时开口:“老身,见过皇后娘娘,万望娘娘,万福金安。” 两位老人家行跪拜礼时,自有宫女垫上软垫,但是后面的人,却是实打实的跪。 两位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后面于文倩和吕氏,便带着剩下的人,齐齐再跪。 柳蔚并不太喜欢这种跪拜礼,作为现代人,柳蔚也不觉得除了父母天地祖先之外,还有什么人值得她跪拜的。 所以柳蔚也的确没跪。 柳蔚看着像是跪下,但膝盖并没在地上,而是悬在空中。 关键时刻,柳蔚上了轻功,避开了这跪拜,而柳蔚裙摆遮掩,也无人看出她这一小点的不妥。 皇后娘娘的声音,从高处传下,带着一丝清和之味:“平身吧。” 吕氏与于文倩立刻躬身起身,再一起搀扶起两位老夫人,后面的四个姑娘,也跟着起来。 皇后娘娘狭长的凤眸,瞧着下方的数人,最后眼睛,不偏不倚的盯上了人群中,唯一戴着面纱的女子。 皇后微微偏首,身边的大宫女树甄已经凑到皇后耳边,小声的道:“就是那位,柳家大小姐。”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又看了眼下方的月海郡主。 月海郡主还在与两位公主说着小话,显然并不知道,自己找遍京都上下的仇人,近在眼前。 低笑一声,皇后娘娘端雅微微流转,便与两位老夫人寒暄起来“听闻来此之前,与东市街口,两位老夫人,糟了些麻烦?” 今日是秀女们进宫觐见的大日子,京都上下早已戒严,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是立刻就会传进来的。 于文家人与柳家人都不觉得惊讶,但在座其他人,却不知道此事,便好奇的看过去,想知道那所谓的麻烦,到底是什么。 于文老夫人躬身的道:“此事京都衙门,已经去查,烦劳娘娘挂心了。” 皇后娘娘又看向老夫人:“据闻,柳老夫人身子,还受了些大碍?” 老夫人低垂着眉眼摇头:“只是一点小小冲撞,哪里就是大碍了,老身这不是好好地,并不无慎要紧。” 皇后娘娘点点头,视线又投向柳蔚。 能将一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并令其这么快的时间已经能够与常人无异,这个柳蔚,倒是让皇后有些刮目相看了。 既然于文家与柳家并不想将这件事闹大,皇后娘娘也不想在此事上拖拉,口中安慰两句,便指派下头的人,领两家人上位。 因为位置也是提前按照递交的名帖,安排好的,因此一过去,柳蔚自然就没有位置。 柳蔚也不觉得尴尬,就像个下人一样,站在老夫人身后。 可这时,上头皇后娘娘却又开了口:“再置一席位,予柳府大千金。” 此言一出,原本熙熙攘攘的大殿上,顿时一静。 柳府大千金这五个字,最近在京都可谓是一时无两,但凡是混在上流社会圈的,没人未听过。 其实这位柳府大千金,五年前已经出名过一回了。 一介庶女,逃了堂堂七王爷的婚,这样的行为,当时一度在京都掀起血雨腥风。 可是五年时间,每日都有新鲜故事,新鲜八卦,此事当时再震动,时过境迁也就被人淡忘的过去了。 不曾想五年后,却传出消息,这位柳家大小姐竟然回来了,回来了还不算,脸竟然还毁容了! 女子家容貌便是最重。 毁容的女子,哪里还有半分前途可言? 不过更多的人,却不是担心柳蔚的将来,她们就是好奇,毁容毁成什么样了?是完全见不得人了?还是只是一些小碰撞,假以时日治疗一番,还能恢复容颜? 不过旁人再多的好奇,也得不到解惑,毕竟柳家是将这位去而复返的大小姐藏得严丝合缝的,一点不往外露。 但是今日,这柳蔚柳大小姐竟然进宫了。 今日是秀女觐见,选亲大宴,柳大小姐这样一个人物,来这里是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在今日出席的青年才俊中,找一个合适的嫁过去? 别逗了,且不说毁容,可年龄也都二十岁了,早就过了适婚年龄,便是嫁给人家做继室,也得看你够不够资格,更别说今日到场的,都是些从未婚配过的世家子弟。 一下子,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柳家席位上,唯一一个还没坐下,面带白纱的女子。 这个就是柳大小姐? 看不清容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毁容了,但是还敢出门,应当毁容也毁得不严重,不过那又怎样,就冲她那个名声,谁人敢要? 皇后娘娘的宫女,动作很慢,轻手轻脚的。 柳蔚都觉得,周围那一双双的视线都快将她给戳穿了,这时那宫女才慢条斯理的将席位布上来。 柳老夫人,此刻也是脸色难看,柳老夫人活了几十年,早已是个人精,哪里会没看出,皇后娘娘这是故意把柳蔚推到风口浪尖。 柳蔚是柳家的人,便是不看在她这个老婆子的份上,单看丞相在朝中的地位,皇后怎么却这样对他们柳家? 莫非是想给月海郡主出气? 这么想着,老夫人又看向不远处的月海郡主,却看月海郡主并没有看她们这边,还在与两位公主说到什么,仿佛对柳蔚其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老夫人一时困惑了,这月海郡主,莫非真的还不知道柳蔚就是当日得罪她之人? 老夫人心中思虑,觉得脑子有些不够清明,便捻着手里的人参片,在鼻尖嗅了嗅。 位置拿上来,柳蔚对皇后娘娘谢了恩。 老夫人也谢了一恩,外面才开始传下一个觐见的人家。 “尽会添乱。”这时,一道压抑声调的女音,窜入柳蔚耳蜗。 柳蔚侧眸看了一眼,就对上柳瑶愤恨的目光。 因为她们的位置隔了皇后娘娘比较远,柳瑶也不拘着,直接道:“我这样说话可能大姐姐不太高兴,但你可知,我也好,柳沁柳月也好,今日都要指望着这场觐见的,我也不想说道什么,只盼望姐姐莫要给妹妹们拖后腿,一会儿宴席开始前,请姐姐老实跟着祖母,不要挨近我们,更不要让人以为,我们柳家的女儿都跟你一样德行,姐姐就权当行善积德了,千万不要连累妹妹们的前途。” 第159章:离远一点 第159章:离远一点 柳瑶这话说得太过直接,声音也控制的非常好,不让别家的人听到,她们中,却一个个都听得一清二楚。 柳沁在柳瑶之后跟着点了一下头,但刚点了一半,感觉到于文老夫人正看着自己,急忙又别开视线,不敢附和。 柳沁今日还有要紧的事要办,一旦柳瑶当真退了于文家的亲事,她嫁入于文家的机会可就大了。 在此之前,柳沁觉得自己不但不能得罪于文老夫人,还得不着痕迹的在于文老夫人面前卖好,所以,万不能让于文老夫人觉得自己是在唯恐天下不乱。 柳沁不帮忙附和,柳月又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柳瑶一个人说到这里也没劲,再看柳蔚面色淡淡,好像根本没听进她的话,原本想就此算了的心还没消下去,就腾的火了起来。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柳蔚看都没看柳瑶,眼睛只专注的盯着前方,看着皇后娘娘接见其他人家。 柳瑶见自己被柳蔚无视,气的满脸通红:“柳蔚!” 柳瑶这个声音稍稍大了些,皇后娘娘不至于听到,但坐在她们席子旁边的两家人,却看了过来。 老夫人这才慢条斯理的看了柳瑶一眼,眼中的警告,不言而喻。 吕氏见状,拉了柳瑶一把,让她不要胡闹。 柳瑶一脸不甘,但又不敢在这样的场合闹事,只得憋着一口气,忍下火来。 而柳瑶刚住了嘴,那边柳蔚就淡淡的开口:“放心吧,我不会跟着你们。” 柳瑶冷哼一声,心想还算你有点识趣! 却听柳蔚说下一句:“因为我根本不想理你。” “你——”柳瑶气的差点跳起来。 吕氏一边拉着柳瑶的手,一边对着柳蔚狠瞪一眼:“你一个做姐姐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柳蔚头也没偏,只耸耸肩,将自己的席位移开,离远一点。 于文敏馨因为不是柳家人,所以虽然听到她们争执,却一直忍着没开口,但这会儿听到柳蔚的话,再看柳蔚的动作,到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于文敏馨这一笑,于文老夫人就看她一眼。 于文敏馨急忙捂住嘴,但眼底泄露出的笑意,还是只增不减,一双眼睛,充满欣赏的看着柳蔚。 于文倩看着柳蔚,但却是惊讶柳蔚一个庶女竟然敢这样公然的不给嫡女嫡母面子。 而且柳蔚这样大胆,柳家的老夫人竟然半句不是也不说她的,这算什么?这柳家是公然纵容庶女压上嫡女一头? 于文倩活了小半辈子,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事,顿时瞧柳家各个人的眼神,都带了些探究。 她们这边的事,别家人不知道,而坐在对面的李茵,看着那边于文敏馨跟那个戴着面纱的柳家大小姐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笑话,顿时脸色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秦紫就坐在李茵旁边,方若彤则坐在自己母亲身边。 就像柳家和于文家关系好,所以递册子的时候,直接属意两家人坐在一起最好。 秦家,方家,李家也同样关系笃好,昭宁宫的人安排位置,也是安排的三家一起坐。 秦紫看见李茵幽怨的眼神,推了李茵一下,说:“你到底在意什么?馨儿与你也不是很亲,你怎的今日就唯独在意起她来了。” 姑娘们之间的友情,分了好几种。 如果说方若彤、秦紫,李茵这种算是青梅对青梅,从小一块儿长大,胜似亲姐妹的,那于文敏馨对她们来说,也就属于平日在外面能玩到一起的,但却绝对好不到那种份上。 偏巧李茵在京都千金中,人缘不错,像于文敏馨这种能玩到一起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今日在场的,就有六七个。 可李茵今天就偏偏盯上了于文敏馨,连秦紫都不明白。 李茵其实自己说不出为什么,她就是不舒服,瞧着对面两人亲亲热热的摸样,她对秦紫道:“你难道不觉得,那个庶女是在利用馨儿?” “恩?”秦紫看过去,却只看到于文敏馨一头热的在柳蔚耳边说个不停,柳蔚只是木着脸,看着皇后觐见各个家族女眷。 “利用?什么利用?” 李茵笃定道:“柳大小姐这样的身份进了宫里,只怕连自家姐妹都不愿与其过多接触,这不是就缠上了馨儿?要说也是,馨儿乃是于文家唯一的女儿,从小养在老太爷身边,老太爷去了后,便给带到了老夫人身边照料,是于文家的宝贝,巴结上了馨儿,这柳蔚不是便可用其身份,好多行走吗?” 秦紫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想多了?再说,即便如此,那也是她于文家的事,你又何必不乐意?” 李茵脸色冷寒着,不甘的道:“我为馨儿好,替她谋略,为她筹划,她倒好,竟说我小气刻薄,还道不许我再说半句那个柳蔚的坏话。” 秦紫一愣:“馨儿当真这样说?” “我骗你做什么。”李茵别的不图,就爱图个面子,尤其是自己在各家小姐中,向来有人缘,冷不丁的被人指着鼻子说一通,自然不乐意。 这不乐意一转,也就转到了始作俑者柳蔚身上。 又看了眼对面的于文敏馨和柳蔚,秦紫收回视线,对李茵道:“别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一番好意,人家不收那便算了,时辰不早了,我看外头的人,在午时二刻前应当都能进来完,一会儿内宴开始,还有得你忙,心思先放这儿。” 秦紫这么一说,李茵果然顿了一下,便收回了心思,转头对还伴在方夫人身边的方若彤道:“若彤。” 方若彤回过头,就看到李茵对她使眼色。 方若彤小声在自家娘亲耳边说了一句,方夫人对她点点头,她这才提着裙摆,小步子的走过来。 方若彤一过来,李茵也起身,两人拉着手,伴着领路的宫女先走了出去。 那边李茵与方若彤刚离开,这边不少家位席中,也有其他女眷,伴随着往外走。 又过了一会儿,甚至连于文敏馨也在柳蔚耳边小声说一句“一会儿见”,便随着于文倩,一道从后面离开。 柳蔚眨眨眼,一时不知她们是去哪儿。 第160章:藏了多少争妍斗艳 第160章:藏了多少争妍斗艳 而等到她们在出现时,已经是皇后接见完所有秀女家族,整个大殿,已经坐满了人,内宴,即将开始之前。 今日一天,分作午宴和晚宴。 午宴又称内宴,是皇后接待所有女眷所设的。 而下午,便有百花诗会。 这个诗会,说到底就是找个机会,让女眷们见见男眷,男眷们见见女眷,在皇后娘娘照看下,适龄的王孙贵胄和秀女们,将会在御花园,以百花为题,互对诗词,彼此打个眼。 诗会之后,就是晚上的外宴,外宴上,朝廷命官也会在场,而皇上也会亲自出席。 等到一日过去,基本上能够看上的,都会私下找皇后娘娘说道。 凡能因此定亲的秀女,皇后便会为其安排,于两日后的正式选秀日上,亲自赐婚,不能定亲的,则需等到选秀结束后,全部原籍返回。 所以今日,就等同于一个大型相亲会,而皇后娘娘,即是主办人,也是月老。 而月老怎么牵线,就全靠一个顺眼了。 看得顺眼的姑娘,就安排一门好亲事,看不顺眼的,那就只能随随便便了。 也就因此,今日这满场和睦的景象下头,不知道藏了多少争妍斗艳。 内宴开始前,宫女们已经开始布桌上菜,而就在布桌之时,皇后娘娘开了口:“本宫之前就听说,今个儿有几家姑娘,打算为本宫亲自献艺,是哪几家的姑娘呢?” 下头,传来女眷们的笑声,坐在最前头的某位诰命夫人便笑道:“皇后娘娘看看不就知道了。” 皇后看着那位夫人,笑问:“如此看来,姨母家的棋莲也在其中?” 诰命夫人捏着帕子笑:“莲儿那傻丫头说,为娘娘准备了一首曲子,说是平日也见不着娘娘,这好歹逮了个机会,必要娘娘看到她的孝心,这不,前阵子练得手都险些坏了,我说着,要她别忙活了,娘娘素来疼爱她,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意?可她就是个犟脾气的,说了要弹,就是要弹,最后好歹是让她练成了,就请娘娘一会儿好好听听,若是不好,当众责她,让她下不来台。” 诰命夫人说的好听极了,皇后也顺势笑过去:“那本宫若是挑剔了,莲儿当真不许怪本宫严厉?” “只怕娘娘骂她,她都乐意呢。” 下头又是一番笑闹。 这会儿,就听那丝竹之音变了调,下面正殿之外,一位身穿淡绿色繁花宫装,外披着一件金色薄纱的女子,慢慢走进来。 那女子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红色的祥云图样,乌黑的发丝挽在脑后,就成一个简单明了的落画髻,额前一枚小小红玉点缀,插着莲花样式的步摇,娉娉婷婷,叮叮咚咚。 那诰命夫人瞧见此女子,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女子走到殿前,朝皇后娘娘施了一礼,便有宫女搬来长桌,长凳,古琴,甚至连焚香都准备妥当。 旁边的饭菜,还在慢慢上着,这边,女子已经提着裙摆,上前坐在长凳之上,十根纤纤玉指,放置琴弦上方,手指轻轻一压,将紧绷的琴弦,压出一道印子。 “莲儿这是要弹什么?”皇后娘娘问道。 女子红唇轻翘,眉眼轻垂着道:“回娘娘,长相思。” 皇后娘娘一愣,随即,脸上浮出笑意。 “好曲子,那本宫就静听了。” 女子脸颊红晕恰好,她眉目潋滟,葱白的手指轻轻勾弹琴弦,长相思的引调,便出来了。 柳蔚不禁看向皇后娘娘,从知道这女子要弹的是长相思开始,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便没有褪过,那不是之前客套的虚浮之笑,而是打心眼里那种真诚温和的笑。 似乎看出柳蔚的不解,柳瑶哼了一声,较为得意的道:“这个都不知道,当初皇后娘娘与皇上初相识,娘娘便是为皇上弹奏一曲长相思,一曲惊为天人,引得皇上驻步垂青。这长相思,其后便被奉为皇家的定情之曲,就连皇后娘娘挑选太子妃时,太子妃也曾当众弹奏过这首曲子,更有人说,这曲,当初便是皇后所作,曲意优雅,境界高深,令人百听不厌。” 柳蔚斜斜的瞟了柳瑶一眼,见柳瑶一脸得瑟,扬着下巴觑着自己,不觉好笑:“我又不想知道。” “你……” “咳。” 老夫人轻咳一声,以示不悦。 柳瑶委屈得不得了,明明是柳蔚来招惹自己的,怎么祖母又挑她说话的时候责怪? 柳瑶哼了一声,愤愤的扭过头去。 一曲长相思,从引调,到结尾,总共花了两柱香的时辰才弹完,一曲结束,下头立刻响起一连串的鼓掌声。 其中皇后娘娘带头,且鼓的时间颇长。 众人这便是知道了,这位林家的棋莲小姐,这是得了皇后娘娘青眼了。 侧殿内,不少正在调试琴音的千金们,听闻前方传来的消息,顿时有人怒骂道:“那个林棋莲,不就仗着是皇后娘娘的表侄女吗,让她抢了个先也就罢了,还弹了我准备的曲子,真是气死我了,这要我临时改成什么曲子?” 于文敏馨正在擦拭自己的琵琶弦,她看了眼那抱着古琴,一脸不忿的女子,微微摇头,别开眼去。 哪年面见皇后,不是都有人谈这首长相思?这曲子早就是小姐们之间不传的指定曲目了。 这位赵家小姐倒好,就因为林家小姐弹了她前头,就成她准备的曲子了,但凡是来献艺的,谁不是准备个三四个备选,就唯恐让前面给抢了先的,她自己个儿不准备,怎么的还好意思怪别人? 不过于文敏馨不想惹事,也不会去说什么。 可她方才那个摇头的动作,却让对方看了去。 那抱着古琴,身穿艳紫色拖曳千水裙的女子走了过来,站定在于文敏馨面前,冷哼一声:“于文妹妹方才那个眼神,是何意思?” 于文敏馨皱了皱眉,瞧着那人,勉强打起精神:“我方才怎么了?赵家姐姐看错了吧。” “我这人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眼睛厉得很,不过于文妹妹要说眼神不好,我的眼神自然是极好,不过妹妹的眼神,却好像不太好,方才妹妹与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柳蔚,柳家大小姐,好像是亲昵地很呢?那靠这样近,于文妹妹可看清楚了,那位柳家姐姐的脸上,是不是被毁容了?” 第161章:就剩下三王爷和七王爷了 第161章:就剩下三王爷和七王爷了 “你——”于文敏馨霍然起身,一双杏眸瞪着对面的艳紫女子。 女子却一脸得志,下颚高抬:“我?我说什么?于文妹妹难不成不止眼睛不好,连说话也不好了?” “我懒得与你说。”于文敏馨一贯就不是会吵架的人,这会儿有人上门挑衅,她虽然气恼,却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闷着头转走。 不曾想,艳紫女子一脸笑意,却迈着腿将她挡住:“于文妹妹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懒得与我说?妹妹可是看不起姐姐我?连与姐姐说句话也厌烦吗?” 就是厌烦。 于文敏馨很想这么说,但她深吸口气,还是勉强道:“我要去调我的琴,赵家姐姐也快些准备你的曲子吧。” 于文敏馨这一说,艳紫女子又想到了自己的曲子还没着落,眉眼愁了一下,突然转开眸,看向于文敏馨手上的琵琶。 艳紫女子笑了起来,问道:“妹妹准备弹琵琶?要弹什么曲呢?” 于文敏馨懒得理这人,坐到椅子上,抱着琵琶慢慢调音。 艳紫女子又过去两步,看到于文敏馨手边有一本曲谱,上前瞧了一眼,看到了曲谱上的名字,突然眼前一亮,然后便娉婷着回到了自己的琴旁。 前头献艺的千金们,一个一个的出去,外面宫女传来的消息,好坏各一,但无一的都没人能超越前头林棋莲的风头。 不管林棋莲弹得怎么样,但是至少皇后娘娘喜欢,那林棋莲今天就胜了。 其实已经有人猜到了,这林棋莲,今日就是看中了五王妃的位置。 世人皆知,太子与五王爷都是由皇后所生。 五王爷虽然在朝中没多少实权,但耐不住他是太子唯一的亲弟弟,又自小在皇后这里受宠非凡,哪怕没有登上皇位的可能,他也注定了一辈子要强过其他王爷。 而林家是皇后娘娘的表家,皇后娘娘让表侄女来当儿媳妇,完全是可以成立的。 便是太子妃,皇后不也是寻的皇后的亲侄女?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而恰好,今日林棋莲也弹的长相思。 这里头的意思几乎就明确了,林棋莲就是想要当五王妃,而皇后娘娘,显然也是愿意的意思。 有了一个林棋莲珠玉在前,又别有深意,众家女眷都算是明白了,五王妃的位置,算是没有了,那还剩什么? 剩的不少,但有前途,值得人争取的,还就只有那么两三个。 除了五王爷,那不就剩下三王爷和七王爷了? 可是这两个,谁有五王爷好? 三王爷手拥兵权,得皇上器重,虽说前途无量,但性格却严肃冷厉,让人望而生却,怎可能好相处。 七王爷倒是较为温和,并且在朝中也是一呼百应的人物,但是他贪爱女色,家中妾室侧妃无数,一家子的乱。 嫁过去的女人,要是没有能收拾那一屋子邪花的本事,过去也就是个受罪的命。 思来思去,无数人还是觉得五王爷好,但再好又有什么用,已经别人抢走了。 轮到那个艳紫女子出去时,于文敏馨还在调试自己的琴,并且练习着手里的音调。 可过了一会儿,外面再次传来消息,说是那赵家千金弹的一曲《湖畔情》,令皇后十分喜欢。 于文敏馨闻言猛地抬头:“湖畔情?” 那报信的宫女,因为传话,得了不少赏赐,此刻也笑眯眯的道:“是,就是湖畔情,不过这是琵琶曲,皇后娘娘说,少了那么点味道,但是弹出来,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于文敏馨的脸瞬间漆黑。 那宫女不知自个儿的话哪里得罪了这位太师千金,顿时进了也不是,退了也不是,只能尴尬的站在那儿。 旁人倒是有人看出了不妥,方才赵家千金与于文小姐在这儿吵闹,可是多少双眼睛看到的。 所以,难不成那《湖畔情》,原本是于文小姐要弹的? 这么一想着,就有人探头往这边看,想偷看于文敏馨手边的曲谱,是不是湖畔情,可就在刚要看到时,于文敏馨将曲谱拿起来,随手卷了卷,卷成一团,放进袖袋。 众人没有看到,又看于文敏馨侧眸正看向她们,便尴尬的摸摸鼻子,各自转开了眼。 于文敏馨就是准备弹湖畔情,这是一首江南曲调,曲子意境小,但是味道浓,是女儿家们较为喜欢的谱子之一。 于文敏馨今日准备了三个曲子,就想着如果有的前面用掉了,就临时改。 在林棋莲后的第三位千金,弹了她准备的另一首曲子,这会儿那赵家小姐又弹了她的湖畔情,于文敏馨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 但是方才过来时,她瞧见排在自己后头三四位的一位千金,正好要弹的就是那首曲子。 于文敏馨一开始就打算避开那一曲,也算给后头的那位千金,留一个路子,免得人家改来改去。 但是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只能对不起了。 这种事,本来就是排在前头的有选择权,排在后面的,只能一次次的避其锋芒,规矩就是这样,要怨,也怨不得旁人。 于文敏馨这么打定主意,眼睛又偷瞟了一眼那位千金,那位正好也抬头,就对上了于文敏馨的视线,那是个穿着粉色荷叶裙的女子,眉目甜美,五官可人,见有人看自己,就很有礼貌的微笑一下,再点点头。 于文敏馨见状,急忙移开视线,她怕再看下去,又该不忍心了。 可实际上,于文敏馨已经不忍心了。 于文敏馨心里一时纠结,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但这间侧殿里,她认识的人却已经先出去了,留下的都是不熟的,李茵她们是排的舞,准备也不是在这间殿里备。 找不到人你说话,于文敏馨嘴一撅,越发烦了。 她想了想,还有些时间,便索性差了个宫女,让其到殿内去传话,想把于文倩叫来。 小宫女应了于文小姐的话,便进去找到了于文家的位置,与于文老夫人的贴身嬷嬷,罗嬷嬷说了一句。 罗嬷嬷虽然不知小姐怎么了,但听到是叫于文倩去,便开始四下张望,于文倩方才送了于文敏馨去后殿,再回来时,便被别家女眷拉走了,这会儿不走坐在哪里。 罗嬷嬷找不到人,也不敢乱做主,就去请问了老夫人。 于文老夫人皱了皱眉:“会是什么事?” 罗嬷嬷摇头,并不知。 柳蔚恰好听到了,闻言,就说:“许是紧张,这就快到馨儿妹妹了吧。” 于文老夫人也觉得可能是这个原因,便顺势道:“既然倩儿不在,蔚儿可愿替倩儿跑一趟?” 柳蔚没什么所谓的应下:“好。” 第162章:洞箫相合1 第162章:洞箫相合1 这便起身,随着那宫女出去。 于文敏馨没等来于文倩,却等来了柳蔚,她稍稍愣了一下,才走过去,拉住柳蔚的手,将柳蔚拽到一边,与柳蔚说话。 于文敏馨将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才问:“蔚儿姐姐觉得,我该如何是好。”于文敏馨说着,还用眼睛悄悄瞥了眼不远处那位和她选了同一曲的千金,见到对方也正好奇的看着她们,急忙又把脸别开。 柳蔚觉得有些荒谬。 柳蔚从来不知道,于文敏馨竟然会纠结这种事,在柳蔚看来,这种当众献艺,本身就透着一种被人评头论足的卑微,但这些小姐们非但乐此不疲,还在里头争奇斗艳,一个个该说天真,还是愚蠢? 什么讨好皇后娘娘,赢得皇后喜欢,对自己的亲事多加照拂。 皇后娘娘若只是一个看心情定事的主儿,也爬不到现在后宫之尊的位置上了。 这定亲,虽说过皇后娘娘的口,但皇后必然也是考虑各位的家世,家里老人的面子,来给定的。 皇后也是人,让皇后记下满场这么多千金的名字,只怕都困难,皇后能记下的,也就是这些家族的名头。 于文敏馨这等一品官员家的亲眷,其实根本不用纡尊降贵的献什么艺,就冲着于文家老太爷生前的面子,还有他父亲在朝中的地位,包括于文老夫人在女眷中的号召力,皇后娘娘就不会对于文敏馨的亲事不上心。 柳蔚原本以为于文敏馨来献艺,只是图个乐呵,大家都献艺了,她自然也随一个。 但原来,于文敏馨竟然真的为这等事在这里纠结苦恼。 柳蔚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看了周围一圈儿,才问:“你没有其他备选了?” 于文敏馨愁眉苦脸:“有是有,但最近就着重练了这三曲,其他的,临时抱佛脚,必定差些火候,就怕到时候,太过平淡,皇后娘娘那里……” 柳蔚干笑一声:“皇后娘娘,看着挺和气,献艺就是看个热闹,应当不会真拿这个作准。” “哎。”于文敏馨摇头:“姐姐不知道,皇后娘娘对女子的技艺,很是看重,皇后娘娘觉得,女子聪慧,就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还会些舞,便是更好。” 柳蔚:“……” 虽然知道古代女子注重琴棋书画,但没想到,会注重到这个份上。 或许皇后娘娘本身就是技艺超群那类人,所以对此,也越发的看重。 于文敏馨叹了口气,小声的道:“若不然,我还是用我准备的最后一曲吧,那位小姐,就当……就当对不住她了,想必她也有多备的,她应当有法子避免。” “恩。”柳蔚点点头,觉得这样就好。 可于文敏馨自己说完,却又自己反驳:“可是万一她备选的,在前头也被人用掉了呢?那她现在,不也就只剩下一曲?” 柳蔚木着脸,看着于文敏馨:“……” “蔚儿姐姐,你说我要不要与她说说话,问问她?” 柳蔚再次点头:“这样也行……” “不行不行,若是不问,我用了这曲子还能说事先不知,若是问了,她也说自己只剩这一曲了,那岂不是就陷入僵局,到时候脸面还不好看。” 柳蔚叹了口气:“指不定,她还有很多选择。” 于文敏馨忧虑的紧皱五官:“那万一只剩这一个了呢?” 怎么说都没解决方法,柳蔚有点后悔自己出来了,她觉得还是坐在大殿里头,看着各色佳丽,又唱又跳的当观众比较有趣。 咂咂唇,柳蔚想了一会儿,说:“要不,弹你平日最擅长的?” 于文敏馨摇头:“我平日拿手的是琵琶与洞箫合奏,这里,无人给我合奏。” 柳蔚眼皮动了一下,又敛下眉,最后索性坐到一边,看着她:“那你自己考虑。” 于文敏馨要是有主意,就不会去找于文倩了,她纠结一下,最后也坐在柳蔚旁边,长叹了一口气,说:“我平日擅长的是《高山流水》,但是只以琵琶,却少了一分味道,素来都是我哥与我同奏,今日……”于文敏馨一咬牙:“那就这个吧。” 在今日这种时候,不弹小情小意的曲子,竟然弹高山流水。 柳蔚笑了一下,却点点头:“很特别。”只要事情解决就行。 于文敏馨却苦着一张脸,继续叹气:“希望一会儿,不要太单调。” 高山流水这样的曲子,本身就是古筝曲,当初创作此曲之人,便使用古琴弹之,之后被人改成了许多不同版本,其中以琵琶弹奏的那一版,算是弹出了别样的味道。 不过单是琵琶,肯定是单调了。 毕竟琵琶这类乐器,本身就带了两分女儿家的小意,弹奏这种大气磅礴的曲调,到底有些勉强,之后便又有许多人,生出不同的合奏版本,最后犹以洞箫合之,最后悦耳,波澜。 于文敏馨选定了单奏《高山流水》,而果然,在之后的千金们献艺时,没人也重了这曲。 毕竟这曲子的调调,与今日的场景,实在不配。 等到排在自己前头的那位千金下了场,于文敏馨深吸一口气,抱着琵琶,在宫女的牵引下,走向前殿。 柳蔚也晃着起身,从后面,也绕进大殿。 殿内已经设好了位置,佳肴也已经上了至少半桌子,柳蔚进来后,却没往柳家的席位走,而是眼睛瞥向角落里的一众奏仆,慢慢走过去。 因为有了诸多千金献艺,今日奏仆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需要合奏的时候,和两个音,或者在冷场的时候,弹个短曲。 柳蔚走过去时,就看到一旁的架子上,摆满了乐器,其中洞箫就被放在最底下。 看到有贵人走来,奏仆们都点头行礼,柳蔚看着那支洞箫,道:“那支洞箫可否借我用?” 奏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坐的最里面的那个,双手将洞箫捧起,递给了她。 柳蔚接过,放在手里瞧了一会儿,点点头:“多谢。” 说完,转身又朝殿外走去。 奏仆们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要洞箫做什么,但一支萧罢了,送给她也无妨,毕竟只是竹萧,并非玉箫,也不值钱。 柳蔚拿着洞箫出了大殿,却是站在殿外的门扉后。 守在宫门口的宫女太监们都好奇的看看柳蔚,却见柳蔚只是站在那里,便以为这位小姐只是出来透透气,便没有在意。 第163章:洞箫相合2 第163章:洞箫相合2 这时,里面于文敏馨已经请了安,然后与皇后寒暄完,坐在了小椅上,手抱琵琶,开始缓缓弹奏。 皇后娘娘原本兴味盎然,因为前头李茵与方若彤那场舞曲,的确让人看的眼前一亮。 两人女子,琴舞相合,方若彤琴技高超,李茵舞姿曼妙,轻妙中透着唯美,倒是比前头那些无趣乏味的,多了几分热闹。 这好心情被皇后娘娘带到了下一场,也就刚好是于文敏馨这一场。 于文敏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弹奏第一个音。 引调一出来,原本还有些熙熙攘攘的大殿,便突然静住了,就连首位的皇后娘娘,脸上的笑意,都倏然一顿。 从引调,到前奏,当所有人都听出那当真是高山流水时,顿时,人群中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那艳紫衣裙的赵家千金。 赵家千金边笑着,还边对身畔的其他人说:“竟然弹这样的曲子,这位于文小姐,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赵家千金旁边的人,也随声附和:“是啊,琵琶独奏的高山流水,气势不足,不伦不类,若是有只洞箫合奏,倒是别有一番趣味,没有,却寡淡中,又带着几分萧条,瞧瞧皇后娘娘的脸色,都沉下来了。” 赵家千金抬头一看,果然看到皇后娘娘原本兴致不错的脸色,这会儿已经消了下来,面上的笑,都勉强了三分,像是强装听曲,实际上眼底已经透出了不耐烦。 大概是受到周围人的影响,于文敏馨原本还佯装镇定,可此刻,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下头的于文倩已经回到了于文家的席位,此刻也是一愣,对于文老夫人道:“馨儿怎的突然弹高山流水,她备的曲目中,明明没有这曲。” 于文老夫人平淡的捏着手上的茶杯,叹了口气:“只怕,别的曲子让人用了。” 柳老夫人从案下拍了拍于文老夫人的膝盖:“这首,也挺好的。” 于文老夫人对柳老夫人笑笑,没说什么。 柳老夫人又道:“总还拿得出一个曲子,不像我家几个丫头,什么都不会。” 柳老夫人这话没有控制音调,柳瑶柳沁柳月三人,闻言都垂下了脑袋,吕氏脸色也有些尴尬。 这边,周围都在打趣这位于文小姐当真是不知所谓,竟然在这样的场合,弹奏这样不搭边的曲子。 不搭边也就算了,要是好听也就罢了,偏偏高山流水这首曲子,要不用古琴,要不用合奏,别的法子,都弹不出韵味。 那边,于文敏馨也有些坚持不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紧张得连谱子都记不住了。 李茵冷着脸对秦紫道:“你说她在想些什么?怎的会弹这首曲子?” 秦紫捏着手边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道:“可能想以奇制胜。” “我倒不觉得。”旁边的方若彤道:“她好像……是临时择的这曲。” 临时择曲,便说明前面她选择的曲子,前头都被人用了,李茵摇摇头:“那她也该用琴来弹这首曲子,怎么非要用琵琶?” 秦紫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戳了戳李茵的脑门:“傻啊你,今日这样的场合,谁会借琴给她?她显然自己也是没有备的。” “找宫人要不就是了,或者奏仆那里也有,临时借来便是。” 方若彤撇过去一眼:“你一看就是个不会弹琴的。” 李茵的确不会弹琴,所以方才她也是跳舞,她不解的看向方若彤。 方若彤解释:“每架琴,音都不同,不是自己用惯的,一个音岔了,整首曲子便毁了,要用惯别人的琴,除非是用琴高手,馨儿,显然不是高手。” 李茵这也想起来,于文敏馨在乐器中,好像最擅长的就是琵琶,琴只会弹一些,有的时候,还容易跑调。 李茵又看向于文敏馨,见她坐在殿中,满脸通红,却还是硬撑着弹奏的摸样,眼神一时有些复杂。 高山流水全曲总共需要两柱香的时辰,现在半柱香时辰都未过,并且曲子,也还没到高潮,这后头的时间,她可要怎么撑下去? 秦紫看李茵这摸样,倒是一笑:“你不是恼她,这会儿怎么又担心上了?” 李茵闻言,顿时眉头一拧:“你何时瞧出,我关心她了?” 秦紫但笑不语,李茵被她这眼神弄得不舒服,哼了一声,别来眼去。 周围人议论纷纷,不少狭促揶揄的眼神,都在往自己身上转,于文敏馨强迫自己低着头,不敢看旁人的视线,才勉强将曲子,弹到了高潮部分。 但曲子到了这里,没有洞箫相合,却必定气势上不去。 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能够想像一会儿周围的笑声,会有多响。 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一咬牙,调子一转,还是硬生生,将曲子拔上最高。 而就在同一时间,殿外不知何处,一道洞箫之音,倏然响起。 那箫音浑厚绵长,一旦插入,便于琵琶音色严丝合缝,于文敏馨愣了一下,她本能的想转头看向那箫音来源之处,但她知道她不能停,她现在无法考虑那箫音是否是奏仆与她相合,她只能把握住这个时间,将自己的曲调,与之相融,将曲子,奏到巅峰之处。 于文敏馨在家与她兄长合奏,已经合出了默契,这会儿突然冒出来的箫音,哪怕与她兄长的不同,但她也能进尽快的与之相合。 在高潮之调中,琵琶洞箫,一左一右,一顿一挫,一前一后,一贴一合,生生的将曲调本身的意境,拔至最高之处。 而在这箫音倏然冒出时,周围便是一静。 先前准备看笑话的不少人,这会儿都懵住了。 那赵家千金尤为气愤:“哼,我就说这于文敏馨怎的这般傻,一个人就敢弹这样的曲子,原来是诚心耍着人玩呢,她已经找到了奏仆相合,方才还一脸势单力薄的样子,这是故意要让人轻看,再当众打人的脸呢。” 与赵家千金想到一块儿,还有不少人,就连李茵三人也是稍滞片刻,最后秦紫一笑:“看来馨儿,的确一开始就存了以奇制胜的心思,瞧瞧看,皇后娘娘也笑了。” 方若彤闭着眼睛,倾听者两器相合的浑然音调,嘴角也勾起一丝浅笑:“好听。” 第164章:一愣 第164章:一愣 李茵看了眼明显被于文敏馨惊了一下的皇后娘娘,又看了眼大殿中央,那抱着琵琶,脸上表情已从之前的尴尬,变为郑重雀跃的于文敏馨,目光微微发深,举目,看向大殿角落的奏仆相聚之处。 那里奏仆们也在交头接耳,却显然其中并没人以箫相合。 不是奏仆吗? 李茵眼珠子绕了一圈儿,循着声音,看向了大殿大门之处,这一看过去,没看到吹箫之人,却看到门口的宫女太监们,都一脸震惊的瞧着一处。 李茵故意左右看了看,也没看到那被门扉遮挡之处,藏的是什么。 但李茵下意识的就是知道,那里藏的必然是个人,并且,就是这合奏之人。 大殿内的气氛,一反之前。 于文老夫人脸上的叹息,也改为了悦色,嘴角轻翘,脸上露出两分满意;“看来馨儿,早有准备。” 于文倩也笑着说:“馨儿到底是父亲亲自养大的,这性子就是与普通的女儿家不同,这都准备好了,之前怎么还故意闹得那么难看,当真是个调皮的。” 吕氏也顺势说道:“馨儿本事,这琵琶曲与洞箫一合,当真是味道骤然一变,想必为了此情此景,馨儿也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于文倩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馨儿就是平日喜与她兄长一块奏着玩,谁能想,竟还敢带到皇后娘娘面前来,当真是稚子心性。” 吕氏又是含笑着恭维两句,把于文倩听得尾巴都快翘起来了。 于文老夫人也面色和悦,目光,却在大殿绕了一圈儿,最后小声对柳老夫人道:“多谢。” 柳老夫人眼中却没半分喜色,但柳老夫人知道老友为什么道谢,看了眼大殿门外的方向,最后叹了口气:“是她自个儿的选择,与我何干。” 于文敏馨都入殿献艺了,柳蔚却一直没回来,柳老夫人便差了杨嬷嬷去看看,柳蔚去哪儿了。 结果杨嬷嬷刚刚回来,说柳蔚就在大殿外头,手里拿着一支洞箫,不知在那里做什么。 柳老夫人当时只是惊讶,以为柳蔚也想献艺,但为何不提前与自己说一声,那排位,可是没有排上她的。 但现在,柳老夫人却明白了。 柳蔚分明一开始就是打算给于文敏馨合奏。 方才杨嬷嬷说话时,于文老夫人也听见了,因此,此刻这道谢也是师出有名。 不过柳老夫人心里却不觉得这事值得高兴,柳蔚这样的身份,露这个风头,到底为了什么? 今日进宫,莫非,柳蔚也有什么想法吗? 否则月海郡主在上,柳蔚躲都来不及,怎的偏偏还要跑出来冒头。 哪怕柳蔚是想帮助于文敏馨,但两人认识不过一个上午,便是路上再亲热,关系也总归好不到哪里去。 柳蔚怎的就能为了一个外人,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 柳老夫人很想不通,以自己对柳蔚的了解,并不觉得柳蔚是这样意气用事的人。 所以,柳蔚今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为于文敏馨合奏之人,除了于文老夫人与柳老夫人,便是吕氏也没想到,会是柳蔚。 一曲终结,满场掌声,于文敏馨抱着琵琶,屈膝打算退下。 皇后娘娘显然心情不错,将她叫住:“馨儿这曲子,倒是别出心裁。” 于文敏馨垂下头,脸上浮出两团红晕。 皇后娘娘又问:“是怎的想到,弹这首的?” 于文敏馨自然不能说,别的曲子别人都挑了,自己这是被逼无奈。 于文敏馨只能道:“想着今日娘娘听那小意情情的曲子,怕是会腻,便一时脑热,弹了这首,只望没有搅了娘娘的兴致才好。” “好听极了。”皇后给出了高评,在下头一众千金嫉妒愤愤的目光下,皇后看了树甄一眼。 树甄乖巧的点点头,便去下头小宫女的捧盘里,拿了两袋金线绣的荷包袋,亲自走到于文敏馨身边,将袋子捧给于文敏馨。 于文敏馨双颊更红,她可是听说了,前头就只有林棋莲和李茵她们,得了赏赐。 这荷包袋里,放的是足金的金豆子,虽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却是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得了这赏赐的,自然便是高人一等。 于文敏馨没想到自己也会得,今日虽说出来献艺,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这点小本事,能入皇后娘娘的眼,这会儿眼看着两个袋子放在手里,于文敏馨忙激动的朝上头谢了恩。 皇后微微笑着,一双狭长的凤眸却飘向了大殿门外。 柳老夫人顿时手心一紧。 而果不其然,下一秒,皇后娘娘就问:“与馨儿合奏之人,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的还不肯出来见本宫吗?” 于文敏馨这也想起了那位合奏之人,但于文敏馨不觉得那是哪家千金,只以为是某个奏仆,但皇后娘娘这样问,就显然不是奏仆? 那与自己相合之人是谁? 于文敏馨一时好奇,顺着皇后娘娘的视线也朝门口望去。 可那里,并未有半个人出现。 厅内的空气,莫名的紧了两分,众人等了足足三个呼吸的时间,门外依旧没有人能进来,皇后娘娘面上不显,眼神却凌厉了两分。 树甄察言观色,朝下头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 小宫女急忙下去,步伐快速的直直走出大殿。 小宫女停在大殿门口,左右瞧了瞧,却不见任何人,小宫女愣了一下,才转过头,对着前方的树甄摇摇头。 树甄皱皱眉,那边皇后娘娘却轻笑一声,素白的指腹,摩挲着自己尾指上的精雕指甲套:“看来是个怕羞的,那便罢了。” 柳老夫人眉头狠狠皱着,这时,于文老夫人却轻轻碰了柳老夫人一下。 柳老夫人转首,就看到后面,一身白色衣裙,面上罩着面纱的女子,正躲躲闪闪的走进来,不着生息的坐到了原本的位置。 老夫人凝起厉目,横柳蔚一眼。 柳蔚对上老夫人的视线,却是微微一笑,态度轻松。 上头,皇后娘娘已经将这页翻了过去,于文敏馨也退了下来,在下来时,眼睛还看着大殿门口,显然也很在意,那暗中帮自己之人。 但此时,下一个上台献艺的千金已经入了殿,在场其他人哪怕还有些好奇的,看皇后娘娘不加追问,便也歇了心思。 于文敏馨下来,还是坐到了柳蔚旁边,她将手里的两个袋子递了一袋给柳蔚。 柳蔚一愣。 第165章:选妃,还带着私生子前来? 第165章:选妃,还带着私生子前来? 于文敏馨偷偷冲柳蔚眨眼:“没事的,娘娘既然送我两袋,便是让我拿一袋送人情的。” 于文敏馨说完,又问转头去问于文倩:“倩姑姑,那合奏之人,可是你们安排的?” 于文倩看于文敏馨将那金荷包送给柳蔚,脸色便有些不好,但这会儿于文敏馨问,她也就回答:“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祖母安排的?” 两人同时看向于文老夫人。 于文老夫人眉眼清和的看了柳蔚一眼,却对两人摇摇头。 于文敏馨眨眨眼,有些好笑:“难不成,还是谁路过,恰逢其会,日行一善了?” 于文敏馨这也是随口一说,却正好说中了。 柳蔚面上清浅的笑着,眼睛却看向台上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此时已经在专注的看着下一个表演,好像并未注意到柳蔚的视线,但柳蔚就是知道,其实皇后,在注意着自己。 帮于文敏馨一把,的确是柳蔚心血来潮,原本柳蔚不想多管闲事,去奏仆那里看一眼,也只是想吩咐一个会吹箫的奏仆,一会儿帮于文敏馨合一段,尽管有些不合规矩,但是总好过让于文敏馨丢脸的好。 可是就在柳蔚刚到奏仆身边时,却感觉身后有人看着她,她转头一看,那一刻,目光恰好就对上了鸾凤高椅上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也正看着柳蔚,四目相逢,竟就这么对上了。 柳蔚那一刻是愣住了。 因为柳蔚没想到,在这种满场主子近千人,奴婢太监也有五百的时候,皇后娘娘竟然会这么刚刚好的,看向了自己,并且一看,就像是没打算收回眼睛似的。 柳蔚知道自己该躲开,与皇后对上,对她来说百害而无一益,但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移不开眼,并且她还好像眼花一般,在皇后娘娘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丝狭促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皇后的眼睛有些长,眼尾还上钩,看人的时候,若是眯着眼睛,就会给人一狭促之感。 但柳蔚却感觉,皇后看着她时,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并且还是一个,皇后不太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很不好,柳蔚当时心头就荡了一下,然后头脑发热,直接要来洞箫,在皇后娘娘随行的目光中,从后面出了大殿,在殿外等到于文敏馨弹到高潮前,横插进来合奏。 其实柳蔚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那一霎那,竟有些控制不住。 尤其是皇后当时的眼神,便是现在,也在柳蔚心中回荡。 那是一种让人非常不舒服的眼神,高高在上,倨傲自持,宛若天神,在俯视脚下的蝼蚁。 哪怕柳蔚自觉知道在没有人权的古代,就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但柳蔚也不觉得,自己应该被人用这种眼神对待。 想到这里,柳蔚眼眸不觉也深了一些,看着上方的皇后,只觉得,这皇后越看越不顺眼。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殿里热闹非凡,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千金们终于全都献艺完了,佳肴也都上好,下面,就是舞女们开始表演,而主子们,开始用膳。 同一时间,外宫的大宴厅内,男眷们的午宴也正在开始。 一身深蓝色素软缎锦袍,腰间绑着一根黑色蟠离纹带的太子,坐于高坐。 太子手边放了个精致的葫芦形状的鼻烟壶,干净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看着下头舞姬曼妙的舞姿,太子眼眉微挑,对身边的太监道:“那边如何了?” 太监灵巧的应了声:“方才去看了,也正在饮宴,怕是未时二刻前,便能结束。” “恩。”太子随口应了声,黑眸一转,又瞧着下方推杯换盏的一群男子,有些乏味的以手支着脑袋,漫不经心。 坐在太子身边的,是个头戴玉束,文质彬彬,面容优雅的男子,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嫡亲弟弟,五王爷容飞。 容飞端着酒杯,看皇兄一脸无聊,手臂伸过去,推了推他:“皇兄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不耐烦替母后招待这些人吗,你起先就寻个说头推了不就完了,非要摊上,这不是自找的吗。” 太子斜睨自家亲弟一眼:“我若是推了,这边谁来压场?” “我不行吗?”五王爷一挺胸膛,满脸笑意。 太子笑了一声,随手捻起手边的杯子,慢慢晃荡两下。 五王爷不乐意了:“怎么?皇兄还看不起弟弟了?得,看不起就算了,那就活该皇兄能者多劳,脱不开身了。” 太子不搭理容飞,眼睛却看向台下右手边的第一人,黑眸轻和,靠近五王爷些,问道:“你说你三皇兄,这是什么意思?” 五王爷喝了口酒,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一身玄色衣袍的容棱,膝上抱着个孩子,正为孩子布着菜,还小心的拿着帕子,为那孩子隔着衣服。 “什么什么意思?”五王爷不知皇兄想问什么。 太子瞪他一眼。 五王爷恍悟一下:“皇兄是问他怎的明知今日是要选妃,还带着私生子前来?” “你知道什么?”太子抬了抬眼,问道。 五王爷又为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喝着,一边说道:“皇兄太看得起弟弟了,三皇兄是个什么脾性?弟弟与他又不亲,哪里知道他的事,不过这孩子,不就是京里头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据说好像是在外地跟人生的?” “孩子母亲不知道,带回来的时候,就这么一个,据说三皇兄对其可是分外恩宠,去军机大营,都带着,更甚的,便是早上上朝,都让人带着那孩子在大殿外头的等呢。最令人惊异的是,父皇好像还对其没有半点意见,想来一个堂堂皇子,这样娇惯一个庶子,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 太子“啧”了一声:“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父皇对他诸多宽厚,这皇城又是他镇格门亲守,他带谁入宫,都是自由,我是要问,那今个儿是什么意思?” 五王爷更不懂了:“什么什么意思,皇兄您倒是问明白些。” “他到底,是不是想要纳妃。” 五王爷“哦”了一声,放下酒杯,端详着脸看了容棱好一会儿,才认真的点点头,转头说:“我不知道。” 太子眼睛顿时眯起来。 五王爷忙又道:“皇兄与三皇兄平日不是挺亲厚的?他的心思,您还不知道?” 太子一滞,最后索性摆摆手,不提了。 五王爷却好奇了:“怎么?皇兄已经问过了?三皇兄不理您?” 第166章:容棱,贤惠 第166章:容棱,贤惠 “喝你的酒。”太子不乐意的瞧他一眼,自己也端起酒杯 五王爷摇头一下,心中不觉可乐,这普天之下,能让他家这位太子皇兄也受其冷气的,除了父皇,也就是这位三皇兄了。 三皇兄是父皇的亲信,在朝中,这是但凡谁都知道的,父皇对三皇兄可谓是极尽倚重,连镇格门都交予他打理。 镇格门守卫皇城,父皇这等于是把咽喉,都交托到了三皇兄手中。 父皇这样爱重,按理说,太子应当是极为不满的。 实际上,太子一开始的确是不满,还寻了不少事,一件件的为难三皇兄,就连容飞,都觉得太子与三皇兄将来必有一战。 可就在他都拿出了水果,剥好了瓜子,打算看戏时。 变故出现了,太子与三皇兄,竟然同气连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政见竟然一致了,然后开始一起查贪污案,一起前往南州赈灾,一起上朝下朝,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两人一起从父皇的御书房出来。 两人的关系,不知何时就好上了,容飞也问过太子,是不是他收复了三皇兄。 太子却说,没有。 容飞就猜,或许是三皇兄知道斗不过太子,就主动降了。 但是这一猜想,在后来也被打破了,因为容飞亲眼目睹,在御书房内,父皇坐于上方,下面太子与三皇兄各执一方,差点打起来的场面。 当时,太子属意加强赋税,江南之地,素来富裕,那一年北方大患,国库因而空虚,太子便打算,加江南三洲两成赋税,并且表示,他已经查过了,江南松州,召州,丰州这三洲,当年粮收丰盛,加两成,也是百姓可以担负的。 这种做法容飞觉得很好,国家有难,富裕的地方多拿出点钱,充盈了国库,国家才能富强。 但三皇兄显然不这样认为,他属意,在各部和后宫上,多节省点钱银,并不赞同加收赋税。 太子与其好说歹说,并且表示,各部上的开支都是出了单子的,实报实销,这样节省,能省多少? 谁也没想到,三皇兄当时就借了父皇的笔墨纸砚,然后拿着毛笔,在纸上一一算起来,最后算下来,各部若是每部节省两成,后宫节缩三成,竟然省下的钱银,真的足够填补三洲多余的两成赋税。 最后太子哪怕不甘,父皇也下令,采取了三皇兄的做法。 容飞知道太子之后找过三皇兄,问三皇兄为何突然又与他作对,三皇兄当时说的什么来着? 对了。 好像是说——百姓能有余粮不易,若按照太子所言,今年丰收得多,就该给朝廷多多进献,那太子俸禄也多,为何不匀出一半给臣弟? 容飞当时听着都愣了,心说三皇兄也真是胆大,竟然连这样大逆不道,公然挑衅的话都能说出口。 容飞以为太子必然大怒,但当他找上太子询问的时候,太子却好像并不太生气。 或许生气还是生气,只是气着自己,对方却半点无所觉,便没什么意思了。 最后,太子就说:“那就是个有毛病的,你三皇兄并非站在我这边,只是他的政见恰好与我所和,若是不和,他一样说翻脸就翻脸。” 翻脸两个字有些重,容飞当时在意了一下,心想太子这莫非有什么想法? 可太子又说:“但不得不言,你三皇兄的政见在利国利民上,倒是有所建树,想必,这就是父皇尤其器重他的缘由。” 之后,太子便与三皇兄保持一种微妙的友好关系。 这种友好,在几年之后也并未消断。 五王爷想到这里,又看了眼明显有些气闷的太子皇兄,再转开眼,瞧向下面正给怀中小童剥虾的冷肃男子,倏然一笑。 太子瞧容飞一眼:“笑什么?” 五王爷道:“皇兄有否觉得,三皇兄此刻的摸样,倒是有些……贤惠?” 太子一愣,转头看过去,这一看,顿时哈哈一笑。 太子这笑声太过爽朗,下面好多人都看了上来。 太子一时兴起,便道:“这舞跳得好,来人,有赏!” 下头舞姬们莫名其妙,心说方才太子明明看着她们还一脸无聊,怎么这会儿又说好了? 但有赏赐谁不要,便赶紧屈膝谢恩。 其他世家公子也以为太子真觉得是舞姬跳得好,也纷纷表示,跳得好,跳的果然是好。 尽管他们并不认为这点舞技就是好。 那头柳小黎从容棱怀里抬起头来,看了看一个个穿着漂亮,身段曼妙的舞姬,眨巴眨巴眼睛。 容棱按着小黎的小脑袋,让小黎垂首:“吃饭。” 柳小黎捧着碗,鼓着嘴说:“我也想看嘛。” 容棱为小黎又盛了一碗汤,再将勺子放进去:“先吃饭。” 柳小黎闷闷的,眼睛又往上瞧了一眼,这才幽幽的垂下,开始吃饭。 今日在场的人,没有一人是有兴趣吃饭的,大家推杯换盏,饮的也就是些不上头的清酒,嘴里讨论的也多多少少是下午诗会的事。 柳小黎作为一个不足五岁的孩童出席,倒是让众人一阵新鲜,毕竟,还没见过有人带着儿子来参加选妃的。 离着容棱较近位置的容溯抬起眼皮,手中捏着白色的瓷杯,他看向不远处,那旁若无人布菜用膳的一大一小,眉毛轻轻的挑着。 坐在容溯身边位置上的是李君。 李君看见容溯兴致乏乏的摸样,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看过去,也是笑了:“咱们这位三王爷,倒是能人所不能,从没见过他这样的,今日他到底想不想选妃,这怎么看着,是把女人往外头推呢。” 容溯“呵”了一声,把杯中酒饮尽,道:“三皇兄行事自有一套,父皇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这不就是说说吗。”李君摸摸鼻子,听出了自家王爷语气中的挑刺儿,有些郁闷:“王爷,我那日是真不知道,也不是成心要下你面子,您别气我了,我当时就是顺口那么一说,谁知道那柳府大小姐……” “闭嘴!”容溯烦躁的将酒杯一搁,火气又被挑起了:“不许在本王面前,再提那女人的名字。” …… 18更,连续爆更快吐血了,预定一下大家手里下个月的免费月票,每周四下午开始都翻倍,投一张算两张,别投错日子可惜了么么哒! 第177章:偏偏找上柳蔚 第177章:偏偏找上柳蔚 于文敏馨都快哭了,这,这算什么? 于文倩却激动不已,上前轻轻推了推于文敏馨,示意于文敏馨赶紧起来把花接了。 可于文敏馨知道,这花自己肯定不能接。 不说自己心里本就有一个人,就说那已经算谈妥了亲事的那位苏家公子,此时也正在看着自己,一双眼睛紧紧地。 而自己一旦接了,那自己和苏家的亲事还能好吗? 于文家和苏家,又该有怎样的误会? 就在于文敏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推掉这花,又不惹这个凶巴巴的小孩生气、也不会让于文家得罪容三王爷的时候,她身边的柳蔚缓缓开口,却只朝小孩说了一个字。 “滚。” 柳小黎很是受伤! 他绕过小案几,跑到了柳蔚的身边,把花硬塞到柳蔚的怀里,自己也坐进柳蔚的怀里,嘟着小嘴说:“你必须答应,反正你必须要答应,你不答应容叔叔就要娶那个母夜叉了。” 小黎说着,小短手还不依不饶地指着不远处的月海郡主。 月海郡主满脸愤怒:“你说谁是母夜叉?你这个没教养的小野种!” 柳蔚深吸一口气,看向月海郡主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野种,这个词,月海郡主也敢说。 而其他人也全都被震住了,却不是因为月海郡主的口无遮拦,而是…… 所有人,一一都看向于文敏馨,然后又看向柳蔚,女眷们当然都认得这位唯一戴着面纱的女子就是柳家那位先逃婚后毁容的大小姐。 男眷们,在分辨了一下后,也有不少猜到了柳蔚的身份。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又齐齐转向那边的七王爷。 容溯铁青着一张脸,看着容棱那个儿子就这么有恃无恐地坐进柳蔚怀里,面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李君在容溯旁边道了一句:“看来这个柳大小姐不同凡响啊,五年前能让你‘一见倾心’,五年后也能把你这位三哥迷得“神魂颠倒”,不简单,实在是不简单啊。” 容溯放在案几上的手,慢慢凝聚成拳头,满身皆是冷意。 他不知道容棱这个儿子想做什么,为什么谁都不找,偏偏找上柳蔚。 这是容棱的主意吗? 而容棱此举,就是故意要让自己难堪吗? 容溯闭上眼睛,好歹喘了一口气,才将到了胸口的火气给压了回去。 他告诉自己不能冲动,静观其变。 再说这边,柳小黎听月海郡主竟然骂他野种,顿时一撇嘴,再得寸进尺的把小脸埋进娘亲的怀里,委屈的撒娇:“她骂我……” 柳蔚尽管很想把儿子抓起来扔出去,但她还是秉持着最后的冷静,镇定下来,一双清眸,却直视容棱。 眼中分明在说,你现在打算怎么收场? 容棱眼中笑意不减,他转过头,冰凉的黑眸看着月海郡主。 月海郡主被容棱用这样的眼神盯着,忍不住后退一步,有些害怕。 容棱转首,对柳小黎招手:“不要胡闹,过来。” 柳小黎气嘟嘟的不肯走,反问:“那你会娶这个母夜叉吗?” 月海郡主正想再次反驳。 却听容棱淡淡的道:“不会。” 月海郡主一愣,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这月海郡主虽然不矜持,公开表白男子,显得放荡无礼,但是这男子却这么直言的拒绝,又是将女子的颜面置于何地? 一时间,看向容棱的目光,都带着些谴责。 毕竟人家郡主一门心思在你身上很久了,你这样狠辣的直言,可曾想过郡主将来要拿什么面目去见人? “棱哥哥……”月海郡主呐呐的张口,满脸不可思议。 她想过棱哥哥不喜欢自己,却不可能想到,棱哥哥竟然会这么绝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将她的面子弃之不顾。 棱哥哥可曾想过,他这声不娶,会让她多伤心?又会让周围人如何看她? 月海郡主委屈的不行,眼泪顿时决堤一般涌了出来,她捂着嘴,身子往后退了两步,险些站不住。 两位与月海关系相好的公主急忙起身,搀扶住她,两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容棱,但又怕被这位手握重兵得父皇器重的三哥记恨上,急忙转开视线,一起轻声安抚月海郡主。 柳小黎看月海郡主哭了,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一点,但他已经坐到娘亲怀里了,就不想出来了。 他咬着手指,很纠结的望着娘亲,然后道:“你就嫁给我容叔叔不行吗?” 小黎的想法是,娘亲要查案就查案吧,自己不干扰,但是娘亲如果答应嫁给容叔叔,那自己以后就可以去娘亲府里找娘亲,也不会被人怀疑了,多好。 柳小黎可没想过真让娘亲嫁给容叔叔,毕竟娘亲早就说过,他们查完这个案子就要回江南的,但是现在不就是找个理由吗? 柳小黎很想娘亲答应,在场的人也都紧盯着柳蔚,心想这位毁了容的柳家大小姐,怎么却有这样的运气,都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让三王爷倾心上。 其中有几个早就看上三王爷,打算今日怎么也要尽力争取的望族千金们,一时看柳蔚的眼神,宛若要将她吃了似的。 柳蔚被这么多人盯着,也很不舒服,她推了推小黎,却推不动,小家伙就死赖着她了,怎么推都不走。 柳蔚吐了口气,不得不开口:“得蒙这位小公子青睐,不过小女子,并不打算嫁人。这支花,请你拿回去吧。”她说着,将花塞回柳小黎手里,再用上内力,将他捉出来,提到老远放下。 柳小黎着急了:“那,那你不嫁就不嫁,花你收下吧!这是我挣的,我念了三首诗呢,别人都只念了一首,我挣得很不容易。” 柳蔚冷笑一声,不接。 柳小黎终于看出来娘亲这是生气了,他可怜兮兮,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看拧成一团,都要哭了。 此时,一直站在不远处,静观其变的容棱,抬开矜贵的步子,缓缓朝这边走来。 柳蔚和柳小黎同时转头看向他。 场内其他人也都盯着容棱,目光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去,再一寸一寸地游移。 等到了柳蔚面前,容棱深深看了柳蔚一眼。 第167章:三王爷的口味这样重 第167章:三王爷的口味这样重 李君识趣的闭嘴,却一脸委屈:“那王爷不生气了?” 容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看李君,仰头饮尽。 李君愁得头发都要白了,他默默的也捧起自己的酒杯,打算喝一口,就感觉右边,有人正看着他。 习武之人对视线较为敏感,李君抬头看过去,却顿时迎上一大一小两双漆黑眼眸,大的眼眸深邃,小的满脸好奇。 李君楞了一下,才对两人微微颔首一笑,但却不知,怎的这两人突然往自己身上瞧。 容棱和容溯中间隔了两个人。 李君就在容溯的下首,容溯与李君说话,按理说,前面容棱是有可能听到的,毕竟容棱是个中高手,耳力自然不俗,但是那小孩也看着自己做什么? 李君莫名其妙,硬生生与那两双视线对视一会儿,才尴尬的别开,心说这两位是打算干什么? 他这么刚想完,就见那小童挣开容棱的怀抱,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李君是认得这孩子的,那日在艺雅阁,便有一面之缘,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孩子竟是容棱的儿子,那日,这孩子明明是冲着那个白面书生似的的男子,唤作爹。 此刻这孩子凑到自己面前,李君不知这孩子还认不认得自己,只看着孩子问:“你有事吗?” 柳小黎走到李君身边,坐下来,仰头看着他:“这位叔叔,你方才说了柳家大小姐,你认识柳家大小姐?” 李君一愣,显然没想到小孩子会问这个? 柳小黎却又凑近去一些,还伸手抓住李君的衣角,噙着一双水润的瞳眸,说道:“叔叔,你能跟我说些柳家大小姐的事吗?” 李君莫名其妙,眼睛稍稍转了一下,果然看见那边容棱也依旧抬着头,正看着他们这边。 所以,到底是这小孩想知道,还是容棱想知道? 不过打听谁不好,怎么偏偏打听柳家大小姐? 那位脸可是烂的都不能看了,莫非三王爷的口味这样重,不爱如花红颜,偏巧喜欢这种另类的? 容溯就在李君旁边,自然也听到了柳小黎的问题,他垂下头,瞧着这孩子认真的小脸,又偏头,看了看前方的容棱,最后看向李君。 李君有些尴尬,他拽了拽自己的衣角,将衣服从这小孩的手心里给拉了出来,才说道:“我不认识柳家大小姐,你若是想知道,去问旁人吧。” 柳小黎鼓着小脸,双腮圆圆的说:“叔叔你方才明明提到了柳家大小姐。” “提了,不代表认识,我不认识她。”李君说着,突然起了一个坏心眼,偷偷压低了声音,指着容溯说:“他认识,他是柳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往后就是柳家大小姐的相公。” 一言说出,容溯手上的杯子重重砸在桌上。 容溯横眉瞪着李君,李君摸摸鼻子,笑嘻嘻的:“本来就是,你不是把退婚书搞丢了?” 柳小黎不知道未婚夫婿是什么意思,但是却知道,未来的相公是什么意思,小黎呆呆的张大眼睛,看看李君,又看看容溯,最后猛地跳起来,短短的手指指着容溯问:“你你你你……你是她的相公?” 容溯眼底的黑气都快凝聚成墨,偏李君还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对,他就是。” “李君!”容溯冷斥。 李君皮糙肉厚的躲远一些。 柳小黎简直惊呆了,这个人竟然是娘亲的相公,那他是自己的谁?爹吗? 想到这里,柳小黎觉得自己都快摇摇欲坠了,小小的身体轻轻晃着,眼看就要摔倒。 “你……你真的是……她的相公?”小黎鼓着最后一口勇气,颤颤巍巍的问道。 容溯面色阴寒冷厉极了:“不是。” 不是? 柳小黎松了口气,好好的匀了一下呼吸,才问:“真的不是?” “说了不是。”容溯语气很差,仿佛与那种女人搅合在一起,便是天大的耻辱。 柳小黎听这个叔叔一再反驳,身子总算稳住了。 小黎又看了李君一眼,显然不满这人竟然逗自己,小黎生气的哼了一声,又眼神复杂的看了容溯一眼,才又跑回容棱身边。 方才的话,容棱自然也听见了。 柳小黎一到容棱怀里,就嘟嘟哝哝道:“谢天谢地,容叔叔,他说他不是柳家大小姐的相公,不是就好,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容棱摸摸小黎的脑袋,深邃视线,却幽幽地又看了容溯一眼。 容溯似有所感的抬起头,恰好与容棱四目相对。 两人彼此打量,又继而错开视线。 容溯与柳蔚的婚事,五年前便闹得沸沸扬扬,容棱以前并不关注,可现在,却不得不关注了。 看来,他得做些什么了。 “容叔叔。” 怀里,软糯的声音响起。 容棱低下头,就对上柳小黎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 “我不会泄露我爹的行踪的,那你老实告诉我,我一会儿是不是能看到她?” 柳小黎被明香惜香带走后,就去调查过,他知道那辆马车是于文府的,里头坐的人是于文府的老夫人,小姐,和柳家的老妇人与大小姐。 娘亲姓柳,那娘亲现在必然就是在柳家,还当了大小姐,虽然当个什么侯门贵族的大小姐好像很金贵,但柳小黎却不稀罕。 他只觉得娘亲以身犯险,查什么案子,肯定很辛苦,心里就只有舍不得。 方才听旁人议论柳府大小姐,小黎就下意识的想打听,结果听到的话险些吓了他一大跳,不过吓完他却又开始想娘亲了。 今日进宫,听说容叔叔是为了选妃,柳小黎来只是凑热闹,并且听说那个什么郡主也会参加选妃宴,他就不乐意容叔叔娶那个母夜叉一样的女人,所以非要跟着来。 但是若是今日进宫的女子,都是要参加选妃的,那娘亲岂不是也…… 柳小黎这么想着,就认真的抓着容棱的衣袖,问:“容叔叔,我爹一会儿,也要在这里相人结亲吗?” 容棱摸摸小黎的头,让他好好吃饭。 柳小黎却根本吃不下去,一张小脸愁成一团。 实际上,柳蔚今日会进宫,容棱也很惊讶。 但之后听到东市街口的事,容棱便了然了,出了这样大的事,柳家老夫人身子又金贵,身边没个会医的人陪着,柳家的男人,怎么放心柳家老夫人就这么进宫。 哪怕宫里有太医,皇后娘娘身边也有医女,但到底不是自己家的人,用起来也不放心。 第178章: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第178章: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 容棱弯腰,将柳小黎抱起来,再拿出小黎手里那支花,目光微垂,瞧向前方的柳蔚,将那支花递给她:“收下它,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的儿子,不用你代着道歉!并且,这也不是道歉不道歉的问题! 柳蔚现在不止头疼,肝疼,浑身上下都疼了。 柳蔚没接,她算是看出来了,容棱这分明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容棱想搞什么鬼,却知道,自己是被这人给耍得够乐了。 这时,总算将这场闹剧看完的太子,在上头开口:“既然阿棱一番心意,这位姑娘,便收下,收朵花罢了,算不得什么。” 容棱手里的花,又往柳蔚面前递了递。 柳小黎也窝在容棱怀里,可怜巴巴的望着娘亲。 柳蔚咬了咬牙,在这父子两双固执的视线,以及太子亲口的催促下,到底还是接过那朵花,垂首道了一句:“多谢。” 柳小黎很开心,容棱也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 这场小插曲将原本诗会上雅意,都搅合没了,月海郡主手受了伤,已经被皇后吩咐的宫人强行带走。 皇后娘娘在太子的示意下,忍着没去追究容棱“父子”,只是冷着脸,对下面宣布,诗会继续。 在柳小黎跳出来念诗前,之前作诗的那位,就是林棋莲,林棋莲的花还没送出去,风头便被彻底抢了。 但抢那风头的是三王爷与他的儿子,还有月海郡主,林棋莲哪怕得皇后赏识,也不敢恃宠生娇的对三人怨怼。 因此,这会儿诗会继续,因为五王爷不在,林棋莲也只是象征性将那朵花送给了自己同样在场的兄长,便老实坐下了。 林棋莲一坐下,身边的诰命夫人,林老夫人,便不乐意了:“庶出就是庶出,不懂规矩,平白耽搁别人。” 林棋莲微微垂眸,眼睛看向对面的容棱和他怀里的“儿子”,心中揣测,祖母这句庶出,说的是那孩子,还是容三王爷? 林棋莲识趣的没有多问,这种事,听到了也要当做听不到得好。 那边,秦紫悄悄推了方若彤一下,询问:“你要不要作诗一首?” 方若彤没做声,眼睛却看向那边正将桂花,一朵一朵掰下来,放进茶杯里,做成现成桂花茶的柳蔚,眼中带了几分趣味:“送人我没兴趣,不过我想试试,御花园的桂花茶,是不是比家里的好喝。” 秦紫顺着方若彤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柳蔚的动作,但秦紫不是方若彤这般随意,秦紫想的较为深一些。 这位柳家大小姐,也不知怎么的,从今日一出现,身上就好像带了不少关注点。 无论是于文敏馨与其要好,还是皇后娘娘在昭宁宫的亲口慰问,亦或者方才的这出闹剧。 这个明明最不该被置于人前的女人,怎么今日,却到处都有她。 包括柳家大小姐现在用赏赐的桂花,当场泡茶的举动,也是不知让多少人隐约侧目。 秦紫正想得入迷,却见那边的柳蔚,似有所感的抬起眸,两人目光来了个相逢。 秦紫懊恼,却无法,只得尴尬的对柳蔚笑一下,算是客套。 柳蔚也顺势对秦紫一笑,尽管她的面纱遮盖容颜,笑也笑的不明显。 桂花已经玩了许久了,诗会经过方才的插曲,起先还有些不自在,但过了一会儿,便开始越发热闹。 皇后娘娘又出了下一个题,这次是梅花。 陆陆续续,便有人起来赋诗,但于文家与柳家这边,却好似真空了一般。 除了柳蔚还能自在的喝茶外,无论是于文老夫人,还是柳老夫人,或者于文倩,吕氏,柳瑶,柳沁,柳月,于文敏馨,更甚者罗嬷嬷和杨嬷嬷,一个个都是用隐晦偶尔饱含深意眼神,频频看她。 柳蔚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反倒是什么都不能说,解释也没解释的必要,毕竟所有人都看得出,方才就是小黎与月海郡主不对付,但是火苗一烧,烧到她这个无辜之人的身上了。 所以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尽能糊弄过去,多说反而多错,没有必要。 果然,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些人的目光,到底都移开了。 柳蔚松了口气,心想今个儿还真是刺激,希望之后,别再出这些意料之外的事了。 可柳蔚刚这么想完,那边,李君赋诗一首后,拿着一剪梅花,笑眯眯的道:“烦请姑娘,将这支花,送给柳府大小姐。” 此言一出,全场又是一静。 正拿起一块糕点,打算吃的柳蔚,手堪堪停在半空。 柳蔚抬眸,视线对上李君笑意盎然的眸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边李茵却坐不住了。 “我哥是不是疯了?” 秦紫却是摇头:“且看看吧,君哥哥智谋远虑,他做什么,想必总有深意。” 李茵闻言,这才沉住气,继续观看。 因为树甄不可能替每个人送花,所以前面开头后,后面便是小宫女来递花,这会儿小宫女就拿着那支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花送到柳蔚面前。 柳蔚嗅着梅花的清雅香气,再次看向李君,眼中隐含排斥,分明是不想收这花。 李君见状,笑道:“柳大小姐无须多想,只是一枝花罢了,莫非,不是王爷所送的,你就不要?” 他这句话,分明是暗示方才之事。 柳蔚皱了皱眉。 李君又道:“好吧好吧,在下直说了,这支花,也是一位王爷所送。”他说着,眼睛故意看了下七王爷,又道:“这下,柳大小姐肯收了吗?” 柳蔚更不想收了! 这花是容溯送的吗? 为什么? 七王爷吃错药了吗? “今日这出戏,是越来越好看了。”于文尧振奋的赶紧加快速度剥手里的瓜子,等剥好了,把瓜子仁用小碟子装着,都推到严裴面前。 严裴瞥于文尧一眼,鄙视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脾性,但手却老实的伸向瓜子仁,一边吃,一边跟着一块儿看戏。 不得不说,今日这场戏,是不错。 就连上头的太子与皇后都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容溯。 容溯此时被众多目光洗礼,他扫了眼隔了两个位置,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容棱,冷着面色,问柳蔚道:“别人送的收,本王送的不收?为何?” 第168章:那容貌呢? 第168章:那容貌呢? 对面席位靠后的位置,于文尧剥了一盘瓜子,放到严裴手边,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那个孩子,还真当不认识你了。” 严裴抓了一颗瓜子,慢条斯理的放进嘴里,淡淡道:“我们本来就不熟。” “那你把那红血丸给我。” “不给。”严裴眉毛都没抬。 “固执。”于文尧很不满的嘟哝:“既然你们不熟,那红血丸我拿去查验查验又怎么了?你这么替他掩护,是何必。” 严裴不说话了,默默的吃着瓜子。 于文尧看言裴那沉默不语的摸样就闹心,叹了口气,又看看他的脸色:“你确定今天不会犯病?” 严裴挑起眼皮:“吃了那药后,现在发作的时辰已经长了许多。” 以前一日要发病好几回,若是遇到变天的季节,发作十来回都有,从早上到晚上,都是煎熬。 但自从吃了那个红血丸,发病的次数,就大大减短了,刚开始是一天只发三四次了,后来一天就只发一次了,再后来,两天才发一次。 严裴昨天发作过,今天,应该是不会发了。 所以于文尧邀严裴来参加选妃宴看热闹时,严裴才没有推拒,若是以前,严裴定不会出院子门,他这身子,就是多走两步恐怕也要命。 关于严裴的发病次数越来越少一事,于文尧也知道,这让于文尧更加好奇,那个红血丸里头到底放了什么,怎么就能有这样大的奇效? 严裴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作为好兄弟,于文尧一清二楚。 而现在的好转发生的这样快,吃了才几天药,就好了这么多,那是药还是仙丹,或者,有什么副作用?比如以前的五石散? 于文尧对那红血丸始终不能信任,他眼睛一撇,瞥到严裴腰间的小袋子,眼神又深了些。 却不想,严裴似有所感,抬头对上于文尧的视线。 于文尧哼了一声:“看看也不行!” 严裴将那袋子取下来,塞进自己的怀里,再把衣领拉好,才说:“现在看吧。” 藏得两个边角都瞧不见,还看什么? 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兄弟,于文尧一阵憋闷,却还是说:“那孩子不是容棱的儿子,虽说外头都这样说,但他亲爹我认得,是上次艺雅阁那个,虽不知容棱为何愿意让这对父子借他的名头。但无论如何,这对父子都算是来历不明。” “如今这孩子的父亲还不见了,眼下他天天跟着容棱,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上次我寻上门去求见,想要探听一二,结果被撵了出来,至今也没琢磨透什么,我与你知己一场,这群人行为诡谲,又是镇格门里头的,我尚且看不出个一二,你这个十几年不出门的,更是不懂人心险恶,反正,谁为你着想,你自己清楚,那红血丸,你不给我,往后真出了什么事,我看到时候你怎么哭。” 严裴慢慢吃着瓜子,一口菜没沾,就这么左耳进,右耳出,摸样悠然极了。 于文尧看严裴这油盐不进的,狠狠瞪他一眼,最后却只好闭嘴。 严裴这固执的性格,他是彻底见识了。 男人间的宴席,没有女人那么多花招。 女人聚集多了,个个争妍斗艳,手段层出不穷,博皇后娘娘欢喜的,当众献艺的,就怕自己平凡了,让人轻看了去,男人却更懂得审时度势,加上大部分都是同朝为官的同僚,相交起来,自有一套准则。 因此,倒是没生什么趣事。 这么静静的吃了一顿,看下头的舞姬跳的腰都要断了,终于,在未时二刻,内宫传来消息,说是女子们都用完膳,正往御花园走。 那边既然结束了,这边自然也就结束了。 太子终于来了点精神,谴退了舞姬们,对下头道:“膳食将毕,御花园中准备了赏花宴,大伙儿,一道去看看吧。” 这话便是暗示,那边女眷们已经准备好了。 男子们开始交头接耳,好几个世家子弟,也开始整理衣冠,意图在佳人面前,挣得一个好面子。 五王爷容飞已经吃酒吃得有些多了,这会儿太子正叫了人来给他拿帕子醒酒。 但容飞却不乐意,还撒酒疯:“我压根就不想选什么妃,选了有什么好?像皇兄这样,成日在太子宫里困着,一回去,就对着皇嫂那张脸?” 太子听着他念叨,微微皱了皱眉:“胡言乱语!” “我胡言乱语?”容飞怪笑:“皇兄敢说,你是喜欢皇嫂的?皇嫂是长得好看,人也贤惠,可那是皇兄喜欢的吗?皇兄喜欢什么样的,我还不知道?母后挑了一个母后中意的,皇兄这太子妃,是给母后选的,还是给自己选的?” 意识到容飞真的喝醉了,太子愁了一下,差人去取冰水来。 下人很快凿了冰块过来,太子亲手将锦布沾了冰水,再一面子盖在容飞脸上。 容飞被冷气一激,身子一抖,人懵了一些,但到底是不说话了。 太子将锦布掀开,看容飞眼神空洞,浑浑噩噩的瞧着自己,叹了口气,对人道:“将五王爷送到太子宫去歇息片刻,申时过半前,必须让他醒酒来!” 宫人们急忙应下,一个个这就伸手,去扶着人高马大的五王爷起身。 等五王爷被送走,太子理了理被冰水沾湿的袖子,才道:“走吧,去御花园!” 立刻有太监在前头带路,太子走在最前头,太子的身边,一左一右,左边是容溯,右边是容棱。 三人说是兄弟,但平日除了政事,却嫌少说话,此时要走许久,后面一些权贵子弟,都是三三两两,边议论边走。 前头三位王爷,却冷着三张脸,谁也不搭理谁。 太子夹在中间,多少有些不舒服,心想这个时候容飞若是在,肯定不会这样尴尬。 但容飞不在,太子咳了一下,也不想这样憋着,便开口:“阿溯喜欢什么样的?” 容溯挑了挑眉,目视前方的道:“贤良的。” “那容貌呢?” 容溯瞧了太子一眼,分不清太子是故意问这一句让人联想到毁了容的柳蔚,还是无意言之。 第169章:这么肉麻的话 第169章:这么肉麻的话 太子的确是无意言之,他哪怕是真好奇那位柳大小姐,但以他的城府,也不可能当众说这种话来挤兑容溯。 尽管都传容溯在朝中顶了太子半边天,两人斗得你死我活,但在这私下,双方还是各自维持着脸面。 就算当真想将对方处之而后快!面上,也是半点不显,更不会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事,平白落人话柄。 所以,太子就算想在某些地方打压容溯,却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毕竟在朝中斗得再厉害,那也只能说一个政见不合,但私下若是也争锋相对,那便是兄弟不睦。 父皇,可是一点不喜他们兄弟不睦。 容溯没看出太子脸上的深意,便收回目光,淡淡的道:“容貌,不究。” 不究吗? 太子冷笑,不究你娶的那些美貌姬妾是来做什么的? 七王贪色,这几乎是京都上下,全城皆知的事。 还能说出自己不在乎女子容颜这种话,太子都觉得,他这位七皇弟,脸皮厚的有点不可思议了。 旁边的李君闻言,也忍不住想笑,但他不敢笑出声,最后只能慢行半步,躲在后面偷偷笑。 太子像是没看到李君的小动作,又转头问另一边的容棱:“阿棱呢?” 容棱怀里抱着柳小黎,在外面,柳小黎向来不喜欢自己走的,能被抱着,他绝对不肯下地。 此刻柳小黎圈着容棱的脖子,也正看着他家容叔叔,好奇的眨巴眼睛。 太子看着孩子讨喜,倒是让他想起了他的那位庶长子,一时伸手,去碰了碰柳小黎的小胳膊。 柳小黎狐疑的看着他,想了想,伸出莲藕般的手指,抓住太子一根手指,那暖暖的温度,让太子忍不住笑起来。 “叫什么名字?”太子问道。 柳小黎乖巧的回答:“小黎。” “离?”太子皱眉,看了容棱一眼:“离字,可不是好意头。” 柳小黎愣了一下,才听懂这位不认识的叔叔,竟然嫌弃他名字不好听,他顿时记仇的放开太子的手指,缩回容棱怀里,赌气的道:“我的名字我爹取的,我爹说,黎代表黎明,我出生就代表了光明与希望,我的名字可好听了。” 说完,还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太子顿了一下,又看向容棱,无法想象,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子,竟然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什么黎明,希望,那不是女人才喜欢说的? 不过这也足以看来,容棱是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这么想着,太子眼眉动了一下,便能屈能伸的道:“算是大伯错了,大伯给你道歉,小黎,转头看大伯一眼。” 柳小黎听他道歉了,这才扭头,施舍般的看他一眼。 可其他人,却完全呆住了! 后面但凡听到太子这句话的,眼神都不自觉深了起来。 就连容棱和容溯,都不禁看向太子。 太子竟然会自称大伯? 弟弟的儿子,他自称大伯本是没有错,但到现在,这孩子在明面上也是叫容棱为容叔叔,外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太子此刻这句话,是给这孩子立了名吗? 无名无份的,就这么突兀的给立了名? 就算太子诚心给三王爷这个面子,愿意认容棱的孩子为皇家子嗣,但这孩子是个庶子吧? 庶子,哪里有这样的面子,能让堂堂太子,放下尊贵,亲口认这个亲? 便是太子平日对他家自己的庶子,都是不亲的,怎的对外人的庶子,倒是给了这样大一个面子。 容溯心思转变,想到朝中,即便容棱经常与太子有所争执,但的确两人的关系,却比其他人好。 明面上,大家都觉得,容棱是站在了太子那一边,只有容溯知道,这两人私下来往,却少之又少,看着怎么也不像一条路上的。 容溯是觉得,这两人倒像是互相利用,太子利用容棱的权势,在朝中笼络人心,容棱利用太子的人脉,在朝中培养势力,将来这两人,必有一战。 但是现在,看太子这和睦温情的摸样,容溯一下子不确定了。 这两人,莫非关系当真不错? 那若是如此,他之前筹谋的法子,只怕就不能用了。 这么一想,容溯下意识的看向李君。 李君此刻也回了神,看看太子,又看看容棱,迟疑一下,他刚要说话,就听容棱开口:“皇兄言过。” 太子却是笑:“阿棱与我,有何客气的。” 容棱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下,对柳小黎道:“还不多谢大伯。” 柳小黎并不知大伯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不叫叔叔,就叫伯伯,那应该也没错,便放下成见,闷闷的喊了一声:“多谢大伯。” 太子温和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柳小黎:“初次相见,大伯也没什么见面礼送你,这块玉佩大伯戴了些时候,也算是值点钱,你且拿着。” 众人看着那玉佩,只见那紫色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生出几丝潋滟光辉。 周围又是一阵呼吸声,容溯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了。 期间,有人小声询问:“那个紫玉,是不是就是去年太子诞辰,皇上所赐的那块?” “紫玉矜贵,素来难寻,成色这么好的一看就是贡品级的,你以为随便都能找到?太子当真爱重,竟将这样的东西随便给了一个孩子,看来太子与三王爷……” “嘘,别说了。” 议论声从鼎沸,又慢慢降下。 太子却置若未闻,他看柳小黎不接这玉佩,偏头便看向容棱。 容棱深深的看了太子一会儿,才拍拍小黎。 柳小黎这才伸手去接过,小黎拿着玉佩,看着上面的光圈觉得很好看,就问:“这个真的很值钱吗?” 太子被他童言童语逗笑:“自然。” 柳小黎顿时望向容棱:“那我能卖掉吗?这个玉佩,能卖多少钱?” 太子:“……” 众人:“……” 容棱轻笑一声,捏捏柳小黎的鼻尖:“贪财。” 柳小黎耸耸鼻尖,手里捏着这块紫玉,追问:“到底能卖多少钱?我的药材要用完了,想再买点。” 第170章:将小黎推到风口浪尖? 第170章:将小黎推到风口浪尖? 容棱道:“缺什么,让明叔给你备便是。” 柳小黎心虚的摇摇头,看看周围好多人都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的凑到容棱耳边说了句:“我把我爹的几样极品草药用了,那个很贵的,一株都要一二百两,我用了六株。” 说完,柳小黎又警惕的跟容棱道:“你不能告诉我爹。” 旁人不知道这两“父子”在说什么悄悄话,却看容三王爷笑了一下,温柔的道:“没事,让明叔给你备,这玉佩是大伯送你的,不能卖掉。” 柳小黎有些可惜,但还是点点头,并且投桃报李的说:“那我把玉佩送你,报答你?” “不用。” 柳小黎很高兴:“容叔叔你真好。”说着,再搂着容棱的脖子,在容棱脸上亲了一下。 太子在旁边,脸上的笑意差点维持不住。 玉佩是他送的,得不到小家伙一句好不说,小家伙居然还寻思着要把他的玉佩卖掉。 容棱不过随便劝了两句,看这孩子感激成什么样了。 太子可知道,这玉佩若是真的卖出去,少说也是两三万两拿不下来? 太子很憋屈,但他也不能自降身份跟一个孩子计较,最后只能咬着牙,加快了步伐,往前面走。 后面的人,自然也紧脚跟上。 容溯瞧了容棱一眼,又看了眼容棱怀中的孩子,黑眸闪过一丝复杂,也跟了上去。 柳小黎抓着那枚紫玉佩,又看看前面那个走得很快的“大伯”,想了一下,凑到容棱耳边,又悄悄说了一句。 容棱面上露出笑意:“知道了,乖。” 得了容棱的夸奖,柳小黎心安理得的窝在他怀里,左右观摩这枚玉佩。 容棱则快行两步追上太子,低声道:“皇兄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容棱声音控制得极好,只有两人能听到,便是容溯也听不清明。 太子一愣,不得不说,他还有点气柳小黎的不识趣,但听到容棱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看向容棱。 容棱道:“皇兄抽空,寻个太医看看较好。” 说到这儿,却不打算再说下去了。 太子微微皱眉:“你何意思?” 容棱眉眼清淡:“太医自会与皇兄说明。” 太子还想问,可前面就是御花园了,并且远远的,瞧着那边成群的女子,正是热闹。 这便闭了嘴,但心中,却记下了这件事。 太子当然不知,柳小黎一看他的脸色和眼睛就看出他肝肺不济,内肝有毒。 这种症状,用柳蔚的话来说,就是患有严重肝病,若是不及时治疗,极有可能会演变成肝癌。 柳小黎看在这枚紫玉佩的面子上,也愿意提点一下这位“大伯”。 但小黎没说太多,只说这位“大伯”有病,要看大夫,否则会恶化,容棱就如实传话,至于太子究竟是什么病症,容棱不想知道,也没追问小黎。 两人这样随随便便的态度,却让太子心里七上八下起来,太子当然不知道这是柳小黎的话,他只以为,自己被人下毒了,而容棱看出来了,或是打探出了什么,便来提醒他。 凭着他跟容棱的关系,太子不觉得这位冷面三弟有这么好心,想必,他也是看在自己那枚玉佩的面子上。 这么一想,太子又看向柳小黎,对这个不懂礼貌的孩子,到底多了一丝好感。 等男眷们到达御花园前,树甄就看见了,树甄对皇后娘娘说了一句,皇后便对下头雀跃的千金们道了一句“入座”。 原本正站在,三三两两赏花的各家小姐们,这便一一入座,再抬眼看时,就看到那边男眷们已经来了。 小姐们急忙纷纷问左右的人,看自己妆容是否有异,就连于文敏馨远远看到严裴,也紧张的拉着柳蔚的袖子,问她自己头发乱了没有。 柳蔚说很好,于文敏馨却不敢真觉得很好,她转头又问于文倩,于文倩笑的宠溺,帮她理了理发髻,才说:“漂亮了,我们家馨儿最漂亮了,这要是苏家公子看到了,必定要被你迷死了。” 于文敏馨原本还很兴奋,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于文敏馨转过头,便看到大哥于文尧是与严裴走在一起,而她二哥宇文逑,则正与苏家苏三公子走在一起。 这位苏三公子,若是没意外,便是会与于文敏馨成亲之人,苏家和于文家已经谈好了,只等今日皇后开了口,这亲事就定了。 苏家也是书香门第,家里出过两位尚书,三位侍郎,六位二品大员,两位一品大员,底蕴极厚,但眼下苏家这一代,在朝中却并没有多少势力。 苏家大公子与三公子,都是于文敏馨的父亲于文太师的弟子,于文敏馨跟苏家结亲,几乎是两家都乐见其成的事。 但是…… 于文敏馨的眼睛,不觉又瞥向于文尧身边的严裴。 于文敏馨知道严裴今天是来凑热闹的,他身体好了许多,这二十年都没怎么出门,今日有这么一个大热闹,便来看看。 但于文敏馨多希望,他今日也能选亲,至少这样,她还能有一丝盼头。 于文敏馨的脸色轻缓下来,面上的期待也随之减淡,柳蔚见状,也抬头往那群男子中看去,这一看,却没看到别人,只看到坐在最前面的容棱等人。 容棱怀里抱着小黎,他的表情与平日一样,很严肃,微冷,但他抱着孩子的举动,却无形中,多了一丝轻和。 即便早知道小黎是跟着容棱一起进宫的,但看着这男人这样大大咧咧的将他的儿子抱给全世界人看,柳蔚还是有点想磨牙。 这男人想干什么?深怕人家不将目光投在小黎身上,迫不及待的将小黎推到风口浪尖? 柳蔚有些头疼,正担心一会儿不知道小黎会不会发疯,不管不顾的又往自己怀里跑,就感觉,另一道有些凌厉,透着寒意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柳蔚一愣,视线随之一转,便转向那目光的来源地。 这一看,柳蔚便对上了容溯那一双狠戾眸子。 大概是见到自己看过去,容溯眼眸又深了一些,而后侧首,避开柳蔚的眼神,与李君在说着什么。 柳蔚笑了一下,方才容溯那眼神,不知道的,还当他要吃人了! 容溯有这么恨她吗? 不管怎么说,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投以感激也就罢了,还一副想除之而后快的摸样,还有点男人的气概没有? 第171章:再看,要糟糕了 第171章:再看,要糟糕了 这时,身边传了说话声。 “看来外面的传言果然是真的,三王爷,有孩子了。” “快看月海郡主的脸色,都快黑透了。” “怎么三王爷连选妃都要带着这个孩子?不就是个庶子,还是才带回来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怎的却这样宠爱,这将来要是谁嫁过去,可得怎么是好?做人的后娘,可是不容易的,若是个普通的庶子也就罢了,偏是个受宠的,还不知道以后的三王妃,要如何艰磨。” 说话的,是坐在柳家席位旁边周家席位的两位小姐,两人一搭一唱,说的声音不大,但柳蔚坐的位置,刚好离两人近,就给听得一清二楚。 闻言,柳蔚又抬起头,看向容棱。 男子一身玄袍,器宇不凡,他健硕的腰间佩着长剑,剑身通体黝黑,剑鞘上的繁华纹路,像是某种上古留下的图腾。 这把剑,柳蔚看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看的这么仔细。 亦或者从这个角度看去,这个男人,与这把剑如此配着,跟往日所见,竟有了巨大的不同。 柳蔚收回视线,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了,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柳蔚下意识觉得,再看,要糟糕了。 没过一会儿,男子们都到来,太子与皇后请了安,便上前,坐到了皇后身边的位子上。 其他人则在太监的牵引下,坐在不同品阶的位子上。 坐下后,皇后便问太子:“你五弟呢?” 太子道:“喝多了,让他先歇会儿。” 皇后脸色不好:“你就容他喝醉?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子看了眼自家母后,又瞧了下方女眷们一眼,道:“不管他来不来,母后不是早有人选,来不来,有什么区别?” 皇后眼眉一顿,看向儿子,太子却已经转开视线,目光看向了别处。 皇后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太子方才那句话,有些怨怼。 皇后沉吟一下,突然问:“雅儿如何?” 太子淡淡的道:“这几日身子好些了,不过胎位有些不稳,太医说,不宜多动。” “这是她怀的第一胎,你要多陪陪她。” 太子随意道:“今日不是谈家事的时候,母后还是快开始吧。” 皇后这才转开目光,瞧着下面的人,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柳小黎身上,皱了皱眉:“他怎么把孩子带来了?” 太子没说话,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 皇后拧着眉瞧了儿子一眼,到底叹了口气,对下头道:“今个儿恰逢其会,百花争艳,各家姑娘们,都是爱花之人,不若就由这百花开场。” 皇后说着,便对树甄扬了扬手。 树甄从下头摘了一枝桂花,递到皇后手心。 皇后将那花朵凑到鼻尖嗅了嗅,点了点头,道:“当真是桂香扑鼻,那么,可有人愿为这桂花赋诗一首,也不枉它,花开堪折。” 皇后话音一落,下头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最后,一位玉面蓝袍的男子,站起身来,扬声便道:“在下不才,便献丑一首,还望皇后娘娘指点。” 皇后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开始。 那公子仰头看了看周围的桂树,嗅着空气中的花香,眼神迷蒙,仿佛沉浸花海之中,慢慢的道:“素香袅人间,娇色惹轻言,不若佳人笑,何以称明艳。”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一阵鼓掌。 皇后将那桂枝递给树甄,树甄接过,捧着桂枝,下来走到那公子跟前,将桂枝奉上。 蓝袍公子将那桂花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道:“既是皇后娘娘所赠,那在下,便借花献佛了,烦请这位姑姑,将此花献予周家二小姐。” 坐在柳蔚身边不远处的周家二小姐,闻言一笑,显然是认识这位公子的,树甄将花送过去,周家二小姐便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下,将那花放在案几上,脸上红晕浮起。 蓝袍公子坐下,眼中的得意之色慢慢溢出。 实际上,在坐这么多人,谁不会即兴作诗?但他速度快,端不管那诗做的好不好,但到底拔了个头筹,也算是得了皇后一道青眼。 这便是值得了。 蓝袍公子这么想着,又看向那周家二小姐,心想,有了这一番事态,他家向周家提亲,便也容易几分了。 他家比周家要低上几级,他若想高娶,便势必要多筹谋一下。 于文敏馨这会儿也被撩拨起了几分兴趣,她在柳蔚耳边道:“蔚儿姐姐,我这里也有一首诗,你说我要不要也起来念?” 前头虽然有个男子念过诗,但是女子却没有,于文敏馨有些羞涩,不知该不该起来出这个风头。 其实今日这么多女子聚集,哪怕不是为了亲事,一个个也不想被旁人比了去,争着抢着,也要当那最入皇后眼睛的人。 柳蔚不知道于文敏馨问她做什么,想念就念,不想念就不念,犯不着纠结。 不过于文敏馨就是个纠结的性子,方才一首曲子都能折腾这么半天,柳蔚便说:“你的诗,念给我听听。” 于文倩在旁边听到了,拉了拉于文敏馨的衣袖,提醒于文敏馨不要说。 这哪里有把自己的诗作随便念给外人的?若是她一念完,这柳蔚就起来自己念了,出了这个风头,那不是平白成全别人吗? 但于文敏馨其实作诗并不好,所以不怕别人偷,加上她信任柳蔚,就揪回自己的衣袖,不管自己姑姑,对着柳蔚把诗念了出来。 等于文敏馨念完,于文倩脸都黑了,一脸的提防,就怕柳蔚起什么歪心思。 柳蔚压根没管于文倩的小心眼,只是回味着于文敏馨方才那首诗,心里斟酌着,怎么评价,才不至于把人打击死了! 柳蔚不会作诗,但柳蔚对中国古典文学也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柳蔚虽然不会作诗,却是个会品诗的人。 青云国不是真实的中国古代,也就是,没有唐宋元明清这些历史朝代,当然也就没有那些历史名人,更没有那些传世佳作。 在柳蔚听来,于文敏馨这诗句,比刚才那蓝袍公子做的还粗糙,小女儿意思太明,难登大雅之堂,但于文敏馨眼中的信任太重,柳蔚就不忍心批评得太过。 正在柳蔚略微纠结的时候,那边柳瑶也在绞尽脑汁作诗,但是柳瑶作不出来,又恰好听到于文敏馨作的,便眼底精光一亮,霍然起身,对着前方皇后娘娘道:“娘娘,小女子这有一首,望娘娘品鉴一二。” 第172章:这下有好戏看了 第172章:这下有好戏看了 柳瑶说着,脸颊微微红晕,像是害羞极了。 所有人都看着柳瑶,不光对面的男子们,还有这一面的女子们也都偏着头,瞧着柳瑶。 女子中,其实很多都是会作诗的,并且已经有了佳句,但是她们也和于文敏馨一样,不好意思,所以一时便都没有吭声。 现在柳瑶起身,就像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周围的人,自然都投以关注。 皇后娘娘看着柳瑶,树甄在皇后耳边提醒一句,皇后才扬声道:“是柳家的二姑娘啊,你且念来,本宫听听。” 对于皇后娘娘竟然还记得自己一事,柳瑶很振奋,她咳了一声,软着声音,绵绵的道:“元轻蕊香浮,蝶云染花触,不为添一色,满园是风光。” 此句一出,于文倩先就脸色一变! 于文敏馨也愣了一下,再看柳瑶时,眼睛已经厉了起来。 这首诗分明是方才自己给柳蔚念来听的,这柳瑶不管不顾,竟然拿起来就用,好一个柳家嫡女,好一个柳二小姐! 于文敏馨气的不舒服,于文倩也将此事对着于文老夫人说了起来。 于文老夫人也是愣了一下。 柳老夫人却觉得分外不好意思。 柳老夫人看向吕氏,吕氏也听到于文倩的控诉,原本还高兴自己的女儿竟然还有些急才,但转而就被控诉这是偷了人家的,吕氏脸色面子也不好,顿时尴尬不已。 柳沁柳月也听到了。 柳沁方才还想巴结柳瑶,叹柳瑶这诗做得好,可现在,柳沁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闷着头,一句话都不吭。 柳月倒是看了柳瑶一眼,然后垂下头,眼底略过一丝笑意。 柳蔚反倒是这群人当中最淡定的,轻笑一声,拍拍于文敏馨的手背:“你看皇后娘娘的脸色。” 于文敏馨这才回神,去看皇后娘娘。 而娘娘脸色淡淡,只是敷衍的笑,同样让树甄摘了枝桂花送上,但并没有为此表过一句态。 所以,这诗,是好还是不好,众人自然也都明了了。 场中大多男眷,以及一部分作诗较好的女眷,都忍不住偷偷笑起来,看柳瑶的目光,带着那么点的揶揄。 于文敏馨见状还哪里不懂,顿时红了脸:“有这么难听吗?” 其实不是难听不难听,而是味道不对,这诗太过小女儿情意了,并未将桂花的神髓表达出来。 一首诗若是不能将要表达的事物以最美最深刻的词句表示出来,那便是废了。 怎么听都只是尔尔。 附庸风雅,你也要有那风雅二字,不是装作风雅,实则俗不可耐! 柳瑶得了皇后娘娘赐花,很高兴的接下,想到方才那位蓝袍公子的举动,便也道:“既然有人珠玉在前,那小女子也借花献佛,将着桂花,赠予罢。”柳瑶说着,眼睛在对面一群男子的身上略过。 就在于文逑打算承那花时,柳瑶却道:“请树甄姑姑,将这枝花,交予七王爷。” 柳瑶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安静。 正因为柳蔚在场,而诸多不便,正在给自己倒酒的容溯,闻言手指一顿,倏地抬起头来,就对上柳瑶含羞带怯的娇容。 他愣了一下。 那边,树甄在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后,在得到皇后轻然一笑的示意后,便将那花,送到了容溯案几前。 容溯一动不动,看着那花,又感觉到周围不同的视线,一时心情不虞。 李君却非常没眼力见的将那花拿过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叹道:“好香,好香啊。” 李君这一说,周围便是一顿笑声。 知道于文逑与柳瑶婚事的人,却是一阵不解。 因为于文尧要陪着严裴,所以并没坐在于文家的席位上,而是坐在严家的席位上,因此于文逑一天下来都是与友人同行。 而此时,于文逑却只希望自己的兄长就在旁边,兄长总不会让他难堪。 这些友人,此时却一个个看着他的目光宛若看戏,令他浑身不舒服。 一丝恼怒,于文逑抬头看向对面的柳瑶,却见柳瑶一双眼睛,还望着七王爷的方向。 于文逑顿时气闷,哼了一声,端起手边的酒,一饮而尽! 若这不是皇后娘娘主持的诗会,于文逑只怕已经挥袖离开了,他就是不懂,为什么柳瑶都快与他成亲了,还会在这种场合,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是不给他面子,还是不给他们于文家面子,还是柳家这是不想结亲了? 严裴也是知道于文逑和柳瑶的亲事的,他此刻也是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于文尧:“你那弟弟,是不是被人退婚了?” 于文尧面色也不好,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兀自气恼的于文逑,又看看对面的柳家人,眼神寒了下来:“这位柳家二小姐既然看不上我们于文家的人,那强扭的瓜,看来也是不甜了。” 严裴听出了于文尧话里的意思,眼底略出一丝笑意,心说,这下有好戏看了。 实际上,此刻也真是有好戏看了。 不说别人,就是于文倩,都差点快跳起来了。 于文倩是于文太师的亲妹妹,但是命不好,远嫁之后,没两年却守寡了。 于文倩这便回到了于文家,明明曾经也是于文家的小姐,可现在成了姑小姐,却有了寄人篱下的味道。 或许就是因为再回于文家,总有矮人一头的感觉,于文倩便对几个侄子侄女,都特别好,就盼着他们不要厌弃自己,不要赶她走。 所以,不提于文倩性格讨喜不讨喜,但这个姑姑于文倩却当得尽职尽责,比于文夫人这个娘亲,对孩子还要宠爱。 可这会儿,这个柳家二小姐做的事,却让于文倩有种快燃烧起来的感觉,偷了他们家馨儿的诗作,转头又毁了他们家逑儿的颜面。 于文倩先前还想,柳瑶就算偷了馨儿的诗,后来送花也会全逑儿的面子,虽然这种行为她一样不喜,但是也总是他们于文家占面子,就不打算计较。 但现在,柳瑶竟然晾着逑儿把花给了七王爷。 第173章:纵容他“儿子”胡闹 第173章:纵容他“儿子”胡闹 柳瑶这是什么意思?当真是欺他们于文家无人了? 没看到逑儿的脸色都黑了? 此时不是罗嬷嬷按着,于文倩差点就要跳起来,指着柳瑶的鼻子骂了!贱女! 于文老夫人脸色也不好,一双温和的眼睛,此刻早已眯了起来,看着柳瑶,目光厉得仿佛能将人割伤。 柳家人更是全都愣了。 柳老夫人更是面色骇人的极,吕氏也不知女儿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这么当众的辱于文逑的面子?难道不知道她将来是要嫁给于文逑的? 现在还没嫁过去就这样辱没夫家,将来便是有老夫人照拂,在于文家,只怕也要艰难了。 吕氏很着急,很想拉着女儿问问,问问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此刻柳瑶还站着,并且一双眼,含羞带怯的还望着七王爷。 吕氏不能站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自己女儿没脸,便只能忍着。 相反其他人的震惊愤怒,柳沁却轻轻笑了起来。 柳瑶果然如她所想,是个蠢货,这样当众的就敢做这等事,没看到于文家的人已经气疯了?于文逑更是连喝了三杯酒还没停下来! 柳沁原本还在担心,怕柳瑶临到事前,又不敢对七王爷表态,也不敢得罪于文家,但没想到,柳沁比她想的更加大胆! 竟然不止是众目睽睽,还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这样一来,于文家丢了大脸,怎么可能还娶柳瑶?柳瑶此次只是做了一件事,就将原本的上好姻缘,彻底搅混了。 不过,搅混了也好,柳瑶搅混了,自己才方便浑水摸鱼。 柳沁若不是一直忍着,此刻都要笑出声了。 倒是柳月,眼神微微冷着,目光却是直射对面的七王爷,藏在衣袖里的小手,轻轻捏着,整洁指甲,却已经几乎陷进了肉里。 到最后,容溯到底是拿过了那枝花,并且对柳瑶说了一句“多谢”。 柳瑶欢喜得脸都红了,这才坐下来,一坐下,却感觉身边好几双视线,都在瞪着自己。 尤其是老夫人,那目光仿若能将人活活给吃了。 柳瑶知道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不妥,但柳瑶告诉自己,必须这么做!就像柳沁说的,绝对不能让柳蔚有再嫁给七王爷的机会。 以前是自己年纪小,家里只有柳蔚一个适龄的女儿,但现在自己已经长大了,七王爷若是想和柳家结亲,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怎么轮,也都轮不到一个毁容的柳蔚。 柳瑶现在已经把姿态做足了,方才七王爷也谢谢了她,她相信七王爷已经知道她的意思,她想,今日宴会过后,过不了两天,七王爷一定会登门求亲。 到时候,便是得罪于文家又如何?和堂堂王爷相比,一个太师,又有何惧! 柳瑶这么想着,就胆子更大了,直接无视老夫人的瞪视,也无视自己母亲的拉扯,就那么端着一张脸,看着前方,一句解释也没有。 吕氏气的心肝都疼了,自己这个女儿,到底在发什么疯? 柳老夫人在看到柳瑶竟然一点悔意也没有的时候,顿时眼神更冷了,再看旁边,于文老夫人和于文倩倒是冷静下来,只是那冷是真冷,寒的人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柳老夫人不得已,唤了一句:“此事……” 于文老夫人打断柳老夫人:“看在蔚儿方才帮了馨儿一事的份上,我不与你柳家龃龉,但你我姐妹一场,该是知道我的性子,瑶儿既然看不上我家逑儿,那件事,便作罢了。” “这……”柳老夫人想要再争取,于文老夫人却在罗嬷嬷的搀扶下,离这位几十年的老姐妹远了一些。 柳老夫人看于文老夫人这态度,哪里不知道于文老夫人心中的气有多大,一张老脸顿时越发难堪。 吕氏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都寒了,她看看于文老夫人,又看看柳瑶,再看看对面的于文逑和于文尧,一颗心宛若堕入冰窖,从里到外冷得磨人。 于文敏馨也不乐意,但她性子娇软,只是狠狠瞪了柳瑶一眼,又看看柳蔚,想到柳蔚是柳瑶的姐姐,心里一下有些纠结。 但最后,于文敏馨还是忍着没有迁怒柳蔚,只是道:“看来,我们两家,是无缘结亲了。” 柳蔚还以为于文敏馨不会理自己了,至少暂时不会跟她说话,倒没想到于文敏馨能这样心宽。 柳蔚淡然一笑:“相信我,不结亲是令兄的福气。” 对于柳瑶,柳蔚可没半点好感。 于文敏馨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知道柳蔚与柳家的姐妹不和,但听到柳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于文敏馨还是觉得可乐。 且不管柳家于文家的恩怨如何,只说接连两首桂花的诗,的确让在座男女都放开了胆子,这便陆续有人起身吟诗。 在这空挡,李君又问容溯:“看来,那柳家二小姐是属意你了,怎么样?二小姐可是柳城嫡女,长得也还行。” 容溯不悦地瞪了李君一眼,不言不语。 李君摸摸鼻子,凑近些,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着柳家的大小姐?” “闭嘴!”容溯将酒杯一搁,声音加了几分冷意。 李君看七王爷真生气了,不敢再撩:“随便说说而已,不是就不是,那柳家大小姐如今这个摸样,的确是配不上你,不过人家对你到底还有救命之恩,你不以身相许,总要有个别的什么回报法。” 一说到这个,容溯又是一阵气怒,他倒着酒,又喝了一口,那温润的酒香窜入鼻息,却让他一点都没觉得好过。 诗会进行得如火如荼,那边柳小黎一双眼睛,却只盯着柳蔚,小黎看到别人念了诗,就能送花,小脑袋灵光一闪,也跟着站了起来。 此时刚好林棋莲念完诗,正接过那桂花,眼睛循着下面,打算送出去,柳小黎这突然站起来,倒是显得突兀了。 柳小黎仰头,无畏无惧的望着皇后娘娘,样子乖乖的问:“我要是念诗,我也能得到花吗?” 皇后娘娘一愣,看着这个没有礼貌,连尊称都不会唤的小孩,又看向孩子身边,那一脸淡笑,纵容他“儿子”胡闹,眼中还趣味盎然的容棱,皇后登时挑了挑眉。 “哦?你也会作诗?” 柳小黎连忙点点头,作诗就是念诗吧,他会很多诗,他从两岁开始,娘亲就教他念《唐诗三百首》了。 第174章:乱跳的心脏 第174章:乱跳的心脏 虽然这本书在书铺里也没见卖过,但是小黎背的很熟,里面的诗,差不多都记得牢牢的。 桂花的诗,小黎现在随便都能想起好几首来。 场中有些人已经在笑了。 其中李君好心的开口道:“这位小公子,作诗可没那么简单的。” 多少当世大儒出口成章,那也是看了三四十年的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若是一个普通小娃儿都能作诗,那阿猫阿狗的,岂不是都能作诗了? 没看到前面那些姑娘家们,作来作去也都只能作出些酸溜溜的女儿情意?便是请过家塾先生的人家,都作不出来什么道道来,一个看着还没有五岁的孩子,有这般能耐? 众人自然都不信,就连太子,也是含着浅笑道:“小黎想要花?来人,去采一筐来。” 柳小黎不知道别人笑什么,但小黎知道那个大伯的语气,分明是瞧不起他了! 小黎鼓着腮帮子,志气满满的道:“我不要送的,我要自己挣,我念诗就有花了是吗?” 皇后微微蹙眉。 显然这小孩一直纠缠,耽误了他们原本的诗会进程,皇后想快点结束这个小插曲,便再又看了冷眼旁观的容棱一眼后,对柳小黎道:“你且念。” 柳小黎不依不饶:“我是问,念了,是不是就有花?” 皇后忍着脾气,眉间已经拧成一股结了。 还是太子打了圆场:“是,你念了就有。” 其他人也都浅笑盈盈地看着这个孩子,瞧这孩子能作出什么道道来,小孩子,无非就是打油诗,否则还能是什么? 不过毕竟是容三王爷家的小孩,不管作什么诗,他们都捧场一二便是,反正,谁会和个孩子计较。 在场的人都在看戏,唯独柳蔚暗暗地有点牙疼。 儿子柳小黎会作什么诗? 一点文学天赋都没有,他会的不过是背诗! 这孩子才几个月的时候,就对娘亲的验尸工具和家里的中草药产生了极大兴趣,所以等他会说话了,柳蔚就问他,想不想学医?小黎说想! 柳蔚就开始教儿子学医,但学医需要记忆力,柳蔚平时没空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孩子,索性就让小黎背书,当时她顺手就默了十几首唐诗让小黎背,结果小黎还真就三天不到给背全了,之后又教他写,小黎学得也快,五天就学会十几首诗里的字。 再后来,三字经和唐诗三百首,就成了小黎的字典。 这两本书也是小黎背的最熟的,说倒背如流也一点不为过。 所以小黎现在能念出诗,柳蔚真的一点都不惊讶,只是好奇,小黎会念哪一首? 就在众人都打算看场小戏的时候,柳小黎脑袋里转了一圈儿。 悠悠念道: 有木名丹桂, 四时香馥馥。 花团夜雪明, 叶翦春云绿。 风影清似水, 霜枝冷如玉。 独占小山幽, 不容凡鸟宿。 …… 柳小黎话音一落,全场皆是一静。 柳蔚慢慢地扶额,这是白居易《有木》中的其中一节,白居易的《有木》总共有说了八种花,丹桂是最末的一种。 看着周围那些人呆若木鸡的表情,柳蔚叹了口气,一下子头疼得都快不行了。 容棱原本只是抱着看小黎玩耍的心态,但等小黎将诗念了出来,他的身子,不自禁地也坐得正了些。 一个孩子会作诗吗?有可能会,毕竟这世上的确不乏天才,但是能作出这样精妙不凡,押韵遣词都独具一格的诗,甚至比多少当世大儒还要过之不及,那便不太现实了。 小黎是个什么性子,容棱很清楚。 除了对着验尸和草药的事格外热情,平时连一本书都看不完,那本《小善传集》他让小黎看了过后默写,小黎看了十天才只看到第一页的一半,小黎对除了医书和狐鬼怪志以外的书,好像天生就不甚喜欢。 容棱哪怕逼着,小黎也念不了几句,可这首意境味道堪称一绝的佳句,却非个中高手,不能作出。 小黎怎么会一出口就念出这样的一首诗?并且容棱确定,这首诗他从未听过,更不是前朝某位大儒之作,这的确是首新诗,第一次现世。 容棱的目光不觉的转了转,看向对面不远处的柳蔚,却看柳蔚也是一脸懊恼,按着眉心,眼睛紧闭着。 是柳蔚作的吗? 柳蔚曾经作过这首诗,被小黎听了去吗? 想到这个女人给过他多少惊喜,多少意外,容棱竟然一点也不惊讶,是啊,若是柳蔚会的,那就没什么奇怪了,柳蔚本身就与寻常女子不同,甚至连寻常男子也不及万一。 容棱偶尔会觉得,柳蔚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带着一身的神秘,突然降临。她身上有太多特别,太多不可思议,包括她诡谲莫辩的验尸手法,神乎其技的开脑之法,还有很多,他闻所未闻,听所未听的东西。 包括现在的小黎念出的这首诗。 容棱缓缓收回视线,目光停驻在案几的酒杯上,今日他没怎么喝过酒,只在太子遥敬之下,浅酌了半口,但现在,他却很想再喝几杯,以此来平复乱跳的心脏。 柳小黎念完了,却见周围一双双眼睛都盯着他,却不置一词。 小黎眨眨眼,瞧着皇后娘娘,摊出手来:“我的花。” 皇后娘娘这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僵硬的动了动手指,眼睛则转向了身边的太子。 太子此刻也愣住了,这首诗,真是这个小孩随口之作? 太子不信。 不止太子不信,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信,无数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容棱,一致心想,容三王爷当真是宠孩子,连这样的热闹也要护着孩子一筹,只是大家还都惊讶,素来都说容三王爷武功第一,却没听说容三王爷还是能文能武。 这样的才华,便是不当镇格门都尉,去考个科举,也是能上贯头名的吧。 一时间周围议论纷纷,李君也收起了脸上看热闹的笑意,侧头在七王爷耳边道:“这容都尉,倒是比咱们想的藏得还深,瞧着太子此刻的摸样,像是也没想到。” 七王爷面色微寒,眼神宛若结了冰的渣子,射向容棱。 容溯武艺不好,这是因为他小时候就错过了学武的最佳年纪,后来怎么学,都学不到神髓,但是他文却好,头脑清明,睿智机敏,诗词绝伦更是信手拈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与太子,才是整个朝堂上用脑子拼搏的对手。 却没想到,今日这小孩一句戏言,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警惕。 第175章:一脚过去! 第175章:一脚过去! 但凡是皇家的儿子,谁又不懂得蹈光隐晦这四个字的意思?看来容棱,是早就心存洪涛了,今日,借他儿子之口,这是想趁此良机给在座的诸位一个暗示吗? 暗示他容棱,文才武略也是于那皇位,有一争之力的人物? 容溯这样想,太子同样也这样想,但是容溯与容棱关系不善,太子却与容棱关系算好,因此想法也算是背道而驰。 太子并不觉得容棱此刻的震慑是针对他,毕竟方才他们还谈笑言言,实在没有突然撕破脸的缘由,那容棱此刻又是为什么这么做呢? 太子目光发深,眼神在柳小黎身上转了两圈,又在容棱身上转了两圈,始终都看不透。 倒是另一边的于文尧勾着唇瓣,碰了碰还在回味那诗作的严裴。 严裴被他打断思绪,不耐地横过来一眼。 于文尧凑近严裴的耳朵,说道:“你觉得,这首诗是谁作的?” 严裴狐疑的瞥于文尧一眼,理所当然的道:“不是容都尉?” “果然。”于文尧笑了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严裴被于文尧这表情弄得迷糊:“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容都尉?” 于文尧的目光定在柳小黎身上,缓缓才道:“容棱哪怕藏拙,也藏不到这个份上,并且,皇上就是看在他表面上不通文墨的份上,才将镇格门彻底交给他,培养他当太子将来的肱股之臣。你觉得,容棱有可能为了宠宠孩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底子全揭出去?今日在场这些人,随便一传便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容棱就不怕因此失了帝心,令皇上对他产生嫌隙?” 严裴皱皱眉,他常年在屋子里养着,对这些朝局之事自是不太懂,便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这首诗是这孩子作的?” 就算柳小黎已经给他送过好几次红血丸,他对其早已感激不尽,但也不敢想,一个小小孩童,竟然是这样的天赋之才。 于文尧再次摇摇头,眼中夹带笑意:“我倒觉得,是他爹作的。” “他爹?”严裴愣了一下,转而想起:“你上次说的,那个白衣先生?容都尉从江南请来的仵作?” “跟着那样的人,这孩子有这等本事,我也不好奇了,这诗保不准就是他爹偶然一作,被他听了去。你想想,那人本领有多大,来京都才多少时候,这幼儿失踪案就被他破到这个地步,指不定过年前便能将凶手找出来,现下全京都,但凡丢了孩子的人家,谁不将那柳先生视若神人?就盼着他将凶手找出,救出他们的孩子。” 全京都丢掉孩子的家族何其之多,若是都能把这些孩子找回来,这是多大的人情? 那位柳先生也罢,镇格门也罢,又要担多少朝中大员一品诸侯的感激? 严裴听在耳里,却没将这幼儿失踪案想的多深,他只是看着远处那五岁不到的小孩,开始好奇,他爹,究竟会是何许人也。 这边,于文敏馨偷偷拉了拉柳蔚的衣袖,小声道:“你说,这三王爷到底想做什么?是要跟太子杠上吗?” 柳蔚抬起眼睛,看向对面正在低头饮酒的容棱,没有说话。 于文敏馨还在说:“要我看来,三王爷此举实在不恰当,哪怕是借这个孩子之口,但念出这样的诗也委实太过了,我诗词天赋这样低,也听出了此诗中的妙境,那在场的其他人,又有谁听不出的?蔚儿姐姐,你说三王爷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怕锋芒太露,惹人警惕?” “别人的事,我哪里知道。”柳蔚随意敷衍一句,正要收回视线,却见对面容棱突然抬起头,深邃漆黑的眸光,遥遥的,便与她相对。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柳蔚好像察觉到容棱眼中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可那东西转瞬即逝,柳蔚想再去探寻时,已是经丝毫不见。 这时,高位上的皇后娘娘在沉静了好一会儿后,眸光微冷的开口:“按理说,你念了诗就该给你花,可你念得不好,这花,便给不了了。” 众人都心忖,不是不好,而是太好吧! 柳小黎眨巴眨巴大眼睛,很是困惑,也很委屈:“不好?” 皇后微微一笑:“你若再能作一首,这花,便给你了。” 皇后说着,从树甄手里拿过一支桂花,故意朝着小黎摇晃两下。 柳小黎胖胖的小手指弯了弯,最后一咬牙。 开口念道: 南中有八树, 繁华无四时。 不识风霜苦, 安知零落期。 此诗不若前一首震骇,但也同样优秀。 皇后再次看向容棱,这次,分明容棱并未与这孩子说什么,这孩子怎么就出口成诗了? 柳蔚却是知道,这是梁时一位叫范云的才人所著,同样是她给标注在《唐诗三百首》里面的其中一首。 柳小黎好像和那支桂花杠上了,气鼓鼓的索性又念了一首,这次念的是宋朝吕声之所著的《咏桂花》: 独占三秋压众芳, 何须橘绿与橙黄。 自从分下月中种, 果若飘来天际香。 皇后此刻已经呆了,其他人的目光也从容棱身上转到了柳小黎的身上。 一首诗可以说是三王爷提前告之,但一口气三首,并且境意都属上乘,这就不好硬说是事先串通了。 只是,难道这诗词真是这五岁不到的孩童所著? 可能吗?孩童还那么小,只怕连字都认不全,竟然已经会作如此上乘的诗? 柳小黎看皇后娘娘索性不吭声了,也不给花,气的不行,觉得自己被耍了,他一抬脚就把前面的案桌踢开,那一踢,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容棱已经抓起酒壶,坐到后面一点。 于是,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短胳膊短腿的小豆丁,一脚过去,就把一张红木案几穿踹到了园林中央。 一桌子糕点哗啦啦落了一地,巨响的同时,桌子上竟明晃晃凹了一块,大小正好是柳小黎脚印的大小。 “我要花朵!”柳小黎非常不高兴,小脸鼓得通红。 周围的太监宫女看了这阵仗,很想冲上去大喊“护驾”!因为这个阵仗,一看就像要行刺了似的,但偏偏,这一看就像是要行刺的刺客却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太监宫女们到了嘴边的话,到底都给咽了回去,只觉得若是他们真的喊出来了,那怕要丢大脸。 第176章:这坏男人为什么笑? 第176章:这坏男人为什么笑? 可是再看看那个一脚就被踢飞的红木案几,要知道那一个案几就要两个太监来抬的,这孩子怎么就能轻轻松松一脚踢出脚印,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放肆!” 众目睽睽之下,月海郡主拍案而起,海郡主手中长鞭绕在胳膊上,抬手便是一鞭! 长鞭挥在地面上,掀起尘土:“小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后娘娘面前也敢动手动脚,以为仗着棱哥哥娇宠,就能无法无天了?我不管你是不是棱哥哥的儿子,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做规矩!” 月海郡主说着,跳出案几,长鞭再次唰地一声打过去,眼看着鞭子直冲柳小黎的脑门劈下去。 容棱眼中神色骤然变冷! 而此时柳蔚手中的茶杯也倏地紧握。 周围人吓得俱是一震,太子扬声大喝:“住手!” 可这声音尚未落下,下面的局势却是已经变了。 鞭子袭向那豆丁大小的孩童时,只见孩童抬起右手,软嘟嘟的巴掌直接将那雷霆之势的长鞭握住,小腮帮子鼓起,小爪子将长鞭一头在小手腕上绕了两圈,然后内力一震!月海郡主突然觉得虎口一痛,“啊”的叫了一声,鞭子就这么脱了手。 柳小黎将鞭子一扬,抓到自己手里,然后冷笑一声:“今日你招惹我两次,我答应容叔叔不找你麻烦,但你偏要找死,这就怪不得我了。” 小黎话音一落,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前,已将鞭子调转一头,夹带雷厉风行,狠狠袭向了正捂着手,虎口出血的月海郡主脑门。 众人目瞪口呆,月海郡主也瞪大眼眸,吓得魂不附体,而关键时刻,一道玄色黑影侵袭而至,站在了月海郡主面前,大手一抬,轻松将那长鞭给握住。 柳小黎眼中戾色褪去,看到对面的人是容叔叔,便哼了一声!将鞭子丢开,却分明还是生气的! 这是月海郡主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死亡。 第一次就是之前在宫门口,第二次,便是现在。 月海郡主知道这小鬼武功很高,胜自己千百,但她想到这里这么多人,这小孽种总不敢当真对她下毒手的。 但是没想到,小崽子竟然真的敢,幸亏关键时刻是棱哥哥救了她。 月海郡主原本愤恨的目光,倏地转成了感激,仰望着瞧着自己身前身姿挺拔的气魄男子。 “棱哥哥,这个孩子……” 她话未说完,容棱已经抬脚,走过去将那闹别扭的小孩抱起来,轻哄两声,才抬眸,瞧见皇后娘娘身边的树甄。 树甄只觉得浑身一冷,被这煞神三王爷盯着,腿都快软了。 树甄期期艾艾的看向皇后,皇后冷着一张脸将那桂花递给她。 树甄急忙将花送下来,捧到柳小黎面前。 柳小黎终于得到花了,高兴得笑眯了眼睛,扬着笑脸,道了一句谢:“谢谢姐姐。” 树甄方才已被这孩子杀伤力十足的摸样震得不轻,这会儿却迎上这孩子如此灿烂童真的一笑,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只呆了一下,才干涩的道:“小公子客气了。”说完急忙回了皇后娘娘身后,仿佛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柳小黎得了桂花,小脸红扑扑的高兴,容棱将小黎放到地上,对立在一旁的太监宫女吩咐:“还不收拾。” 太监宫女们急忙聚上来,七手八脚的,不到一息功夫,便将混乱的案几清扫一空。 转而换来新的一桌糕点茶酒。 月海郡主满脸委屈的站在容棱身后,不高兴的开口:“棱哥哥,我的手好痛,你怎能容忍这孩子对皇后太子不敬,还公然伤我?” 月海郡主说着,就娇滴滴的迎了上来,小手悄悄抓住容棱的衣角。 容棱此刻面无表情,说道:“小孩子顽皮,你也随小孩子胡闹?” 这孩子方才差点为了一朵花把诗会都给搅了,到了你手握大权的容都尉嘴里,就成了一句“顽皮”? 月海郡主撅着小嘴:“这个孩子如此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棱哥哥,待我们成了亲,就把这个孩子送走吧,我不喜欢他。” 月海郡主这话音一落,皇后首先便皱起了眉! 周围其他女眷也都交头接耳的轻笑起来,男眷们还在思考那孩子是怎么接下鞭子,并且反震得月海郡主虎口出血的。冷不丁的听到郡主对容三王爷告白,顿时,一个个脸上表情,精彩非凡。 青云女子注重矜雅,这样随随便便对一个男子示爱,哪怕全青云都知道你月海郡主钟情容三王爷,但你这样不知羞耻,还是不禁让人生出反感。 原本正摸着花朵打算去送给自家娘亲的小黎,猛然听到这一句,倏地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眼珠,瞪得圆圆的。 “容叔叔要娶你?” 月海郡主哼了一声,见容棱没有甩开她抓着他衣角的手,胆子便大起来,昂首挺胸的道:“是又怎么样?” 柳小黎不能接受的沉默了足足两个呼吸,才严肃的开口:“不行!容叔叔不能娶你!” “为什么不行?你算哪根葱,你说不行就不行?”只要一想到跟棱哥哥成亲后,就能把这碍眼的小孽种赶走,月海就心潮振奋。 柳小黎使劲摇头,上前拍开月海郡主总往他容叔叔身上摸的手,气呼呼的道:“容叔叔不能娶你,容叔叔要娶她!”小黎说着,短短的手指遥遥一指,指向那边于文家与柳家和同的席位。 于文敏馨因为挨得柳蔚非常近,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全投向她。 于文敏馨呆呆傻傻的,粉嫩的小脸上布满红晕,小嘴微微张着,非常不知所措。 柳蔚……觉得头痛的快裂开了。 柳蔚就知道,只要小黎在,今日就别想消停。 果然,在宫门口闹还不够,现在还要闹,小破孩子是成心的吗? 这么想着,柳蔚又瞪向容棱,怪责他没有看好小黎,却见容棱也正看着她,明明是面无表情,可他那一双眼睛,柳蔚却从里面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什么意思? 这坏男人为什么笑? 柳小黎哼了一声,推开月海郡主,蹬蹬蹬跑到于文家的席位前,将那支桂花,双手送上,道:“其实这支花不是我要的,是容叔叔要的,容叔叔不好意思,他想向你求亲。” 第179章:轮不到容棱来插足 第179章:轮不到容棱来插足 柳蔚觉得容溯大概真有毛病,否则好好地怎么来这么一出! 况且不是特别讨厌她吗?这会儿怎么倒是送起她花来了? 柳蔚木着脸,远远的看着容溯,一言不发。 容溯轻笑一声,原本出色的容貌,在他这寡淡的笑意上,显出几缕阴森,他绕过案几,在众目睽睽下,慢慢走向柳蔚。 周围不少人都躁动了,尤其是一些原本就看上容溯的,其中,尤以柳瑶的目光最为嗜人! 容溯走到柳蔚面前站定,他拿起宫女手上的那支花,亲手摘了上面一朵小梅花,上前,侵向柳蔚的头。 柳蔚感觉出容溯此举的意思,他是想给她发间别花。 真是荒谬! 七王爷不知道她的容貌吗?不知道她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口味是不是太重了?想到她那张烂脸,他竟然真的可以忍着恶心,为她别花? 若说“人比花娇”,女人在发间戴上最新鲜的花,那是一种美,随着花香袅袅,还透着一种雅致。 但是此时的她,应该跟这种特质完全沾不上边才是。 柳蔚没反抗,任由容溯大庭广众之下,将那朵小小的梅花,卡在了她的发髻之间。 那边,柳小黎已经气得小爪子拍案而起了! 柳蔚的视线从容溯身边穿过,直射柳小黎,眼神警告——你若敢再乱来,知道后果! 柳小黎果然愣了一下,就不甘不愿的坐了回去。 小家伙仰着头,不服气的对容棱道:“容叔叔,我们方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真是笨!” 小黎说着,还敲了自己头一下。 容棱摸了摸小黎的脑袋,为小黎揉揉,眼睛则瞧向容溯的背影。 容溯感觉有人在看他,这不奇怪,他为一个丑女别花,所有人肯定都好奇,但这双眼睛,尤为锐利,他已经猜测到会是谁的视线,心中的火气,不知不觉的上涨一些。 人就是这样,我不要的,只有我同意的人才可以要,我不同意的人要了,我死也不会给。 容溯便是这样。 柳蔚是他不要的,但再是不要,也轮不到容棱来插足。 容溯是为刚才的事找回场子,将花别好,他甚至都没看一眼柳蔚的脸,就盯着她的发间,说了一句:“好看。” 这声好看,声音不大不小,令在场许多人听见,大多人,却都是鄙夷一笑。 柳蔚哪里看不出容溯此刻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故意做给容棱看。 但柳蔚就是好奇了,她今天不过来打个酱油,怎么就偏偏成了这两兄弟博弈的对象? 自己一整个下午,也就是乖乖坐在这里吃糕点,品诗词而已,真的什么都没做。 瞧着容溯言不由衷的夸赞,柳蔚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给他点脸色看,否则,他还真当自己是可以随意捏揉搓扁的玩意儿了。 这么想着,柳蔚就低垂着头,含羞带怯的问了一句:“七王爷所言属实?我,当真好看?” 容溯维持住脸上不冷不热的表情,沉静的点点头:“好看。” 柳瑶听在耳里,愤怒不已,视线如果可以杀人的话,那柳瑶已经把柳蔚杀死几十次了! 柳蔚眼中的羞怯更甚,她快速的伸手,解开脸上的面纱,露出红白相间,焦丑狰狞的全脸。 “这样,可也好看?” 下一秒,身边席位的两位最后周家小姐,吓得抱在一团,尖叫起来! 接着,御花园里一片混乱,所有看到柳蔚容貌的女子,都紧缩起来,闭着眼睛,那摸样,比看到七月半的厉鬼还害怕。 而实际上,柳蔚现在这摸样,的确说是鬼也不为过。 就连皇后和太子,都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容溯万万没想到柳蔚会突然把面纱取下来,他不自禁的后退一步,清晰的看着她脸上丑陋恶心的疤痕,脸色寒得能结出霜来。 柳蔚却不依不饶,绕过案几,朝他走去。 “王爷这是怎么了?不是方才才说,很好看吗?”柳蔚葱白的手指抬起,轻轻搭在发髻之间,抚摸着那朵还戴着露水的湿润梅花,脸上绽开一个笑颜。 这一笑,生生让她丑出一个崭新境界! 那恐怖的疤痕盘踞在柳蔚脸颊之上,接连脖子,上达颧骨,此刻一笑,笑意达到眼底,这疤痕便被生生拉扯开。 原本只是丑陋一块,现在却突然生动起来,就像每一条鸿沟里,都有毛蛆爬来爬去。 容溯再是冷静,突然看到这一幕,心口也跳了一下。 再看柳蔚摸着那朵梅花,眼中笑意不减的摸样,只觉得自己方才果真是受了李君的蛊惑,才会吃拧了,来给这女人别什么花。 这个女人毁容后是何等摸样,他分明最清楚不过。 这么一想,他便有些气怒,袖子一甩,转身就朝外面走,李君见自己闯了大祸,急忙快步跟上。 而御花园里,一众千金小姐们,还是瑟瑟发抖,一个个要说是嘲笑柳蔚的容颜,不若说是怕了柳蔚。 这样的脸,便是看一眼,也足够人做十天的噩梦了。 柳老夫人在柳蔚揭开面纱的一刻,就准准的看向了皇后娘娘。 起先皇后娘娘也愣住了,但愣住之后,皇后脸上分明闪过一丝笑意。 柳老夫人突然很疲惫,垂下眼睑,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沧桑。 今日皇后娘娘对柳蔚的态度,让老夫人很是在意,原本以为自己是想多了,皇后已经贵为一国之母,怎么可能还对那件事,以及那个人念念不忘。 但事实证明,并没有想多,皇后,也的确不喜欢柳蔚。 或者说,皇后由衷不喜欢的,是柳蔚的母亲。 曾经二人姐妹相称,相互扶持,并且爱上同一个男人。 多年前的事了,现在很多景象都变得模糊了,柳老夫人不想再去回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死不能复生,死去的人永远走了,活着的人,也有各自的生活,为何非要重新搅合。 这对谁,都不是好事,不是吗。 柳老夫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想到了往事,便没第一时间喝止柳蔚,而等容溯被气走了,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后,吕氏气怒澎湃的声音,勃然响起:“柳蔚!你给我丢什么脸!把脸盖上!” 第180章: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第180章: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柳老夫人被这声音惊醒,回过头来,看了柳蔚一眼,但眼中却是平淡无波。 柳蔚只是想吓唬一下容溯,顺便满足一下这些好奇她容貌的闲人们,现在她做了,也无意真把今日的相亲大会给搅合了,便老实的戴上面纱,默默退回自己的席位。 柳蔚一坐下,就对上柳瑶,柳沁,柳月三双视线。 柳瑶和柳月是见过柳蔚烂脸的,但此刻,显然他们不是为柳蔚这一张脸而看柳蔚,是为了另一件事。 柳瑶是为了柳蔚发间这朵花,所以柳瑶的视线,除了柳蔚的烂脸,就是柳蔚的头发。 一旁的柳月,竟然也看向柳蔚头发的方向。 对于柳月,柳蔚总是有看不透的感觉。 这位四妹妹,好像是府里底子最薄的,便是柳谈都有姨娘帮衬,柳月却什么都没有,柳月抱紧吕氏大腿,却绝对大多数的时间,并不助纣为虐。 柳月有自己的筹谋,这个柳蔚一直知道,柳月隐藏得很好,柳蔚不八卦,也并没特地打听过。 但柳月现在与平日淡漠,诸事不理的摸样,有些出入,倒是让柳蔚上起心了。 所以,对七王爷容溯有想法的人,不止是柳瑶,柳月也是吗? 这是一种猜想,柳蔚这么想着,就这么看着柳月笑了。 柳月没想到柳蔚会笑,脸上僵了一下,别开了眼睛。 柳沁是第一次见到柳蔚的全貌,她听说过,很丑,很大一块疤,非常难看,但她再大的想象力,也不会想到竟然这么难看! 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柳沁就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实际上,她在那两位周家千金之后,也跟着其他女眷一起尖叫起来。 但当杨嬷嬷推了她一下后,她就回过神了,急忙闭了嘴,可心中的震撼,还是无法形容。 柳蔚竟然成这样了,柳蔚竟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柳蔚在府中仗着祖母和父亲的疼惜,得了这么多便宜,让她们嫉妒又憎恨,却竟然,容貌是这样的。 一瞬间,柳沁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想,如果自己变成那样,那么自己一定不会活下去,找根绳子死了,也比活着受罪得好。 与柳沁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包括对面的李茵和秦紫。 方若彤倒是三人中最镇定的,她看着柳蔚的脸,虽然看了一眼也赶紧别开了,但她很冷静的道:“为了逼退七王爷,竟然不怕大庭广众,将这样的脸露在人前,这位柳家大小姐,也是个心狠的人。” 秦紫呐呐的道:“变成这样还能活下去的人,能不心狠吗?” 李茵是掐了掐指尖,才没让自己被吓晕过去,她深呼一口气,等到柳蔚将面纱合上了,才心有余悸的垂下眼睛。 在场的人,都被柳蔚震慑了,不管是男是女,在这一刻,看柳蔚的目光都宛若看到恶鬼。 唯独容棱和柳小黎。 容棱是心悦的,因为柳蔚虽然收了容溯的花,却把容溯吓得半死。 柳小黎却一看娘亲把脸露出来了,就扑腾着想要跑过去抱着娘亲,但被容棱死死按住,不准小黎再闹事。 场内,短暂的沉默之后,便是爆发性的议论纷纷,男眷女眷,纷纷交头接耳,教养好的,也会捂着嘴说些小话,教养不好的,便说得很大声,像是恨不得让柳蔚本人听到。 皇后娘娘在经过漫长的一盏茶功夫后,才清清淡淡的“咳”了一声。 只一声,原本叽叽喳喳的下方,就安静下来。 “诗会继续。” 这个时候,竟然还要继续? 原本兴致勃勃的男女们,这会儿却是半点心思也无,一个个说是对诗,但脑子里想到的不是蓬勃的花香,不是清雅的花容,而全是柳蔚那张丑陋恶心的烂脸。 大多数人做不出诗来,小部分心智坚定的,还能勉强成句,但都马马虎虎。 于文尧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但他脸上的笑意,却越发重了。 严裴看于文尧一眼,小声问道:“想到什么好诗句了?” “想到也不会念出来。”于文尧笑着说,说完,却又看向柳蔚:“不过,有个新发现。” “恩?”严裴挑眉。 于文尧却不说了,只是眼中的趣味,燃烧得太过强烈,险些灼伤严裴的那双漂亮眼睛。 于文尧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位失踪已久的“柳先生”,竟然远在身边,近在眼前。 柳蔚,柳先生,是男扮女装,还是女扮男装? 有趣了,实在有趣了。 柳蔚的烂脸只有一半,而柳蔚没烂的那半张脸,任谁仔细看,都一眼能看出,那是曾在容都尉身边效力过的柳先生。 只是,在柳蔚揭开面纱的那一刻,不说在场见过“柳先生”的人有罕见的几人,就说哪怕是曾经见过柳先生的,只怕也是将全部的视线都放在了那半边烂脸上头了。 谁会在这种时候,去仔细注意她没烂的半张脸? 人的视线,都是惯性的,惯性看最为惊奇特别的那一面。 于文尧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仅是短短几息功夫,看了烂脸,却也仔细看了真容,他轻而易举就认出了柳蔚,眼中的笑意,便更深了。 他就说,为何容都尉家的小孩,这么喜欢这女人,原来如此!因为柳大小姐本身就是这孩子的“爹”,不,或许是才“娘亲”才对。 所以,到底她是男是女? 这小小的插曲之后,诗会依旧继续,但心不在焉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皇后哪怕再想勉强将热闹气氛营造起来,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此时此刻,太子宫中,正发生一起“潜逃”事件。 太子在宫中设有太子宫,在宫外设有太子府,太子宫是太子还没立府之前居住的,这么多年,一直放着。 宫里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个供太子偶尔回到宫中可以暂时歇息之用。 容飞在软绵的大床上醒来,他揉了揉脑袋,将那清酒带来的醉意驱散一些,下面,就响起小宫女的声音:“五王爷,您醒了?” 容飞看了一眼,看出了这是昭宁宫的宫女,便皱起眉:“我怎么在这儿?” 那昭宁宫的小宫女恭敬的道:“皇后娘娘知道五王爷醉酒不清,便谴奴婢们来伺候。” 容飞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连新的衣服也备好了,这是就等着他醒来,就带他去那劳什子的百花诗会啊。 “几时了?” “申时一刻。” 容飞下了床,问:“诗会进行到哪儿了?” 小宫女斟酌着道:“诗已经做完了,这会儿在对对子了,一会儿说是还要行酒令。” 第181章:孩子失踪 第181章:孩子失踪 “行酒令,还是在天香楼玩有意思。”容飞说着,抬起双手,任由宫女们伺候他清洁与换衣。 等到衣服换完了,也漱了口,洁了面,外面就来了个小宫女,还没进门,就对门口的宫女道:“五王爷醒了没有?已经申时过半了,太子说,便是没醒,也要将五王爷弄醒。” 小宫女话音刚落,就看到寝殿里,一道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正慢慢走出来。 宫女吓得急忙屈膝请安:“奴婢见过五王爷。” “太子叫你来催了?” 宫女低下头:“太子与皇后娘娘,都在等着王爷。” “那便走吧。”容飞随意的道,一行宫女便前前后后的簇拥着他,往御花园方向走。 从太子宫到御花园,要路过两道红门,过一道的时候,容飞的眼睛就在乱飘,过第二道的时候,他突然“哎呀”一声,弯腰下来。 宫女们吓了一跳,急忙涌上来:“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腹痛。”他艰难的道。 宫女们急忙左右看看,看到不远处有间净房,便扶着五王爷过去。 入了净房,宫女们就在外面等候,但因为到底男女有别,几个姑娘家,都没敢正面对着净房大门,而是背过身去的。 也就在她们背过身去不知道时,容飞悄悄从净房出来,身子一转,转到了另一条小路,拔腿就往那边跑。 等到他跑远了,好不容易松口气,却迎面撞到一个人。 那人是个小太监,急匆匆的,两人撞了个满怀,小太监哎哟一声摔倒,连带手里的东西,也脱了手。 那小太监本来想训斥,谁这么不长眼睛!但看到是五王爷,便急忙跪下行礼:“奴才见过五王爷,五王爷金安。” “起来吧。”容飞频频往后看,看的确没人追来,正想走,却见那太监还趴在地上:“不是让你起来?” 太监苦兮兮的道:“奴才,东西掉了。” 容飞随意的往地上一看,就看到自己刚好踩到了一个什么小纸条,他挪开脚:“可是这个?” 太监急忙抓起那纸条,心有余悸的爬起来,然后对容飞又躬了躬身,便打算离开。 容飞却叫住他:“那是什么纸条?” 太监也不隐瞒,直接道:“是宫外传来的,于文府的家奴派人送进宫,说是府里出了大事,要当家老夫人尽快回府。” 今日是入宫觐见秀女的日子,可谓是女眷们中的大事,有什么大事,非要闹到宫里来? 容飞一时好奇,伸出手来:“拿来本王看看。” 小太监不敢不从,双手将纸条奉上。 展开纸条,容飞看了两眼,便眼神一凛,他看完后,将纸条递给那太监,脸色变得复杂:“赶紧去通知于文老夫人,快跑着去。” 小太监没看过纸条的内容,闻言吓了一跳,告了退,便跑起来。 容飞则站在原地,想了想,朝着宫外的方向走去。 于文老夫人接到小太监送来的纸条时,昭宁宫的宫女们,也正因为弄丢了五王爷,偷偷跟皇后娘娘禀报。 而就在皇后满脸不悦,面色都有些发冷时,于文家的席位上,于文老夫人霍然起身! 于文老夫人不顾男女正如火如荼对对子的活动,直接走到过道中间,对着皇后娘娘扑通跪下:“娘娘恕罪,老身一家有要事归家,必须立刻出宫,请娘娘颁下出宫令。” 于文老夫人此举吓到了不少人,皇后也是一愣,皱着眉问:“府上可是出了何事?” 树甄此时听了小宫女的禀报,悄悄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 皇后听闻,也震惊一瞬,不等于文老夫人禀明实情,对树甄道:“颁令下去,让内宫侍卫放行,你带人,亲自送老夫人出宫。” 于文倩,于文敏馨,包括于文尧和于文逑都莫名其妙。 于文敏馨和于文倩只看到老夫人看了一张纸条,便捏着纸条,突然向皇后请示,却不知那纸条里写了什么。 于文老夫人得了皇后的恩典,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却没立刻走,而是看向了高坐一旁的容棱。 “烦请三王爷随老身一道回府。” 容棱闻言挑起眉,看了过去。 于文老夫人也顾不得家丑不外扬,满身颤抖的道:“老身那不满周岁的孙儿,方才被歹人带走了。” 幼儿失踪案? 几乎同一时刻,在场所有人的脑中,都想到了这五个字。 于文尧与于文逑也同时起身,越过案几,走到于文老夫人身边。 于文敏馨和于文倩,也走了过来。 “祖母,可是真的?”于文敏馨焦急地问。 于文家的长孙,并不是于文尧或者于文逑的儿子,确切来说,根本就不是太师于文泰的亲孙儿,而是于文太师兄长的儿子,今年一月,战死沙场的骠骑将军于文封的遗孤。 于文一家世代书香,但这一代,却偏偏出了一个奇人,便是于文老夫人的长子,于文荣。 于文荣从小不爱舞文弄墨,专爱刀枪棍棒,若不是于文泰这个二弟在文学上素养极高,于文老爷子也不会容得长子学武,不继承祖业。 于文荣一生只有一个儿子,便是于文尧,于文逑,于文敏馨三人的堂兄——于文封。 而于文封从小边关长大,随父亲见惯了沙场,因此,也励志习武。 其实,在于文荣出征边境地之后,于文荣、于文泰这对兄弟就不太见面了,但是再不见面,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于文泰也清楚,要不是于文荣这个在边境苦守的兄长,他在朝中的位分,也不会上去得这么快。 四年前,于文荣死在了边关。 于文封当时还未娶亲,并且要为父死守丧,于文封就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回了京都,守丧三年。 三年期间,于文封一直住在于文泰的家。 于文老夫人、于文夫人还有于文倩,一起琢磨给于文封娶了一门亲事,于文封从小就生长在边关,对京都里的家人,并没多少感情,这次归家本还心有膈应,总觉得是寄人篱下,但三年下来,于文泰一家的厚情,却是将他们过去二十年没能养出来的的情分都养出来了。 之后于文封娶了温柔小意的妻子,更是过了一段在边关的战士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安定日子。 可是三年丧期一过,于文封还是收拾行囊,再次前往边关!一个带惯了兵的人,是不可能一直这么安定的。 就在即将离京的前几天,于文封的妻子被诊断出怀了身孕,不宜舟车,于文封便求了老夫人照料妻子,等到孩子生出来,他再派人来接妻儿一起过去。 不料,这却是这对夫妻,最后一次相见。 于文封的妻子,难产了,孩子保住,大人没了。 报丧的事还没传到边关,那边却先传来消息,于文封,边关战死了。 那个刚刚降临不足一个月的孩子,就这么生生成了孤儿。 这个孩子,被于文老夫人按照排名取了名字,叫于文意,又因为是大房唯一的后人,所以被全家人厚待。 于文意是于文家的长孙,被太师于文泰视若亲孙,是于文家的心肝宝贝。 可于文意,现在失踪了。 幼儿失踪案从爆发到如今,但凡家里有孩子的大员家,都是小心安排,将孩子藏得越深越好,于文家也不例外。 但那个凶手神通广大,还是将于文意偷走了。 柳蔚在听到于文家的孩子失踪时,眼神已经凝了起来。 第182章:这是一个好机会 第182章:这是一个好机会 于文老夫人求容棱,只因为容棱是破获幼儿失踪案的主事人,但柳蔚知道,若是自己不去,却没效果。 这是一个好机会。 如今已经掌握到凶手那么多的信息,再配合这次案件,柳蔚相信,足够她在更快的时间,抓到凶手,找回孩子们。 柳蔚心里想着,脑袋已经偏到了柳老夫人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柳老夫人听完,看了柳蔚一眼,皱了皱眉,摇摇头:“于文家出了这样的事,你不要去捣乱。” 柳蔚道:“孙女不是捣乱,孙女只是替祖母陪着于文老夫人,方才二妹做出这样的事,祖母难道不怕于文家与我们柳家因此龃龉?祖母您又拉不下脸与于文老夫人说道,那便让孙女去。于文老夫人不会拒绝我们柳家的好意的。” 柳老夫人犹豫一下,转头看了眼柳瑶,这一看,却没看到柳瑶,反倒看到了吕氏满脸愁丝的垂着眼睛。 是啊,丰儿也丢了,若不提起,吕氏也就抱着一颗心守着、等着,此刻一提,却是将吕氏的伤心事也勾了出来。 柳老夫人思忖一下,对柳蔚道:“你且去。顺道,多听一些耳目,你五弟丰儿也还丢着,看看,能否听到什么新消息。” 柳蔚看了眼吕氏。 吕氏也听到了老夫人的这句话,顿时抬起眼,望向柳蔚。 柳蔚不喜欢吕氏,怎么样也不喜欢,但却不能否认一个母亲爱护儿子的心。 柳蔚点点头,是对老夫人点,也是对吕氏点:“我会尽量多打听一点。” 吕氏眼中闪过点什么,最后对柳蔚狠狠的点点头,两只手紧紧搅着。 柳瑶在旁边听着,却讽刺一下笑道:“还是算了,你不害死我弟弟就不错了,指望你帮忙,你能帮什么忙?扫把星!” 柳蔚眼睛眯了起来,眸子里,掠过寒光。 柳瑶还想说什么,吕氏却狠狠扯了女儿一下,呵斥:“瑶儿,你闭嘴!” 柳瑶一愣,顿时眼睛都快红了:“母亲,你……你竟然为了她凶我?” 今日柳瑶得罪于文家时,吕氏已经气的想骂人了,但好歹忍住了,可此时,却是关乎丰儿的生死,绝不能再容柳瑶得罪柳蔚。 容三王爷好像对柳蔚有所好感,不管这种好感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但柳蔚若是跟着于文家去了,凭着方才那一点送花之情,也足够柳蔚对容三王爷多询问两句了,有可能柳蔚还能见到那位柳先生,到时候,便可再仔细问问丰儿失踪的事情。 只要丰儿能活着回来,吕氏不在意放下脸面对柳蔚示弱,相信世上所有的母亲,都不介意。 柳蔚深深看了吕氏一眼,在于文一家已经打算离开时,起身,走了过去,在已经开始掉眼泪的于文敏馨耳边说了一句。 柳蔚说完,于文敏馨就拉住她的手,道谢:“蔚儿姐姐,谢谢你,不过我的家人都在,你不用特地陪我,我没事的。” 于文敏馨以为柳蔚怕她伤心,才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府,但于文尧听说柳蔚主动要去,转头看了一眼,忙道:“既然柳家大小姐一番好意,馨儿便不要推拒了。” 有了于文尧开口,本来同样不愿意柳蔚去的于文倩也索性闭嘴了。 容棱此时也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在柳蔚身上滑过后,便抱起小黎,道:“你们先行回府,我随后便到。” 容棱不可能一个人去,他需要带人,他得去一趟镇格门的军机大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内宫,而发生了这样的事,今日的诗会,已经彻底无人再起兴致了。 幼儿失踪案是整个京都贵族中的一道心病,今日在场的男眷女眷们,除了一些外籍的秀女,大部分人,家中都丢失过孩子。不是孙子,就是儿子,要不就是弟弟,妹妹,一个个听到又有孩子失踪,心里都是沉重。 皇后娘娘也不好再硬烘托热闹的气氛,便索性开始逛园子。 诗会的不欢而散,柳蔚等人并不知道。 出了内宫,外面便看到于文家的马车。 柳蔚和于文敏馨一个车,从上车开始,于文敏馨就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嘴里断断续续的说:“小意才一岁,不,还不到一岁,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堂嫂的屋子门口,生下孩子,我是第一个进去看的,当时小意全身还没擦干净,一张脸红红的,别提多可爱了,这一年来,我们躲来躲去,却还是没躲过,为什么,那个凶手为什么这么残忍……” 柳蔚慢慢的抚摸着于文敏馨的后背,给予安抚。 “蔚儿姐姐,你说小意会死吗?” 柳蔚摇头,轻声道:“我觉得不会,你觉得会吗?” 于文敏馨抬起头,看了看柳蔚,然后摇头:“我也觉得不会。” “那就一定不会。”柳蔚自信的道。 不知是不是被柳蔚感染,于文敏馨好歹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用手帕擦擦眼泪,起来坐好,并且控制情绪催眠自己:“是的,一定不会,小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不会出事。” 一出了皇城,马车就飞快起来。 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于文府,此时,京兆尹已经的惊动了,带了官兵,将于文府团团围住。 一下车,京兆尹林大人亲自迎接,于文老夫人在于文尧和于文逑的搀扶下,对林大人稍稍行礼,便问:“林大人可查出了什么?” 林大人看了看外面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叹了口气:“老夫人,还是先进府详谈吧。” 于文家的人看林大人叹气,心就提起来一半。 柳蔚却知道,本来就不能依靠三司的人,京兆尹要是有用,也不用好几年都破不了案子了。 众人一起进府,入了正厅,此刻也没人在乎男女之防,加上于文敏馨和柳蔚都戴了面纱,也就无所谓。 正厅里,他们一进去,就看到太师于文泰已坐在高位,身子一贯较弱的太师夫人岳氏也正红着眼睛,白着脸色,由丫鬟们伺候着坐在次位。 柳蔚一看那位太师夫人,就看出她是久病缠身,病入膏肓,早晚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于文泰迎着老夫人上座,其他人陆陆续续落座,林大人这才缓缓开口:“孙少爷的屋子,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下人口供,也都记录了,一切的程序,都是按照镇格门颁布下来的规条进行,只是现在,还没发现什么可疑的。” 于文逑立刻道:“容都尉马上就来。” 第183章:容棱的策略 第183章:容棱的策略 林大人点点头:“京兆尹也派了人去镇格门通报,一切,便等容都尉到了再说为好。” 于文太师长得颇为清瘦,面上留着胡须,看起来就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瞧着此刻打扮,因为未穿官府,看着竟有些像乡间的清瘦秀才相。 风骨是有,却显得并不厚重,一看便是个读书人。 于文太师在听了林大人的话后,迟疑一下,就问:“本官是知,镇格门,似乎有位柳先生?” 于文尧几乎第一刻,看向了柳蔚。 柳蔚眉目清淡,乖乖的坐在于文敏馨旁边,于文敏馨则半靠在柳蔚怀里,宛若随时都要哭晕过去似的。 注意到于文尧的目光,柳蔚看过去一眼,于文尧已经将视线移开,看向自己的父亲。 既然提到了柳大人,林大人便有话要说了:“若是这位柳大人还在京都,那太师大人倒是可以放心了,只要有柳先生在,便是蚂蚁窝,他都能找出个蛛丝马迹来,可是怕就怕在……” “林大人有话直说。” 林大人叹了口气:“这位柳先生,我是听说已经离京了,好像就在上次查到那凶手的行踪后,便不见了。镇格门的人说,像是被容都尉派往外地,去沿途捉拿凶手去了,这下子,只怕是不在京都。” 在场的人,都听过柳先生大名,毕竟有孩子的人家,对幼儿失踪案也是多了两分上心,盼望着能早日破获。 那位柳先生虽是仵作之身,但入京没有多久,便接连找到许多有力证据,将这起奇案,剥得个里里外外。 其本领之高,验尸之法又古怪精灵,令外头许多文人墨客,都广为泛谈。 一听到那柳先生不在京都,于文敏馨又哭了起来,那边的太师夫人也捏着帕子,开始流眼泪。 正厅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许多,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下人的通报,说看到镇格门的侍卫往这边来了。 于文泰亲自起身相迎,刚到大门口,就见到容棱牵着只到他膝盖的小黎,走了进来。 柳蔚站在人群后头,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上去凑热闹,却见容棱与于文太师稍稍寒暄后,竟牵着小黎,朝她走来。 柳小黎背着自己的小挎包,脸上笑嘻嘻的,一双眼睛,晶亮极了! 柳蔚看着这两人走近,一时拿不准他们想干嘛。 却听容棱道:“柳家大小姐也在。” 柳蔚垂着眸,对容棱福了福身:“见过王爷。” “恰好,本王有一事托付小姐,不知可否?” 柳蔚抬眸,看容棱一眼。 容棱已经将小黎推过来,推到她手边:“办案时刻,本王抽不得空,还望小姐代为照料稚子。” 柳蔚:“……” 柳蔚根本没答应,可容棱将孩子一扔,就转头跟于文泰和林大人一起边说边往里面走。 柳蔚站在原地,低头看向脚边的小豆丁。 柳小黎就咧开小嘴,一脸满足的拉住柳蔚的衣袖,用口型喊了声:“娘亲。” 柳蔚头疼,但柳蔚也知道,这估计是容棱的策略。 于文意丢失,她肯定要一起调查,但她身份特殊,小黎是为她遮掩用的,她要去哪里,带上小黎,便可托说是小黎拉着她去的,没人会和一个孩子计较,况且小黎还是容三王爷的孩子,所以她便能通行无阻。 可刚刚在诗会上,就闹过送花那一出,现在连孩子也给了,外人怎么看? 没看到于文敏馨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吗? 不过这是特殊时刻,也没什么条件可挑剔了,柳蔚拉着小黎,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女眷们不宜参加查案,容棱来了后,于文老夫人,于文倩,太师夫人,于文敏馨都呆在正厅等消息,男眷们则跟着容棱,前往于文意的房间。 柳蔚沾了了小黎的光,跟在最后。 此刻不过申时三刻,还是下午阳光正烈的时候,于文意的院子采光非常好,柳蔚一进去,先看的就是房屋布局。 看了一圈儿,并没看到什么不妥,柳蔚挑了挑眉,捏了捏儿子的小肉爪子。 柳小黎立刻仰头看娘亲。 柳蔚对儿子眨了个眼睛,柳小黎顿时悟了,扬声唤了一声:“珍珠。” 他这叫声叫的突然,前面的人都停下脚步,看了过来。 然后,便见天上一只乌星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黑亮的翅膀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一道亮光,它直射而下,俯冲着,飞向……柳蔚。 是的,那只鸟竟然莫名其妙的冲过来就“攻击”柳蔚! 柳蔚眼看着珍珠就快要亲昵的落到肩头了,她咳了一声,身子稍稍侧着转了一下。 前行的鸟儿猛地在空中停住,它扑扇着翅膀,歪着脑袋,看了柳蔚好一会儿,黑豆子般的眼珠子又垂下,看了看下面的柳小黎,然后,果断转身,小身子扑腾进柳小黎的怀里,被柳小黎稳稳抱住。 于文尧看到这里,忍不住深了一些视线。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柳蔚,就是那个柳先生,便也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 “都尉大人,那鸟……”于文泰原本以为有畜生伤人,但看了一下,却看到那鸟儿居然在一开始孟浪后,就埋进了容都尉儿子的怀里,与其亲亲热热的,便有些不解。 要说富人养鸟也是听说过的,什么画眉,鹦鹉,应有尽有,但没听说过,还有人养乌星的。 那可是灾鸟。 容棱与珍珠也算熟悉了,他手上被这小畜生叨的伤口,就不下七八个,他淡淡收回眸,随意解释:“稚子顽皮,太师大人见笑了。” 于文泰摆摆手,又看了眼那乌星鸟,却见其已经乖乖的站在小孩的肩上,小孩也正对着这鸟儿,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话。 没人觉得鸟能听懂人话,只以为那孩子童言童语,便不再关注。 唯独见识过柳小黎的确会跟鸟说话的于文尧,频频再看过来。 “珍珠,你去周围看看,尤其是房顶等地方,还有树梢,不要求你找到可疑人,只要确定,这里是否有蝙蝠出没的痕迹便是。” 柳蔚压低声音,小声的对珍珠吩咐。 珍珠“桀”了一声,便张开翅膀,飞出了墙头。 柳小黎看前面人都走远了,应该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便问:“娘亲,我现在叫你娘亲,还是叫你爹?” 柳蔚随意道:“叫姨姨。” 第184章:相信本都 第184章:相信本都 “为什么?” “让你叫就叫。” 柳小黎很委屈的嘟着小嘴,不喜欢这个称呼。 柳蔚懒得管他,问他:“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柳小黎抬眼看了看周围,漫不经心的点头:“嗯,看出来了,这个园子地理位置通透,采光极好,但是也因为太过广阔,很容易让人出入,那个凶手但凡轻功好点,在这样的院子里,抓个人都非常容易。” 小黎说着,又很狐疑:“听说这次丢的那个小弟弟,还不满一岁,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要住这么宽阔的院子?” “谁知道。”柳蔚嘀咕一句,拉着儿子快走两步。 在青云国的民间,是有一些传统的,比如小孩小的时候,要住小房子,大了才住大房子。 因为小孩子不好养,不能让阎王老爷知道你家里富裕,是个打小就衣食不愁的福气孩子。 这里的老人信奉先苦后甜,你若是先甜了,阎王老爷就会断了你的后福。 孩子在出生到一岁时,是最容易夭折的高峰期,这个朝代对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孩子,哪怕是皇家的孩子,都不会让其太过奢侈,所以这个于文意有这么大的院子,的确让柳蔚惊讶。 按理说,太师之家,应该是诗礼传家,那些老人的智慧,前人的规矩,应当不会断绝,怎么却并没有遵从呢? 众人进入于文意的房间看了一会儿,果不出所料,房间乍一看什么异样都没有,但细节处,却透着一些蛛丝马迹。 柳小黎和柳蔚细致的看了两圈,这才随众人出去。 再出来时,就看到房门口的院子前,站了一溜烟的丫鬟小厮。 丫鬟小厮都跪着,头也不敢抬,一个个都是瑟瑟发抖的害怕摸样。 柳蔚不好自己问,便推了儿子的小身子一把。 柳小黎走过去,也不看一众大人,就站在容棱的脚边,问那几个下人:“你们都是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人吗?” 结果丫鬟小厮听了声音,刚要回答,抬头,却对上一个矮矮小小的小童,顿时不知该不该说话。 于文泰皱起了眉,他府里出了大事,这个容棱查案带着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能任由孩子胡言乱语,搅乱大人谈事呢。 可林大人却知道这个小祖宗得罪不起。 林大人蹲下身,轻言细语的问小黎:“柳先生不在,这次小公子可是要自己办案?” 柳小黎挺起胸膛:“我不可以自己办案?”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验尸您都敢自己去验了,还有什么是小公子您不敢的? 于文泰却愣住了,眉头皱的更紧:“林大人这话是何意,我意儿如今下落不明,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逗孩子耍乐,林大人是不是太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了?” 林大人急忙摆手:“太师大人误会了,小公子乃是柳先生高徒,柳先生如今不在,小公子虽不能独当一面,但也总能问出些门道。” “他?”于文泰不信,看向容棱。 容棱淡淡点头。 于文泰冷笑出声:“好,好一个镇格门,好一个京兆尹,本官丢失侄孙,心焦不已,你们还与我胡言乱语,东拉西扯!本官请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人物,还待本官亲自入宫,面见圣上,向圣上讨要一个公道!” 太师说着,拂袖就要往外走,关键时刻,却被于文尧拉住:“父亲,不妨静观其变,先看下去。” “看,还有何好看的?一个稚子小童能办案?荒天之下大谬!” 容棱闻言,稍稍抬眼道:“太师若还想令孙安然,便请相信本都。” 于文泰还想说什么,于文逑得了哥哥眼色,也上前安抚住父亲,让父亲冷静。 于文泰是文人心性,虽然为官多年,心有鸿沟,但到底书生意气,遇到不平之事,便也容易冲动。 于文太师与柳丞相这种假文人不同,柳城看起来也文绉绉的,但却惯会钻营,行的邪道,比起太师一身书卷正气,显然是两条路上的人。 只是因为先人一些关系来往,两家才走得近些。 若说柳城当初能忍受一个仵作插手自己儿子的失踪案,是能屈能伸,那于文太师,显然就没有这么伸缩得当了。 柳小黎却管不了这么多,方才吵吵闹闹,此刻安静下来,他就专心询问眼前下人。 “你们还没回答我,你们可是这院子伺候的人?” 几个下人耳朵尖,也都听到了门道,见状就老实回答。 柳小黎一连问了他们七八个问题,主要就是孩子丢的时候,他们在干什么,看到了什么,周围有什么可疑,再让他们把当时的各自情况复述一遍。 等所有人都说完,柳小黎摸着下巴,慢慢思索起来。 于文泰一肚子火气,见状冷笑:“小公子查到了什么?” 柳小黎没听出太师大人话里的讽刺,摇头晃脑的说:“查到了大概三点。”小黎说到这三点时,还有些不确定的瞧了娘亲一眼。 柳蔚什么也没说,就老实的站在那里。 柳小黎见娘亲没表态,就试探性的说起来:“第一点,按照这些人的口供表述,于文孙少爷失踪的时候,是在未时到申时这个接洽的时间点,而这个时间,是孙少爷吃糊糊的时候。” “六个下人,两个小厮,四个婢女,一个婢女去拿糊糊,两个婢女在屋子里陪着孙少爷,另一个在后院洗衣服。两个小厮,一个今日轮休,不当班,另一个在扫院子,那么按照地理来说,屋里两人,后院一人,前院一人,整个院子,前面和后面若是有人走动,便会被发现,所以凶手是从左右来的。” 柳小黎这个推断不错,从丫鬟小厮所在的地方来看,如果前院后院有人过,便肯定会被发现。 为什么是肯定呢? 柳蔚对容棱抛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容棱就这么问。 容棱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只是瞧着她对自己挑眉毛,眼珠子转来转去,摸样颇为可爱,便轻轻勾了一下唇。 而不等容棱问出这个疑问,于文太师在惊讶于柳小黎真的会判断后,也收起了一些轻视之心,认真问:“那凶手神出鬼没,必然是个会武功的,会武功之人上方下地,无所不能,要避开几个丫鬟小厮,岂不是容易?” “不容易。”柳小黎自信的道:“不若我来示范一下。” 小黎说着,突然运气轻功,身子轻轻一跃就上了房顶。 于文太师震惊的瞪大眼睛,于文逑也惊讶的合不拢嘴,林大人在见识到小公子会验尸后,已经对什么都麻木了。 柳小黎架起轻功,身子往前一踪,便飞出去老远,不到一个呼吸,就已经到了一棵大树上,在树上轻点几下,又到了另一栋屋子房顶。 第185章:柳小黎如遭雷劈 第185章:柳小黎如遭雷劈 来来去去跳来跳去数下后,小黎重新回来,落了地,站在容棱面前。 柳小黎看向呆愣的于文太师,问道:“伯伯你刚才可看到什么了?” 于文泰猛然回神,再看眼前这个孩子,却半点轻漫之心都没有,于文泰稍稍咳了一下,仔细回忆,然后想起:“是影子。” “对。”柳小黎点头:“今日天气非常好,而这个院子的采光又非常好,方才我已经将院子的格局都看了,若是凶手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院子里飞过,那下面,一定会有影子坠落。因此,哪怕是普通的丫鬟小厮,也总会有所感觉。我方才问过他们,他们分明说,前院后院,都没有什么异样,我还问他们可有鸟兽飞过,或者突然乌云遮阳的情况,他们也说没有!” 这些问题柳小黎刚才是当着所有人问的,因此大家都点头。 容棱开口:“说第二点。” 柳小黎继续道:“院子判定了,就该说屋子里了。” “屋子里有两个丫鬟贴身伺候,但她们说,只是孙少爷尿了裤子,她们一个去打水,一个去拿新的尿布,回来,便见不到人了,那么问题来了,打水的,肯定是从前门离开,而前门外面,就是扫地的小厮,所以,凶手自然就不可能从前门进入,那个拿尿布的丫鬟,是去耳房拿,但我们方才也看到了房间里,耳房离孙少爷原本玩耍的榻子非常近,榻子到耳房,不过五步的距离,而从耳房拿出干净的尿布,也不过两个呼吸的事,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短的路程,凶手又是从哪里进来,从哪里离开的呢?” “当然是窗子。”于文逑脱口而出。 柳小黎却摇头:“不是窗子,是房顶!” 于文逑楞在当下。 于文尧却道:“我是听说,柳府五公子丢失时,便是被那位柳先生发现,凶手是一早就藏在房间房梁,掳劫孩子后,还在房顶呆了一阵儿,等到人都离开去报信,才带着孩子离开。但,上次听说是劳烦了容都尉上房梁亲自验证过,今日,容都尉并没上去。” 柳小黎理所当然的道:“不用上去看,因为上面什么都没有。” 于文尧凝起眉,于文泰和于文逑也莫名其妙起来。 林大人更是焦急:“小公子,您就被卖关子了,一气儿说了吧。” 柳小黎并不想卖关子,要不是于文尧插嘴,他已经说完了! “上次柳家的案件后,凶手没多久就重返柳家,并且带走了好几个当初伺候柳家五公子的下人,所以凶手一定早就已经知道那件案件的所有细节,也知道自己在房顶留下了脚印,所以这次,凶手什么都不会留下。” 小黎看着于文尧:“你这个坏人如果不信的话,你自可上去看看,看看上面,是不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小黎莫名其妙的称呼于文尧为“坏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唯独于文尧清楚,这孩子记仇的本事真高,上次在严府打了一架,这孩子就把他彻底仇恨上了。 今日两人一直没寻到空说话,这会儿一说话,这孩子就不客气了。 于文尧从善如流,淡然道:“好,我便上去看看。” 于文尧说着,走进房间,身子向上一纵,在上面呆了好一会儿,才落下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不错,什么都没有。” 柳小黎得意一笑:“是不是连灰尘都没有?” 于文尧一愣,一回想,果然是,连灰尘都没有。 众人这下都明白了,正常的屋子房顶上,怎么可能没有灰尘?而那个凶手因为上次落了脚印,这次不想再被抓到把柄,索性将上面清理得一尘不染,但谁的屋子房梁上,会一尘不染? 凶手抹掉自己的痕迹,却恰恰也留下了更难以磨灭的痕迹证据。 于文尧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脑子的确够好! 于文泰却急忙问:“所以,那凶手当真是一直藏在房梁上,这些下人,却无一人发现?” 六个下人顿时砰砰砰的磕头,脑袋不一会儿就出血印子了。 “老爷恕罪,老爷饶命……” 林大人好心道:“太师大人,那凶手能避人三年,这几个下人,又怎能轻易发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于文泰还是恨啊。 柳小黎继续道:“再来说第三点。凶手是呆在房顶掳人的,在满院子的下人都惊动了后,凶手再趁乱寻到机会离开,这必然不假,但凶手的离开路线是怎么样的?我的看法的,右边。” 小黎指着自己右手边。 容棱问道:“为什么?” 柳小黎说:“因为那边是花园,花园树多,我观看了一下整个太师府的格局,发现府里的院落,都是较为宽敞的,无遮无拦,显得太过敞亮。一般人的府里,多少会有些遮蔽,但这里却完全没有。” “整个府里,遮挡处最多的就是花园里的那些树,凶手往那边走,遇到意外,才好躲避,那个凶手三年来不露痕迹,自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他显然是早就算好了一切,并且谨小慎微,离开的路线,更是不容许有半点纰漏。” 有条有理,有逻有辑,于文泰不得不佩服。 于文泰方才对柳小黎有多轻视,此刻对柳小黎就有多郑重,他深深的看了这个天赋极高的孩子一眼,又对容棱道:“容都尉,赶紧派人去追吧。” 容棱低敛的眉宇,稍稍动了一下,再抬头时,却是看向柳蔚的方向。 柳蔚安静的站在那里,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字。 柳小黎此刻也看向娘亲,摸样非常揣测,小黎觉得自己方才说的都很好,但是小黎也知道自己有很多不足,很多时候,他的看法和想法,都不够全面。 而今日,自己都说对了吗? 柳蔚在一大一小两双等待的目光下,轻轻的,摇了摇头。 柳小黎如遭雷劈,脸色大变。 错了!他错了?可他错哪儿了? 若是柳蔚此刻能说话,必然会说,三点只对了一点,这还不叫错?这叫大错特错! “容都尉。”于文泰看容棱不理自己,催促着又唤了一声。 …… 久违滴破案情节,好烧脑,存稿没了,先更新七章,明白天有精力就再写几更出来,么么! 第186章:呜呜呜呜…… 第186章:呜呜呜呜…… 容棱摆摆手,示意于文泰不要打扰,一双黑眸,又瞧了柳蔚一眼,道:“清场。” “什么?”于文泰没听明白。 一直跟在容棱身边的镇格门副将闻言,拱手应了一声,便将太师府的侍卫,和京兆尹跟进来的人,七七八八的都撵了出去。 于文泰不明所以,林大人也怔了一下! “都尉大人,这是……” 容棱却没解释,一句话都没说,眼睛依然盯着柳蔚。 最后,等到周围的人都清空了,只剩了几位主子,容棱又看了林大人一眼。 林大人脑袋一热,指着自己的鼻尖问到:“下官,下官也要回避?” 容棱沉默的点了一下头,视线再看向于文逑与于文尧。 于文泰有话说:“容都尉,你究竟想做什么?这时候不是去捉拿凶手,在这里搅合有什么用?将人都撵走了,凶手就出来了?” 容棱没回答,只是固执看着三人,随后发现三人都不肯动,便默默的拔剑。 “冷静,冷静!”林大人满头大汗的说道:“下官回避,回避就是。”林大人说着,一边拿袖子擦着额头,一边快步走出院子。 于文逑与哥哥对视一眼。 于文尧却只是笑着看了柳蔚一眼,然后拉着不情不愿的弟弟,也出了院子。 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容棱,柳蔚,柳小黎,于文泰,以及那六名下人,周围一时间静的出奇。 “容都尉,你究竟想做什么?”于文泰已经有些怒了,若不是看在这小孩方才三言两语,透露出无限能力,他是一点也不愿相信这位向来做事独断独行的都尉大人。 “太师大人勿急。”柳蔚此时突然出声。 于文泰看向柳蔚,这才想起,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退出了,这位柳家大小姐,怎么还在这儿? 小黎不顶用,柳蔚只得亲自出手,但是为了顾及自己的身份不要被太多人知道,清场是必然的。 不过于文太师这里,却是瞒不住了。 至于这下面的六个下人知道后会否乱说话,这就要看于文太师的御下之术了,能坐到堂堂太师之位,哪怕有些书生意气,总不会是个连下人都处置不好的傻子。 柳蔚慢慢走到容棱身边,对小黎招了招手。 小黎可怜兮兮的埋着头,小手指对着,磨磨蹭蹭的走过来,嘀嘀咕咕的说;“爹……我,我哪里错了?” 一声“爹”,令于文泰下意识的看向容棱,但却发现这孩子叫的爹,并非容都尉,而是这位……柳家大小姐? 于文泰哪怕是纵横官场多年,自认眼见不俗,魄力不凡,此刻也呆住了。 容棱也没急着解释,实际上,就算解释也没什么所谓,镇格门人乔装打扮入相府调查案件,这种解释,怎么都是说得通的。 唯一特别点的,也就是我们乔装打扮的是那位鼎鼎大名的柳家大小姐,稍稍引人注目了些。 柳蔚将小黎叫到跟前,纤细的手指屈着,敲了小黎额头一下,在小家伙委屈的视线中,慢慢道:“你说的第一点,没错,凶手来的时候,的确是从左右两方的某一方过来,但第二第三点,我想问问,你是用脚判断的吗?” 柳小黎快哭了,腮帮子鼓着,黏黏糊糊的就扑到娘亲怀里,闷着声音说;“我……我到底,哪里错了嘛……” 柳蔚嫌弃的把小黎推开,直接塞给容棱。 容棱被动的接过孩子,将小黎抱起来,让小黎坐在自己结实的一侧手臂上,不赞的对柳蔚道:“不要这么凶,他还小。” 柳蔚哼了一声:“还小?一辈子都小是吗?” 容棱皱眉:“你要求太高。” “这是基本要求,连凶手的心态和特征都摸索不到,我养他就是为了让他白吃饭的?” “他是你儿子。” “这种资质,幸亏他是我儿子,否则我永远不会收他为徒。” 容棱:“……” 柳小黎:“呜呜呜呜……” 小黎捧着一颗受伤的玻璃心,把脸埋在容棱的脖子里咬着嘴唇哭,容棱心疼的拍着小黎的后背,轻声安抚。 柳蔚其实只是对选妃的容棱不满,对儿子,那倒没有。可小黎倒霉就倒霉在是这个男人的亲儿子。 一旁的于文泰都快傻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于文泰想再次询问时,柳蔚却已经开口。 “先说第二点,凶手的藏身地点,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凶手藏在房梁上,你的根据就是房梁上一尘不染,所以就给予如此肯定的判定?”柳蔚看向小黎。 小黎将小脸稍稍露出来一点,望着娘亲,艰难的点头。 “草率。”柳蔚冷酷的两字评论。 小黎顿时哭的更加厉害,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小脸上顿时一片湿润。 容棱拧着眉又看了柳蔚一眼,不赞成她这样严酷的教育方式。 柳蔚继续说:“那个凶手既然能整整三年没被人发现,他在明知道房梁已经遭到暴露的情况下,如何还会再次使用?更何况是将上面清扫的一尘不染,如此自爆其短的处事方式,你当真以为,凶手是个没脑子的?” 小黎哽咽着问:“那……那凶手,藏在哪里?” “藏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三点,凶手逃到哪儿去了。” 小黎吸着鼻子看着娘亲。 柳蔚却低头,看向面前的六人,眼睛轻轻眯起,笑了一下:“方才于文太师斥责六人连凶手藏在房梁上都不晓时,这六人便开始磕头,还磕破了额头,可在下不才,怎的嗅到了猪血?” 柳蔚此言一出,另外三人齐齐看向那一地的奴仆。 柳蔚蹲下身,伸手捉住其中一人的下巴,迫使其抬起头来。 那是个瑟瑟发抖的小厮,容貌平凡,满脸惊恐,额上还有一大片血迹。 柳蔚伸出手指,在小厮额间拂了一下,带过一手指的血,再放在鼻尖嗅了嗅,闭着眼睛说:“人血,是这种味道。” 柳蔚说着,转首又瞪向柳小黎。 “是太久没碰尸体了,你连人血猪血都嗅不出来了?” 小黎闻言赶紧动了动鼻尖,小黎的五感很敏锐,在这样近的距离,要嗅到血味很容易,毕竟他从小接触血,但六滩血混杂着,他当真没嗅出里面竟然藏着猪血。 第187章:其中的哪一个? 第187章:其中的哪一个? 小黎愧疚的耷拉下脑袋,这会儿却觉得,娘亲骂自己是骂得彻底对了,自己的确是太马虎了。 柳蔚起身,慢慢走到容棱身边,将她那根带了血的手指用锦帕慢慢地擦干净,然后将帕子随手丢了。 柳蔚继续说道:“凶手是藏在什么地方的呢?其实,凶手并没有藏,因为无处可藏,凶手一直都在院子里。凶手又是从什么地方逃走的呢?难道无人想过,凶手并没有逃走?” 凶手就藏在这偌大的太师府院子里,并没有逃走。 于文泰的目光,几乎第一时刻,瞪向了下面的六人。 容棱也听懂了其中意思,但容棱并没急着缉拿,他依旧抱着小黎,对柳蔚有信心地等待柳蔚把事情说得更清楚。 六个人,不可能都是凶手,那么是其中的哪一个? 应该,就是眼下用猪血充人血的那个。 可,是谁? 下头六个人也都听到这位姑娘,好像是在怀疑他们,顿时有人已经战战兢兢的辩解:“奴才冤枉啊,奴才今日休沐,并不在院中,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柳蔚轻轻一笑:“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在今日休沐?” “这……这管事的排休,就给奴才排了今天,奴才都是跟着管事的日子表休的啊。” “你说谎,你在说谎!”另一个丫鬟脱口而出:“昨日我明明看到你去找李管事,说要今日休沐,还说家里老娘病重,要去请大夫。” 那小厮急忙道:“你胡说!我没有,我原本是休明日,是昨天李管事来找我,说给我提前一天,让我回去照看我娘,我娘是病了,老毛病了,一直瘫着,我每几天休沐,都要回去看我娘,我以为李管事是体恤我奔波,才给我提了一天,因为昨日我值早上,下午和晚上都不当班,若是今日休,算着能多休半日,多在家陪陪我娘。” 这小厮振振有词,一脸愤慨,可丫鬟也不遑多让:“你家的事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是你找的李管事,我亲眼看到的!” “我没有,我没有!”小厮又慌又急,对着几位主子,又是一阵磕头:“老爷,大人,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啊!” 于文泰听着面露冷光:“那便将李管事叫来一问。” “不用了。”柳蔚打断于文泰,淡淡的道:“李管事来了也不顶用,因为这两人说的都是真的。” “你……”于文泰斟酌一下词汇,改了口:“柳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柳蔚慢慢道:“这小丫鬟说的没错,她的确看到这小厮找了李管事,这小厮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是家有瘫痪的老娘,也的确是李管事让他休的今日。” “什么?”于文泰很不明白:“那到底……” “太师大人先不要急。”柳蔚安抚道:“他们都没说错,那位李管事想必也会这样说,但中间一环,却出了错。” “什么错?” “那位去找李管事的,并不是眼前这人。” 丫鬟和小厮互看一看,丫鬟急忙道:“不会错的,这位小姐,我不会看错的,就是山子,我亲眼看到。” “你看到的并不是他,而是有人,乔装成了他。” 丫鬟张大嘴,显然根本不明白,乔装是什么意思。 那小厮山子也懵懵懂懂的,脸上很是迷茫。 “昨日,有人假扮山子,去找了李管事,要求换休一天,李管事念起家有老母,便同意了,恰好此时,被这小丫鬟看见了,我问你,你昨日是如何看见的?” 小丫鬟呆呆的道:“昨日是发工钱的日子,奴婢去管事房领工钱,一去就看到山子在院子里与李管事说话,不过管事房人多,我只看了两眼,就去了账房先生的屋子,他们估计没看见我。” 柳蔚一笑:“昨日是领工钱的日子?” 柳蔚在柳府,也知道每月下人领工钱的日子,是初八,今日已经十二了。 小丫鬟忙道:“别人不是,但奴婢是,奴婢不是府里的家生丫鬟,便是等家生奴发完了工钱,才去领,快的时候十一日便能领,慢的时候,十二十三都可以。” 柳蔚点点头,又问:“这院子里,都哪几个不是家生的?” 小丫鬟说:“这院子里,只有奴婢不是。” “那便是了。”柳蔚道:“有人就是知道你领工钱的日子,与旁人不同,才特地选在那个时候,假扮山子去找李管事,从而让你看到那一幕,如此一来,等到今日府中丢了小主子,恰好这山子又换了今日休沐,你必觉得可疑,便会说出来,可你说出来之事,与山子所言相左,你二人各执一词,最后要不就是为求宁杀错不放过,将你二人都视若凶手同党,一道杀了,要不就是你报疑有功,放了你,杀了这山子。” 山子闻言浑身颤抖,小丫鬟也小脸煞白,险些,害对方丧命。 “你们被人利用了。”柳蔚轻轻道,目光又看向另外四人,嘴角轻翘:“若是我没猜错,孙少爷,现在还在这太师府之内,我说的可对?” 柳蔚话音刚落,手已经袭向其中跪在最右边的那位丫鬟。 而就在柳蔚的手刚刚碰到那人肩膀的时候,那人身子倏然一纵,已经后退数步,傲然站立。 于文泰吓了一大跳,冲出去大吼:“你将我意儿藏在哪儿了?你这歹人,快将我意儿还来!” “太师勿急。”容棱清淡的道:“他今天逃不了。” “哈哈,在下倒是小看了诸位。”那丫鬟朗声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分明是男音。 那人看着容棱,瞧着容棱漫不经心,仿佛今日已经胜券在握的态度,又看向另一处的柳蔚,眼神倏然一眯:“上次与大小姐交手,已知大小姐并非凡人,不想,竟是看错了眼,阁下的能耐,竟已到了此等地步。” 柳蔚客气的笑笑:“在下有什么能耐,不过是尊驾此次太不小心了。” 凶手怒目而望着柳蔚,不禁冷笑:“那阁下倒是与我说说,在下到底哪里不小心了。” 第188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第188章:关公面前耍大刀 柳蔚不吝解惑:“你既然知晓我是男扮女装,匿于相府,意图捉拿你,便该知道,我对女子也算颇有见解,否则也不能扮得如此像。可你竟然也想男扮女装,那便该多花些功夫,关公面前耍大刀,尊驾不论是脚,是鞋,包括头发发髻,都透着一股违和,你可知道?” 凶手低头沉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到底是男人的脚,怎么遮盖,也无法像女子那样娇小。 凶手又看向柳蔚,咬牙切齿的恨:“在下最错的,是没估到,阁下便是那位享誉京都的柳先生!更没想到,阁下都进了皇宫,竟然还能在第一时间跟着于文府的女眷,来到这太师府!” “那就要多谢尊驾了。”柳蔚彬彬有礼的道:“若非尊驾早上在东街口闹得那一出,害的柳家老夫人危在旦夕,在下又怎会赶到救治,从而与于文家的人结交?” “我派人搅乱柳府马车,只是为了让你以为,我要对那个叫亦卉的丫鬟动手。”一想到自己的计划非但没有成效,还帮了对方一个大忙,凶手就觉得怒火中烧。 柳蔚却轻笑着:“其实,在下也以为尊驾是想对亦卉动手,便早已派了人将亦卉严加看管,可是柳家老夫人身体抱恙,在下一介庶女,既然懂得医道,自然要紧随照看,便是在下急着回府保护亦卉,也耐不住人微言轻,只能听人授命,分身乏术,无奈进宫” 柳蔚越是这样说,凶手越是气得切齿。 不过…… “阁下以为,你真的抓得住我?”凶手说着,拔身而起。 一跃便想架起轻功离开,但却倏地发现体内经脉倒逆,他顿时抬起眼,怒目横瞪:“你对我做了什么?” 柳蔚慢慢前进:“尊驾又以为,都知道你在这儿了,在下还会不采取点什么措施?” 凶手这才醒悟:“你与我说了这么多废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你什么时候下了药?” “从嗅到你身上的猪血味开始,便下了药。” “不可能,我不可能没发觉!”凶手不信。 柳蔚冷讽:“尊驾既然知道在下是学医的,就该明白,无色无味的药,总是淬不及防的卡住人的命脉。” “想得轻巧!”凶手说完,突然再次拔地而起,再重新架起轻功的时候,口中吐出一口血,随即下一秒,便硬撑着身子,飞离而去。 “走了!他走了!”于文泰急得大吼。 柳蔚摆摆手。 容棱随口道:“已经有人去追了。” 于文泰却依旧不放心:“那凶手狡诈,三年来从未露出蛛丝马迹,都尉大人还是亲自动手吧……” “放心吧。”柳蔚道:“他中了我的毒,跑不了多久。” 柳蔚说着,转而又对容棱道:“吩咐你的人不要跟得那么紧,放长线才能钓大鱼,我的目的是找回那些孩子,单抓一个人,没用。” “明白。”容棱回道,顺手为她将鬓角被风吹乱的发丝拨了拨,才问:“这个时辰了,你饿不饿?” 柳蔚莫名其妙地看着容棱:“这不中不晚的,我怎会饿?” 容棱一愣,随即想到:“你中午,吃了?” “你没吃吗?”柳蔚眨眨眼:“不是听说太子主宴,男眷在外宫用的宴?” 容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道:“皇后设宴,还当真有真吃的女眷?” 素来这种大宴,为求好看,不露食相,女眷们都是意思意思的吃两口,便擦擦嘴,不吃了。 也就只有这女人,真敢在宴上大吃大喝起来。 容棱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他看柳蔚在诗会上,一直不停嘴的吃糕点,还以为她中午没吃饿着了,谁成想,她估计还吃了不少。 柳蔚的确吃了不少,她其实也知道这种宴会吃东西会失了矜持,就如柳家三姐妹和的于文敏馨,从头到尾加起来,还不知道有没有吃够十口。 但她不是规规矩矩的女眷,哪里管得这么多,别人不吃,她就多吃,况且是御厨做的,外面花钱也不一定能吃到。 最后要不是柳老夫人看了她好几眼,她也确实吃撑了,估计还能再吃上两刻钟,而到了诗会,看着有那么多精美点心摆在那儿,索性干坐着无聊,就捻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玩。 两人一言一语,对谈捻熟,旁若无人,于文太师好几次想插嘴都没插进去。 最后于文太师实在憋不住了,脱口而出:“都尉大人,这位姑娘……” 柳蔚这也看向于文太师,对太师拱拱手,行了一个男子的礼:“在下姓柳,大人有礼。” 虽然从方才那凶手的所言中,于文泰已经猜出此人便是那享誉京都的柳先生,但听到她亲口承认,于文泰还是难言惊讶。 柳蔚不等于文太师问出疑惑,已经说道:“在下只负责破案,不负责缉凶,关于凶手下落,自有镇格门追缉,现下太师大人想必更担心侄孙安全,还是先去接侄孙为好。” “先生知道我意儿下落?” 柳蔚点头:“凶手都没逃得掉,孩子又怎么轻易运走。” 于文太师:“那……” 柳蔚不再多说,转身走进房间。 容棱抱着小黎随行,于文泰急忙跟上。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间屋子显得太大,柳蔚边走,边漫不经心的问:“老人们常说,幼儿贱养,可保后福,太师家,似乎有所不同。” 于文泰似乎没想到柳蔚会突然问起这个,看柳蔚一眼,却只看到她被面纱遮住的半面:“先生此言何意?” 柳蔚摇摇头:“随口罢了,大人无须多想。” 于文泰皱起眉:“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柳蔚转首看向于文太师。 于文泰也直视柳蔚的眼睛,两人对视数息后,柳蔚叹了口气:“大人家事,在下不便多言,不过在下与苦海寺明悟大师相交甚笃,大人若是实在有心结,倒是可以求此一图。” 于文泰讶然的沉默一下,半晌,对柳蔚拱拱手:“先生大智,是在下愚钝了。” 第189章:志愿者? 第189章:志愿者? 柳蔚抬抬于文太师的手:“大人是在下长辈,不敢受此一礼,里面请。”柳蔚说着,带着于文泰进入耳房。 耳房里,毫无声息,漆黑一片,柳蔚突然腾起轻功,飞上房梁,果然在房梁的夹缝里,看到一个篮子里,篮子里,粉雕玉琢的幼儿,正睡得香甜。 柳蔚将孩子抱下来,于文泰急忙上前,唤了一声:“意儿?” 柳蔚道:“大人无须担忧,令侄孙只是中了些迷药,药效过了便能醒。” 于文泰这才松了口气,将孩子抱过去,又急急地往外面走,显然是去请大夫了。 柳蔚也想出去,却刚好对上身边男人的视线。 柳蔚耸耸肩:“干嘛?” 容棱问道:“你早知孩子藏在这儿?” 柳蔚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鼻尖:“我的鼻子还没毛病,虽然这孩子中了迷药,呼吸便轻,难以发觉,但那迷药的味道,我可不会记错。”柳蔚说着,又瞥了小黎一眼。 小黎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撇着嘴:“对不起,爹,我没闻到。” “若是今日我不在,只有你,该如何是好?” 小黎心想,你不是在吗,可小黎肯定不敢说,只能小爪子揪着容棱的衣服袖子,暗示容叔叔帮自己求情。 容棱也果然出声:“若是你不在,我也不会让小黎断案。” 柳小黎一愣,容叔叔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帮自己说话,但他怎么从里头听出了一股嫌弃? 顿时,小家伙更委屈了。 容棱又问:“你方才说到太师的心结?” 柳蔚一边往外走,一边漫不经心的道:“于文意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全都知道。”因为幼儿案的发生,京都上下人心惶惶,容棱接手案件后,为图统计,已经将京都所有二品官员家中子嗣,都记录在案,于文意,自然也在名单中。 所以于文意的事,容棱一清二楚。 柳蔚笑了:“你都知道了,还琢磨不出来?” 容棱凝眉,不做声。 柳蔚看他好像真没想通,不觉好笑:“一个孩子,刚出生就克死爹娘,命硬至此,你说太师怕不怕?这孩子是他于文将军唯一的后人,太师哪怕害怕这孩子,也终究要将他养大,但长年累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就拿这间房子来说,按照祖上的规矩,小孩子不宜奢侈,能简便简,但太师却将孩子放在这么大的屋子中,不就是想用地龙煞,冲这孩子的硬命吗?” 这些说法,容棱还是第一次听到。 柳蔚看他真的不知道,眨眨眼:“没听过地龙煞?” 容棱摇头。 柳蔚笑出来:“还有你容都尉不知道的事?真是稀罕!” 容棱不以为耻,理直气壮:“你口里的话,我以前现在听不懂的多了。” 柳蔚一噎,说道:“地龙煞,是一种较为迷信的说法,乡下常见,但凡哪家孩子命不好,大人们,就会请地龙尊回门,就跟请观音差不多,但地龙尊是鬼尊,古言是镇守十八层地狱的凶兽,大人们想用地龙尊的煞气,挡孩子的硬命,左右一冲,兴许就能冲散些,免了那孩子亲近之人遭受无妄之灾。” 容棱看看屋子四周,并没看到什么神像佛像。 柳蔚又道:“请法尊是一种方式,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地阔困之,传说地龙兽喜欢宽敞的地方,把孩子放在宽敞的屋子里,地龙就喜欢出入,这也是冲煞的一种方式。你还真以为,堂堂一国太师,真的胆敢将地龙尊请到太师府里来?于文将军父子为国捐躯,于文意乃是勇士遗孤,受人尊重,太师但凡敢这么做,明日御史的奏折,就得呈交御前了。” 容棱懵然的点点头,算是明白了,随即却道:“迷信!” 柳蔚瞧着他笑:“说迷信倒是严重了,不过求个心安罢了,请了地龙回家,便能让长者的心里舒服些,对孩子也是有益无害,我曾在一偏僻乡镇见过当地村民将一个两个月大的孩子,用水溺死,据说那家人没钱请地龙尊,怕孩子长大了方人,便索性将孩子杀了。” 容棱眼中顿时沁出冷意,黑眸锐若钢刀:“私设公堂,草菅人命,民间此等愚民,看似懵懂,实则手染鲜血,猪狗不如!” 柳蔚倒是没想到容棱会生气,就连小黎都吓了一跳,嘟嘟哝哝的说:“后来我爹将那个小妹妹救下了,送给了曲江府义舍的人抚养。” 容棱眼中戾气稍消:“义舍?” 小黎点头:“曲江府看似光鲜,实则富者越富,贫者越贫,所以我爹建议付叔叔开办义舍,专门收养一些孤寡的老人和小孩,对外捐款,还请了人照料他们,也募招志愿者帮忙。” “志愿者?”又是一个容棱没听过的新词。 “是啊,志愿者,就是自愿帮忙,不要工钱的人。”小黎一提到曲江府的事,就停不下来,在小黎看来,那是他的家乡;“愿意捐款的捐款,愿意照料的照料,志愿者衙门会负责他们一日三餐,请的人,衙门也会付工钱,义舍的一应开支,都是募捐的善款里出,衙门门口就有一个募捐箱,箱子每日都有人往里头扔钱,箱子旁边还有人专门看守,但凡有人捐钱,大于一两的,都会被记录在善人册上,悬挂衙门外的公告栏,每位善人,还会得到衙门颁发的善牌。” 从没听过的治理之法,容棱看着柳蔚的目光,不自觉深邃了。 柳蔚听小黎将义舍夸到天上,尴尬的摸摸鼻子,义舍就是现代的福利院,其实开办起来,多半用的都是民间力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此时被这么特意说出来,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了。 柳蔚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容棱越来越紧密的视线,她走出房间,就看到院子里,剩余的五个下人还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而外头,林大人带着其他人正进来。 一进来,林大人就两眼发光:“都尉大人,方才太师大人抱着的那个孩子,莫非就是……” “于文意。”容棱淡淡的道。 第190章:乖 第190章:乖 “果然是。”林大人兴奋极了:“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将失踪的孩子活着找回来,不愧是您亲自出马,那凶手……” “已经去追了。”这次是小黎插口。 林大人激动得心潮澎湃:“已经……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都尉大人,下官,下官实在……此案盘踞三年,乃是京中大案,下官曾废寝忘食,事必躬亲,也无法查到那凶手半点踪迹,没想到大人才接手一月不到,已经……” 容棱不耐烦听这么多马屁,抬了抬手,冷声道:“剩余的事,镇格门自会料理,你带着你京兆尹衙门的人回去便是。” “那可还有需要下官效劳的?”林大人显然不愿就这么走。 容棱摇头;“没有。” 林大人眼珠一转,讪笑起来:“下官若是就这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大人还是命令下官做些什么吧,否则下官,于心不安啊,对了,那凶手潜逃必定出京,下官这就亲自带人,将城门关闭,必助大人缉拿凶手。” 林大人说着,也不等容棱答应,已经正气凌然的一拱手,再转身,已带着一大帮人,呼呼啦啦的离开。 容棱见状,笑一声。 柳蔚轻声道:“算了,他查了三年,总不能半点功劳没有,不过今日也算他动作快,一早的便将于文府团团围住,才避免凶手轻易脱逃,给他一个小功,也无可厚非,倒是那兵部刑部两司,现在还不见人影,面子比你容都尉还大。” 容棱瞟她一眼:“少挑拨离间。” “事实如此。”柳蔚撇嘴。 正好这时,珍珠扑腾着翅膀,从院墙外头飞进来。 柳小黎冲它一招手,珍珠就落在小黎肩膀上,桀桀的叫唤起来。 珍珠带回了很多信息,柳小黎听懂了,柳蔚也听懂了,母子俩默契的对视一眼。 容棱;“……” 最后还是小黎乖,对着容棱的耳朵传达:“容叔叔,珍珠说在这附近有蝙蝠,还有蛇,不过看到它去,蛇就藏起来了,蝙蝠也飞了,它追去,追到了郊外的一处农田附近,之后蝙蝠飞进树林,它进去追,没追到,就回来了。” 容棱点点头,摸摸小黎的脑袋:“那里大略是凶手住处附近,去看看吧。” 柳蔚插了一句:“先等等,晚上再去,那凶手可能跑回了住处,现在去,指不定会撞上。” 既然安排了人假装追捕,放长线钓大鱼,自然便不能太早惊动那凶手,此去若是遇上,反倒不美。 三人正商量着,外面于文尧带着几个家丁下人过来。 于文尧显然已看到了于文泰带着于文意离开,过来便一个拱手,对两人行礼,郑重的道:“多谢。” 柳蔚避开一点,未让那礼冲向自己。 于文尧看到柳蔚的小动作,笑了一下:“柳姑娘,馨儿正在找你。” 柳蔚颔首一下,又侧身,对容棱行了一礼:“既案件已清,小女子便告退了。” 柳蔚说着,抬眸时,悄悄对容棱使了个眼色。 容棱心领神会,便道:“方才,有劳小姐。” 柳蔚低垂着头,没说什么。 于文尧吩咐个丫鬟,带柳蔚去后院。 柳蔚走了后,于文尧看了眼地上那五个下人,正要上前,容棱却阻挡:“此五人镇格门带走了。” 于文尧一愣,随即道:“家父已与在下说过,这五人方才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不该知道的,所以,在下会好生处置五人。” 容棱声调清淡的道:“镇格门自会处理。” “可是……” “来人!”不等于文尧再说什么,容棱已抬手,空中,顿时有两名侍卫飞出,容棱吩咐道:“将人带走!” 两名侍卫接下命令,便走去将五人拉起。 五人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心里忍不住害怕,正想大喊饶命时,那侍卫为求方便,已快速堵住他们的嘴。 看着五人被狼狈的绑走,于文尧面色不好:“都尉大人想杀了他们吗?” 容棱没有回答,只抱着小黎,从于文尧旁边走过。 于文尧却拦住,说道:“只因为他们知道柳先生便是柳家大小姐?这便该死?” 容棱脚步一顿,骤冷的目光,落在于文尧身上。 于文尧冷笑一声,挺直了背脊:“没错,我也知道!都尉大人难道也想杀了我吗?” 容棱不怒而威道:“若有何话,从你口中泄露,只会连累你整个于文家,而你,想必不会这般蠢。” “都尉大人这是在威胁我?”于文尧眯起眼。 容棱直接离开。 于文尧皱眉,在后面唤:“若她知道,你为了隐瞒她的身份,滥杀无辜!她究竟会怎么想?” 容棱头也没回,嗤笑一声,转瞬,人已经走出了院子拱门。 柳小黎抱着容棱的脖子,回头去看还在盯着他们的于文尧,嘟哝着说:“这个人是个坏人,他欺负过珍珠。” “桀!”珍珠听见了,也仰着脖子跟着告状。是的是的,欺负了。 容棱看看脸上还挂着未干眼泪的小黎,又看看昂首挺胸的小黑鸟,嘴角忍不住勾起。 容棱伸手,替小黎擦干净脸蛋,轻声道:“还以为方才你要跟着你爹走。” 柳蔚离开时,小黎在容棱的怀里动了动,容棱还以为这孩子又要缠上去,没想到后来却忍住了。 小黎也想找娘亲,但绝对不是现在。 小黎吸着鼻子,把哭的滚烫的小脸蛋贴在容棱的脸上,扁着嘴说:“爹现在很生气,我跟过去,爹肯定会打我。” “她以前打过你?” 小家伙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的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爹凶起来的时候,连付叔叔都怕。” 付子辰的名字,容棱已不是第一次在小黎嘴里听到了,以前听着只觉得刺耳,现在听着,会想到他们生活在曲江府几年,又是一起办义舍,又是朝夕相处的,突然有些不开心。 “小黎。”容棱问道:“你喜欢容叔叔,还是付叔叔。” 柳小黎一愣,眨眨眼睛:“啊?” 看小黎一脸懵懂,容棱失笑的摇摇头:“算了,没事……” “我喜欢容叔叔。”柳小黎果断的脱口而出。 容棱一愣,顿下脚步,看着孩子严肃问道:“真的?” “真的!”柳小黎使劲点头,一脸诚恳。 娘亲早就教过了,当有人问他是喜欢干娘,还是喜欢芸姨时,当着干娘就要说喜欢干娘,当着芸姨就要说喜欢芸姨,这是规矩,说错了会有大麻烦的。 所以现在容叔叔问他,他也这么说。 看,容叔叔笑了。 容棱的确笑了,宠溺地刮刮小家伙的鼻尖,软声道:“乖。” 柳小黎也咧开小嘴巴笑笑,露出一口白白的小牙齿。 —— 强推好友写的现代文,已经肥了,喜欢的亲去看看吧,书名:《爱妻极致:与总裁情迷邂逅》 第191章:同情心泛滥 第191章:同情心泛滥 柳蔚与容棱暂时分开,但柳蔚离开前给容棱使了一下眼色,意思就是,晚上再见。 晚上柳蔚是肯定要一起去的,追捕凶手就在这两日,而这两日,她自然不能错过。 况且她若不在,许多蛛丝马迹也无人识得。 丫鬟将柳蔚带到了后院,一进屋,柳蔚便听到一连串的咳嗽,还有于文敏馨的声音:“药呢,怎么还没来,再去催催。” 柳蔚走进去,就看到于文敏馨的母亲岳氏,正瘫软的靠在垫子上,手里捏着帕子,捂着嘴咳,而于文敏馨在给母亲顺着气。 岳氏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虚弱,那白色的帕子被岳氏捂在嘴上,没一会儿就露出了红丝,接着,柳蔚便嗅到血腥味。 “母亲,母亲!”于文敏馨害怕的又叫了两声,岳氏却已经难受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屋子的丫鬟都急急忙忙的在榻边上服侍,也没个人招待柳蔚。 柳蔚根本不需要别人招待,直接走了过去,抬手拍了拍于文敏馨的肩膀。 于文敏馨一回头,看到是柳蔚,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蔚儿姐姐,我母亲……” “让一下。”柳蔚点点头,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于文敏馨想到柳蔚会针门一术,急忙让开,一双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柳蔚坐到软榻旁边,先捉住岳氏的手,摸了摸脉,等确定岳氏的症状,柳蔚微微垂了垂眸,无声叹了口气。 若是在现代,这症状就是肺炎晚期,已经转肺癌了,治不治得好,全看运气。 柳蔚拿出银针,捻出一根,扎入岳氏手上穴道。 一口气施了三四针,全是手上穴道,等手刺完了,柳蔚起身,在岳氏天灵盖,又入了一针。 没一会儿,岳氏就成了刺猬。 但从柳蔚刺入第三针开始,岳氏果然不再咳嗽了,只是有气无力的靠在垫子上,一双眼睛虚虚地睁着,有些无神的看着屋子里的人。 “你……”岳氏的嘴角还有血迹,嘴唇干裂,眼袋奇大,岳氏叫的是柳蔚,眼睛却看向自己手上的银针。 于文敏馨看母亲恢复了神智,急忙凑过来,眼泪汪汪的唤道:“母亲,您好些了吗?” 岳氏看着女儿,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缓缓点头。 于文敏馨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母亲,这位是蔚儿姐姐,是蔚儿姐姐救了您……” “担不得救。”不等于文敏馨说完,柳蔚打断她,道:“太师夫人的病症,乃是肺气攻心,内灶火热,我方才,只是施针放热,平了呼吸,治得了一时,却治不了一世。” 于文敏馨顿时着急起来:“我母亲的病症,很严重吗?” 柳蔚看岳氏已经好了许多,便慢慢将银针一根根拔出:“夫人的病,太医没说过?” 于文敏馨满脸愁绪:“说过,但太医是太医,蔚儿姐姐是蔚儿姐姐,姐姐,你给我一个答案,你能……救我母亲吗?” 大概是因为自己会针,在于文敏馨眼中,自己有些被神化了,柳蔚不想惹事,更不想透露出自己有太多的不同寻常,但这个时候,好像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岳氏的病,在西医中,或许不好治,但是以中医来说,却没难道什么份上。 只要好好滋养,再活个十几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自己确定要这么做吗? 眼下幼儿案临近破获,自己还有这么多时间吗? 柳蔚心中没有想通,便没有吭声,只埋着头,将银针一根一根取出,再收回袖子中。 似乎看出柳蔚的为难,岳氏喘息着开口,拉住自己的女儿的手,轻声责怪:“你又何必,难为别人。” “母亲……” 岳氏摆摆手:“我的身子,我自个儿知道,你,无需多说。” “母亲的病,都怪我。”于文敏馨眼泪又开始往下落:“若非我的出生,母亲也不会难产,更不会染上这要命的病根,母亲生大哥二哥都尚好,唯独生我……是我带累了母亲。” “傻话。”岳氏摸摸女儿的头发,眉眼温柔:“哪有……做娘的,怪自个儿女儿的。” “母亲……”于文敏馨吸吸鼻子,眼泪又克制不住了。 柳蔚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半晌,还是叹了口气。 柳蔚是个心软的人,哪怕柳蔚不愿承认,但大多时候,她的同情心的确比较泛滥,尤其是对待病人时。 都说医者父母心,医生是个看不得病人的行业,只要看到了,甭管大病小病,都想伸手去碰一碰,治一治,研究研究。 这种行为其实不好,会给自己招来很多麻烦。 柳蔚曾经不止一次责怪过自己多管闲事的毛病,但也恰恰是自己这多管闲事,在曲江府,自己才得了个神医的名头。 尽管只是虚名,但对大夫来说,病人的康复,病人的嘉奖,的确是莫大的鼓舞。 此刻柳蔚又冲动了,她开始明白小黎这么没头没脑的就答应治疗严裴,这种冲动是继承了谁。 不是继承他严肃冷厉的爹,而是她这个娘亲。 再次叹了口气,柳蔚揉揉自己的眉心,吐了口气,道:“我开两个方子,一个咳嗽的时候喝,一个一日三餐喝,两个方子叠加着用,十天之内看看效果。” 柳蔚这话说的突兀,话一出口,柳蔚眼前一花,就感觉一个重重的东西,扑到自己的怀里,将自己抱住! 接着便是于文敏馨哭哭啼啼的声音:“蔚儿姐姐,我就知道你会帮我,我就知道你会……” 柳蔚僵硬的被于文敏馨抱着,有些手足无措。 这会儿,下人们总算把药端进来了。 柳蔚闻了一下,只是普通的清热平喘的滋养汤药,和她想的一样,岳氏这种病,太医也不敢下重手,只敢这样不冷不热的给拖着。 肺乃人体主要脏器之一,在肺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一般的中医,都是使用冷方法,也就是慢慢调养,但由于手段过于温和,能起到的作用,也就是吊着口气儿,并且期间,患者并不会感觉到什么变化,该冒汗还是冒汗,该咳嗽还是咳嗽,总之除了不死,跟之前没多少区别。 柳蔚要治的话,肯定就是下重手,她不喜欢这样半死不活的治疗方式,在她看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才是最好的法子。 第192章:悄悄爬墙 第192章:悄悄爬墙 柳蔚的两张药方,一张滋养,一张补气,但因为药材用的重,所以效果也会重很多。 不过这样两张方子叠在一起,十天后岳氏的情况虽然看着会越来越好,但实则对内脏的负担会非常重。 到时候,还是要佐以针灸,才能将第一次疗程的进度,给拉上去。 将方子写好,柳蔚又叮嘱几句,才道:“十日后,我来给夫人施针,若是十日以内,有太医问起这个方子,你们记住了,什么都不要说。” 于文敏馨捏着方子一愣;“这方子……” “这是个偏方,正道的大夫,不会愿用这种另辟奇径的方子。” 于文敏馨立刻点头,对于柳蔚,是有个人的情绪在的,所以信任得非常快。 岳氏喝了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因为知道于文意已经找回来了,岳氏这会儿也睡得自在。 于文敏馨怕吵到母亲,便将柳蔚拉到自己的屋子里,才问:“姐姐方才跟着那容都尉去了,可知道容都尉是如何破案,如何找到我们家意儿的?” 柳蔚摇摇头,端起旁边的茶盏,啄了一口:“我在外面,看不到里面。” 于文敏馨点点头,同样也觉得,在男眷这么多的情况下,女眷估计只能等在人群外,要看到什么内幕,估计也困难。 于文敏馨又说:“幸亏意儿找回来了,若是也丢了,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意儿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失踪数年,不见音讯,或者送回来的时候,就是一具尸体,我便心都揪紧了,方才父亲将意儿抱出来时,我们都高兴坏了,父亲还亲自去了太医院,大略是要请院首陈太医亲自过来,现下意儿还在我祖母与姑姑那儿照料着,我是来通知母亲,谁知道恰好遇到母亲发病,蔚儿姐姐,我母亲,真的能好吗?” 不是于文敏馨不相信柳蔚,只是岳氏的病已经有些年头了,算来怎么也有十几年了,做女儿的心痛,却也实在不敢期待太多。 柳蔚将茶杯放下,只说了四个字;“未到绝境。” 一句话,将于文敏馨沉沉浮浮的心,终于抓了起来。 于文敏馨一把握住柳蔚的手,感激极了:“我与姐姐今日方第一次相见,姐姐却帮我数次,我要如何感谢才好。” 柳蔚一愣。 于文敏馨说:“我已知道,在宫中时,与我洞箫合奏的,就是姐姐吧,祖母与我说时,我还不信,不过现在看姐姐的面色,祖母果然没有骗我,姐姐先在大殿免我受辱人前,后在方才救我母亲水火,姐姐的大恩大德,妹妹该如何相报?” 柳蔚沉默一下,抿着唇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道:“你真的想报答我?” “自然。”于文敏馨郑重的点头。 柳蔚勾唇一笑:“你现在就有机会可以报答我。” 这下换成于文敏馨愣住了! 柳蔚低声在于文敏馨耳边说了一句,于文敏馨抬起头时,脸上却可见的迷茫了一下:“姐姐要我差人去柳府,说我留你今晚歇在于文府?” “恩。”柳蔚点头。 于文敏馨不解:“姐姐想留下,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此事要祖母做主才可。” 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自己府中,虽然都是女子,但是到底有些不合规矩,若无大人同意,便显得不伦不类。 “不能告诉旁人。”柳蔚道。 于文敏馨愣住了:“啊?” “不告诉旁人,从现在开始,我就呆在你屋子,你过一会儿便差人去柳府传信。” “可是……”这样的做法,显然有些为难于文敏馨。 柳蔚问:“你不是想报答我。” 一说到报答,于文敏馨沉默一下后,便点头答应:“好,我知道了,那我过会儿就差人传信。” 柳蔚点点头,嘴角浮出一丝看不见的浅笑。 但在这个时候,外头丫鬟来传话,说老爷和大少爷,请柳姑娘到前厅一叙。 自己父亲与大哥要见蔚儿姐姐?为什么? 于文敏馨家里,以前也有别的手帕交会过来,偶尔也会留宿一夜,但这些都是后院的事,过老夫人的口便是,从没听说过,男眷也要过问的。 于文敏馨正要说什么,柳蔚却道:“我身子不舒服,谁也不见。” 那丫鬟只好看向于文敏馨。 于文敏馨不知道什么事,也不能勉强柳蔚,便问那丫鬟:“你可知,父亲与兄长,请柳家小姐是有何事?” 丫鬟摇头:“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于文敏馨又看了柳蔚一眼,摆摆手:“下去吧,告诉父兄,蔚儿姐姐乏了,已经睡下了。” 丫鬟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 可拒绝了于文泰与于文尧之后,没过多久,又传来老夫人的令,也是要见柳蔚。 柳蔚正在浏览于文敏馨一屋子的医书。 于文敏馨则守着柳蔚,期待柳蔚能心血来潮教她一点,丫鬟的话一说完,柳蔚已经顺口再次拒绝:“我不舒服,不见。” 丫鬟很为难的站在那里没动,于文敏馨再次看了柳蔚一眼,对那丫鬟挥手:“按照柳小姐的话传便是。” 那丫鬟只得再次离开。 连着两边人都来请人,于文敏馨到底有些在意了,便问:“姐姐是在躲避什么吗?”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于文敏馨偏偏有了这种感觉。 却不想,柳蔚也没否认,只是端着书笑了一下,淡淡的道:“我是真的乏了,今日发生太多事了。” 这么说也是,于文敏馨看柳蔚不打算再说,也只得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于文敏馨不知道柳蔚想干什么,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柳蔚说要留在自己房间里,就真的是留在这里。 而果然,不出所料,刚过了晚膳时辰,戌时不到,柳蔚让于文敏馨遣退了丫鬟们,便悄悄爬墙走了。 是爬墙,当真爬上了墙! 尽管柳蔚动作敏锐,手掌扣着墙壁岩石,两三下就攀上墙头,再跳到另一端,但于文敏馨还是很不可思议,一个丞相府的千金,一个闺阁里的小姐,竟然用这种方式偷走? 于文敏馨突然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答应蔚儿姐姐?蔚儿姐姐以前可是有偷跑前科的,要是这次也是打算偷跑怎么办? 于文敏馨惴惴不安,回到屋子,也不敢立刻将丫鬟们叫进来,只磨磨蹭蹭,又过了半个时辰,发现蔚儿姐姐还没回来,这才忧心忡忡的把床榻的帘子放下,用被子,在床内做出一个仿佛有人睡在床上的剪影,再把丫鬟们叫进来。 等到洗漱收拾完毕,于文敏馨也上了床,抱着软软的枕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亥时一刻,郊外农田。 柳蔚一身白衣男装,瞧着那头被惊动的乡民正七嘴八舌的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不觉撇嘴,看向身边的俊美男人:“你确定,这么大张旗鼓的没问题?” 第193章:可口的容都尉 第193章:可口的容都尉 柳蔚的身边,一身玄黑外袍的男子长身玉立,他双手背在身后,一双漆黑的眼睛,穿过夜幕,袭向农田对面。 那里,身穿镇格门侍卫服的卫兵们,将整个村庄团团围住,又在里面大肆搜捕,看那阵仗,宛若要将这儿翻个天一般。 “明明都知道目的地是哪儿了,这么没理由的扰民,你也不怕乡民明个儿就去京兆尹衙门告你?” 珍珠已经找到了农庄后面的一处偏僻的茅草房,柳蔚也去看过,确定那茅草房应当就是凶手的藏身之处。 柳蔚也在茅草房里面,找到很多蛇活动过的痕迹,尽管最后被收拾过,但暴露出的线索,却一样很多。 可就在柳蔚想进去好好验证一番时,容棱却将她拉走,并将茅草房阖上,拉着她到了农田之外,并且命令镇格门人将村里的人都弄醒,还到处灯火通明的搅风搅雨。 柳蔚不知道容棱想干什么,也就只能跟在容棱旁边,与他一起看看对面的发展。 “你至少要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缉凶。”男人淡淡地说。 柳蔚咂咂嘴:“这么大阵仗,凶手会主动出来?” 男人偏头,目光有些狭促。 柳蔚愣了一下,皱起眉:“你那什么眼神?” 男人一笑,摇摇头,没回答,继续看着前方。 柳蔚却觉得被侮辱了!她手臂推了推男人的胳膊:“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没做声,却移开了一点。 柳蔚又跟上去,继续用手肘碰碰他:“说。” 容棱再次避开她。 柳蔚有些生气了:“不说算了。”话落,直接转身,往旁边的田埂上走去。 刚走了一步,容棱就拉住柳蔚的手腕,把她扯回来:“你脾气越来越大了。” 柳蔚藐着容棱,眯着眼睛。 男人这才道:“你当真相信,凶手只有一人?” 凶手是否是一人,柳蔚也着重查过,虽然从逻辑上面,她更倾向团队作战,否则这么的严谨的计划要靠一个人完成,难度实在太大,并且如果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也极有可能露馅,从而导致任务失败。 但若不是一个人,柳蔚却又的确没找到第二个人,或以上的证据。 柳蔚无法用现有的证据证明凶手的人数,但容棱,显然从一开始就没将这视做一人单独作案。 “你的意思是……”柳蔚看着对面被赶到屋外的乡民们:“你觉得,这里面有凶手的同党?” “你觉得呢?” 柳蔚凝起眉:“你的这个怀疑我赞同,如果有同党的话,我们在作案地点没发现,那就有可能出现在孩子运送途中。你的意思是,同党藏在乡民里,每次凶手偷了孩子,就交给同党带走?”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认为同党是女人的几率比较大,要想在运送途中达到绝对的安全,那女人和老人,就是最好的掩护。不过他们擅长易容术,男人也可以乔装成女人或者老人,范围太大,你这样找,不太可能真的找到。” “找?”容棱眼中冷意闪过:“我没打算找。” 柳蔚不解的看向他,却在这朦胧的月光下,只瞧见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寡淡光线。 男人的容貌很优秀,哪怕柳蔚已经看了无数次,偶尔还是会被容棱惊艳一把。 男人的好看,与女人不同,女人讲究阴柔,男人却讲究刚硬。 容棱是一个刚硬的男人,容棱打过仗,上过战场,统领过手下数十万大军!哪怕现在他只是困在京都,带领一个镇格门,当一个繁华府城里的官员,但他身上的铁血之气,还是会时不时泄露一些。 柳蔚曾经后悔过,自己为什么就莫名其妙被一夜情了呢?还是个自己连容貌都没太看清的男人。 也是后来再见到容棱她才想起来,对了,当时她是觉得,这男人长得真是她的菜,吃一吃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而事实证明,对于一个处来说,她的第一次经历,虽然很累,很疼,但不乏酣畅淋漓的痛快。 此刻,月下的容棱少了白天阳光下的严肃和血气,多了一分与月光相辉映的凉意和淡漠,看起来,竟莫名的……又可口起来。 柳蔚赶紧转过头,暗叹自己前世单身了二十多年,也没饥渴过,为什么来到古代就经不住撩拨了? 柳蔚的异常容棱没发现,只看到她突然撇开头,动作仓促得古怪。 “怎么?”他问了一句。 柳蔚咳了一声,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故意淡着声音道:“没事。” 而后转过头,佯装镇定的问道:“你说你没打算找,什么意思?” 容棱细细看了会儿柳蔚的眉眼,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只瞧见她脸颊上那不正常的淡红。 天太黑了,容棱哪怕夜视良好,也看不太清明。 柳蔚却已经催促:“问你呢,说啊。” 容棱这才回神,却没直言,依旧盯着那边被搅得鸡犬不宁的乡民。 柳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不会以为……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同党吧?” 容棱低笑一声,没有否认。 柳蔚觉得容棱这个想法太疯狂了,整个小村子少说也是三四十人,要说一个潜逃三年的拐卖团伙,有三四十人的背景,柳蔚也相信,但都在京都,真的有可能? 柳蔚已经初步断定,那些孩子是被运往江南的,要说留在京都的,需有一些后备人员也是正常,但是会这么大范畴吗? 整整一个村庄,这个村庄里有老有少,有好几个孩子,甚至都是五六岁的年纪。 所谓破案,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但这个假设,是不是太大胆了? 柳蔚看向容棱,却见容棱面无表情,眼中晦涩,却透着自信。 难道,真的有可能? 柳蔚皱起眉头。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安定。 京都皇城的大殿里,皇上亲自出席了晚宴,那里,灯火通明,推杯换盏,丝竹之声,你来我往。 而京都城郊外的村庄里,黑灯瞎火,人声鼎沸,士兵往来,危机四伏。 同一片月光下,不同的两个世界。 柳蔚站在容棱身边,又等了好一会儿,两名侍卫,才匆匆跑来。 “大人,人已经全部抓获。” “带走!” “是。” 侍卫领了命,转身回令。 …… 今天周四,下午1点开始月票双倍,投一张算两张,跟大家求一下免费月票!5号开始会有新一轮的加更,大家给力支持,群么么! 第194章:他抓着她手这么长时间 第194章:他抓着她手这么长时间 柳蔚问道:“你要把这些村民都带回去?” “恩。” 柳蔚皱眉:“用刑?” 容棱看向她:“不是。” 柳蔚松了口气:“确定了身份,你有你的解决方法,我不管,但若是无辜人,希望你不要草菅人命,尤其是那几个孩子。” 容棱捏着她的手腕,手指收紧一些,应道:“不会。” 柳蔚感觉到自己手腕上有一股力道,低头一看,才发现这男人竟然还抓着她的手没放开,方才她心里很乱,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此刻回过神来,柳蔚甩开容棱的手,远离这人两步。 容棱看着他被柳蔚扔开的手掌,面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涩笑。 他就说,他抓着她手这么长时间,她怎么乐意? 原来,真是忘了。 不过又有什么事,让她分心到,脉门被别人捏在手心也无所察觉? 与此同时,树林内的某一处。 黑色的树影将两道漆黑的人影笼罩,两人被困在其中。 其中一人眼看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带走,抑制不住的想冲出去,身边的人却拉住他。 “冷静。” 默义此刻无法冷静,他之前中了那不知名的药物,还强行运起轻功,已经受了内伤,此刻他非常虚弱,多走两步已是满头大汗。 默义身边的同伴,低着声音,警告默义:“这些人的背景都是干净的,就算被带进镇格门,也不会有事,你要做的,是藏好你自己。” “我知道。”默义咬着牙,恨得几乎泣血:“是我太大意了!” “你的确太大意了。”同伴冷酷的道:“你的身份有所不同,一旦你被捕,哪怕你一个字不说,也会牵连出其他人,我们在京都设下埋伏点很不容易,你这条线,绝不能死。” 默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饮恨的点头:“那我现在立刻回往辽州?” “不。”同伴道:“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要从中州下江南,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必定设有镇格门防卫,加上兵部刑部两司辅佐,你暴露得太多,根本逃不掉。” 默义低垂下眉,道歉:“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会有这样一个意外。” 同伴皱起眉,问道:“那个柳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 一提到这个人,默义便咬牙:“一个文弱书生,看似文弱,实则身手诡谲,时男时女。” “按理说,我的计划不会有误,可他竟然搞出开棺验尸这一套,之后,一切便越发偏离。他不止查出了那些孩子并非本人,甚至通过尸体的来源,锁定了江南以西,我原本还以为是柳府有人见过我,泄露了行踪,不曾想,一切竟是那柳先生凭空推断而出。” “你这伤,是他所为?” 默义按住胸口,恨恨点头:“那毒我从未遇过。” 同伴捉住默义的手腕,探脉半刻,原本不太在意,可随着探脉越深,他眉头皱得越紧,过了许久,他突然一把扔开默义的手,满脸惊恐,后退半步。 “怎么?”默义不解。 同伴深深的看默义好一会儿,又抬手按住默义脖颈处的脉搏,过了好久,才松开手,垂首摇头::“不,怎么可能?” “到底怎么了?” 同伴满脸复杂:“你没自己把过脉?” 默义的确还没有,这一路逃亡,好不容易甩掉镇格门侍卫,刚刚松了口气,便被同伴找到,但此时,看同伴的表情,默义迟疑一下,右手摸着左手脉门,探看起来。 案例说,人在受伤的情况下,脉象会很虚弱,若是内伤颇重,还会出现短暂的脉搏暂停。 默义起初并没有摸到自己的脉象,他以为这是常态,便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可等了足足两息的功夫,依旧没感觉到半丝脉搏跳动。 默义脸上的表情开始崩裂,眼底露出惶恐。 等到又过了一会儿,默义开始手指颤抖,他深吸了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再摸向自己脖颈处。 答案却想同…… 没有脉搏,他,竟然没有脉搏。 怎么可能?自己明明还活着,怎么可能没有脉搏。 不会的,这不可能,这,没有理由…… 默义难得的开始慌张,他看着同伴,瞧见同伴脸上相同的骇然,突然闭上眼睛,靠在背后的大树上,喃喃自语:“那究竟……是什么毒。” 默义开始绝望,一想到自己即将死了,或者,已经死了,他便控制不住心情,很茫然,也很恐慌。 默义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或许,他该自我了断! 变异的畜生默义研制过不少,却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异。 活死人,难道自己成了活死人吗? “你先冷静。”看出默义眼中的死意,同伴强迫自己镇定,安抚默义:“只是中毒而已,这可能是暂时状况,你先将伤养好,过段时间再看看,你还活着,你要相信你能活着。” “我还……活着吗?”默义的眼神开始不受控制的涣散。 同伴凝起眉,一重巴掌,扇在默义脸上,恶狠狠的掐住默义的衣领:“清醒,你需要清醒!你还活着,听到没有?我说你能活着,你就能活着!” 脸颊的刺痛,让默义稍稍回神。 默义看着面前的同伴,同伴已经将他拉起,一边往树林的深处走,一边道:“什么也别想,你尽快藏起来,我会通知主子,会有人来救你,你不能死。” 两人越走越远,直到完全消弭于黑暗中。 黑色的一片树影下,两道劲风呼啸而过,尾随着那融入黑暗的身影,暗藏在静谧的月色中。 小黎怀中抱着珍珠,大大的眼珠子,在黑暗中璀璨发亮,他摸摸珍珠的脑袋,小声道:“我们也跟去看看。” 小黎说着,便架起轻功,打算跟去。 可是刚刚一动,身子却被什么东西拉住! 回头一看,就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秀脸庞:“去哪儿?” 柳小黎立刻放弃追捕凶手,毫无原则的扑了过去,嘴里唤着:“爹。” 柳蔚把小黎撕开,冷酷的道:“让你跟来,不是让你胡闹的,躲得这么近,被发现怎么办?” 第195章:一家三口的相处 第195章:一家三口的相处 柳小黎鼓着嘴,小声的说;“被发现就被发现,他们两个很弱的,我一个人就能抓到他们。” “咚。”柳蔚抬手敲了儿子脑门一下。 柳小黎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捂住头,小嘴一撇,往后面退。 柳蔚不让小黎逃,拧过小黎的后领,把小黎提起来,扔给不远处正站在那里看白戏的玄色男子! 容棱稳稳的将小黎接住。 小黎顺势手脚并用的抱住男人的脖子,害怕的躲进容叔叔怀里。 虽然宠这孩子,但容棱还是在柳蔚不满的视线下,象征性的教训一下:“他们不能抓,要靠他们引出更里头的人。” 小黎急忙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不抓了,不抓了。” 容棱揉揉小黎的头:“乖。” 小黎听话的用脑袋去蹭蹭男人的大掌,温顺的不得了,眼睛却偷偷瞥旁边的娘亲。 柳蔚肩上落着珍珠,她小声的跟珍珠吩咐:“多找点帮手,一定要看紧那两个人,还有他们的蛇和蝙蝠,也要盯紧,不过注意安全。” “桀。”珍珠乖乖的应下,然后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在空中时,又长长的啼鸣一声。 顿时,四面八方的树丛里,飞出来无数黑色鸟儿,那些鸟儿成群结队,一连串的排在珍珠身后,朝着树林深处飞去。 柳蔚一转身,就对上一大一小两张脸庞,她面无表情的错开他们,往茅草房方向走去。 容棱抱着小黎跟上,小黎小心翼翼的说:“爹,我刚才其实是开玩笑的,我不会抓他们,我知道他们是鱼饵。” 柳蔚哼了一声,一脸嘲笑,摆明不信! 这个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还很笨,除了好养活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小黎很紧张,望着容棱,求容叔叔救命。 容棱走到柳蔚身边,转移话题:“那些都是乌星?” 柳蔚知道容棱是问方才那些从树丛飞出来的鸟,但乌星是灾鸟,这里可是京郊,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灾鸟? “有乌星,也有其他的鸟,最多的是麻雀和燕子,喜鹊和白头翁。” 容棱一笑:“珍珠朋友不少。” 柳蔚瞟容棱一眼:“珍珠早就称霸京都了,整个京都的家雀野鸟,没有不认识它的。” 容棱:“……” 三人从暗处走到明处,在捉拿了村民后,茅草房附近便支起了火把,屋子里也点上了蜡烛。 柳蔚走进去,慢慢观察。 小黎也从容棱身上下来,跟着娘亲后面帮忙递个东西什么的,态度非常的殷勤。 容棱就在看着这母子二人,同时亦步亦履的跟着。 镇格门的人都在房外等候,毕竟是凶手呆过的地方,柳蔚不想其他人胡乱破坏现场,能同意容棱跟进来,还是看在他是都尉的份上。 “灰尘很多,脚印很少,床上有暗格,但格子里什么都没有,草席湿润,没有睡过的痕迹,这间屋子应该不是凶手的住处,估计是个联络点。” 柳蔚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用木夹子,夹起一些小东西,再放在小黎准备的袋子里。 等到走到厨房,柳蔚看着地上那明显挪动过的痕迹,笑了:“看来不止是联络点,连地道都有,恐怕运送那些孩子离开,靠的也是这个。” 柳蔚说着,让开一步。 容棱上前,轻易挪开那数十斤的石头灶台,果然看到灶台后面,有个暗门,他拉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等一下。”柳蔚捧来蜡烛,递给容棱,不忘叮嘱道:“小心一点,里面不知会否有什么机关。” “恩。”容棱轻声应下,走下去。 这个地道很狭窄,几乎没什么光线,而且非常紧憋,又矮又窄,能容纳一个成年女子行走,男子走却格外不易。 那凶手骨骼偏小,所以凶手乔装女子才有七八分像,也因为凶手骨骼小,行走这样的地道便没有阻滞,但容棱就不同,他走进去不过一会儿,便行不动了,再进去,能明显感觉手臂和肩膀被压迫得几乎变形。 容棱无法再进,只得出来,说明情况。 柳蔚闻言,自己拿过蜡烛,打算直接下去。 容棱拉住她:“别冲动,你说过,很可能有机关。” “放心,我的身手,自保没问题。” 容棱沉声道:“里面很窄,若有危险,你施展不开。” 柳蔚叹了口气:“那总不能什么也不做,里面肯定有很多线索,放弃可惜。” “我派人来。”容棱说着,便往外走。 柳蔚拉住他:“你叫人来,进去乱走也会破坏现场,放心,我没事的。”柳蔚说着,以示安慰,还拍了拍容棱的手背。 容棱看着她纤细的小手,沉默一下,拿过烛台:“我去。” 柳蔚一愣:“你不是进不去?” “可以。”他说着,已经再次下去地道。 柳蔚想叫住他,可人已经转瞬淹没于黑暗,柳蔚只好蹲在门口,朝里头探头探脑的看。 柳小黎也走到柳蔚旁边,学她一样蹲着,往里头瞅。 过了一会儿,柳蔚突然听到“咚”的一声,接着地面一阵动荡,她惊了一下,急忙抱住儿子,起身稳住。 外面的侍卫们也发现了,但他们得了令,不准进入茅草房,便只得在门口扬声询问:“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柳蔚眼神复杂的盯着地道入口处,对外面唤了一声:“没事。” 外头得了消息,这才松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容棱从地道里出来,他身上全是灰尘,头上还有碎小石块。 从听到那声响,再到感觉到地面震动,柳蔚就猜到,容棱估计在下头干了什么。 最大的可能,就是把地道强行挖开了一些。 柳蔚将小黎放下,低头,便看到男人的手上在流血。 注意到柳蔚的视线,容棱抬起手,随意看了一下,找来一块布,将手掌含糊裹上,便不管了。 柳蔚拧着眉:“什么布都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也不知道,你想发炎?” 容棱一愣。 柳蔚走过去,将他的手抓起来,扯开那块脏布料,对小黎摊出手。 小黎赶紧从万能小背包里掏出一卷自制绷带,顺带还有金疮药,递给娘亲,再去水缸里舀了一勺水,一颠一颠的捧过来。 柳蔚撕了一卷自制绷带,沾湿给容棱擦手。 然后再上药,最后绑好。 …… 第196章:别闹 第196章:别闹 等弄好了,柳蔚低头收拾东西,就听头顶,男人轻笑着道:“一点小伤,犯不着。” 柳蔚懒得理他,将剩下的自制绷带和金疮药丢给小黎,拿起烛台,很快就下了地道。 容棱叫小黎出去跟侍卫们一起,然后他也跟了下去。 地道里前面还算好走,但再走进去,便感觉越发的窄小,不过也在可以行动的范围。 直到地道中间的一段路,那里满地碎石,石壁边上全是模糊的手指印,柳蔚几乎可以想到,容棱方才是怎样将这条路开辟宽的,定是使用手,生生将石头掰开来! 习武之人,捏捏石头多是小事,但这地道的石头,柳蔚一眼就看出,并非普通山石,而是大理石。 坚硬不说,又是一整块,要劈开中间,还不能用力过猛让地道崩塌,这其中不止要靠手力,还要靠手指插进石缝里抠挖。 柳蔚路过的时候,看到好几块石头上,还带着血迹。 柳蔚抿紧唇,表情略显清冷,步伐加快。 可柳蔚刚走两步,身后便有包着绷带的大手抓住她的小手,将她扯了回来。 因为贯力,再因为没有防备,柳蔚额头重重地一撞,直接撞到了男人坚硬的胸膛。 紧密的男子气息索绕在柳蔚鼻息。 柳蔚皱起眉,感到不适,立即想挣脱开,可是容棱却已经放开她,沉声道:“我走前面,你跟着我。” 容棱说罢,搂着柳蔚进行一个转身,将她安全的放到自己身后。 淬不及防的拥抱,让柳蔚很不舒服,等到回过神来,她已只能看到男人宽阔的背脊。 柳蔚故作不快的道:“这里又没有机关。” 容棱看柳蔚一眼,才道:“小心为上。”说着,他牵起她的手,将她一点点的往里面带。 柳蔚看着两人相接的手掌,咬着牙说:“两个男人牵手,你不嫌恶心,我还嫌铬手。”说着,便想甩开他。 男人却加大力道,将她攥紧:“别闹。” “谁闹了。”柳蔚很不爽,却带了些羞色。 容棱打定了主意,就是要牵着柳蔚走。 最后和柳蔚想的一样,这地道內没有机关,等到顺着地道走进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容棱总算松开柳蔚的手。 柳蔚故意甩了两下,像是要将容棱附在她手上的气息都甩开。 这是一间土胚的屋子,里头非常简陋。 屋子里放了两张床,床上放着被褥。 这第一张床,倒是要比第二张床更有生活气息,第一张床至少能看出是有人睡过的,被子也是用过的,但第二张床上的,却更像是一个遮掩,实则根本没人用过。 柳蔚将床上垫的东西打开,果然看到里面也有暗格,不过同样没有藏着半点东西。 老实说,这个屋子非常破旧,加上光线又不好,柳蔚很难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但柳蔚运气不错,在床褥上,发现了一样东西。 “看。”柳蔚对容棱道:“被子上的花纹。” 容棱走近了些,低头去看,因为只有一盏蜡烛,容棱必须凑得极近了才能看清。 容棱突如其来的靠近,又令柳蔚一阵不舒服,她砸了砸嘴,将蜡烛和被子都丢给他,让他自己看,自己则退开了些。 容棱看柳蔚一眼,没说什么,低头细瞧。 那被子上绣了花纹,也绣了字,但这并不算什么特别,一张被面,外头顶多也就卖几文钱,可这绣纹就有大问题了。 柳蔚道:“你见过有人把上好的云绣,绣在一张一文钱三尺的破布上吗?还有最后落款的那个字,但凡是有造诣的绣娘,都会在自己的刺绣下面,落下属于自己的一个标注。但绣娘是给主子绣东西的,不是哪家的主子都愿意自己的用具上,绣着别人的署名。因此大部分绣娘,会将自己的名字花纹化,藏在绣纹里,比如这上面的两个字,丝丝,虽然扭曲,看不清明,但的确是两个丝字。” 容棱点点头,也认出来了:“所以,这个绣娘,名讳有丝?” “既然是两个丝字,那此人闺名,怕是就叫丝丝。不过,年纪大的绣娘,是不会用叠字的,哪怕名字就叫丝丝,也顶多署名一个丝字,叠字代表着少女。” 柳蔚提起那张被子,道:“而这个绣娘,肯定没嫁人,并且年纪不超过十六岁。” “为何是十六?”容棱问。 “因为你们这都歪说上了十八的女人,智商会拔高一筹。” “你就是?” 柳蔚眯眼瞥他:“我是男人。” 容棱恍然:“哦,本王倒是给忘了。” 柳蔚:“……” 不想跟容棱吵,柳蔚继续说。 “不过这被子看着有些年头了,当初十六岁,那现在,怎么也该十八十九了。再说这云绣,我虽然对绣艺懂得不多,但你应该能找到这方面的行家,我听说,不同地界的绣法,传承会不同,哪怕同样是云绣,地域的不同,绣法也多少会有些差异,若我没猜错,这种云绣,多半会带着辽州的地域特色。” 结合之前的种种证据,柳蔚和容棱早就把凶手的来源地,包括孩子运往的地方,锁定在辽州、丰州、重州、淳州四地。 而如今柳蔚直接点名辽州,容棱却有些好奇了。 “为何?” 柳蔚嗤笑:“看这个。” 柳蔚从地上的墙角边,捡起一小块少了一半的信纸。 这张信纸被淹没在土胚地的角落,不易被发现,但柳蔚却看到了,这是张特别的白纸,一头是被烧过的,略是手指大小。 因为不知道在这放了多久,所以纸面已经模糊了,晕画出很多黄色的斑点。 柳蔚捻着那张脆弱的特质纸,递到容棱面前:“我曾用过辽州当地人用惯的纸张,和这个一模一样。” 容棱接过,动作不敢太大,唯恐将这细小的证据被自己的力道捻碎。 看三王爷一个大男人这么小心的捏着一张纸屑,因为男人的手本身就比女人的大,因此这样的动作,柳蔚做起来还没什么,但容棱做起来,却显得有些滑稽可爱了。 柳蔚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容棱知道柳蔚在笑什么,却只是看着她,不置一词。 第197章: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第197章: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柳蔚笑够了,抬头,对上男人有些幽怨的眼神,顿时又是一阵笑。 容棱皱皱眉,终于不乐意了:“这么好笑?” 柳蔚捂着肚子:“可惜没有镜子,不然你也会笑。” “你这样也挺好笑的。”男人突然道。 柳蔚弯着眼睛看向他:“我怎么了?” “你的脸。”男人一本正经的说:“你的脸上有东西。” 柳蔚抬手想碰碰自己的脸,可还没碰到,柳蔚便精明的顿了一下,然后对容棱眯起眼,摇摇手指:“我知道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真的。”男人再次沉声说。 柳蔚翘着嘴角,摇头:“我不信。” “我没骗你。”容棱继续说。 “可是你的表情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容棱叹了口气,伸出手掌,指腹擦过她白软软的脸颊。 柳蔚没动,心想,莫非自己的脸真的怎么了? 正想着,柳蔚却突然瞄到容棱的手,这男人方才用手掰石头,弄得一身狼狈出的地道,她给他受伤的那只手洗干净再绑了绷带,但他没洗的那只手,却又灰又脏,而现在,这男人就在用这只又灰又脏的手,摸她的脸。 柳蔚一下反应过来,马上抬手,果然摸到脸上此刻全是脏污。 “你——”柳蔚二话不说,抬手就攻击开来。 容棱却俊脸上不掩笑容,拉住她的手,将她一把拽到自己怀里,遂低声道:“开个玩笑,大男人,不会开不起玩笑吧?” 柳蔚气的咬牙切齿! 柳蔚是生气了,但其实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就像容棱说的,只是一个玩笑,但柳蔚就是跟这人闹别扭了,推开了容棱,柳蔚抬脚就往外走,走路还走得特别大声!像是故意撒气。 容棱看着柳蔚的背影,好笑的跟上。 两人重新上了地面,小黎赶紧扑上来,抱住娘亲的大腿。 柳蔚把小黎提溜起来,搂在怀里,便往外走。 容棱吩咐人进来,将下面的东西都搬上来,但动作要小心,不能弄坏任何一样。 等容棱命令完,抬头,却已经不见柳蔚和小黎。 柳蔚牵着儿子一路走到了田埂边上,席地而坐,远远的看着对面灯火通明,忙进忙出村庄。 小黎坐在娘亲身边,小身子靠在娘亲的胳膊上,柳蔚顺手,把儿子搂进怀里,让小黎睡在自己膝盖处。 今夜的月色很好,却没有星星。 柳小黎看着漆黑的天空,还有那个只要他走,就会跟着他一起走的月亮,问道:“爹,你怎么了?” “没事。”柳蔚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突然问:“今日,你为什么会进宫?” “啊?”似乎没想到娘亲会问这个,柳小黎愣了一下,才说:“容叔叔说他要去选妃子,问我去不去,我说好,容叔叔就带我去了,但容叔叔说,我不准惹事,要是惹事,就把我送回去。” 柳蔚恍惚一下,问:“他主动带你去的?” “恩。”小家伙点头,老实道:“本来上次爹跟我说,要我不准打扰容叔叔选娘子,我就不打算去的,但容叔叔好像很想我去,那我就去了。” 容棱很想小黎去,是为什么? 柳蔚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她又很怕这个猜想成为现实。 容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这几乎是柳蔚可以肯定的事。 不管是柳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她与他五年前春宵一度的那件事,更甚的,小黎就是他儿子这件事,容棱估计全都已经认定了。 其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柳蔚也没有特别的想隐瞒这些。 或许是觉得,隐瞒也没什么用。 反正在这个皇权时代,当权者想知道什么,她一个平凡的小蚁民,能有什么办法反抗? 反抗,无外乎就是逃,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除非带着儿子不在青云国混了,否则逃到哪儿都会被找到。 柳蔚之所以有恃无恐,一来是她哪怕不喜欢容棱,也相信容棱的人品; 二来,也是因为她知道容棱是小黎的父亲,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坚信容棱不会伤害小黎,顺带的,也不会伤害她。 柳蔚的这种自信其实比较盲目,一切的先决条件,都是建立在“这个男人可以信赖”的前提上,但柳蔚同时又很矛盾,因为她讨厌有不安定因素,存在在她的生命里。 那不安定因素像是会牵制船航偏离轨道的炸弹,稍不注意,就失去方向,前途迷茫。 柳蔚的正确轨道是什么?她很久以前就想过,没有小黎的时候,她的轨道是自由自在,是海阔天空,是走到哪里就算哪里,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是今日能在笙歌扉糜的画舫里听着花魁莺歌燕舞,明日也可在山间破庙与乞丐共食一碗小米粥。 柳蔚可以做这样的事,她也确有这么潇洒的心。 但有了小黎,柳蔚的轨道彻底就变了,小黎是她第一个不安定因素,为了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她必须务实,必须踏实。 所以她找了一份政府工作,挂靠在衙门里,领着薪水,养着孩子,过着日子,日复一日。 这种日子她过了五年,也从中找到了乐趣,所以她已经习惯了。 但这个时候,第二个不安定因素出现了。 容棱。 这个小黎的父亲。 按理说,容棱应该是这个陌生的时代里,除了小黎以外,她第二个最亲近的人。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肌肤之亲,有过最最亲密的接触。 但容棱却不是小黎,小黎是个零,小黎的出现虽然突然,但小黎的一点一滴,都是柳蔚亲自教导的,柳蔚能把小黎从零开始养得适应自己,但容棱却不行。 容棱是一百,容棱已经是个满分了,容棱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性格。 容棱无法让她从零开始教他,她若是要与容棱接触,就要用她这个一百,去融合容棱那另一个一百。 这个过程说来简单,但却并不容易。 尤其是,柳蔚从一开始还在抗拒。 柳蔚抗拒容棱,不管是之前那个与她互惠互利的容棱,还是现在慢慢侵入她生命中的容棱。 方才在地道里,柳蔚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柳蔚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信号。 第198章:跟人幽会去了 第198章:跟人幽会去了 “女人一辈子,怎么都应该认真谈一次恋爱。” 在现代时,就有人这样跟柳蔚说过,但柳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例外,而柳蔚也确实,在现代的二十多年中,没有对任何男人中意过。 柳蔚当时的想法是,等年龄到了,就相个亲,和家里安排的人结婚,当然,如果家里人不逼自己,那自己就一辈子都不结婚,谁也不是非要一个丈夫才能活下去的。 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甚至更自由。 但是到了古代,柳蔚没想到自己会有面临“是否要恋爱”的这一天。 是否要恋爱?以前肯定是否。 可现在呢? 好像也是否,但如果也是否,为什么心底会冒出这个问题? 柳蔚自问,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偏向“是”还是偏向“否”的? 柳蔚没有答案。 不大的脚步声,在柳蔚身后响起。 柳蔚知道是谁来了,小黎已经抱着娘亲的膝盖快睡着了,听到脚步声,这个没警惕心的孩子,也没睁开眼。 柳蔚没回头,却感觉到有人站在她身后。 柳蔚克制了一下,还是仰头看去。 便对上了一双深沉漆黑的眸子,还有一张在月下显得特别让人没抵抗力的俊美脸庞。 柳蔚觉得,一切都怪月亮。 月亮太美,月光太柔,直搅人心潮。 “做什么?”柳蔚干涩的问。 男人紧紧地看着她,半晌,收回视线,坐在她的旁边。 两人挨得很近,柳蔚不舒服的想坐远一点,男人出声:“别动,吵着孩子。” 柳蔚滞了一下,到底没动了。 “生气了?”容棱问道。 柳蔚哼了一声,眼睛看向别处:“不敢,都尉大人纡尊,开在下的玩笑,是在下的福气,岂敢生气。” 容棱瞧着柳蔚口不对心的模样,笑了:“既然不气,作何要带着孩子跑?” “小黎是我的孩子。”柳蔚强调道。 “我知道。” “可你的口气,活像我拐了你的孩子跑。” 男人不说话了,嘴角却翘起。 柳蔚看着容棱的笑脸就不痛快,她将小黎抱起来,丢进男人的怀里:“那还你,满意了吗?” 小黎睡得迷迷糊糊的,无端端被娘亲扔了,还有些迷茫,揉着眼睛,虚虚的看过去。 容棱摸摸小黎的脑袋,让小黎在他怀里睡。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小黎团吧团吧,把小脸埋进容叔叔的怀里,继续咂咂嘴睡。 柳蔚却已经起身,转身朝着远处走。 “去哪儿?”容棱问道。 柳蔚头也没回,说道:“回于文府,抱着小美人睡。” 容棱失笑,胸腔微微震动。 …… 凶手的事,有容棱的下属跟进,柳蔚并不需要一直等在那里。 此时已经子时过半,城门早已经关闭,但柳蔚要进出,也不需要通知其他人。 柳蔚驾着轻功,转瞬便消失在午夜的夜色中。 先换了衣服,再从城门口到于文府,柳蔚熟练的翻了几堵墙,便到了于文敏馨的院子。 此时里头黑灯瞎火,柳蔚算着路线,摸到了于文敏馨的房门。 “谁?”几乎第一时刻,里面便传来于文敏馨的警惕声。 柳蔚愣了一下,没想到于文敏馨这个时辰了,还没睡。 “是我。”柳蔚轻声回答。 接着,便听里面一阵悉悉索索,过了一会儿,蜡烛便点亮了,于文敏馨穿着亵衣亵裤,急匆匆的过来开门。 瞧着熟悉的身影,于文敏馨松了口气:“快进来。” 于文敏馨说着将柳蔚一把拉进去,又探头探脑的看看外面,发现没惊动任何人,才阖上房门,问道:“蔚儿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于文敏馨这话语带抱怨。 柳蔚坐在凳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一半,放下杯子才说:“出了点意外,你一直等着?” “我害怕嘛。”于文敏馨有些可怜的说:“于文府内院和外院的大门,戌时就要关,外院还有侍卫巡查,我怕你被发现。” 柳蔚笑了一下:“没事。” “你到底去哪儿了?” 柳蔚想了一下,突然抬起眼睛看于文敏馨一眼,这一眼,于文敏馨被看得莫名其妙。 “不能说吗?”于文敏馨迟疑的问。 “可以说。”柳蔚淡淡道:“但你要保密。” 于文敏馨忙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我一定保密!” 柳蔚见状,含笑着道:“跟人幽会去了。” “嘶——”于文敏馨倒吸一口气:“你说……你是说……” 柳蔚起身,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床榻走:“怎么,你也觉得,我的脸成了这样,便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不是不是,我绝无这个意思。”于文敏馨忙站起来,慌忙的否认:“我只是,只是没想到……这闺中女子与外男幽会,这,这不合规矩啊……” 柳蔚将外衫丢到一边,轻轻的笑:“我若是合规矩之人,当年也不至于逃婚了。” 柳蔚说完,潇洒的上了床,将被子一抖,缩在里面,闭上眼睛。 于文敏馨看着柳蔚拱在被子里的小身影,眼神特别复杂,惆怅了好久,才吹了蜡烛,走过来睡到柳蔚旁边。 于文敏馨嘴里却忍不住说:“蔚儿姐姐救了柳老夫人的命,在相府必然是衣食不愁的,而那男子……姐姐如何确定,他对你是真心实意?” 不是于文敏馨看不起人,实在是,一个毁了容,还超龄的女子,什么样的男子会心甘情愿迎娶? 就算那男子同意,那男子的家人呢?也没有意见吗? 于文敏馨这是真的为了柳蔚好,才会说这些话。 柳蔚却翻了一身,正面对着于文敏馨,侧躺着。 只是柳蔚脸上面纱未取,于文敏馨只看得到柳蔚一双潋滟清辉的眼眸,别的却一无所知。 于文敏馨索性也侧身,以同样的姿势对着柳蔚,一脸认真:“蔚儿姐姐你莫要生气,你若真喜欢那人,我自然不会乱嚼舌头根,也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柳蔚“恩”了一声:“那便够了。” “可是……” “我自有主张,睡吧。” 柳蔚说着,将被子拉到脖子上,盖住自己小半张脸。 于文敏馨看柳蔚已经闭眼了,终究不好再说什么,忧心忡忡的跟着一起闭眼,却依旧睡不着。 两个时辰后,于文敏馨已呼吸均匀,进入梦乡,柳蔚却倏地睁开眼,一双明亮的眼眸盯着黑暗中的房梁。 柳蔚听到了声响,房顶上,有人。 第199章:免死金牌 第199章:免死金牌 事实像是为了顺应柳蔚的猜测,屋顶发出两道细小的声响,像是瓦片碰撞的声音。 看了眼旁边睡得香甜的于文敏馨,柳蔚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柳蔚小心地走到门口,警惕的拉开门缝,却看到外面院子里,一道玄色的身影,伫立在此,朦胧的月光将他周身勾勒出白色的浅光,让他置身黑夜,却分外显眼。 容棱? 这人来做什么? 柳蔚想着,便打开了门。 听到的门扉打开的声响,院中伫立的刚硬男子抬目扫了过来。 “你干什么?”明明已经分别,这人为何又追过来? 容棱抬步,走向她。 柳蔚懵然的站在原地,她此刻的样子有些滑稽,身上穿着亵衣亵裤,脸上却带着一层面纱。 容棱走到柳蔚面前,低声道:“本王过来,是为看你是否安全到达。” 柳蔚:“……” 看她是否安全到达?她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以前她半夜与他约见,之后独身离开,也没见他这么特意的关心她。 柳蔚很莫名其妙,容棱却说:“顺道送个东西给你。” 这个时候送东西?方才见面为何不送? 柳蔚挑着眉,伸出了手。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袋子,交到她手上。 柳蔚接过那袋子,正要打开,男人却按住她的手。 大概是此时气氛不对,短短的肌肤相触,就让柳蔚有种心尖一颤的感觉,她慌忙缩回手,捏着那个袋子的手,不觉紧了紧。 “等我走了再打开。”容棱说道。 柳蔚看了眼那袋子,点点头,却问:“什么东西,值得你容都尉大半夜特地送来?” 男人的视线在此刻显得分外柔和,柳蔚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她只是错开一眼,再看的时候,为什么从眼前男子素来冷硬的眼中,看到了这样的软柔。 柳蔚方才是逗于文敏馨,才说自己去幽会了,可柳蔚却觉得,现在他们好像真的在幽会。 尽管这个会,幽得很莫名其妙。 “还有事吗?”不想再这样继续,柳蔚想尽快结束。 男人深深的看她一眼,见她眼中毫无眷恋,急于想逃,便低下眉眼,“恩”了一声。 “那……再见。”柳蔚说完,转身便走。 柳蔚走得很快,甚至几度抑制住想回头的欲望,生生走进房间,再阖上房门。 屋外和屋内,似乎隔绝,一道门,关上了彼此的念想。 柳蔚终于松了口气,摸着手里的袋子,这个袋子里面不知是什么,很硬,形状像牌子。 柳蔚打开袋子,透着门扉外的月光,拿出来一看,果然是个牌子。 柳蔚翻开牌子的另一面,仔细辨认,才看清这上面的字。 可待看清后,柳蔚却浑然一懵,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重看一遍。 没错,还是没错。 柳蔚没眼花,也没看错,这的确是一面免死金牌! 柳蔚很是恍惚,捏着牌子的手,有些发紧,下一秒,她拉开房门,想找门外的男人问清楚,可门外,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月光下的院子里,空旷,萧瑟,夜晚的清风淡淡吹拂,空气中,却再无那人的半分痕迹。 柳蔚又低下头,牌子上,深沉的金光,楷体的四字,真实的触感,都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 自己手里捏着的,竟真的是一面免死金牌。 容棱给了她一面免死金牌,就在刚才,就在大概一分钟之前。 为什么,容棱怎么会有这个? 再看看现在的时辰,寅时三刻。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容棱选在这个时候给她送来这件东西,是为什么? 柳蔚心里很乱,不得不说,从她在临安府见到皇上的第一面开始,她就迫切的需要一面免死金牌,她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她是一个女人,女子不为官,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付子辰这个损友,将她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而就在她前路茫茫的时候,容棱给她送来一面免死金牌。 这算什么,狭恩图报? 柳蔚胸腔里突然出现一阵火气,却又火得莫名其妙。 柳蔚知道,自己应该感激容棱,应该报答容棱,但柳蔚却实在不喜欢欠人家任何东西。 如今,她欠下了容棱一个很大的人情,一个,不知道怎么还的人情。 将那块牌子放在怀里,柳蔚重新爬上床,闭着眼睛,妄图睡过去。 可直到天亮,柳蔚都再无一丝困意。 卯时二刻,于文敏馨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睁眼,就看到旁边的柳蔚已经醒了,正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幔。 于文敏馨打了个哈欠,唤了一声:“蔚儿姐姐早。” “早。”柳蔚含糊的应了一声,眼睛总算从床幔上收回。 柳蔚起身,慢慢的下了床。 于文敏馨也跟着起来,其实于文敏馨还想再睡一会儿,昨晚她睡得太晚了,但客人都醒了,她这个主人家,总不好一直睡。 两人起了床,于文敏馨去开门,外面小丫鬟们立刻迎进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收拾。 等到梳洗完毕,于文敏馨想带柳蔚去给于文老夫人请安,柳蔚却道:“我就不去了,时辰不早了,我一整夜没回去,家人想必也担心。” “蔚儿姐姐你要回去了?这么早?不若吃了早膳再回?” “不用了。” 柳蔚坚持离开。 于文敏馨也不好勉强柳蔚,只得亲自送柳蔚到内院门口,又吩咐于文府的马车,切记将柳蔚安全送达,才目送柳蔚离开。 小丫鬟领着柳蔚出外院,可眼看着就要出府门了,旁边却窜出来一个人。 柳蔚看清那人是谁,只得不情不愿的停步,屈身行了一个礼:“大少爷。” “柳家妹妹无需多礼,你是小妹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尽管自在些便是。”于文尧含笑着道,语里尽是文质彬彬。 柳蔚淡淡点头,耐心等着于文尧说下去。 柳蔚此刻可不觉得,于文尧一大早的特地来堵她,就是为了跟她寒暄两句,昨日请了两次,也没将她请过去,他们只怕有一肚子话要问她。 第200章:突然怎么就翻脸了? 第200章:突然怎么就翻脸了? 于文尧看柳蔚似乎没什么兴致,摆摆手,便遣了身边的小丫鬟离开。 小丫鬟行了礼便走了,小路上,只剩下柳蔚与于文尧两人。 柳蔚挑挑眉,不得不说:“素来女子与外男不好单独相见,于文大少此举,只怕有欠妥当。” “这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于文府内,柳家妹妹还怕被人诟病吗?” 这一声声的“妹妹”,叫的柳蔚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于文尧看柳蔚表情,倏然一笑:“柳家妹妹好像略有不适,是我的称呼,吓着你了?” 柳蔚皮笑肉不笑:“于文大少客气了,我这人不喜拐弯抹角,不若有话,直说吧。” “好。”于文尧回答得干脆,嘴角挂着笑,走近一步,低头问:“那在下便问问,是该叫阁下柳家妹妹?还是柳兄呢?” 低沉的音调落入耳廓,柳蔚稍稍抬眸,就对上男子深邃的视线:“于文大少想怎么叫?” “我自然想亲昵些,我叫你妹妹,你叫我哥哥。”他笑的恶劣。 柳蔚轻嗤一声:“那阁下只怕要失望了。” 于文尧眼眸一眯:“你这是承认了?” “我没承认什么,我只是拒绝你肉麻的称呼。” 于文尧笑出声来:“你不承认无所谓,我也不逼你,只是念在你我一番情分上……” “于文大少开玩笑吧?”柳蔚打断他的话,直视他的眼睛:“你我有什么情分?最大的情分,只怕就是你两面三刀,阳奉阴违,表面救我,实则害我,令我险些命丧于某位刁蛮郡主之手。” 于文尧愣了一下,随即一笑:“你还是承认了。” “承认了又如何?”柳蔚清淡的抬起眸:“我既敢在你父亲面前表露身份,就不怕你于文尧知道。” 大概是因为怀里揣着免死金牌,柳蔚说起话来也有底气了,只觉得背脊从没挺得这么直过。 于文尧眼中笑意越发深邃:“上次之事,只是意外,你我当时还不熟,我自然便……所以误会,一场误会!” 柳蔚冷笑一声,从于文尧身边走过。 于文尧快步追上:“你与镇格门之事,我不过问,你的身份,我于文府上下,也自会保密,只是……” 柳蔚猛地停下,于文尧也赶紧停步。 柳蔚转头,看着于文尧:“越国候世子?” 于文尧眼前一亮:“柳兄是明白人,阿裴那毒,是令公子查出,这些日子,令公子一直差那乌星鸟送来红血丸,可那药丸毕竟治标不治本,昨日于文府生变,我未来得及照料阿裴,先行离开,晚上才知,我们走后,阿裴毒性发作,又在鬼门关口绕了一圈。” 柳蔚语气淡淡的:“这个你大可放心,他的毒性已经遏止,暂时无性命之忧。” “可身体之痛仍在继续。”于文尧拱起手,郑重其事的道:“若柳兄能出手相救,为阿裴拔除此毒,我于文府与越国候府上下,尽欠柳兄一个人情。” 柳蔚饶有兴趣的看着于文尧:“据我所知,越国候世子自小体弱多病,无人结交,可于文大少,与严公子一番情谊,却令人不解,这倒让在下好奇了。” 于文尧抿紧唇,半晌,道:“阿裴救过我性命。” 柳蔚挑了挑眉。 于文尧却不打算再说,再次拱手,垂头:“但求柳兄一救。” 柳蔚看了于文尧一会儿,道:“不是我不救,只是严公子中毒颇深,已到了命悬之处,若要彻底拔毒,至少需要半年以上的调养,而现在,我没有时间。” “可……” “于文大少无需多言。”柳蔚抬手,制止他的话:“小黎既答应要救他,我便不会袖手旁观,只现在实非恰当之时,再说他那个毒太过偏门,还需要不少稀有药材,有几项,我也只在古籍中看过,并未见过实物,若是绝种了,我还得寻其他药材替之,也是个麻烦事,所以,一字记之曰,等。” “日日苦髓之痛,阿裴已经等了二十年,还要等?” 柳蔚笑了:“既然二十年都等过了,那为何等不了这一年半载,或者……”柳蔚紧盯于文尧:“不是那人等不得,是于文大少你等不得?” 于文尧皱起眉。 柳蔚收回视线:“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于文大少是亲自送我出门?还是派人为我带路?” “你不识得路吗?”于文尧反问道。 柳蔚再次挑了挑眉。 于文尧却说:“昨晚你将我于文府视若无人之境,来来回回两三趟,这府里,还有你不识得的路?” 柳蔚倒是愣了一下,这于文尧看来武功也不错,她昨日已尽量小心,但居然已被他发现了。 看来,为了严裴,这人盯了她一晚了吧? 那容棱来时,他也知道?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这里,柳蔚就有些不快,声音也冷了:“于文大少最好搞清楚,现在求人的是你,应口的是我,我若不高兴,这毒什么时候拔,以及拔不拔,端看我的心情!” 柳蔚说完,略过于文尧,直接朝外走去。 于文尧看着柳蔚的背影,摸了摸鼻子。 突然怎么就翻脸了?他说了什么了? 柳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火,只觉得,好像一想到容棱,心里就烦,脾气也上来了,看谁都不顺眼! 柳蔚一路出了于文府,外面,马车已经在等着。 于文府的车夫驾得很快,不过两刻钟,就到了柳府大门前。 柳蔚下了车,却见府内,正好有人出来。 看到那出来之人,柳蔚楞了一下,便站在那里。 出来的是三人,柳域,柳逸,和另一个穿着粉色裙纱,面戴羽笠的女子。 柳域一身官服,应该是要去吏部,柳逸则与那粉色女子结伴而来。 一出门就看到柳蔚回来,柳域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就走上来问:“我听说于文家的孙少爷找到了?已经获救了?” 柳域开门见山就问幼儿失踪案的事,柳蔚知道,柳域必然是担心柳丰。 柳蔚老实点头:“昨日大略是京兆尹来的太快,那凶手并未来得及逃脱,孩子也还没运走。” “那凶手可抓到了?” 柳蔚摇头。 柳域眼中不掩失望。 第201章:语出惊人! 第201章:语出惊人! 柳逸与那粉衣女子也走来,说起来,从柳蔚回家,这还是第一次见柳逸,便是同住在相府的柳琨,柳蔚也只见过一次罢了。 不过到底是兄妹一场,柳逸还是一眼认出了柳蔚,上前将柳蔚打量一番。 柳蔚也微微屈身,行了个礼:“见过三哥。” 柳逸笑笑:“早就知蔚儿回府了,只是事务繁忙,三哥一直没抽空来见见你,你三嫂倒是说过一次,说是与你颇为投缘,改日还要请你去别府做客几日才好,” 柳蔚看了眼那旁边的粉衣女子,附言:“三嫂性子热情温和,妹妹与三嫂也颇为投缘。” “昨日知晓老夫人出事,我急忙赶来,也未准备什么。”柳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镯:“这是昨个儿才到的新货,从南州发来的,质地不错,蔚儿莫要嫌弃。” 一看柳逸将那镯子拿出,他身边的粉衣女子便动了一下,只动作并不大,可柳蔚却看见了。 柳蔚瞧过去一眼,那女子与柳蔚对视一瞬,又别开视线。 柳蔚接过玉镯,嘴角勾着:“这镯子看着便不是凡品,妹妹便多谢三哥了。” 柳逸文质彬彬的笑着:“你喜欢便好。”说着,便对柳域告辞:“那大哥,我现在走了,今晚再带芸儿过来。” 柳域点头,任弟弟离开。 柳蔚看到柳逸上了马车后,那粉衣女子也随他一起上了车厢,不觉挑了挑眉:“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游姑娘吧?” 柳域看柳蔚一眼:“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快回去,祖母只怕早等着你了。” 柳蔚却不急:“大哥与我说道说道,那位游姑娘,到底与三哥是什么关系?昨晚三哥回府,不带三嫂,却带着这游姑娘,他们,莫不是还在一间房过的夜?” 似乎没想到柳蔚会问这么直白,柳域脸上可见尴尬:“说了让你别打听,那是你三哥的家事。” “他既是我三哥,我便也是他家人,妹妹可是听说,这游姑娘是个歹毒的,连三嫂肚里的孩子,都弄掉了。” 柳域皱起眉:“谁嚼了这些舌头根在你耳边嘀咕?” 柳蔚笑笑:“大哥莫要急着怪罪下人,这无风不起浪,敢做便要敢当,妹妹私以为,你们男子心中认为,在外逢场作戏,在家左拥右抱,那都不是错,最错的,唯有就是宠妾灭妻,尤其这还不是妾便已经踩到了当家主母脑袋顶上,日子长了,还不知要长怎样个脾性。” “妹妹说这些,也不是要编排三哥一家,只是咱们既然都姓柳,那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三哥虽不为朝廷办事,但他丞相三子的身份,永远挂在身上,他的丑闻,也是给相府门楣上抹一层灰,大哥二哥父亲都在朝为官,可莫要再因为什么,坏了前程才好。” 柳域嗤笑:“相府门楣上最黑的灰,就是你抹上去的,要不是祖母四处周旋,只怕二妹三妹四妹的婚事,都要让你尽数耽搁。” 柳蔚不卑不亢:“我怎么一样,我是女子,我哪怕犯了这样大的错,带累也就带累几位妹妹,顶多,再害父兄们在朝中受七王爷为难一些,皇上却顶多知会皇后一声,让娘娘找祖母与母亲说道一番,提点一番,背后再骂骂我,说到底,女子的事,难登大雅之堂,也无人会将我的过错,摆到朝堂上来攻击父亲。” “但三哥要做出令人诟病之事,还会一样吗?说简单点,我逃婚,不构成御史参父亲一本的理由,但三哥一旦行差踏错,等待柳府的,就是万丈深渊,况且……”柳蔚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 才压低声音道:“况且,三哥在京都铺面林立,财源滚滚,大哥以为,皇上会不忌惮?” 柳域皱起眉:“皇上会忌惮一个区区商人?” “皇上会忌惮一个富可敌国的丞相。”柳蔚语出惊人! 柳域心口一跳,再看柳蔚时,眼神已经变深。 “大哥,古往今来,哪位皇上不多疑,咱们这位,你以为呢?” “闭嘴!”柳域看了看四周,谨慎道:“这种话不准再说。” 柳蔚含笑着点头:“我不说了,大哥心里有分寸便是,说到底,咱们柳家总不会毁在一个游姑娘手里?方才大哥问我,是谁与我嚼舌头根,说三嫂的孩子,被那柳姑娘弄掉的.其实并非柳府下人告诉我的,我还未回府之前,已听人说过,这件事,京都上下不少豪门里头,都在流传,昨个儿连于文家的小姐,都朝我打听这是不是真的。” “所以,妹妹以为,现在是皇上还信任着咱们柳府,还信任着父亲与大哥二哥,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打算惩治,但若是这种信任崩裂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三哥这件事,便立刻会成为圣上攻击我们相府的筹码,大哥,居安思危啊。” 柳蔚这些话,听得柳域后背直冒冷汗。 柳蔚觉得也差不多了,朝柳域福了福身,抬脚走进了相府大门。 后头,柳域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原本温和的眼中,已经凝出寒光。 进入相府,柳蔚没急着回怀月院,而是直接走到了孝慈院,这个时辰,是请安的时候,柳蔚一过去,就遇见了正好从里头出来的柳瑶柳沁柳月三人。 三人看到柳蔚,稍稍愣了一下。 柳瑶便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大姐姐,怎么,不是抱着于文敏馨的腿,赖在于文家不愿回来吗?怎的还记得柳府才是你的家吗?” 在柳蔚眼中,柳瑶的智商根本不够她一指头的,所以她并不打算与柳瑶较真,只从柳瑶身边走过,打算进屋。 可柳瑶不依,将柳蔚拦住,还理直气壮的说:“怎么,被拆穿了就想逃,姐姐就这点本事?” 柳蔚笑了:“我当然没本事,至少没二妹妹本事。” “你说什么?”柳瑶可不觉得柳蔚会真夸她,这话里的讽刺味道,她一听就听出来了。 第202章:心思不够冷静 第202章:心思不够冷静 柳蔚道:“二妹妹在皇后、太子面前,公然折损于文家的面子,这等魄力,姐姐望尘莫及,二妹妹可知道后来于文家的人,怎么评断你的?” 柳瑶不用想也知道,于文家的人一定在背后卯足了劲儿骂她,说不定柳蔚还跟着一起骂了。 但无所谓,柳瑶不在乎的道:“我既然敢做,自然就敢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你只要知道,我就快做七王妃就够了!” 柳瑶说着,上前一步,逼近柳蔚的眼睛,恶劣的笑着:“姐姐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妹妹可不会这么傻,白白错失良机了,等到我登上王妃之位,姐姐可记得,要来向妹妹请安哦。” 柳蔚勾起眼尾,笑的潋滟:“真没想到,容溯那种男人,也有人当成宝。” 柳蔚说着,眼睛一撇,又瞥到了人群后的柳月,再补了一句:“还不止一个人。” “你说什么?”柳瑶没听懂柳蔚后面那句。 柳蔚却不打算说了,抬步,便往前走,顺带还撞了柳瑶肩膀一下。 柳瑶被柳蔚撞得险些摔倒,幸亏被柳沁扶住。 柳瑶大怒:“柳蔚,你给我站住!” 柳蔚却已经进了屋子,连个后脑勺都没留给她。 柳瑶不可能进去当着老夫人的面找柳蔚麻烦,只得在门口跺脚,当真是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 柳沁在旁边一连嘴的安慰柳瑶,顺便在心里窃喜,于文府的人这是彻底恨上柳瑶了,柳瑶是断不会再嫁过去了,那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太好了,自己的辛苦总算没有白废。 而柳月,则看着已经垂落下的门帘,心中思忖着,柳蔚最后那句话是对着她说的吗?柳瑶没听清那句话,柳月却听到了。 柳月小手握着,心里也隐隐地揪着。 自己与七王爷的事,莫非被人知道了? 可……可是会吗?自己一直藏的隐蔽,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知道,柳蔚与自己相交不多,怎么可能知道? 还是自己听错了? 三姐妹各怀鬼胎,心思各异,柳蔚却已经对柳老夫人行了礼,坐在了老夫人旁边的软椅上。 柳蔚将昨日的事,摘七除八,只捡了能说的,与老夫人都说了,老夫人听到凶手正在缉拿中时,着实松了口气。 “按你说的,那凶手很快就会落网?” 柳蔚点头:“容都尉是这么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哪怕一向冷静稳重的老夫人,此刻也难掩激动:“那容都尉可有说,会否保证丰儿的安全?” 哪怕老夫人有些看不上吕氏,但老夫人对亲孙子,却是实打实的疼爱。 就像柳蔚之前说的,老夫人不是冷漠,老夫人只是对孙女提不起多少兴趣,老夫人喜欢孙子,喜欢男丁,面对柳域柳琨柳逸,包括最不顶用的柳谈时,都是和颜悦色的,况且,柳丰还是老夫人的嫡孙,幺孙,最最宝贝的一个! “祖母放心,容都尉说了,他会保证所有孩子都安全。” 老夫人点点头,对柳蔚伸出手。 柳蔚走过去,老夫人便抓住柳蔚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是好孩子。” 柳蔚垂下眼眸,摸样看着很是温顺。 老夫人又问柳蔚于文家的情况,主要是问柳瑶的亲事还有没有希望。 柳蔚倒是笑了:“方才在门口遇见二妹妹,二妹妹看着可不像是想与于文家修好的意思,分明是说,她就要嫁给七王爷,成七王妃了。看那样子,像是不稀罕于文家的二少爷。” “胡闹!”老夫人厉起眉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 柳蔚体贴道:“指不定过两日七王爷真的上门提亲了,既然二妹妹喜欢,那嫁给七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老夫人皱起眉,想说什么,最后却叹了口气:“于文家,不愿要瑶儿了,是吗?” 柳蔚虽然没与于文敏馨提过这个,但看想到昨日诗会上于文家人的脸色有多难看,便知道这件事多半是黄了。 柳蔚不说话,老夫人就当柳蔚默认了,一时便觉疲惫:“罢了,她想如何,便如何罢。” 这语气,分明是对柳瑶失望至极。 柳蔚在孝慈院坐了半个时辰,因为昨日的“救命之恩”,老夫人让她以后不用再每日思过,且她一夜未归,让她赶紧回去梳洗休息。 柳蔚从善如流,一路回到怀月院。 可刚走了一半,后头就有人来追她。 追来的人是巧云,吕氏身边大丫鬟。 巧云气喘吁吁的支着腿,看到柳蔚道:“大小姐,夫人有请。” 柳蔚大概能猜到吕氏要找她做什么,一就是问幼儿失踪案的事,二就是问于文家对柳瑶的看法。 柳蔚笑了一下,平静的道:“迟些,老夫人自会找夫人详谈。”这些事她已经说过一次了,没打算再说一次,还是对着她一向不喜欢的吕氏。 可待柳蔚要离开时,巧云却拦住柳蔚,执着的道:“请大小姐莫要为难奴婢了。” 柳蔚眯起眼:“我若偏不去呢?” 巧云凝起眉:“大小姐这又是何必,夫人今日没有恶意,大小姐何不当给了夫人这个面子,何苦将母女情分,蹉跎至此?” 母女情分,又不是亲生母女,哪来的母女情分? 柳蔚嗤笑一声,错开巧云离开。 巧云再次拦截。 柳蔚却伸手一挥,生生将巧云挥倒在地。 柳蔚的动作很轻,甚至连内力都没用上,只捏着劲风,手指头一动,便将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推开。 可巧云却分外惊讶,从地上爬起来时,还满脸错愕,因为巧云分明看到,柳蔚并没有碰到她,但她就是感受到一股乖力,将她猛地推到。 这大白天的,难不成见鬼了吗? 而就在巧云怔忪之时,柳蔚已绕过岔路,走的看不见人影了。 巧云站在原地,一脸狐疑,想在追上去,却心中惧怕再出现什么古怪之事,最后一咬牙,只得乖乖回去。 柳蔚一会到怀月院,一屋子的丫鬟都看到了她,亦卉和灵儿正在院子中央绣花,看到柳蔚回来,两人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姐,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昨晚一夜未归,奴婢们可担心死了。”灵儿一叠嘴的念叨。 柳蔚微微含笑,却看向亦卉,视线一转,又看向旁边大树上之上。 柳蔚知道那两名暗卫还恪尽职守的守在这里,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树影无风自动,树叶也轻轻颤动。 昨晚没睡好,今日回到自个儿地盘,柳蔚是真的困了,她吩咐下头的人不要打扰,便回自己屋子,躺倒床上。 盖上被子,柳蔚紧闭双目,却怎么也没睡着。 想了想,柳蔚从怀中掏出那块免死金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嘴唇紧紧抿着。 昨夜的事,又浮现眼前。 那个在月下伫立的清冷男子,又跃然于柳蔚的脑海,柳蔚觉得,最近一段日子,她恐怕不能再见容棱了,因为现在,她心思不够冷静。 第203章:容矜東…… 第203章:容矜東…… 不想再回忆这些糟心事,柳蔚将金牌塞回怀里,身子一翻,抱住软软的被子,将脸埋进被子里头,含糊着睡了过去。 而就在柳蔚睡得香甜时,太子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昨日在诗会中逃跑,一走便没有影子的五王爷容飞,此刻正坐在太子府正殿的大堂中,下人们奉上糕点,他捏着一块碧玉的甜糕,一边咬着,一边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大堂四面悬挂着的墨香书画。 这时,下人进来通报:“五王爷,我们爷一大早就进宫了,这要过会儿才回来,您是晚些再来,还是就在这儿等着?” “就等着吧。”容飞闲散的道:“本王什么都没有,最有的就是空闲,不在皇兄这儿蹭点糕点,去别的地方,也就是吃吃喝喝,没甚意思。” 下人心说,这五王爷纨绔,是京都上下谁都知道的,可还没见谁自个儿都说自个儿纨绔的。 下人老实的退下。 容飞继续吃他的糕点,等吃完了,画也看的差不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抬脚便慢悠悠的走到大堂外。 下人以为五王爷有什么吩咐,上前询问,容飞只是摆摆手,就往湖心亭的方向走。 这太子府,容飞来过很多次,可这虽然是亲兄弟的府邸,但他却不敢乱走,唯一能呆的地方,除了大堂,就是湖心亭,还必须得有成群的下人跟着。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太子,府里到处都是秘密,他这个亲弟弟来,也只能当外人警惕着。 容飞坐到了湖心亭里头,手里捏着几个馒头,掰开了往水里头扔食,引得成群鲤鱼飞旋团聚,看的只乐呵。 正在这时,左边一道争执声,传进他的耳朵。 容飞看过去,便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正捏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教训。 那妇人大概也不知道今日湖边有客人,教训孩子教训得尤其大声,好几次还动手了,戳着小孩的脑袋,吓得小孩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不敢动。 容飞见状笑了,丢了一块馒头放进自己嘴里,就歪靠在木柱上,看戏一般的看着妇人骂孩子。 旁边的下人见到了,其中一人脸色大变,赶紧窜过去,想将那夫人和孩子撵走。 容飞却抬手制止:“别介,正好戏呢,把他们撵走了,本王不又无聊了?” 下人满头大汗,战战兢兢的说:“王爷您要是闷了,要不街外的戏班子看一曲,这府里头老妈子教训孩子,有什么好看的,平白脏了您的眼。” “本王看什么戏,还要你多嘴?”容飞斜过去一眼,那眼神明明满是笑意,却分明带着一股慑人的凌厉。 到底是皇家出身的,哪怕是个不中用的纨绔王爷,该有的气魄还是有。 下人不敢再说,只得闷着头,心里却惴惴不安。 容飞见状,也不多说了,继续看自己的戏,可这戏越看,却越觉得不对。 他愣了一下,在那中年妇人将孩子推倒时,一打眼的功夫,便看到了孩子的面容。 瞬间,他猛地站起,再看那围着他一圈圈的下人时,眼中已只剩下凉意。 “我说你们紧张什么?原来因为这个,将那妇人给本王带过来!”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都没动。 容飞皱起眉:“还要本王亲自去请怎么的?” 其中一个下人打头,站出来,小心翼翼的说:“王爷,这都是太子妃的吩咐,您看……” “荒谬!”容飞一记怒斥,上前二话不说,将那下人一脚踹到地上,再踩上两脚:“你算什么狗东西,还敢假借皇嫂的名义,皇嫂会任由下人欺凌皇嗣?皇嫂会小肚鸡肠,亏待庶子?你再敢污我皇嫂一句不是,看本王不宰了你!” 那下人吓得肝胆俱裂,赶紧爬起来跪上,连嘴求饶:“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去,把人带过来!” 那下人无法,只得慌慌张张的爬起来,然后走过去,跟那正骂孩子骂得起劲的中年妇人说了两句,那妇人顿时面无人色,抬头往这边一看,立刻便对上了一张俊美冷酷的面容。 妇人当下腿肚子都软了,拔脚就想跑,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跑,跑了下一刻,便说死就死了。 妇人硬着头皮,将那鹌鹑似的孩子拽在手里,捏着往湖心亭方向走。 一过去,妇人就扑通一声跪下,嘴里念着:“老奴见过五王爷,五王爷万福金安。” 容飞嘴角轻勾,笑得恶劣:“本王是万福了,可本王的侄子,却被你蹉跎了。” 妇人急忙否认:“王,王爷明鉴,老奴,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不敢?”容飞冷笑,对着妇人身边的孩子招招手。 那小孩吓了一跳,脖子一缩,不进反退。 容飞见状皱皱眉,放轻了声音:“过来。” 小孩却更怕了,想了想,无师自通的也跟着扑通跪下,嘴里学着那老奴念叨:“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童稚的嗓音,瑟瑟发抖,听的人心都跟着抖了。 容飞气的肝火大冒,他上前抓起那孩子,蹲下身,面对着他,手摸着他的脏兮兮的头发:“矜儿,还记不记得五皇叔?” 容矜東耸着背,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他不敢抬头,甚至不敢看容飞,只使劲的想往后面缩,可肩膀被这个高大的男人抓住,逃脱不了。 容飞看孩子这般摸样,眼中戾气更甚。 他起身,一脚将那老妇踹倒,再狠狠踩在老妇头上,那暴戾凶残的动作,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 一众下人都傻了,老妇“啊”的一声尖叫,脑袋磕在地上,顿时露出大片的血迹。 旁边这才有人扑上来,抱住容飞的脚求饶:“王爷开恩啊,李嬷嬷是太子妃的乳娘,您……您脚下留情啊。” 容飞却不停,反而更加用力:“皇嫂身边有这等忤逆犯上的刁奴,本王今日就是杀了,也不过是为皇嫂除害!” “王爷……”下人们满脸绝望,一想到李嬷嬷要是出事了,太子妃会如何暴怒,他们便面无人色。 第204章:容三一朵奇葩 第204章:容三一朵奇葩 正在这时,一道很小的抽泣声,在旁边响起。 容飞脚步微顿,看向身后的容矜東,见那孩子正僵在原地,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落,他哭声很轻,甚至除了掉眼泪,连呼吸都放轻了,那一颗颗泪水打在灰扑扑的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却看得人心都揪紧了。 容飞放开那李嬷嬷,走过去,抱起容矜東。 小矜東满脸恐慌,却不敢表露,甚至因为容飞的靠近,连眼泪都不敢掉,只憋着嘴,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容飞将他抱紧,对一众下人道:“让你们太子爷到本王这儿来要人!” 说着,抱着小孩,脚步不停的离开。 容飞去了一趟太子府,没见到太子,却把太子家的庶长子给拐走了,这事儿不过片刻功夫,就传到了太子耳朵里。 容霆听了下人的通报,稍稍一顿,对身后的两位太医道:“看来府里出了点事,两位大人先行稍后,本宫容后便来。” 两位太医老实应下,便被下人带到大堂用茶。 等外人走了,容霆才冷视着那通报之人,寒声问:“出了何事?” 那下人斟酌一下,只捡了能说的说:“回爷,五王爷原本在湖心亭喂锦鲤,可看到了李嬷嬷跟大公子,便过去将大公子带走了。” 容霆眼中冷意蓬发,不置一词的盯着下人。 那下人吓得满头大汗,半晌,终于扛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爷恕罪……是,是太子妃不让奴才说,奴才不敢欺瞒爷,是……是李嬷嬷当时不知为何正在责骂大公子,五王爷看见了,这才将李嬷嬷打伤,将大公子带走,爷饶命,爷饶命……” “下去领二十板子。”容霆冷淡的吩咐。 那下人再是委屈,也只能老实应下,然后飞快离开。 将周围的人都遣走了,容霆只留下贴身侍卫木光一人,问道:“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木光安静垂首,不吭一声。 容霆啧了一声:“问你话!” 木光声音平板:“爷是问太子妃,还是问五王爷?属下不知,不敢乱答。” “自然是问容飞那小子。”容霆一脸不善:“他是知道了?” 木光犹豫一下,道:“属下一直以为,五王爷早就知道了。九年前,就知道了。” 容霆抬手揉了揉眉心,摆摆手:“罢了,随他吧。”说着,便往大堂走去。 昨日容棱的话令太子上心,今日太子便请了两位太医进府探脉,想看看自己的身子,到底出了何事。 木光跟在太子身后,想了一下,问:“那大公子那边……” 容霆并不在意:“他玩累了,总会把人还回来。” 木光又问:“那太子妃那儿……” 容霆稍稍皱眉,顿了一下,道:“太子妃怀着身子,脾气不好,可以理解。” 木光老实垂首,心中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个庶子,太子容霆并不关心,太子也认为,容飞只是一时兴起,等消遣够了,自然会把孩子送回来,无须过多在意。 可一直等到下午,依然没见容矜東回来,容霆才稍稍起了心思,差人去问。 问到的答案,却让容霆吃了一惊。 “你说他带着孩子去哪儿了?” 木光面无表情的道:“三王府。” “为何?” 木光再道:“听五王爷的人说,大公子一进了五王府便开始哭,五少爷不会哄,只好带去求助三王爷。” 不知从何时开始,容棱已经成了京都上下出了名的“慈父”,他那“儿子”,明明是个庶子,却被他当宝贝似的,连选妃宴这样的场面都带着去,更甚的,听说他每天晚上,还要说故事哄他儿子直到睡了,自己才舍得睡,简直快成了皇家一朵奇葩了。 容霆思忖一下,突然笑了:“也好,容棱家里养着的那孩子看着精灵,若矜東能学他一半,也是好的。” 木光在旁沉默,心说您要是像三王爷那样待大公子好,大公子保不准比三王爷的孩子更精灵。 另一边,三王府内。 容飞心情很复杂。 容飞承认,他今天一气之下把太子皇兄的儿子带走了,是不太对,可事后他不也遭到报应了? 那孩子之后可是哭了整整两个时辰,还是那种一声不吭的哭,哭得人心都酸了。 他没办法,只好把孩子抱到三王府来。 心说他这三皇兄看着不显眼,但实则对付孩子却很有一套,看看昨天诗会上,他给孩子布菜,给孩子卷袖子,甚至给孩子剥瓜子,那疼惜的劲儿,简直看得人牙都酸了。 容飞想的很好,把容矜東交给三皇兄,肯定能哄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看到三皇兄,小矜東哭得更使劲了,简直快背过气去了。 容飞当时就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误会了,三皇兄的儿子,那是人家亲生的,儿子不怕亲爹是正常的,可太子皇兄的儿子,本来就胆子小,再把孩子往出了名冷面铁血的三皇兄面前一放,人孩子当时就快晕过去了。 可是容飞不甘心,他觉得再把小矜東带走,苦恼的也是他一个人,所以他还是决定拉三皇兄下水。 因此他就死皮赖脸的求三皇兄,让三皇兄的儿子带着小矜東玩玩。 容飞觉得小孩和小孩会有办法沟通,而且看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小矜東肯定也不好意思哭了,毕竟小矜東可是哥哥。 而现在,小哥哥小弟弟就在一起玩。 不过看着眼前的画面,容飞觉得,他还是应该带着小矜東走。 “你不要怕,这个蜘蛛不咬人的,你看它,红红绿绿的,是不是很可爱,还有上面的毛毛,很软和的,不信你摸摸。”柳小黎将一只五彩斑斓的毛蜘蛛递到容矜東面前,还示范性的教小哥哥怎么摸。 可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没有人会喜欢毛蜘蛛的! 容矜東害怕的直往后面退,眼看后背已经贴到了墙根,他眼珠子一转,眼泪更加汹涌的流出来。 小矜東突然哭的这么伤心,柳小黎也吓了一跳,忙把蜘蛛拿开,很着急的说:“好了,好了,不摸了,不摸了,哥哥你不要哭了。” 容矜東委屈坏了,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把头埋进去哭。 柳小黎眨眨自己的大眼睛,懵懂的抓抓头,他抬起手,看看那毛乎乎的蜘蛛,又看看哭个不停的小哥哥,最后嘟着嘴,怪蜘蛛:“都是你的错!” 说完,短短的小巴掌一捏,把一只大蜘蛛捏成肉酱,然后朝天空唤了一声:“珍珠。” 一只黑色的乌星鸟从树上飞下来,柳小黎将肉酱蜘蛛丢到空中,珍珠赶紧扑上去叼住,然后喀蹦喀蹦的,特别香的吃了起来。 这一幕被容飞看在眼里,吓得也要哭了一般,抬起脑袋偷窥的容矜東却看在眼里。 容飞心很累的看向旁边正在擦自己兵器的容棱,控诉道:“三皇兄,你不管管?” …… 说明一下:本文正常每天只有两更。加更爆更的时候不定数,但都是需要小编提前安排通知做主哒!今天开始到11号都有安排加更,觉得慢的亲可以等完结再看,我们愉快看文。 第205章:我儿子高兴就行了 第205章:我儿子高兴就行了 容棱把他的长剑擦得锃亮,抬头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一眼,这一看,便看到小黎正满脸微笑的看着珍珠,而珍珠在吃东西。 容棱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很好。” 容飞目瞪口呆,问道:“好什么了?” 容棱却说:“小黎在笑。” 容飞都要气哭了:“可是矜東在哭啊!” 容棱淡淡的看容飞一眼,然后说道:“是吗。” 那语气分明是说,我儿子高兴了就行了,至于别人家孩子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容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更让容飞无语的是,明明哭得很伤心的容矜東,在看到柳小黎轻易就把那吓人的蜘蛛捏死后,竟然不哭了,继而满脸崇拜的望着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 柳小黎看容矜東不哭了,便蹲下身,一边擦手,一边朝哥哥笑:“我把蜘蛛杀了,你不要哭了。” 容矜東害羞的点点头,想了想,哑着声音道:“你好厉害。” 柳小黎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不厉害,我爹才厉害,我很笨的。” “你很厉害。”容矜東固执的说,他知道这个弟弟说的“爹”是谁,就是旁边那个手持着一把剑的,虽然长得很好看,但一看就很凶的叔叔。 容矜東觉得那个叔叔很可怕,也不会笑,他很怕那个叔叔。 毕竟有人夸自己,小黎虽然谦虚了一下,但很快就开始窃喜,小黎想了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容矜東软软的说出自己名字。 小黎也自报家门:“我叫柳小黎。” 容矜東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你好。” 小黎也甜甜的笑着:“你也好。” 两人便开始傻笑。 在一旁的容飞:“……” 难得有一个崇拜者,柳小黎尾巴有点往上翘了,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拿出很多东西,有刀,有匕首,有针,还有剪刀,甚至还有几颗稀奇古怪,长得特别丑,闻起来还很臭的药丸。 小黎把药丸递给容矜東,甜甜的说:“这个很好吃,是我自己做的,你要吃吗?” 容矜東犹豫了一下,埋着小脸,对了对手指,害怕的问:“是毒药吗?” “不是的。”小黎急忙道:“是糖果,是一种零嘴,是我爹教我做的,把木樱草和水果一起融合,再放在火上烘焙制作出来的,很甜。” “真的吗?”因为听到是甜的,容矜東有些心动,伸出小爪子,抓了一颗黑药丸,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很快就笑起来:“我闻到了木樱草的味道。” “嗯嗯,吃吧吃吧!” 容矜東张开嘴,二话不说将那小丸子丢进嘴里,然后抿了抿,却只吃到苦味,还有一种很恶心的泥土味。 容矜東想吐出来,柳小黎却捂住哥哥的嘴,催眠哥哥:“这个很好吃的,你要慢慢吃,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但吃完了前面,后面就好吃了,不信你嚼,你嚼开。” 容矜東被这苦味,苦的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但还是乖乖的开始嚼,等到他都恨不得囫囵将这丸子直接吞了算了时,竟然真的吃到了一点点甜味。 看哥哥的表情变了,柳小黎放开哥哥,笑眯眯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甜的?” 容矜東犹疑一下,点了点头。 柳小黎顿时咧开小嘴:“我就说吧!” “可是……”容矜東小声气的咕哝:“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吃木槿糕?那个也是甜的。” 柳小黎摆摆手,一脸“你不懂”的高深模样:“木槿糕是糕点,这个是糖,不一样的。” 容矜東想了想,才道:“那用做松子糖的方法做木槿糖,是不是整颗都是甜的?” 柳小黎愣了一下,然后小脸开始发红,他抓抓头,尴尬得不会说话了。 容矜東见柳小黎如此窘迫,急忙道:“不过你做的这种,也很好吃,真的真的。” 柳小黎低着脑袋,绞着手指:“真的吗?” “真的,真的,不信我再吃一颗。”容矜東说着,伸出手问柳小黎要。 柳小黎眼睛一亮,半信半疑的又抖出一颗糖,递给哥哥。 容矜東当真想都不想直接放进嘴里,再忍着那逼人的苦味,大着舌头说:“甜,甜的,很甜,好吃。” 柳小黎彻底高兴了,索性把一整个瓶子都塞给哥哥:“全都请你吃。” 容矜東神色复杂的接过,大义凛然的点头:“我一定会都吃完的!” 两个孩子玩得很开心,容棱把剑擦好后,插入剑鞘,利落的起身,瞥向身边还愣愣的容飞。 “今日过来,干什么?” 容飞回过神来,扯扯嘴皮:“三皇兄,看你说的,弟弟就是求你帮个忙,这小矜東怎的也是太子的儿子,三皇兄与太子,不是关系挺好的?” “一般。”容棱平平的道:“若只为了哄孩子,你且自便。” 容棱说着,转身就要走。 容飞皱皱眉,叫住容棱:“皇兄门下,可有一位柳先生?” 容棱顿住脚步,侧目看向容飞。 容飞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皇兄过来坐,你我兄弟二人,还从未这样闲聊过,今日也是撞上了,原本这些话,弟弟是要与太子说的,不过还未等到太子,便被太子府里的龌龊扰得心烦,不过也索性如此,弟弟这才来了三王府,这些话,与三皇兄聊聊也未尝不好。” 容棱审视的看容飞好一会儿,沉了沉眸,到底还是重新坐了回去。 这个容飞,外界只传他平日洒性纨绔,是个只知风花雪月,嘻嘻哈哈的闲散王爷,但容棱却知道,原本没那么简单。 容飞做的那些荒唐事,要说是为自己取乐,不如说是为博得太子信任。 亲生哥哥是当朝的太子,弟弟便注定了永远无法涉入朝堂,手中更无法捏得半点实权。 容棱并不涉足这对兄弟的私事,自己与太子也只在政事中接触,下了朝,便你是你,我是我,这个容飞,二十年与自己加起来说的话还不到一百句,今日却突然找上门。 容棱知道这有问题。 第206章:全为柳蔚 第206章:全为柳蔚 哪怕容飞真的是拿容矜東那孩子束手无策,可是,朝中这么多王爷都生了孩子,怎的就偏偏找上他这个平日没有私交的三皇兄? 于情与理都说不通。 所以容棱知道,哄孩子为次事,还有一事,才是主事。 而现在,容飞提出了这个主事。 “三皇兄可知,昨日于文府内,弟弟也在场?”容飞突然说道,眼中的笑意,也越发深了。 容棱抬了抬眼皮:“知道。” 容飞点头:“我知道瞒不过三皇兄,昨日弟弟正要出宫,恰好遇见宫人来通知于文府之事,弟弟想着反正无事,便去凑个热闹,不曾料想,倒是看到有趣的一幕。” “是哪一幕?”容棱挑眉。 容飞反笑:“皇兄无需紧张。皇兄镇格门內的人个个身手不凡,弟弟哪怕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也靠不了太近,弟弟发誓,不该听到的,弟弟一句也没听到,只是越如此,弟弟越是好奇。” “好奇什么?” “好奇那柳先生的身份。” 容棱低下眉宇,淡淡问道:“你怀疑什么,直说。” 容飞认真看了皇兄一会儿,确定皇兄面色自然,态度如一,一时有些捏不住自己的猜测。 容飞昨日在于文府内的树丛中,偷窥到不远处的情景,那是一个宽阔的大院,里头原本站了许多人,可后来,被一番清场,只剩下几人。 而那几人中,最为显然的,却是一位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与容棱还有容棱的儿子,相处亲昵,态度自然。 容飞当时还当那是容棱的姘头,却不曾想,接着那面纱女子,却对跪在地上的一个于文府下人动手,那下人动作很快的躲避,两人便开始交谈,气氛一触即发。 容飞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到那下人吐出一口血,再架起轻功飞走后,他才算估摸到了。 莫非那人就是三年来,搅得京都鸡犬不宁的幼儿案凶手?那么,那个面纱女子又是谁?在容棱,宇文泰都在场的情况下,一介女子,却站在两位当朝大员之前,还亲手捉拿凶手? 容飞当时便好奇了。 心中猜测,莫非镇格门收了女侍卫?可后来一打听,却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京中女眷们最近传得最多的那位柳家大小姐,好像叫柳蔚。 一个失踪五年,又出现的柳家大小姐,一个离京半年,带着个母不详的儿子回京的镇格门都尉。 这两人,还偏偏关系亲近,一看就是认识的。 容飞当时就觉得有趣了,心说自己搞不好还能捡到一桩震惊京都的绮丽绯闻。 可随着他越多的打听,却发现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容飞突然查到,那个曾经跟着容棱一起回京,在京都上下不知多少官员家开棺验尸的柳先生,失踪了,而不过三日,柳府大小姐,回家了。 这是巧合吗? 不,世上没这么多巧合。 所以,那算什么? 柳府大小姐,就是那位柳先生? 可分明是一男一女,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 容飞觉得都有可能,但容飞现在没查通透,他今日去太子府,便是想与太子说道这件事,顺道让太子查查看。 他有预感,这里头藏了一个天大的八卦,若是揭露出来,不知道会让京都热闹多少年。 可是还没等到太子,他便遇到那个多年不见的小侄子被欺辱,一气之下,他改变主意,直接找来了三王府。 看着容棱淡定漠然的表情,容飞斟酌一下,道:“若柳府知道他们归家的大小姐,实则是个男子,不知会是什么心情?” 容飞说完,就紧盯着容棱,誓不错过容棱脸上任何一寸表情变化。 容棱却只是漫不经心的抬眸,问道:“所以?” 容飞皱眉:“三皇兄不觉得,此刻该用点什么,来堵住我的嘴吗?” 容棱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的问道:“我杀了你,堵嘴?” “可以啊。”容飞摊开手:“若三皇兄不怕担事儿的话,我人就在这里,你要杀人灭口,我连反抗也不会反抗,但凭皇兄做主便是。” 容棱喝了口茶,捏着茶盖玩了一会儿,突然抬眼,瞧向院子里正玩得起劲的容矜東:“你对这孩子很在意?” 容飞眸子紧了一下,笑起来道:“什么?” “这孩子,是纪雪枝的儿子。” 容飞面色一变,眸中沁出凉意。 容棱将茶杯放下,这才说道;“现在,谁想灭谁的口?” 容飞藏在袖中的铁拳,紧紧捏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呼一口气,冷笑:“皇兄不要乱说话,纪这个姓氏,现如今可不能乱提,前朝余孽,叛党之家,人人得而诛之。” “可你还是爱上了纪家余孽。” “皇兄,慎言!”容飞咬牙切齿的道。 容棱看他面皮已经有些绷不住了,不觉好笑:“既然这么喜欢她,当初又为何将她送给容霆。” “你懂什么。”容飞疾言厉色:“我救不了她,在我身边,她只会暴露,一旦她身份被破,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你又知道,跟着容霆,她不会死?”容棱反问道。 容飞冷面沉默。 实际上,纪雪枝还是死了,在生下容矜東的第二年,疾病离世。 纪雪枝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世上除了容霆,估计没人知道,但容棱却知道。 对于纪家这桩旧案,容棱从未想过去触碰,但时至今日,他必须去查,却全为柳蔚。 而在答应柳蔚之后的第七天,他其实已将纪家的事,查明清楚,包括柳蔚的身份,更包括柳蔚的母亲纪夏秋的身份。 可他不能说,此事牵连甚大,至少现在,不是能揭露的时候。 不过此事中,他倒是查出了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柳蔚的表姐,纪雪枝的真正死因。 比如,在纪雪枝死后的第三天,整个岭州发生哗变,藏匿在岭州境内,等待出境的三百名纪家旧部,一夜之间,全数死亡。 比如,半个月后,容霆因立下一具绝密功勋,被圣上赠予兵部执行司之位,统领兵部半数兵马至今。 再比如,容飞曾与纪雪枝有过一段情,并以容飞认为对的方式,将纪雪枝送入太子府,顺道害死纪家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最后兵马。 第207章:他的一力相护 第207章:他的一力相护 这些事容棱不会告诉容飞。 容棱只是好奇,容飞莫非九年来,一直以为容矜東是他与纪雪枝的孩子? 看容飞今日竟将容矜東带了出来,还为此怨恨上太子,将原本要与太子说的话,转而直言告诉自己,莫非,容飞当真至今还存着有朝一日,要认回容矜東的心思? 不得不说,容飞天真得可笑。 容棱不担心柳蔚的身份被揭穿,纪夏秋当时住在柳家,并且生下柳蔚后,便被秘密处死。 此事皇上一清二楚。 这是皇上答应柳垣的,不会对柳蔚下手,会让柳蔚以柳家大小姐的身份,好好活着。 若非为柳蔚求这一恩,当初柳垣又怎会自愿伏首? 所以容棱知道,就算现在再揭露出柳蔚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之事,凭借那一面免死金牌,与他的一力相护,柳蔚依然不会有事。 容飞今日说这些,不过是唯恐天下不乱,说到底,容飞再机灵,毕竟没有真正入朝为官过,心性始终差了一筹,那些旧事容飞又不清楚,搅来搅去,实则谁的根基也动不了。 看着容飞面色难看,仿佛陷入回忆,拔不出身。 容棱淡淡的道:“我还有事,你要留下,便留。” 容棱说着,已起身离开。 容飞看着皇兄的背影,突然问道:“你这府里,我都能去哪儿?” 容棱头也没回:“哪儿都能去。” 容飞敛眉:“书房也能去?” “你能找到的东西,都不是秘密。”话落,容棱已经走出小院,再不见身影。 容飞回神,心中还想着那些旧事,眼睛却看着院子中央,正在堵蚂蚁窝的两个小孩。 九岁的孩子,只有七八岁大小,一脸面黄肌瘦,看着还不如那四五岁的小孩子气色好。 想到今日在太子府看到的那些,容飞便沉下眸,他这些年到底太避及了,他不想让太子怀疑,竟一直忍着,从未主动要求见过容矜東,以至于这孩子受了这么多苦,他竟一无所知。 连一个普通嬷嬷都能对容矜東如此凌虐,那其他时候,这孩子是否过得更苦? 容飞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或许自己应该把这孩子带走,无论如何,至少要保这孩子衣食不愁,不被打骂。 但可以吗? 若是带走了,先不说太子同不同意,就说那些盯了他许久的人,难道会不怀疑? 当初自己收留纪雪枝,与之生情,便有人盯上,甚至一度有人在父皇耳边进献谗言,说他勾结乱党,有逼宫之嫌。 若非父皇已将目光投向他,并派人监视他,他又怎会冒险,将纪雪枝交给容霆。 虽之后他一直安安分分,但他知道,父皇的怀疑没有消除,他的身边依旧有一些耳目,那些人宛如跗骨之钉,埋入他五王府的一草一木当中。 容飞不敢冲动,但却又不想将这孩子送回太子府。 纪雪枝的前朝身份,太子是知道的。 容飞在把容矜東带过来后,甚至给太子找过理由,或者太子也被监视了,所以太子不敢对容矜東好?甚至为了麻痹某些人的视线,还要纵容奴仆打骂这孩子? 这或许是苦肉计,太子当初既然答应助他一臂之力,太子便已经被拖下水了,再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所以太子肯定会保护容矜東,只是这种保护太过危险,所以太子只能用此等下下策? 容飞觉得自己想的是对的,他是相信太子的,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但他却又不忍容矜東受苦。 或者,有其他办法,有另一种一举两得的办法? 瞧着那两个笑得开怀的孩子,容飞沉下眸,思忖着,自己或许还是得求一求容棱。 如今的皇家,泾渭分明,容棱,容溯,都是能与太子有一争之力的角色,容溯个性偏激,较为阴险,不能信任。 但是容棱,指不定可以信任一二。 这么想着,容飞便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要说那些有威胁之意的话?柳蔚是谁,柳先生是谁,关自己何事,操这个心做什么? 这种环境下,能保住自己,保住雪枝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容飞想明白这些,再看柳小黎时,视线便不同了。 “这种蚂蚁叫火蚂蚁。”柳小黎指着一群通体呈现暗红色的蚂蚁,说道:“这种火蚂蚁可以入药,可以治疗风湿,关节炎等身体疾病。” 容矜東眨了眨眼,拨弄着那小蚂蚁,不解的问:“风湿是什么?” “就是骨头里有风。” “啊?”容矜東听不懂了。 柳小黎抓抓头,又想了想,找了个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释:“我爹说,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有料理好说身体,膝盖,手肘等关节处,落下了病根,或者沐浴后不擦干净,关节里入了风,着了凉。那老了,就会落下病根,就叫风湿。” 容矜東听着,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随后小脸开始皱起来:“那我肯定有风湿了。” “你沐浴后没擦干净?” 容矜東摇摇头:“我经常被母亲罚站,有时候下雨了,也要罚够两个时辰,所以淋了很多雨,而且李嬷嬷不会让我擦干净,李嬷嬷说要让我长记性,要冻我一个晚上。” 容飞此时刚好走过来,听到这一句,脚步猛地一顿。 柳小黎惊讶极了:“你母亲为什么要罚你淋雨?你做错了事吗?” 容矜東慢慢的点点头:“做错了很多事。” “什么事?”小黎说道:“我要是背不出书,或者弄坏我爹的珍贵药材,我爹也会罚我,但不会罚我淋雨,会打我手心,还有屁股,可疼了,不过我只要叫的大声一点,我爹就不敢打了,晚上还会做我喜欢吃的东西,半夜我爬上了床抱着她睡,她也不会踹我走。” 容矜東鼓着嘴说:“你爹对你真好。” “是啊,我爹是最好的。”得意洋洋的炫耀完,小黎似乎才想起自己太得瑟了,忙问道:“那你做错了什么?” “有一次是把柴火打湿了。” “柴火?”柳小黎抓抓头:“柴火打湿了,晒干就好了啊。” 容矜東摇头:“我母亲说,养我这么大,连柴火都搬不动,要教训我。” 第208章:灭绝人性! 第208章:灭绝人性! “所以就罚你淋雨吗?” “不是。” 柳小黎点点头,他就说,只是打湿了柴火就要在雨里站两个小时,那也太严厉了,他把爹的千年灵芝弄碎了,爹也只是打了他两个屁股,而且打得不是很疼。 容矜東说:“打湿了柴火那次,是把我关在柴房,罚我三天不准吃饭。” 柳小黎膛目结舌:“三天?那你不饿吗?” “很饿的。”容矜東忙说,然后又偷偷笑:“不过我可以抓老鼠吃。” “老鼠?” 容矜東点头:“不止老鼠,还有墙根。柴房不是厨房,里面的老鼠都好小,不管饱的,所以太饿的时候,我就刨墙根,运气好还能找到蚂蚁窝,够我吃一顿了。” 柳小黎有些恍惚:“我是知道老鼠和蚂蚁可以入药,但是生吃,会很难吃的。” “刚开始不好吃,后来发现还挺好吃的。”容矜東腼腆的笑着,露出八颗牙齿:“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夏天要干很多活,但是每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稀粥,我吃不饱,干活就慢,要被打的,所以我就偷偷的抓老鼠吃,吃了肉才有力气干活嘛。” 柳小黎崇拜的看着哥哥:“你真聪明。” 容矜東很不好意思:“你才聪明,你连火蚂蚁都认识,我以后就专门找火蚂蚁吃好了,说不定还能治病,对了,你说老鼠可以入药,老鼠也能治病吗?” 柳小黎点点头:“药典大集里说,鼠肉,甘,平,无毒,主治,补中益气,解毒,养阴除热,杀疳匿,治痨瘵,止消渴,还能化痰,可以用在很多药方里呢。” 容矜東捧着小脸,慢慢笑开了:“难怪我觉得我身体越来越好了,以前一次只能搬三斤柴火,现在可以搬六斤了,原来我吃了这么多好东西。” 柳小黎却不太赞同:“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吃生老鼠了,谁也不知道那老鼠本身有没有疾病,万一吃了一只病老鼠,会害你也生病的。” 容矜東很为难:“那不吃老鼠,我会饿肚子的。” “不怕。”小黎大方的道:“要是你母亲不给你饭吃,你就来找我,我请你吃。” 容矜東摇摇头:“我平时不能出门的。” “啊?”小黎很惊讶:“一直不能出门吗?那你爹去衙门办事,也不会带上你吗?” “当然不会。”容矜東睁大眼睛说:“你爹会带上去你办公吗?” “我爹会啊。”以前在曲江府,娘亲就每天带他去衙门,现在娘亲虽然在柳府不能随便出来,但是容叔叔也会带他去衙门,每天都会。 容矜東很羡慕:“你爹真好。” 柳小黎点点头,又抓住容矜東的小手,认真的说:“这样吧,我找我容叔叔,让他每隔两天借你来我家玩,我请你吃东西,好不好?” “可,可以吗?”大概不太习惯和人拉手,容矜東看着两人相握的小手,有些羞涩:“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的。”柳小黎很自信:“容叔叔最疼我了,他一定会答应的。” 印象中,容叔叔好像的确没有拒绝过他一件事,柳小黎突然觉得,容叔叔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拔高一筹了。 容飞在旁边静静听完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此刻他的脸色已黑成一片。 他猜想容矜東在太子府过不好,但却没想到会查到这种地步! 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让他吃老鼠,吃蚂蚁,还在雨里淋两个时辰,便是成年男子都熬不起,却让一个孩子吃这种苦! 太子妃,好一个太子妃! 好一个孙家长女,贤惠良善! 竟是这样苛待庶子,灭绝人性! 容飞一肚子火气,若非刻意控制,只怕要在孩子面前表露了。 他拂袖离去,走出小院,抓了一个刚好过路的婢女,问道:“容棱在哪儿。” 明香手里正捧着几样小糕点,闻言面上平静的指了指右边:“王爷在练武场。” 容飞抬腿就走。 明香看着五王爷的背影,撇了撇嘴,端着小糕点进院子,笑着唤道:“两位公子,可玩累了,吃点东西吧。” 三王府发生的种种事故,柳蔚一无所知,她睡醒之后,便窝在榻子上捧着自己的书看。 到了晚上晚膳的点儿,怀月院来了位客人。 “你这儿倒是逍遥,我听说,你今晨才回府,说,昨晚上见哪个野男人了?”金南芸一进来,便大而化之的挤到柳蔚身边,跟柳蔚坐一个榻子。 柳蔚瞥了金南芸一眼:“你来做什么?” “嫂子来见见小姑子不成?”金南芸笑呵呵的:“幼儿失踪案破获了,你知道吗?” “嗯?”柳蔚抬抬眼,看向金南芸。 金南芸一愣:“你不知道?” “要说就说。” 金南芸鼓鼓嘴,哼了一声才说:“今个儿下午得到的消息,据说是已经抓到凶手了,人就关在京兆尹监牢,听说凶手不止一个,好几十个,今日从下午到傍晚,上门询问的人已经快踩破衙门门槛了,京兆尹被逼无奈,都躲到宫里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柳蔚皱皱眉,眉宇微沉。 “你真不知道?”金南芸有些意外,她是以为柳蔚知道,才来问八卦的:“据说人是昨晚上抓的,你昨晚上不是没回柳府?你不是跟着一起去抓人了?” 柳蔚将书放到一边,淡淡的道:“昨晚是去围捕凶手,但没抓到人。” 金南芸挑眉:“所以,京兆尹监牢,也没锁着几十人?” “锁了。”柳蔚漫不经心的说:“不过都是些边缘人物,我并不觉得他们跟凶手有直接关系,估计只是安排来掩护的,实则凶手的所作所为,这些人知道的也有限。” “那就怪了。”金南芸笑着:“既然真凶还没破获,那是谁这么早就泄露消息?若是打草惊蛇怎么办?” 柳蔚下了软榻,一边往外室走,一边道:“谁知道。” “你不知道?”金南芸跟过来:“这案子不是你在查吗?你会不知道?” 柳蔚突然转首,审视的看着金南芸。 金南芸止住步子,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柳蔚挑眉:“打听这么多,你想做什么?” 第209章:六四开,我六,你四 第209章:六四开,我六,你四 金南芸扬起笑容,上前亲热的挽住柳蔚的胳膊,娇滴滴的道:“看你说的什么话,我能做什么?我跟凶手有什么关系,我还能去劫狱不成?” 柳蔚掰开金南芸的手:“所以?” 金南芸很为难,咳了一声,才说:“就是做点小买卖,你别这么严肃,你告诉我真相,我会给你提成的,两成够不够?” 柳蔚屈指在金南芸脑袋上敲一下:“做买卖做到朝廷机密头上了,想钱想疯了?” “那我能怎么办?”金南芸索性破罐破摔了:“我让你帮我跟镇格门打个招呼,你死也不肯!那要安排人护送商队穿越边境,我不多请一些高手护送能行吗?请高手你以为便宜?我自个儿的私房钱都快搭完了,还是不够!只能卖点消息帮补点了。” “这个幼儿失踪案,眼下是在京都闹开了,现在想从我这儿买消息的人多了去了,不说别人,就是柳府,就愿意花一千两买个真相,柳丰一直生死未卜,你以为我那公公看着镇定,就真的镇定?那毕竟是他的老来子,他不在乎谁在乎。” 柳蔚冷瞥了金南芸一眼,看着餐桌已经备好了,便坐过去。 灵儿带着小丫鬟们布菜,浮生也跟着帮忙,金南芸看人多了,也不好再说,只能安静等着。 等到饭菜都布好了,金南芸做主把怀月院的丫鬟都撵出去,只留下浮生伺候,再关了门,才说:“柳蔚,咱们多少年的姐妹了,你就说点能说的消息给我,权当帮我个忙了。” 柳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糖醋肉,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金南芸着急:“这样,三成,分你三成!” 吃完糖醋肉,再夹了一块四喜丸子。 “四成,四成够了吧?” 四喜丸子今日的火候差了点,不过炒菌菇不错诶。 “五成,只能这么多,姑奶奶,我还得担风险,就当我求求你。” 柳蔚细嚼慢咽的将炒菌菇咽下肚子,这才扬起一抹笑,淡淡的道:“六四开,我六,你四。” “你——”金南芸倏地站起,脸上一阵气恼。 柳蔚一点不急:“你考虑清楚,我这儿的消息,绝对比你在其他地方打听的真实,不过你考虑快点,要是等镇格门出面公布了,到时候这消息可就不值钱了,现在值一千两的,明日就该一文钱也不值了。” 金南芸好好的喘了口气,才重新坐下来:“好,你狠!我答应了,六四就六四,说消息吧!” 柳蔚勾唇一笑,探身附在金南芸耳边,小声说道起来。 金南芸先听着还算镇定,等听到后面,却变了面色。 等到柳蔚说完,继续捏着筷子开始吃了,金南芸才久久回神,咬着牙齿道:“你可真是关照姐妹啊,这样的消息,你是敢说,但我敢往外传卖?” “没点风险,怎么算大消息?”柳蔚轻描淡写的说。 “事关辽州,还牵扯到权王,又是叛军,又是造反,我便是说出去,有人信吗?” 柳蔚淡淡道:“会信的人,自然会信!” 金南芸瞪着柳蔚:“你说的容易!” 柳蔚也不是不为金南芸着想:“不过你可以说些能让人接受的。” “比如。” “比如说含糊些。”柳蔚提点:“实际上,容棱和我都无法确定,此事真与辽州有关,但辽州边境有叛军是真,逃回来的两个镇格门伤兵,还是我救的。那些开棺验尸的孩子,尸骨上南方特征也很重,我锁定了几个州府,其中就有辽州。” “而幼儿失踪案的凶手,的确圈养了一些变种蝙蝠和变种蛇,与我在临安府,在人脑中找出的小虫,属于相同类型的变异。再加上昨晚,我在凶手住处的地道,找到的铺面刺绣,和残余的宣纸,都有辽州的特征,一次巧合是意外,多次巧合代表什么,我明白,你也明白!” “即便如此,这些话能往外说吗?若真像你说的,权王在辽州屯兵数万,意图谋反,背后还有巫蛊一族相助,我但凡敢往外传一个字,只怕下一刻,便要被以妖言惑众之名腰斩人前,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害死我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金南芸气的就快掐着柳蔚的脖子质问了! 柳蔚只是闲淡的捏着筷子,一边嚼,一边说:“反正消息告诉你了,剩下的看你。” “你这消息,说了等于不说!”金南芸看柳蔚吃的香,自己也捏起筷子,夹中一块柳蔚看上的糖醋肉,放进嘴里,发泄的咀嚼! 柳蔚低笑一声,继续吃着。 等到晚膳用完了,金南芸也想清楚了:“消息既然摆在这儿,卖肯定是要卖,否则浪费了,不过我得花些功夫,你既然白拿六成,多少也要帮点忙。” “你说。” “我的身份,必须受到保护。” 柳蔚支着下颚,看着金南芸:“怎么保护?” 金南芸道:“卖消息的话,我自然不会亲自出面,我有中间人,但那个人一旦被盯上,我就脱不了身,所以,那个中间人的安全,必须确保!我相信,京都之内,镇格门要保护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柳蔚挑挑眉,随即点头:“好。” 柳蔚答应得这么干脆,金南芸反而愣了:“你竟同意?” “同意。” 金南芸皱眉:“这么爽快?” “否则?你不是也说,钱分我六成,我自然要多出点力。” 金南芸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上次让柳蔚找镇格门帮忙,柳蔚那急于摆脱的摸样,金南芸到现在还记得,但这次,柳蔚却这么主动。 不会是中间有什么问题吧? 但好歹是多年相识,就算心有狐疑,金南芸还是相信柳蔚不会害自己,思忖一下,金南芸点点头。 “那个中间人的身份,回头我告诉你,但有件事我也要问清楚,你说的这些消息,我真的全都能说?” “为什么不能?”柳蔚反问。 “这些应该属于机密,容都尉真的会同意,让这些事暴露民间?” 第210章:王爷当真好眼光 第210章:王爷当真好眼光 柳蔚淡笑:“既然要托容都尉庇佑你和你的中间人,那容都尉自然会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尽管柳蔚这么说,金南芸却还是不太放心,只是钱在你眼前,商人本贪,金南芸哪怕知道其中风险不小,却也愿意放手一搏。 毕竟,人为财死。 将中间人的信息留下,金南芸这才带着浮生离去。 此时,外面天已渐沉,黑夜吞噬光明,柳蔚看着外面朦胧的天色,眼神,越发的清明。 一更天,街上的敲更人敲响铜锣,沿途叫喊。 漆黑的夜色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丞相府后墙凌空翻阅,落到后门的巷子内。 乘着夜幕,黑影走出巷子,待到了宽阔的地方,再架起轻功,宛若一道极光,转瞬消失无踪。 两刻钟后,三王府,西陇苑内。 明香惜香敢伺候两位公子睡下,一出门,便瞧见一道黑色身影,落在院中。 “什么人?”惜香凝起眉眼,厉声喝道。 却见那院中之人,解下面纱,露出一张清淡恬静的脸庞:“是我。” 明香惜香见到来人,立刻迎上去:“公子,您回来了?” 柳蔚没心情寒暄,直接问道:“你们王爷呢?” 明香与惜香对视一眼,明香正想说,惜香却先一步道:“爷在书房,公子是特地回来找爷的吗?奴婢带您去!” 说着,就要拉柳蔚往院子外走。 柳蔚却不动,只盯着前方正对着的厢房,那是她的房间,不过上次回来,知道已被容棱霸占了,而现在,这间房里还亮着光,显然,里头是有人的。 瞧见柳蔚的视线,惜香忙又说:“今日五王爷带着了太子府的大公子过来,说是给咱们小公子当玩伴的,两位小公子玩了一天,入了夜,还在公子您以前的屋里玩了很久,这不,刚刚才哄了睡觉,奴婢们还没来得及收拾……”惜香说着,还用手肘碰碰明香。 明香这也反应过来,跟着附和:“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这两个丫头显然不会说谎,柳蔚挑挑眉,斜睨着两人,也不出声,只看着她们。 明香惜香脸上的表情眼看就要维持不住了,这时,却听到房间内,传出女子的娇笑声:“王爷,您别乱动,您看,您把奴家的衣服都弄湿了。” 两个丫头知道大势已去,脸都僵了。 柳蔚却轻笑一声,拨开两人,朝房间走去。 惜香忙上前拦住:“公子,这……不太好。” “有何不好?”柳蔚侧头问道。 明香憋着声音道:“王爷常年不闻女色,这难得一次有了雅兴,公子,您的事儿若是不急,不若等王爷完事了……” “他完不了事!”柳蔚含笑着挥开两个丫头,上前,将门推开。 “哐当”一声,房门打开! 房间里头,朦胧的水雾在空中盘旋,玉质的屏风后,隐约可见两道身影,一男一女,嘻嘻哈哈。 “公子公子……”明香惜香上前想将柳蔚拉走。 柳蔚却道:“天香楼的玉染姑娘,娇声如啼,天姿国色,王爷当真好眼光,挑人真是一挑一个准!” 听了柳蔚的声音,屏风后面安静片刻,半晌,一道娇软身影娉婷而出,出来的女子身着一件薄纱外衣,衣上沾了不少水渍,头发也被打湿了。 女子走出来时,眼中还有几缕不甘,正嘟着嘴,一双剪水秋瞳,尽是欲语还休的缠绵风情。 那玉染姑娘出来后并不打算出门,反而走向软榻,斜倚在那儿,一双清亮凤眸,微微眯着,牵勾的瞧着柳蔚。 柳蔚此时一身男装,玉树临风,加上面上三分浅笑,看着便是个翩翩佳公子,寻常女子见了,只怕怎的也要红一红脸。 玉染姑娘也红脸了,只是她行走欢场,脸怎么红,红几分,红多久,都是早就练出了门道。 此刻玉染就脸红得恰到好处,令柳蔚一介女子见了,都忍不住注目片刻。 玉染出来又过了一会儿,屏风后面传来一阵悉索,接着,身披外袍,一身水气的容棱,走了出来。 容棱身上只擦了半干,墨发长披,满头湿润。 他一双黑眸看向门口的三人,明香惜香,立刻屈身请罪! 容棱摆摆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两个丫头退下后,柳蔚大而化之的走进来,坐到一边的圈椅上,脸上尽是别有意味的笑容。 空气中,水的味道四顾弥漫,柳蔚,容棱,玉染,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或者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但不管是男是女,这样的三个人,都该说点什么。 可房间里却出奇的安静,柳蔚没说话,容棱没说话,便是那玉染姑娘,也不置一词。 又过了一会儿,容棱一脸清冷的走向床榻,坐在玉染身边,然后直视柳蔚,问道:“你要参观?” “你要做?”柳蔚挑眉。 容棱眉头一皱。 那玉染姑娘闻言,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柳蔚便看过去,玉染也迎视柳蔚,轻笑得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做肯定要做,就看几个人做,这位公子,也想加入吗?” “好啊。”柳蔚当真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容棱的眉头,越蹙越紧! 那玉染却亮了亮眼,主动让开一块地方,等待柳蔚过来。 等坐到了塌边,柳蔚抬手便捏住玉染的下颚,左右看看,又瞥着容棱,道:“好姿色,王爷好福气。” 容棱二话不说,夺过柳蔚的手,捏住她的手腕:“别闹。” “谁闹了?”柳蔚挥开容棱的手,笑得特别甜:“人家玉染姑娘主动相邀,在下兴致正浓!怎会胡闹?要闹,也得换一个闹法,到床上去闹,不是尽兴!”柳蔚说着,竟当真伸手去袭向玉染的前胸。 大概柳蔚的动作太直白了,玉染也吓了一跳,忙退开一些。 柳蔚抓了个空,顿时笑的有些揶揄:“欢场之人,还怕摸摸?” 玉染看了容棱一眼,才软着声音娇嗔:“公子吓着奴家了,公子想摸,奴家还会跑了不成?可您怎的这般粗鲁,奴家……可只喜欢温柔……” 不等玉染说完,柳蔚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将她拖到前面,在玉染惊恐无措的目光下,柳蔚逼近她的眼睛,眯着眼问:“好玩吗?”话落,柳蔚收紧了手指,五指紧合,掐得玉染呼吸困难,顿时闷哼起来。 第211章:霸王硬上弓不成? 第211章:霸王硬上弓不成? “放……放……” 柳蔚没有放手,却挑起一边粉唇,厉眸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的容棱:“天香楼花魁,玉染姑娘,芳鹊姑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貌美倾城,风华佳人。可是少有人知,这两位绝色女子,自小受皇家所训,实乃镇格门第一批投放民间的暗卫,不止她们,整个天香楼半数人员,都隶属镇格门,其中包括龟公六人,洒扫三人,婢女十七人,姑娘二十六人,容都尉,你军机大营的书房,我可是去过,你都忘了?” 柳蔚话落之时,已经松开玉染。 玉染急忙的退开,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柳蔚擦了擦自己的手,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容都尉想跟下属乱搞,在下管不了,可劳烦尊驾换个地方,在我的床上,跟女人颠鸾倒凤,此起彼伏,容都尉想过我的感受没有?” 容棱面色始终沉着,到此刻也一句话都没说。 那玉染姑娘却不干了,跳下床榻,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抓起自己的衣服,开始抱怨:“我就说这法子糟糕透顶,师兄你喜欢男人也好,女人也罢,你别祸害我,我明日还有两场歌宴,嗓子要是坏了,还怎么接客?还怎么唱曲?你要害得我晚节不保,我这十来年的钻营还有什么用?” “你知道下头有多少人在抢我的花魁之名?你知道做青楼女子的,竞争压力有多大!下次再有这种鬼事情,你找芳鹊,别再来找我了!”玉染嘟嘟哝哝一大通,然后抱着衣服,气呼呼的夺门而去。 房门打开了,又关上,柳蔚冷笑着瞥向容棱,以手支着脑袋,淡声道:“今日下午凶手被捕的消息传出,你猜到我听到消息,晚上必会来找你,所以你就准备好了,给我看这出好戏。都尉大人有否觉得,你很无聊?” 面子里子全被扫了,容棱霍然起身,走到柳蔚身边,抬手便捉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柳蔚却反手挣脱容棱的钳制,身子一转,闪身到容棱宽实的背后,袭向他的后背。 不想容棱反应也快!立刻转身,握住柳蔚的手,用力,把她拉进自己怀中。 柳蔚一时不查,额头撞到他坚硬的前胸,沾上他胸口的水汽,她一咬牙,手肘一弯,以肘压他小腹,再灵敏后退,逃脱控制。 两人一来一往,不一会儿,便在房间里打了起来,且打的难分难解,乒乒乓乓。 直到容棱一个发力,终于将柳蔚压到床上,再用单脚困住她双膝,令她无法动弹。 “容棱,你是不是有病!”柳蔚恼羞成怒,发火了。 容棱却紧盯柳蔚的眼睛,经过一通打斗,他却连气也没怎么喘,只冷静的道:“你先搅的我好事。” 柳蔚冷笑:“你真想与她做?” “不关你事。”男人反唇。 柳蔚点头:“好,那你放开我,我帮你把人找回来,一个不够,两个,两个不够三个,我就看你容都尉有没有这么好的精力?” 容棱危险的眼眸眯起,突然卡住柳蔚的脖子,声音发冷:“柳蔚,你到底仗着什么?” 柳蔚忍着憋气,哪怕脖子疼的快窒息,死不求饶。 “你不就仗着我纵你,容你,所以你就肆无忌惮?一再挑衅?你知道你今日破坏了什么?” 柳蔚眯着眼,瞪着容棱。 “你破坏了我最后一次,想找你以外其他女人的想法。” 此言一出,他突然倾身,冰凉的薄唇压在柳蔚唇上,同时,他松开卡住她脖子的手,再将她双手轻易捏住,按在头顶。 柳蔚震惊的瞪大眼睛,感觉到男人温软的唇舌侵入她的唇腔,夺走她的呼吸,她想挣扎,可她的武功,本就不如容棱,再加上手脚被他所桎梏,她根本挣脱不开。 柳蔚很气恼,她觉得这人简直有毛病! 什么叫破坏了他最后一次想找其他女人的想法?他若是有这个想法,又怎会明知她要来,偏偏在现在跟女人乱搞? 而且那玉染都明说了,亲口承认,是容棱找她演戏,这男人却厚着脸皮,把一切过错推到她的身上。 无耻! 可恶! 大混蛋! 柳蔚气的气喘吁吁,而唇上男人的呼吸也越来越重了,她甚至感觉容棱捏着她的腰。 宽厚的大掌,探进她的外衣里。 手上透着粗砺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皮肤。 这男人……还打算霸王硬上弓不成? 柳蔚握紧拳头,手脚使不上力,她便用牙齿。 她找到容棱的唇瓣,眼神一凌,牙齿一合,狠狠咬住他。 身上的男子果然停住了,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是凉意,可偏偏,他们的唇舌相触,却分都分不开。 不,不是分不开,是柳蔚不松口! 这样的僵持,维持了两个呼吸,然后,容棱闭上眼睛,嘴唇一张,重新含住柳蔚的唇瓣,舌尖探到她咬住自己的牙齿缝隙处,轻轻舔舐。 柳蔚:“……” 都这样了还不松开,竟然还不要脸的舔了! 这个變态! 柳蔚气的不行,血腥味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直到容棱的手,终于附上柳蔚的前匈。 柳蔚倒吸一口凉气,容棱也终于放开她,他唇角已经破了,却不满意的抱怨:“你戴了束匈?” 柳蔚狠狠的瞪视他,咬牙切齿。 容棱道:“以后别戴,手感不好。” 柳蔚:“滚!” 容棱看柳蔚眼中火气高升,唯恐真将她惹毛,这才不情不愿的松开手。 一获得自由,柳蔚立刻以袖擦唇,二话不说跳下床榻,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一边说:“你好,你好得很,很好!” 柳蔚也不知自己胡乱的在说什么,只觉得气的神智都烟灭了,她将衣服理好,拉开门就走出去,出去后,直奔隔壁房间。 容棱却追出来,拉住她,把她拽回来,按在怀里! “放开!” “要干什么?” “带我儿子走!” 容棱眯起眼:“不准。” “你……”柳蔚将容棱推开,看到他唇上的伤口,眼睛都红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到底为什么!” 容棱沉下眼眸,却没做声。 柳蔚转身就走。 容棱只好再拉住她,闷声道:“来不及了。” 柳蔚皱眉:“什么?” “来不及了。” “我没聋,什么来不及了?” 第212章:这就是你突然发疯的原因? 第212章:这就是你突然发疯的原因? 容棱视线深深的看了柳蔚一会儿,才道:“等到破获了幼儿失踪案,你就会走?” 柳蔚轻拧着眉,没做声。 “今日下午,辽州传来飞鸽传书,三日前,我的人搜寻你所说的侏儒人时,在辽州景台府一偏僻乡镇中,找到失踪孩子共四十六名。” 柳蔚一愣,沉默的看着容棱。 容棱缓步朝柳蔚走来,靠近柳蔚面前了,才说:“比起让凶手落网,你更在意的是孩子们的安全,在你看来,孩子获救,你便功德圆满了,是吗?” 柳蔚冷着脸道:“所以呢?这就是你突然发疯的原因?” “我说了,来不及了。” 柳蔚不知说容棱什么好:“到底什么来不及了,就因为我要走?我不会走,暂时肯定不会,小黎答应要救严裴,我还要留在柳府查我身世,不解决这些,我哪儿也走不了。” 容棱却并未放心:“你手段诡谲,要救一人,何需两三日?”至于纪家,容棱知道,自己不说,柳蔚现在虽然不知,但柳蔚与于文府已熟络,此事柳蔚哪怕问于文家的任何一人,都能问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冒这个险,也冒不起这个险。 柳蔚来去如风,她要避开他走,他哪怕能拦住一时,却拦不住一世。 所以,他唯有化被动为主动,才能搏一把胜算。 柳蔚觉得这人是真的有毛病,而且毛病还不小。 她喘了口气,压着耐心说:“我是个男人。” 容棱眼中露出不耐,但还是应着:“那你便当我断袖吧。” “你——”柳蔚不觉一滞,气道:“你断袖找别人去断,我只喜欢胸大屁股大的女人!” “找不成了,我说过,你已经破坏我最后一次妄图找其他人的想法。” “我破坏的是女人,你找男人试试。” “找了,那便是你。” “容棱!” 容棱视线淡淡的看着柳蔚,一副脸皮很厚的样子。 “你不要胡搅蛮缠。”柳蔚很无奈了。 容棱不做声,就这么看着柳蔚。 柳蔚头很疼,索性摆摆手,转身就走,还不忘呵斥:“别跟着我,你有病,我建议你去看大夫!等你病好了,再来见我!” 柳蔚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那背影,要多仓促就有多仓促。 柳蔚是真的没想到,容棱竟然会突然告白,还突然亲自己。 柳蔚觉得舌尖到现在都残留着属于他的血气,微腥,却布满了他的味道。 摇摇头,甩开脑子里烦躁的想法,柳蔚一个凌空,身上的内力暴转,轻功带着厉风,将周围的树木,刮得乱动。 柳蔚回到相府,一头埋进房间,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捂住自己脸。 待在被窝里快窒息了,柳蔚才抬起头,看着床顶的纱幔,心里越想越是气愤。 难受坏了。 柳蔚下床去推开窗户,手指卡在唇上,吹了记口哨。 月色中,过了好久,一只黑色的乌星鸟才从远处飞来。 珍珠落在窗台,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在黑夜中分外璀璨。 它跳到柳蔚肩膀上,甜滋滋的“桀”了一声。 柳蔚摊开手,让珍珠跳到自己手掌里,才托着它,语带斥责的道:“我刚才被非礼,你去哪儿了?” “桀?”珍珠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刚才,就在三王府,你去哪儿了?” “桀桀。”珍珠眯着眼睛,喜滋滋的叫唤。 柳蔚却凝起眉:“你就因为容棱给你准备了大餐,就贪吃,不管我了?” “桀?”珍珠的声音小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主人生气了,忙软下身子,把自己瘫放在柳蔚手掌中,用脑袋黏黏糊糊的蹭柳蔚的手腕。 柳蔚把它丢开。 珍珠凌空扑开翅膀,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很乖的绕着柳蔚转,嘴里一直轻轻的叫着,似是讨好。 柳蔚闷了一会儿,到底被它哄得没脾气了,她拍拍肩膀,珍珠立刻过来站住,然后用尖隼去碰柳蔚的耳垂。 柳蔚侧首摸摸的脑袋,叹了口气:“一个贪吃,一个贪玩,一个笨。” “桀。”珍珠叫唤一声。 柳蔚冷笑:“你贪吃,小黎贪玩,他笨。” “桀?” “对,他,笨得要死。” 追女人的正确姿势都不懂,还乱告白,活该单身二十多年。 此时,被柳蔚评论“笨得要死”的容都尉,进了小黎的房间,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豆丁搂起来,然后带回自己房间,再把小黎团吧团吧,藏在他这都尉的床里头,由他抱着小黎睡。 柳蔚要走,肯定要带上小黎,容棱打算从今晚开始,再不让小黎离开他的视线。 …… 金南芸的生意做得多大,柳蔚是在三日后的下午,收到金南芸带来的分成时,才深刻认识到的。 “你数数,十二万四千六百两。” 柳蔚看着面前的一叠银票,拿出来翻了翻,她心中虽然惊讶以及惊喜,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挑眉,问道:“就这些吗?” 金南芸皱眉犹豫一下,对浮生使了个眼色! 浮生笑着又拿出一个钱袋,柳蔚接过,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三万两。 “这是全部?”柳蔚依旧不信。 金南芸一咬牙,从怀里又掏出一万两:“没了,全在这儿。” “真的?”柳蔚笑看着金南芸。 金南芸深吸一口气,气狠狠的瞪柳蔚一眼,再摸出两万两:“好了好了,全给你全给你行了吧!” 柳蔚捏着大把银票,一边笑眯眯的数着,一边忍不住点头。 金南芸却不甘心,伸手过来,想摸回去两张。 “咳咳。”柳蔚清了清喉咙,就这么看着金南芸。 金南芸只好收回手,嘟哝道:“若不是你知道赚了多少,我真想少给你一半。” 柳蔚听着,没吭声。 柳蔚并不知道赚了多少,那晚,她去找容棱,一是想问容棱泄露村民被关押在京兆尹的目的,二,就是想与容棱说金南芸的事。 只是意外发生,柳蔚什么都没说便走了。 第二日,柳蔚特地派灵儿去约金南芸过来,想说自己还没有说通镇格门,让金南芸别急着卖消息,却不想金南芸竟说,已经卖出去三笔了,而且今日价格比昨日涨了两番,三笔卖了六千两。 柳蔚先是惊讶了一下,后便猜到,容棱看来已经知道这事了,并故意给她一个方便。 容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柳蔚不用猜也知道,但柳蔚就奇怪了,这男人既然这么怕她一走了之,怎么还会眼看着她赚十几万两银子? 要知道,没钱的时候想走还困难,有钱了,可就容易极了。 第213章:什么杀头,什么大爷 第213章:什么杀头,什么大爷 柳蔚想不通,也不急着想通,她就等着,看容棱还能做出些什么。 分完了赃,柳蔚很大方的赏了浮生一百两,浮生笑呵呵的接下,金南芸忙也说:“你也赏我点吧。” 柳蔚想了想,抽了一百两扔给金南芸。 金南芸将银票丢回去给柳蔚:“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不要算了。”柳蔚见状,毫无心理负担的将银票拿回来。 途中却被金南芸又抢走:“谁说我不要,不要白不要!” 柳蔚嗤笑一声,将剩下的银票放进钱袋里,再仔细塞进怀里。 金南芸撇撇嘴,对浮生使了个眼色,浮生机灵的出去,反手将门关上。 等房间安静下来,金南芸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做过了什么?” 柳蔚挑挑眉:“具体指什么。” “关于我的事。”金南芸靠近柳蔚一些:“你是不是做过什么?” 柳蔚单手支着脑袋,瞧着金南芸笑:“没有。” “不,就是你。”金南芸板起脸来:“昨个儿大伯来了别院,在书房跟柳逸呆了两个多时辰,昨晚,柳逸就在我那儿用晚膳了,晚上还歇在我房里,不过我推说小日子来了,没让他碰我。” “为什么?”柳蔚问道。 “什么为什么?”金南芸皱起眉:“我烦柳逸,你看不出来?” 柳蔚没做声,她自然是看得出,但她跟金南芸的婚姻观不同,她以为,金南芸也是想柳逸浪子回头的,所以她回府时才在柳域面前说了那些话,但看来,她好像猜错了。 金南芸,也没有她想的那么没原则。 “总之……”金南芸说的很直接:“别再说这种事了,我和柳逸的事,别人帮不了。” 柳蔚慢条斯理的点头:“权当我妄作小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南芸怕柳蔚误会,软下了声音:“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们……” 柳蔚拍拍金南芸的手,打断金南芸:“我明白。” 金南芸看柳蔚的确没生气,才松了口气,但又好奇:“你到底说了什么?最近两三个月,那男人可从没想过进我的房,平日不是那姓游的,就是别的女子,便是出门在外,也要留恋烟花之地,倒是你本事,三言两语,竟将他哄了回来。” 柳蔚无趣的道:“你既不在乎,他回不回,为何回,又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金南芸又深深看了柳蔚一会儿,从善如流的点头:“也是。” 金南芸没在柳蔚这儿留多久,只呆了半个时辰便走了。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可以说是柳蔚来京以后最清闲的半个月。 容棱从那夜之后,便没来找过她,柳蔚也乐得悠哉,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再看看医书,顺便在府里偷偷打探。 令柳蔚意外的是,整个柳府,好像都不知她母亲的事。 唯一知道的,还只是含糊不清不全知晓。 一日,晌午,刚用过午膳,阅儿从外头急急的进来,因为动作太慌,还撞到了正从屋出去的亦卉。 亦卉被撞得险些摔倒,站稳后,才抱怨一句:“小姐在午歇呢,你做什么?动静小点。” 阅儿看了眼屋内,瞧见软榻上眉目紧闭的女子,这才压低了声音:“我有要事禀明小姐。” 这几日阅儿早出晚归,亦卉也不知道阅儿具体去哪儿了,只知道阅儿的伤好了,小姐就指派阅儿出去办事,一办就是不见人影,有时候出府,有时候在府里其他院子,总之阅儿没停过。 这会儿看阅儿这般着急,亦卉也不敢耽搁,赶紧让开路,却不忘叮咛:“昨夜大雨,小姐许是被搅着没睡安静,你快些说,让小姐好好补补眠。” “我省的。”阅儿应了一声。 亦卉出去后,阅儿又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偷听,才走进去。 阅儿刚要开口,却见软榻上假寐的女子霍然睁眼。 阅儿愣了一下。 柳蔚却已经翻了个身,看着阅儿:“说吧。” 阅儿急忙回神,也来不及思考小姐是何时醒的,怎么知道自己有急事要说,只老实的道:“奴婢打听到了。” 柳蔚坐起来些:“说清楚。” 阅儿这便细细的道:“此事说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纪姨娘……”阅儿说到这三个字时,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才紧张的道:“纪姨娘当初,听说是犯了罪,才被赐给老爷的。” 柳蔚皱起了眉,眼中凝起深意。 阅儿继续道:“奴婢问的,是曾经在大厨房照料的一个姓于的嬷嬷,那老嬷嬷五年前便瘫了,家人这才接了出去,就住在京郊外的省村里,那嬷嬷据说当年也是照料过纪姨娘膳食的,算是府里难得的老人了。” “说下去。”柳蔚也坐得端正些。 阅儿再道:“奴婢见着于嬷嬷的时候,嬷嬷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明了,奴婢问嬷嬷家人,嬷嬷儿子媳妇说,于嬷嬷这些年已经记不得人了,只是半夜偶尔还会念叨着,什么杀头,什么大爷。” “奴婢想与于嬷嬷单独说说话,可是嬷嬷儿子媳妇怎么都不许,奴婢还是递了十两银子,他们才允了,不过那于嬷嬷说话颠三倒四,奴婢问的,嬷嬷有些能答出来,有些却说不清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嬷嬷说,当初纪姨娘是被大爷带回来的。” “大爷?”这个称呼,柳蔚没听过。 “是咱们丞相爷的大哥。”阅儿说道:“奴婢是家生子,爹娘都是府里的人,只素来是在外面庄子打理,对府里亲近些的事,便晓得不多。但奴婢这次回去,特地朝爹娘打听过大爷,我爹说,当年,咱们柳家老太爷在朝中也是位高权重,一呼百应的,先帝信任老太爷,还特封太子老师,由老太爷亲自教养太子十年。柳府自那时开始,便是京都上下皆知的太子党,只可惜……” 只可惜后来先帝病入膏肓,太子在外办事,回来途中,遭遇“山匪”,尸骨无存。 阅儿显然也听过一些传闻,知道眼下这位圣上,并非正统,而有逼宫之嫌,因此即便眼下无人,阅儿也不敢说的太明白,只含糊过去,又说:“太子一党废黜前,咱们家大爷,与太子,已是生死之交。” 第214章:那双微翘狭长的妖艳美眸 第214章:那双微翘狭长的妖艳美眸 柳蔚听到这儿便懂了。 当初柳府的老太爷还在时,便是实实在在的保皇党,一直站位在太子一边,但谁知道,当初的四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蹈光隐晦,虎视眈眈,对那皇位势在必得,因此花了些手段,经营了些实力,在关键时刻,除掉了太子,废掉二皇子,赶走十五皇子,令那皇位落到自己头上。 柳蔚不能说这种行为是对是错,毕竟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有人成功过,便注定有人尸骨无存,这是历史的惯性,无人能改。 但如今此事牵连到自己,柳蔚便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继续说。” 阅儿继续道:“咱们柳家到底是肱股之臣,老太爷又位高权重,便是皇上登基,也轻易撼动不得柳家根本,但大爷就不同了,大爷当初是与太子一同遇袭的,但太子死了,大爷回来了,按照规矩,那是不忠的,要殉葬的。后又听说,老太爷拖着沉老之躯,进宫三日,终于求得一恩,救了大爷性命,之后大爷便被送到新军营,随着出征战士,一同出战当年边境闻名的逐匈之战。” 逐匈之战,柳蔚也听过,是一场极为惨烈,以少胜多,拿人命去换胜利的阴曹之战。 据说战事之后,整个战场血气冲天,其后天降大雨,但连续七日,血腥久饶不散。 而令此战如此闻名的原因,是因青云士兵宛若自杀式的战斗方式! 在付子辰的口中,逐匈之战时,匈奴战队人数为五万,青云国战士人数,还不到一万,这样一场从一开始便注定败局的战事,最后是在当时的震雷将军,现在的越国候,严震离的亲自统帅下,以血还血,以命换命,九死一生,得以战胜。 匈奴一直以来都是青云的劲敌,他们盘踞边境之外,一两百年前,还是茹毛饮血,不识人语,红眼睛,蓝头发的野兽。 但随着进步,他们慢慢懂得圈养牛群羊群,其后建立王朝,再加上匈奴人生来高大,眼廓极生,宛若厉鬼,在战场中又向来不要命,周遭很多小国,都受过匈奴来犯。 有些小国,甚至因此被吞并。 匈奴的悍勇,几乎是青云国每个士兵都清楚的,也因为如此,青云士兵在知道自己要面对匈奴的对战时,纷纷抗拒,不愿前往。 因为民怨太重,最后刚登基的圣上,无奈之下,只好征召新兵,而这些新兵,要不就是死刑囚犯,要不就是太子或二皇子一党的旧人。 总之,这些人全被强行送往边关。 谁都知道这场战役,是新皇在斩草除根,但这些士兵,竟然真的将这场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事,完胜了。 只是代价也非常巨大。 当时据说主帅严震离回京时,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后在数十位太医联合救治了近两个月后,才得以苏醒,为表彰严震离的功勋,皇上封了严震离越国候这一爵位,但同时,拿走了严震离的兵符。 “大爷回来时,安然无恙,但身边,却带回来一个姑娘。”阅儿继续着:“于嬷嬷说,那姑娘就是纪姨娘。” 柳蔚皱起眉:“我娘,是从哪儿被带回来的?” 阅儿摇头:“没人知道,于嬷嬷也不知道,我问我爹娘,他们也不知道,要说还知道的,估计不是老爷,就是老夫人了,再或者,可能杨嬷嬷和秦嬷嬷会知道。” 这样看来,纪家到底来自何处,还是得不到答案。 柳蔚吐了口气,对阅儿比比手。 阅儿也就继续说:“纪姨娘被带回来时,听说只有十四岁,据说,是大爷心仪之人,大爷还为了将纪姨娘留下,与老夫人闹过,但当时因为大爷曾效命太子,受新皇打压,估计终身再无前途,所以原本与大爷定亲的那户人家,便早已退亲,老夫人担心大爷娶不到妻子,大房会绝后,这才终于答应将纪姨娘留下。” 柳蔚听到这里,已经糊涂了:“我娘是被大伯留下的?” 阅儿点头:“是被大爷留下的,但后头,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纪姨娘进宫了。” “进宫?” 阅儿面露惆怅:“于嬷嬷这里说得不清楚,只说纪姨娘被孙贵妃接进宫了,有人说,孙贵妃是纪姨娘的表姐,也有人说,纪姨娘是孙家的丫鬟,在贵妃娘娘进宫前,一直伺候贵妃娘娘。” “孙贵妃?” 阅儿靠近柳蔚一些,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小姐,皇后娘娘便姓孙。” 柳蔚猛地想到那双微翘狭长的妖艳美眸,那次在昭宁宫大殿上,她曾与皇后有过一眼相对。 只那一眼,让柳蔚印象非常深刻,哪怕过了许久,直到今日,柳蔚依然记忆犹新。 阅儿又道:“于嬷嬷说,纪姨娘进宫了六年,才被放出来,出来时,刚好是宫里宫女放出来嫁人的年纪,整二十岁。” “那大伯……”柳蔚脱口而出。 阅儿摇头:“那时候,大爷又出征去了,皇上做主,将纪姨娘赐给了二爷,也就是丞相,小姐您的父亲。” “然后呢?”柳蔚急忙问。 阅儿却还是摇头:“到这儿就断了,后面的事,于嬷嬷怎么都不肯说,纪姨娘怎么死的,又为何进宫六年,真的是给贵妃娘娘当宫女去了吗?大爷最后……又是怎么死的,还有算来小姐您的出生年纪,分明是在乾凌十二年,也就是纪姨娘二十四岁的时候,才生下您的。若纪姨娘真的早早就嫁给二爷,怎的会过了足足四年,才怀上孕?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柳蔚看着阅儿:“你说。” 阅儿抿抿唇:“奴婢有一年重阳节,听秦嬷嬷亲口说,大爷就是在乾凌十二年,死于京都的!” 柳蔚眼神复杂,心中缠绕了几百圈,才沉下眸,问道:“确定吗?” “确定。”阅儿道:“秦嬷嬷跟奴婢说这个时,是让奴婢准备重阳祭品,大概因为那年的重阳,恰好是大爷的生忌,要准备的东西格外多,秦嬷嬷抱怨了一句,虽说只是一句,但奴婢听得清楚。” “奴婢这两日也打听了,确有其事!每年重阳清明,老夫人还都要去观缘寺后山祭拜,但那后山除了秦嬷嬷,杨嬷嬷能跟着进去,谁也不准跟。” 阅儿今日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但却透着许多不明白,说到底,柳蔚想知道纪家是否还有剩余之人,那些人又在何处,到底还是没有答案。 第215章:这代表什么? 第215章:这代表什么? 房间里一时很安静,阅儿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其实,若不是这次调查,阅儿也不会想到,自家小姐的身世,会这样古怪。 又是大爷,又是进宫,又是贵妃,又是二爷,最后大爷死了,纪姨娘死了,当年的事,还成了绝密,连于嬷嬷一个已经老得又瘫又昏的将死之人,都在糊涂之际,死守那秘密。 可那到底是什么秘密?跟谁有关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还是不能说? 阅儿知道自己大概触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但小姐既然命自己去查,那么,哪怕是死,自己也要完成任务。 可阅儿眼下也只能查到这么多,再多的,也没有了。 柳蔚沉默着,她低垂着眉眼,看着软榻上的花纹,目光却透着那花纹,想了很多。 直到过了许久,柳蔚抬起头,看向阅儿:“你知道,大伯的名字吗?” “知道。”阅儿立刻道:“柳垣。” 柳蔚身子一晃,只觉得头晕眼花,呼吸都开始不顺。 一双小手紧紧握住软榻上的毛毯子,指甲几乎扣进毛毯子的缝隙,过了好一会儿,柳蔚才喘出一口气,艰难的点点头。 “小姐,您,您怎么了?” 柳蔚的样子太狼狈,阅儿吓到了。 柳蔚摆摆手:“没事,你先出去。” “可是小姐……” “出去。” 阅儿看自家小姐坚持,也只好乖乖离开,只是走到门口时,阅儿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阅儿却看到小姐裸露在面纱外的半截皮肤,白嫩的几乎透明。 大爷的名字,为何能让小姐这样紧张? 柳蔚不是紧张,柳蔚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只是…… 柳垣,柳垣,竟然也是叫柳垣! 柳蔚努力调整呼吸,才没让自己因为太过惊讶,而至窒息。 柳蔚咬紧唇瓣,心中慢慢思忖着。 来到古代,她成了柳家大小姐——柳蔚。 这个柳蔚,不止与现代的她同名同姓,并且连容貌都一模一样,这样也就算了,但更惊奇的是,在这个时代,她生母的名字,竟然也叫纪夏秋,与她现代的母亲名字,同样一样。 而如今,还有人告诉她,她在这个时代的大伯,竟然与她在现代的父亲,同样姓名一样。 这代表什么? 柳蔚不好去猜,但柳蔚本能的觉得,自己一直都搞错了。 柳蔚觉得柳城不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父亲是柳垣。 尽管柳蔚将现代古代混淆了,但柳蔚就是这么觉得,现在柳蔚迫切需要一张这个时代柳桓和纪夏秋的画像。 柳蔚想确定,想确定自己的穿越到底是意外,还是,她根本就是回到自己真正的前世了? 柳蔚下了软榻,但或许因为动作太急,腿软了一瞬,她辅助旁边的小案,看着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雨。 不是昨夜那种狂风大雨,而是细细绵绵的小雨,很小,但却不能忽视。 已经快冬天了,北方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柳蔚揉了揉眉心,站在窗前吹了好久的风,她任凭湿润的潮风打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慢慢理清自己的思绪。 等到柳蔚平静后再睁开眼时,立刻转身,二话不说的走出房间。 房门外,阅儿和亦卉都守着。 看到小姐出来,两人正要起身相迎,却见小姐直接走进薄薄的雨幕,脚步快速的走出院子。 两人吓了一跳,立刻跟上去。 “小姐,下雨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去哪儿也好歹披件衣服,再带上伞?” 柳蔚没有回答,走的很快。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亦卉回去拿伞,阅儿陪在柳蔚身边。 看柳蔚走的方向是外院,阅儿急忙道:“小姐您冷静些,您要去找秦嬷嬷吗?秦嬷嬷已经不在外院了,瘫痪后,秦嬷嬷就被送出了府,再说,您找秦嬷嬷也没用,秦嬷嬷不会告诉您的,她恨您入骨,巴不得您什么都不知道。小姐您别着急,奴婢想办法去找秦嬷嬷,一定把话从秦嬷嬷嘴里挖出来,您再等等。” 柳蔚依旧不做声,但知晓秦嬷嬷不在外院后,还是顿了一下步,又看向阅儿:“带路。” “小姐……” “带路!” 阅儿皱紧了眉,还想再劝,但看小姐眼中竟生出红丝,知小姐今日必须知道,一咬牙,只得在前头带路。 从外院出了府,因为顾及到大小姐的身份,无人敢拦,而在柳蔚刚刚离开的时候,就有人传了消息到孝慈院。 两刻钟后,孝慈院。 “什么叫闯出府?”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眉头微蹙。 杨嬷嬷面色却不好,在老夫人耳边小声说道两句。 老夫人顿时抬起眼:“于嬷嬷?” 杨嬷嬷点头:“这两天,大小姐屋里那个阅儿来来回回,到处走动,我派人去打探了一番,昨个儿晚上,就看阅儿出了京都,就方才才回来,我找人一问,才知道阅儿是去了京郊的庄子。” “于嬷嬷住的那个庄子?” “就是。”杨嬷嬷道:“那于嬷嬷资历深,又是曾照料过大爷的,在府里很有一番地位,前些年退下来,就去了庄子,老夫人您恩泽,念她多年的功劳,还将她儿子提拔成了庄子小管事,保她晚年无忧。” 老夫人沉默下来:“柳蔚的丫鬟,去找于嬷嬷做什么?” “这……老奴不知,但估计……” “那件事?”老夫人抬眉看杨嬷嬷一眼。 杨嬷嬷虽不想承认,还是咬着牙点头:“大小姐,怕是想查那件事,方才阅儿回来,就进屋跟大小姐说道了许久,再接着,大小姐就出府了。” 老夫人厉下眼睛:“那你还站在这儿?还不差人去把大小姐带回来!” “去了。”杨嬷嬷满脸苦涩:“派了三个人,跟着大小姐出了巷子,可七拐八拐的,人就给跟丢了,这会儿人还没找到。” 老夫人皱紧眉:“她就一个人,你好几个人,还能将人跟丢?” 杨嬷嬷也是这么想,但回来的人说,大小姐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在人群里左转右转,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们跟着又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 第216章:被处死的 第216章:被处死的 杨嬷嬷原本都不想将此事告诉老夫人,但寻摸着怕闹大,也怕真的戳破当年的旧事,这才冒着冷汗,将事说了。 老夫人不满的瞪了杨嬷嬷一会儿,才思忖着道:“秦嬷嬷现下在哪儿?” 杨嬷嬷一愣,赶紧回说:“瘫了之后,就给送走了,跟她儿子媳妇,住在西街。” “派人去把秦嬷嬷带回来。” “老夫人是觉得,大小姐去找秦嬷嬷了?” 老夫人抿唇:“甭管是不是,先把人带到我这儿来。” 杨嬷嬷想着,当年那件事,知道得最清楚的,除了几位主子,也就是自己和秦嬷嬷,若是大小姐真要查真相,自己是肯定不会说的,但秦嬷嬷那儿,却不一定能守住嘴。 杨嬷嬷领了命,这就去。 可此时,西街某栋小民院中,柳蔚已经见到了秦嬷嬷。 “你……你来做什么?” 一瞧见门口那戴着面纱的纤细女子,秦嬷嬷支起半边身子,一双眼睛已经煞红了,一想到自己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就恨得咬牙切齿! 阅儿看秦嬷嬷这个摸样,拉了拉身边的小姐,小心的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秦嬷嬷见着您就恼,若是一会儿伤着您了。” 柳蔚面无表情,冷嗤一声:“一个瘫子罢了。” “小姐……” 柳蔚语气太冷,阅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柳蔚却已经走进屋内,慢慢朝着床榻而去。 这时,秦嬷嬷的媳妇在隔壁听到响动,出了屋子过来看,一看就看到两个陌生人不知何时进了他们院子,吓了一跳。 “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 秦嬷嬷大喊:“娟子,拿扫把给我!我要打死这两个贱人!” 被唤作娟子的妇人闻言,急忙去拿扫把。 阅儿怕事情闹大,忙出去拖住了娟子。 可那娟子是个烈的,当即就抡起拳头,往阅儿身上砸,嘴里还大喊大叫,像是要把整条街的人都招来。 阅儿无法,只好摸出十两银子,塞给她。 一看到钱,娟子顿时止住,又狐疑的上下瞧着阅儿。 阅儿气喘吁吁的说:“我们是相府的,我家小姐找秦嬷嬷有事,拿着银子,好好回屋呆着,若再敢纠缠,别怪相爷怪罪。” 娟子自然知道自家这婆婆给相府当差了半辈子,前段日子是得罪了府里哪位主子,才给丢了出来。 眼下,莫非是相府再想找婆婆回去? 若是这样,那可就发财了,虽说自个儿这个婆婆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但娟子本就是她婆婆的娘家侄女,婆婆亏待谁也没亏待过她,她也就素来只管跟着相公一样,找婆婆要钱,别的一律不管。 最近婆婆被丢出来,一家人被迫搬到这个屁大的小院子里,可是委屈坏了,再说婆婆还瘫了,她这个做媳妇的还得给婆婆端屎端尿,要说多累就有多累。 一看眼下就要有好日子了,娟子双眼发亮,忙说了阅儿许多好话,又是求阅儿美言几句,又说自己方才是鬼迷了心窍,没了脑子,才跟贵人动手,求阅儿原谅。 阅儿看不上这人,随意敷衍两句,便急忙进屋,想看自家小姐怎么样了。 可一进去,阅儿却吓了一跳。 只见小姐站在床边,单手捏住秦嬷嬷的喉咙,将那几十斤重的老沉肉,生生提起来。 秦嬷嬷喉咙被锁住,不得出气,顿时满脸涨红,两只手挥舞着,来打小姐的手背,将小姐手背都打红了。 阅儿一时僵住,不知该让小姐住手,还是让秦嬷嬷住手。 可现在的情况却让阅儿很茫然,小姐竟然力气这样大,能将一个人活生生提起来。 “我再问一次,你说是不说!”柳蔚清冷的声音,在不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森冷。 那秦嬷嬷眼看着已经憋得快翻白眼了,终于紧闭眼睛,捏着最后一口气狂点头。 柳蔚眯着眼,将秦嬷嬷丢开。 秦嬷嬷倒在床上,一团软肉似的直不起身,一边咳嗽,一边吐口唾沫,再抬头时,已经狼狈的不似人样。 秦嬷嬷惶恐的看着柳蔚,挪动着手脚,躲到床角边,吓得瑟瑟发抖:“你……你不是柳蔚,你是谁?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柳蔚又上前一步。 秦嬷嬷立刻抱住头:“别过来,别过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大概是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秦嬷嬷吓得肝胆俱裂,阅儿也被唬了一跳,再回过神时,却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骚味。 阅儿定睛一看,才看到秦嬷嬷竟然吓得尿裤子了。 柳蔚对那臭味置若罔闻,只一双冷眸紧盯秦嬷嬷,最后一次道:“我的耐心有限,说,还是死,你选!” “我说,我说,我这就说。”秦嬷嬷慌忙的道:“我什么都说,你问什么?大爷?纪姨娘?对,对,大爷回来过,正月初五,是,那天是正月初五,府里年气儿还没过去,大爷跟着凯旋士兵一道回来,府里都很高兴,老夫人差人备了一大桌子菜,纪姨娘,纪姨娘也在……纪姨娘那时候已经是二爷的妾室了……” “还有呢?” “还有?还有?”秦嬷嬷恍恍惚惚的,一双眼珠子看似仓惶的乱转,柳蔚却注意,秦嬷嬷频频转向左眼上,和右眼下。 柳蔚眼眸一紧,侵袭而至! 捏住秦嬷嬷的衣领,将秦嬷嬷拉出来,拖到地上,狠狠踩住秦嬷嬷的胸口。 秦嬷嬷痛的大呼饶命。 阅儿吓坏了,迟疑的上前,想叫她家小姐,却看小姐浑身冷意,逼得人不敢靠近。 柳蔚蹲下身,卡住秦嬷嬷的脖子,让秦嬷嬷看着自己,一字一顿的道:“别跟我耍心眼,你说的是真话是假话,我一眼能辨!” 秦嬷嬷连忙点头,满脸惊恐。 柳蔚沉下声音:“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秦嬷嬷再次疯狂点头。 柳蔚这才丢开秦嬷嬷,站起身来,眸子微俯:“柳垣是怎么死的?” 秦嬷嬷捂着脖子,迟疑一下,不敢不答;“在……在镇格门监牢……被,被处死的。” 第217章:浑身冒着戾气! 第217章:浑身冒着戾气! 柳蔚眼眸收紧,狠狠呼出一口气,才问道:“为何?” 秦嬷嬷却摇头:“大小姐,老奴真的不知道,大爷回京后,老夫人便进宫请命,求圣上开恩,留大爷在京,哪怕当个平民也好,别让再大爷去边关了。圣上念在老太爷的面子,允了求告,可不到半年,就有镇格门侍卫来府里带走大爷,说什么谋反叛乱,窝藏余孽。” “谁是余孽?” 秦嬷嬷一劲儿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柳蔚皱眉:“之后呢?” “之后老夫人和相爷上下打点,也救不了大爷,最后,最后……过了一个月,就有人,将大爷的尸体送出来。” 柳蔚握住拳头,抿紧了唇瓣:“那我娘呢?” “纪姨娘当时怀了大小姐您,她……她一直住在院子里,没出来过。” 柳蔚捏住秦嬷嬷的头发,将秦嬷嬷拖起来,紧盯秦嬷嬷的眼睛:“最后一个问题。” 秦嬷嬷急忙点头。 “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秦嬷嬷瞬间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恐慌:“你……你你……你知道了?你知道了?” “回答我!”柳蔚揪住秦嬷嬷一把头发,秦嬷嬷痛的大叫。 “二爷,是二爷,您是二爷的长女,是二爷与纪姨娘生的,是二爷!” “实话!” “是实话,大小姐,大小姐您放过老奴,老奴真的知道得不多,求求您了,您看在老奴一条贱命的份上,饶了老奴,放过老奴……” 柳蔚沉默的看了秦嬷嬷良久,那眼神凉得宛若夹着冰渣。 秦嬷嬷哭的眼泪鼻涕横流,嘴里一劲儿求饶,眼中满是惧怕,却仍旧咬死了牙,认定柳蔚就是柳城所生。 阅儿看在眼里,想跟自家小姐说点什么,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声响。 转头一看,正好看到大门打开,一连十来人走进来,走在最前头的,竟然是杨嬷嬷。 阅儿唬了一跳,急忙迎出去,拦住杨嬷嬷:“嬷嬷您怎的来了,今日什么日子,劳烦您也……” “滚开!”杨嬷嬷将阅儿推开,对后面的人伸出手。 一帮人冲进去,可推开门,在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却吓了一跳。 里头,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抓紧秦嬷嬷的头发,将秦嬷嬷摔在地上起不来。 而那曾经不可一世,耀武扬威,相府里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秦嬷嬷,此刻却像条死狗一般倒在地上,狼狈的一手摸着自己的头,想将头发从女子手中解救出来,一手撑着地,因为下肢不良,秦嬷嬷若不这样撑着,现在已经直不起来。 哪怕对秦嬷嬷恨之入骨之人,在看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也忍不住对其同情起来。 好歹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一位老人,怎的就能如此糟践? 杨嬷嬷最后进来。 秦嬷嬷看到救星,急忙哭喊着求饶:“杨嬷嬷,杨嬷嬷您救救我,您救救我,大小姐疯了,她疯了……” 杨嬷嬷站在原地没动,只看着那浑身冒着戾气的女子,心中一阵的天旋和地转。 这是……是大小姐? 真的是大小姐? 不,不是大小姐,这是大爷,是那个在边疆浴血奋战,再回来时,全身上下暴戾得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的孩子。 那个自己看着长大,最后看着死亡的孩子。 周围安静异常,没有杨嬷嬷下令,其他人也不敢动手,而秦嬷嬷在看到杨嬷嬷的呆愣后,也不禁看向柳蔚。 秦嬷嬷方才一直不敢看柳蔚,这个女人简直是个魔鬼! 可此时一看,秦嬷嬷也吓住了。 这凌厉的气势,这逼人的气魄,竟然……竟然与过去那一人,如此相似。 秦嬷嬷突然有点拿不准,大小姐真的是二爷所生吗? 最生气,也只是拍断一截椅子扶手的二爷,真的能生出这样一个冷厉疯狂,身手还如此诡谲的女儿? 短短的沉默,不过瞬息之间,柳蔚扔开秦嬷嬷,死寂的目光,转而慑向杨嬷嬷。 杨嬷嬷被柳蔚视线一刮,忍不住倒退一步,哑着声音,强迫自己镇定着道:“大小姐,不要铸成大错!” 柳蔚眯了眯狠戾的美眸,慢慢走向杨嬷嬷:“嬷嬷口中的大错,是指什么?” 杨嬷嬷咽了口唾沫:“秦嬷嬷已不是相府下人,大小姐杀秦嬷嬷,便要偿命。” “不。”柳蔚勾起唇角,面纱遮挡了柳蔚那微妙的森冷笑意,在场的人,却知道,柳蔚就是笑了,笃定地道:“我杀的人,无人会知我是凶手。” 杨嬷嬷心口一寒,觉得身形到底有些稳不住了。 这样的大小姐太过可怕,可究竟是什么,让大小姐变得这样可怕。 当年的事?大小姐知道当年的事了吗? 秦嬷嬷已经说了? 这么想着,杨嬷嬷狠狠瞪向秦嬷嬷,却见秦嬷嬷已经瘫软的倒在地上,喘着微弱的气,像是随时都要厥过去一般。 杨嬷嬷立即吩咐:“去请大夫,死了也要把人给我救活!” 后头立刻有个人跑了出去,杨嬷嬷看着柳蔚,鼓着勇气上前两步,低声道:“大小姐可知,今日之事,老夫人已知晓,您不管不顾的冲来,好端端折辱秦嬷嬷一通,老夫人若知道,只怕现在就在准备家法了。” 柳蔚冷瞥杨嬷嬷一眼,以同样的声调回答:“杨嬷嬷若真心为了我好,便告诉我真相。” “没有真相。”杨嬷嬷捏住柳蔚的手:“大小姐只要记住,您是相府长女,是老夫人的孙女,是相府的主子,便足够了。” “不够。” “够了!”杨嬷嬷笃定的道,在柳蔚手上,狠狠的捏了两下:“必须够了!” 柳蔚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回杨嬷嬷,眼中的冷意消减,声音也软下来:“杨嬷嬷,你告诉我,我爹是谁,我娘是谁。” “他们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杨嬷嬷又走近一些,贴着柳蔚的耳朵:“大小姐,你只有是相府长女,只有是二爷的女儿,您才能一辈子安康无忧的活着。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死去的人,也死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为什么不重要? 过去的,才是最重要的! 柳蔚垂下眼眸,此时已经确定了,自己不是柳城的女儿,一定不是。 所以,柳垣才是自己的爹; 所以,现代和古代都一样,自己的生父生母都没有变。 第218章:人少你想干什么? 第218章:人少你想干什么? 柳蔚又看了眼秦嬷嬷,柳蔚知道,秦嬷嬷一定还晓得什么,但秦嬷嬷宁死也不说,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一个怕死之人,此刻连死也不惧,坚持闭嘴? 到底,以前发生过什么? 杨嬷嬷看柳蔚已经稍稍软化,估摸也冷静了下来,便握着柳蔚的手,轻声道:“先回去,一切,回去再说。” 柳蔚没反抗,任由杨嬷嬷将自己拉着。 而她们刚走出屋子,小院的大门口,又涌进来一群人。 那是一群侍卫,穿着镇格门的服侍,一进来,便将小院团团围住,那秦嬷嬷的媳妇躲在水井边,被这阵仗吓得连腿肚子都发软了。 杨嬷嬷牵着柳蔚,下意识的挡在柳蔚面前,看着这些莫名其妙跑来的侍卫,眉头紧皱:“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大院门外,这时走进来两人,两人身穿硬式铁甲,肩上挂着肩盔。 两人走上来,对着柳蔚拱拱手,鞠躬道:“都尉大人请柳家大小姐过府一叙!” 柳蔚从两人一出现,就认出了他们,方成,秦中。 在临安府,脑中被植入过变异虫的数人之二,其中秦中更是柳蔚来古代后,第一个活人开脑的术例。 两人显然也认得出女装的柳蔚,瞧着柳蔚看过去,眼中不乏闪亮,但还是认真说:“柳大小姐,请——” 杨嬷嬷按住柳蔚,问道:“你们是镇格门的人?” 秦中这才看向那老嬷嬷,回答:“是。”又看向柳蔚:“柳大小姐。” 杨嬷嬷正想说什么,柳蔚直接道:“不去。” 秦中一愣,不禁看向方成。 方成到底比较稳重,犹豫一下,上前一步,放软了姿态:“柳大小姐,都尉下了令,让我等必须将您带回去,还请您……莫要为难咱们。” 杨嬷嬷脱口而出:“容都尉想求见我们家大小姐,送上拜帖,登门求见便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派人来堵截是个何意?老奴不才,此等男女见面的大事,未请示老夫人与老爷,老奴当真不敢让诸位将我们家大小姐带走。” “你这老嬷嬷说什么废话,我们是请柳先……不是……柳家大小姐,又不是请你,你说个没完做什么。”秦中说着,又恳求的望向柳蔚:“柳大小姐,您就跟我们去一趟可好?都尉大人是真的下了死令,您就看在……”秦中绞尽脑汁,后终灵光一闪,拍了拍自己脑门:“您就看在小的这颗大脑袋的份上,去上一趟。” “不去。”柳蔚一脸冷漠,越过杨嬷嬷,直接往外走。 杨嬷嬷和阅儿紧脚跟上,后面一众人也急忙跟上。 可走到门口,秦中和方成却一脸为难的将路给堵住了。 方成好言好语的说:“柳大小姐,求求您了!” 柳蔚心情本就不好,闻言眼皮一抬,睨着两人:“不让开?” “柳大小姐……” 柳蔚懒得废话,二话不说,抬手袭向方成的肩膀,方成一个不查,被柳蔚抓了个正着,正想绕身挣开,柳蔚却一拳打向方成的胸口。 方成眼睛一瞪,胸腔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柳蔚一肚子火,现在有沙包送上来门,她索性敞开了打,一拳两拳,三拳之后,方成铁甲已经凹了,再过两拳,那铁甲直接碎了,最后一拳下来,柳蔚用了五成力,方成当即鼓起嘴,下一秒,血从嘴角蔓延下来。 秦中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帮忙。 柳蔚顺手扔开方成,再把秦中揍了一顿。 不过一刻钟,在周围镇格门侍卫和柳府下人的眼中,柳蔚就轻而易举的把两个大老爷们打得倒地不起,气喘吁吁。 而柳蔚自己,连汗都未曾流一颗,气也没多喘一分,只看着地上不成人形的两人,冷声问道:“还打不打?” 方成一脸青紫,鼓着腮帮子,使劲摇头,不敢说兄弟们根本没敢还击:“不打了,不打了,我们哥几个,哪能打得过先生您,可是先生……您也谅解谅解兄弟,我和秦中的命都是您救的,我们肯定站在您这头,可将命在先,都尉大人那儿,我们总要交代。” “交代什么?都尉大人自己不敢来,找一群小的来,他容棱就这点胆子了?” 此时对话旁人听不得见,柳蔚索性畅所欲言。 秦中是镇格门一营下头的老人了,闻言忍不住想帮自家都尉说话:“我们家都尉才不是不敢来,是……是小公子缠着不让都尉出门,对,是小公子……” 柳蔚眼皮都没掀,抬脚将人踢开。 秦中被踹到了院子外才停下,他捂着胸口,艰难的扶着门框爬起来,却依旧不放弃:“先生,您就随我们走一趟吧。” 柳蔚眯起了眼:“我看你的皮,还没止痒。” 说着往秦中那边走去。 秦中吓得赶紧后退,躲到门外,可退了两步,就感觉伸手撞到个东西,秦中回头一看,见了来人,顿时委屈的大喊:“都尉大人!” 容棱五官冷漠的摆摆手,无视秦中一身重伤,牵着柳小黎,走进小院。 院子里,看到都尉大人来了,方成也赶紧顶着一脸鼻青脸肿,赶紧跑到都尉大人背后藏起。 柳蔚挑起半边眉毛,冷眼瞧着那半月未见的冷硬男子。 容棱也瞧了会儿柳蔚,想了想,没有开口,只推了推手边的小黎。 可是平日见到娘亲就扑上去死不撒手的小黎,这会儿却死也不动,他抱住容棱的大腿,小脑袋使劲的摇。 容棱催促:“过去。” 小黎还是使劲摇头:“不过去,我爹生气了,现在过去,肯定连我也一起打。” 容棱蹙眉,眼睛投向躲在小黎怀里,那露出半个脑袋的小黑鸟。 珍珠福至心灵,感觉到容都尉的视线,赶紧“桀”的叫了一声,就把脑袋缩回小黎衣服里。 小黎体贴的翻译:“珍珠说,它又不傻。” 容棱:“……” 两只小的不顶用,容棱只得硬着头皮迎向柳蔚的视线,思忖一下,道:“本都有事,要与你说。” 柳蔚嗤笑一声,双手环胸:“现在可说。” 容棱抿唇:“人多不便。” “人少你想干什么?” 容棱却不做声。 第219章:瞒她至今! 第219章:瞒她至今! 柳蔚却逼近一步,紧盯容棱那双危险的眸子:“都尉大人,您今日怎知我在这里?” 容棱沉默。 “方才,都尉大人为什么不亲自进来?” 继续沉默。 “纪家的事,都尉可都查到了?” 还是沉默。 “再不说话,都尉大人一辈子也别跟我说话了。”柳蔚冷漠的给某王爷下了最后通牒。 容棱呼出口气,最后只能严肃道:“回去再说。” “我不回去呢?”柳蔚挑衅的瞪着这男人。 从听到秦嬷嬷说,柳垣是被镇格门抓走的后,柳蔚就知道,自己的事,容棱肯定早就知道了。 镇格门是当今圣上在登基后慢慢筹划开的特殊组织,容棱也只是在近几年,才被授予镇格门都尉一职。 柳蔚当然不会只因一个镇格门,便迁怒于容棱,但容棱既然是镇格门都尉,那这些镇格门里的旧事,他那边肯定都有档案备查。 可是,容棱却什么都没说,瞒她至今! 亏她还如此信任这人,将满腔希望都冠在他的头上。 难怪半个月前容棱说“来不及了”,原来他早就料到了,料到了有朝一日她会查到真相,料到了知道真相后,她会如何愤怒,如何气恼,甚至不忿之下,立刻离京。 不愧是堂堂都尉大人,深谋远虑,将所有事都设想到了。 此刻是不是该夸他一句明察秋毫?英名盖世? 胸腔的火气怎么都消不下去,柳蔚狠狠的瞪了容棱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容棱立刻拉住她。 柳蔚甩开某男的手! 他又拉住! 小黎趁机抱着珍珠赶紧躲开,跑的远远的避开。 “放开!”柳蔚冷声道。 容棱吐出口气,沉声道:“听我解释。” “那你说啊。”柳蔚再次看向他。 容棱垂了垂眸,想了一下,道:“我喜欢你。” 柳蔚:“……” 周围的人:“……” 对于知道柳蔚是女子的柳府中人而言,今日是很离奇的一天,她们府中的大小姐,今日横冲直撞的跑到秦嬷嬷的家里,把秦嬷嬷打成重伤,这也就算了!而就在杨嬷嬷好不容易劝好大小姐,打算将大小姐带回府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群镇格门侍卫,把路挡住了。 接着大小姐就这么众目睽睽,跟这两位挡路的大人打了一架,大小姐还打赢了。 这也就是再次算了! 最最离奇的是,镇格门的都尉,堂堂当朝冷面三王爷,这时也出现了,不管自家被揍得话都说不清楚的下属,竟然就捏着打人元凶的小手,二话不说,突然告白了。 这算什么? 到底是何意思? 而作为知道柳蔚其实是男子的秦中、方成,包括镇格门其他侍卫来说,他们才是受打击最大的。 早就感觉都尉大人对柳先生好得出奇,连带对柳先生的儿子,都殷勤备至,但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都尉大人会突然跟柳先生告白。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告白。 尽管断袖之癖,古来有之,但这么光明正大的宣布,真的好吗? 这种癖好,不是个人隐私,应该避及一下吗? 王爷真的可以用这种昭告天下的语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 一时间小院里,安静得落针声可闻。 而短暂的沉默之后,在面对柳蔚不可置信的目光时,容棱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是你让本王说的。” 柳蔚狠狠的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后退一步,气的要命:“谁让你说这个了!” “那说什么?”男人反问。 “说……”柳蔚开了口,却瞧见容棱眼底的认真,顿时烦得要死:“行了,不用说了,什么都不用说了!” 柳蔚一咬牙,直接架起轻功,跳到房顶,身子一跃,便不见人影。 容棱眉头一皱,随即轻功飞速跟上。 柳小黎和珍珠对视一眼,纠结了一下,小黎便敞开衣服,珍珠飞到半空,扑扇起翅膀,小黎也凌空跃起,追了上去。 下面的众人呆住:“……” 秦中和方成看都尉大人已经亲自追上去了,寻摸着自己的任务已经也算完成了,便抬抬手,对下头的人道:“收队!” 镇格门人,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接到命令,立即排着队迅速撤退。 等到小院重新空下来,杨嬷嬷还抬着头,看着天空方向,视线久久收不回来。 还是阅儿反应快,瞧着身边杨嬷嬷和其他人都没回神,赶紧蹑手蹑脚的往旁边走。 谁知道杨嬷嬷眼尖,当即叫住了:“阅儿!” 阅儿身子一顿,停下。 杨嬷嬷板着脸上前,眯起眼睛:“你没什么想说的?” 阅儿扑通一声的跪下,赶紧求饶:“嬷嬷恕罪,奴婢是大小姐的丫鬟,大小姐有令,奴婢不敢不从,求嬷嬷饶命,求嬷嬷饶命……” “饶不饶你,端看老夫人如何评断。”杨嬷嬷说着,对两个妈妈抬了抬手。 两人立刻上前,将阅儿抓住。 杨嬷嬷想了一想,又看了眼天空,沉默一下,对所有人道:“今日见到的,都不许乱传,若让我知道府内有人造谣生事,胡言乱语,看老夫人不好好惩治你们。” 一众人急忙应下,诺诺的垂头。 今日之事,众人也还理不清头绪,但唯一知道的,是大小姐与镇格门都尉大人,极为熟悉,若是她们乱嚼舌根,犯了镇格门的什么忌讳,指不定就是掉脑袋的事。 试问谁又敢拿自个儿的脑袋开玩笑? …… 柳蔚一路跑到了京郊,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而柳蔚后面,容棱却穷追不舍,竟然也一路从主城,追到了郊外。 城郊十里茶寮前,柳蔚落在官道上,朝着那泛着袅袅茶香之处,缓慢走去。 容棱也在她身后落下,亦步亦履的跟随。 再再后面,就见一只乌星鸟落在官道旁的大树枝桠上了,冲着天空蓦地啼鸣一声。 随即,不过两个呼吸,一道矮小短寸的小身影,也落在了官道上,小黎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瞧着已经快到茶寮的一男一女,这才拔起小短腿追上。 茶寮的老板看来了客人,殷勤的招待着:“客观几位?” 柳蔚面无表情:“一位。” 说完,柳蔚直接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身后正想开口说“三位”的容棱,闻言只好识相的闭嘴,默默的也坐了一张桌子。 第220章:怕打乱容棱的计划 第220章:怕打乱容棱的计划 这茶寮在城郊外,又是进出京都的要塞上,所以生意比较好,这会儿七八张桌子,也已经坐滿了五张,可新来的两位客人,一人就要了一张,这要再来客人,却不太好坐了。 茶寮老板一时有些为难,但也不好得罪客人,只好耐心的询问两位都要些什么。 柳蔚只是累了,便要了一壶茶。 容棱闻言,也跟着同样要了一壶茶。 柳小黎此时追上来,他左右看看,先看看一脸冷漠的娘亲,又看看沉默不语的容叔叔,最后小黎走到容叔叔的那张桌子,一屁股坐下! 可是小黎刚坐下,那头,一道清亮的女音,便响起来:“你是谁的儿子?” 柳小黎身子倏地一僵,可怜巴巴的回头看了娘亲一眼,却见娘亲也瞥着自己,眼神非常可怕。 小黎胆小地咽了咽唾沫,只好从凳子上站起来,磨磨蹭蹭的往另一张桌子那边走。 等到了娘亲面前,小黎低垂着脑袋,很小心的唤了声:“爹……” 柳蔚翻开两个茶杯,淡淡的道:“坐下。” 柳小黎小心翼翼的坐到娘亲对面。 这会儿,老板奉上热茶两壶,看到又来了个小孩子,便问道:“小公子可要吃点什么?” 小黎飞了这么久,用了这么多内力,也饿了,正要点碗面,却瞥见娘亲微抬的眼眸,顿时将喉咙中要说的话压回去,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 茶寮老板失望的退下。 柳蔚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小黎,一杯放在自己手边。 小黎赶紧接过茶杯,因为太烫了,只能捧在手里暂时没法喝。 柳蔚则晃荡着手中茶杯,看着里头的茶叶片子,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老板。”此时,容棱出声。 茶寮老板立刻上前,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来碗阳春面,给那桌那个小孩。” 柳小黎顿时眼前一亮,可还没来得及兴奋,就听自家娘亲淡淡的道:“你要敢吃,就别再认我。” 柳蔚声音不大不小,柳小黎听见了,容棱听见了,茶寮老板也听见了。 三人顿时都看向柳蔚。 柳蔚却只是淡然的吹着热茶,啄了一口。 容棱沉下声音道:“赌气归赌气,不要饿着孩子。” 柳蔚眼皮都没抬:“我的孩子,关尊驾何事?” 容棱皱眉。 柳小黎瘪着小嘴不敢说话。 茶寮老板却非常尴尬,问道:“那客官,面还……要吗?” 容棱:“要。” 柳蔚:“不要。” 茶寮老板苦笑:“要不,两位商量好了,再叫小的?” 容棱却道:“不用商量,你去准备即可。” 柳蔚冷瞥一眼,轻哼:“端上来了,小黎也不会吃。” 容棱看向柳蔚,压低了声音:“别闹了。” 柳蔚却看都不看容棱,丢下一两银子,拉着儿子就走。 容棱也扔出一两,起身跟上。 茶寮老板捏着二两银子,在后头唤道:“客官,要不了这么多,要找钱给你们的……” 那三人,早已不见踪影。 但却不料,再等茶寮老板转过头时,瞧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皮肤发白,眼窝幽深的病态男子。 老板唬了一跳,才认清此人,忙道:“客官,您吓死小的了,可是还要点些甚么?” 那病态男子却没有回答,只是一双眼睛,看着柳蔚三人离开的方向,瞳孔深的吓人。 茶寮老板看病态男子呆住了,正狐疑着,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却走来,一把捏住病态男子的肩膀,低声道:“默义,冷静,他们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是冲着他来的吗? 默义微微侧首,看着身边的同伴,表情很是难看。 同伴却收紧手指,将默义拉回凳子上,让默义坐下,又朝茶寮老板道:“准备一笼馒头。” 茶寮老板高兴应下。 不过一会儿,一蒸笼馒头便送出来了。 同伴付了银子,将馒头裹在包袱里,背着包袱,扶起默义。 两人朝着码头方向走,默义的动作很慢,大概因为内伤,才走几步,便要歇一歇,动作快不得。 另一边,柳蔚已经带着儿子走了老远,容棱依然穷追不舍。 小黎拉拉娘亲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道:“爹,他们都快跑了。” 柳蔚面无表情的往前头走。 小黎又说:“我看得没错,那个人的背影,肯定是那个凶手,凶手旁边的是他的同伴,不过很奇怪,他们明明在容叔叔的监视之下,是什么时候脱逃的?竟然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京都,若不是方才恰好看到,指不定已经走远了。” 柳蔚没说话,只朝后头看了一眼,瞧见那狗皮膏药般的尊贵王爷,她皱紧眉,又加快了步子。 小黎却很着急:“爹……真的不管他们吗?” “不管。”柳蔚没好气的道:“堂堂镇格门的容都尉都不管,你我平民有何好管的。” 柳小黎嘟嘟嘴,也往后头看了一眼:“容叔叔为什么也不管?” 柳蔚心中其实知道,并不是不管,只是这一切,应该都在容棱的计划、掌控之内。 镇格门人的身手,柳蔚是见过的,那个凶手被她的跗骨之毒侵蚀得只剩半条命,而凶手的同伴就算还能行动,但两人想逃避镇格门天罗地网的眼线,却并不可能。 所以,柳蔚相信他们逃走,必然是容棱有意为之。 方才柳蔚其实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人,因此才一杯茶都没喝完便离开。 她怕打乱容棱的计划。 不过,自己都跟容棱僵的不可开交了,为何竟然还要帮那人掩护? 一想到这里,柳蔚便是一肚子火,她索性架起轻功,凌空一跃,身姿,转瞬便不见踪影。 容棱动作也快,看柳蔚一动,也跟着动,严丝合缝的直追,始终让柳蔚停留在他的视线內,没错开一分。 时间缓缓的过去,从下午,到傍晚,眼看着太阳都要落山了,柳小黎实在没力气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瘫软着身子直嚷嚷:“不走了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柳蔚停下来看着儿子。 后面,容棱也停下来,站在两人十步之外。 柳蔚瞥了眼容棱,不高兴抓起儿子:“走。” 柳小黎死也不干:“不走!就不走!”小黎说着,朝天空招了招手,一直跟着他们的珍珠便落了下来,站到小黎怀里。 小黎抱着小黑鸟,委屈得不得了。 第221章:赖上她了 第221章:赖上她了 为什么娘亲和容叔叔在闹脾气,反而是他和珍珠这么可怜? 自己和珍珠明明是无辜的。 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跟来,应该回家的,在家里还有小矜哥哥陪他玩,小矜哥哥今天好像要做桂花糖,还说要等他回去吃。 好想吃桂花糖,好想吃东西,好饿…… 这么想着,小黎摸摸自己的肚子,清楚的听到肚子咕咕的声音。 小家伙难受得不得了,索性抱起珍珠,就往另一边走。 “去哪儿?”柳蔚叫住儿子。 柳小黎头也没回,很气愤的说:“回家!” 柳蔚皱眉。 容棱看着小黎的背影,又看看柳蔚,上前一步。 容棱刚一动,柳蔚转身就走。 容棱吐了口气,上前,把柳蔚拦住:“你放心小黎自己回去?” 这已经是城郊三十里外,从这里回都城,哪怕一直用着轻功不休息,也得花至少一两个时辰,小黎一个孩子,单独行走,说不定路上会出什么意外。 柳蔚其实也不放心,但柳蔚知道小黎不会有危险,柳蔚知道,容棱的暗卫,一直在跟着他们。 容棱似乎知道柳蔚心中所想,敛眉道:“我让暗卫撤了。” 柳蔚一愣,抬眼看了看四周,竟然真的没有发现旁人。 柳蔚皱皱眉,再看小黎离开的方向,那孩子竟然已经不见了。柳蔚二话不说,赶紧架起轻功,追了过去。 容棱嘴角得逞似地轻勾,跟上柳蔚的步伐。 柳小黎到底只是孩子,动作慢,不过两息,柳蔚就追到了他。 柳蔚上前,一把将小黎后领扯住,把小黎收进怀里,再落到地上。 小黎在娘亲怀中一直挣扎,还不乐意的念叨:“我要走,让我走,我要回去……” 柳蔚只好把小黎放下,一放下,柳小黎就往回跑,跑到容棱身边。 容棱牵住小黎,一大一小两双眼睛,再同时看向前方的白衣女子。 柳蔚:“……”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到了茶寮,此时天已经快黑透了,茶寮老板点了灯笼,打算再做一会儿的生意。 容棱三人过来,老板殷勤的上前询问。 容棱看向柳蔚,柳蔚却不理他,坐到了凳子上,给自己倒水。 柳小黎却等不及了,赶紧说:“面,馒头,什么都好,能吃的都好,赶快送上来。” 老板满嘴应上,这就进了后厨。 柳小黎这才松了口气,他拉着容棱,到娘亲旁边坐下。 柳蔚抬了个眼皮,撇过去。 容棱和小黎却都当看不到,东张西望,就是不走,赖上她了。 折腾了一天,柳蔚的火气其实小了很多。 女人就是这样,生气的时候,恨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但是你如果真的走了,那你就彻底一辈子不用出现了。 但你如果不走,还死皮赖脸的追上来,女人心里一方面不乐意你,一方面却会觉得慢慢消气了。 等到闹得够久了,女人一回头,发现男人还在,那时候,她不是生气,反而是开心。 柳蔚现在虽然说不上开心,但的确没什么火气了。 折腾了一下午,柳蔚也渐渐试着让自己平缓,等到心态理顺了,才打算再听听容棱的解释。 食物很快送上来,三碗面,再加三个大馒头,还有一壶热腾腾的茶水。 柳小黎抱住一碗面,便开始大口吃,而容棱修长手指掰开馒头,一小块一小块优雅的咀嚼着。 柳蔚也拿着另一块馒头,撕着上面的面皮,却没怎么吃。 周围很安静,除了茶寮老板叮叮咚咚收拾东西的声音,就是小黎呼哧呼哧吃着面的声音。 容棱翻开一个杯子,倒了一杯热茶,递到柳蔚手边。 柳蔚看这人一眼,便对上男人深邃的黑眸。 柳蔚虽没推开那茶,但也没去喝,只是继续撕着馒头。 柳小黎很快把自己的面吃完了,一嘴脏兮兮的。 容棱便拿出帕子,为小黎擦嘴。 柳小黎一边仰着头让容叔叔擦,一边眼珠子却已经瞥到了娘亲和容叔叔那两碗没动过的面。 等嘴上擦干净了,小黎砸咂唇,意有所指的问道:“你们不吃吗?” 柳蔚将自己的面推到儿子面前。 柳小黎眼睛一亮,赶紧抱过来,继续吃。 容棱看小黎吃得着急,给小黎倒了杯热茶,让小黎慢一点。 柳小黎也不答应,就自己吃得特别香。 小黎吃了半个时辰,把自己的面吃完了,把娘亲的面也吃完了,再把容叔叔的面吃了一半,最后小黎终于满足了,摸着自己的小肚子,懒洋洋的靠在容叔叔身上。 容棱抱起小黎,让小黎坐在自己怀里,舒服点,再看向柳蔚。 柳蔚那一个馒头,现在还没吃完,她也不吃了,放下,便起身。 容棱付了银子,跟着起身。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柳蔚一边想着,一会儿回去要怎么解释,一边看着身边亦步亦履跟着自己的男人,还有男人怀里,那打着哈欠,吃饱了就困了的不听话小豆丁。 小黎其实不是这么没有警惕心的孩子,虽然他的确警惕心比较弱,但对人,却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以前付子辰花了多少工夫,才换得小黎的好感?柳蔚还没有忘。 但前后不到两三个月,小黎已经跟容棱熟成这样,柳蔚不得不感叹,不愧是亲生父子,遗传基因果然是不会骗人的。 看着小黎已经闭上眼睛,打算酣睡的侧颜,柳蔚想了一下,到底开口:“说吧。” 容棱看向柳蔚,眸光很深。 柳蔚瞪容棱一眼:“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其他的废话不用说了,捡我要听的说。” 容棱沉默一下,才道:“我喜欢你。” “闭嘴!”柳蔚冷声打断这男人:“这就是废话。” 容棱:“……” 夜晚的京郊,荒无人烟,两人慢慢的沿着黑暗,朝城门方向走去,容棱没说话,柳蔚也没说话,小黎……已经睡着了。 放弃了轻功,只靠徒步的话,以眼下的速度,他们至少要走到天亮,才能走回城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柳蔚在等容棱解释,容棱也在思考,到底该怎么解释那件事。 直到走上官道,容棱才缓缓的开口:“你的父亲,是柳垣。” 第222章:因为你我都是无辜者 第222章:因为你我都是无辜者 即便已经猜到了,但亲口从容棱的口中听到,柳蔚还是心口一震。 她慢慢平缓了呼吸,凝着眸道:“继续。” “柳垣,死于镇格门监牢。” “为什么?”柳蔚看向容棱:“我要知道死的原因。” 容棱停下脚步,认真的凝视柳蔚。 柳蔚也回视容棱:“不打算说吗?” 容棱摇头:“本王不想说。” 柳蔚扭头,转身就走。 容棱拉住柳蔚,将柳蔚给扯回来:“别任性了!” “在都尉看来,我是任性?”柳蔚嗤笑一声:“那是我的父亲,亲生父亲!我的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这个叫做任性?如果换做是你容都尉,你愿意这么糊里糊涂的一辈子?” 容棱皱起眉头,有些疲惫:“我是为你好。” “你要是为我好,就该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 “知道了你能如何?”容棱反问柳蔚:“你要报仇?” 柳蔚突然想到什么,眼皮一抬,不太确定的道:“我父亲既然是被镇格门带走的,那就是圣上直接下令,都尉以为,圣上杀了我爹,我会找圣上报仇?我会去行刺圣上?” 容棱十分冷静的看着柳蔚,的确是这么想过。 柳蔚笑了:“我不能跟你保证我不会报仇,但我知道量力而行,容棱,你现在告诉我真相,我们就还是朋友。我这人公私分明,哪怕上一辈有恩怨,我也不会牵连到你头上,因为你我都是无辜者,我们都回不到当初去改变什么。但你如果继续瞒着我,便不怪我放弃我们的友谊。” “只是友谊?”容棱眼底闪过一丝狠戾的复杂。 柳蔚抿唇道:“你若不说,连友谊也不是了。” 容棱蹙眉,沉默着。 但此时柳蔚知道,这人在思考,这人会说,肯定会说。 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的确管用。 过了好半晌,容棱再抬起眸时,神色已经变了:“青云国建国两百余年,你可知?” 柳蔚愣了一下,点头。 刚穿越过来,柳蔚便打听过这个朝代,这里与她所知道的历史,截然不同,但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 在柳蔚的估算中,青云国就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宋朝,时间段大概是那个时间,但人文背景,却并不一样。 青云之前,有过三个朝代。 最早,也是史官笔下有保存记录的,是冼月朝,冼月朝在世时,距今已经过去一千四百多年了,就连冼月朝当时使用的文字,都是另一种,那是到现在才只有少数几人,能够破译的复杂符号文字。 冼月朝存世了五百年,之后便被白孟朝推翻,但白孟朝的历史也不长,只有两百年,确切的说,是一百九十四年,其后,白孟朝便被一海外族类,后世称为“玄人”一族,所侵灭。 自此,赤玄朝诞生。 赤玄朝的存世时间,几乎与冼月朝有得一比,它存在了四百八十三年,但长久的统治,总是让人容易得意忘形。 赤玄朝的最后三代皇帝,均是荒淫无度,昏君无道,足足近百年之内,苛捐杂税,天灾人祸,导致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所谓乱世出英雄,朝廷的暴政,终于使百姓不再忍受,纷纷揭竿而起。 然后,一支名为“凌云青天”的义军,出现了。 这支义军,从一开始的十来人草台班子,到后来,统领两江之内,六十万义士。 这场战争,持续了足足二十九年。 当时的义军统领容长鹏,利用其卓绝的战斗力,领导能力,一路过关斩将,穿云破雾,终于在赤玄朝万翰十六年一月初七的凌晨,带着数十万大军,涌入京都。 于长岭殿上,斩下赤玄朝末代皇帝,万翰帝的头颅。 其后,青云朝正式落户史书,容氏一族,也步入历史的辉煌。 容棱的表情并不算好,就在柳蔚简短的将冼月朝,白孟朝,赤玄朝这三个朝代回忆一番时,容棱再次开口:“纪,便是赤玄的族徽。” 柳蔚睁大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容棱道:“我们先回家。” 柳蔚皱起眉。 容棱再道:“王府书房内,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柳蔚半信半疑的睨了他许久,才吐了口气,点头。 回到西陇苑的时候,已经戌时二刻,明香惜香正守在院子里,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便瞧见女装的公子,与王爷,小公子,一道进来。 两人急忙起身相迎。 容棱将小黎递给明香。 明香小心的抱着,看小公子睡得正甜,便轻手轻脚的托着小公子的小脑袋,将小公子带回房间。 可房门刚一开,门缝边上,一个身着亵衣亵裤的小男孩便探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瞧。 “矜公子怎的还没睡?”明香小声的问道。 容矜東踮着脚往明香怀里看,不确定的问道:“是小黎弟弟回来了吗?” “是,是小公子回来了,矜公子先进去,夜晚天冷,别着凉了。” 容矜東乖乖的点头,退开一步,让明香先进去,又抬头看了眼外头,就看到小黎的父亲,和另一个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正站在那儿。 容矜東不认识那女子,又很怕小黎的父亲,所以只是礼貌的朝他们点点头,便缩了回去。 柳蔚看向容棱,无声询问。 “容矜東。”容棱道:“太子庶长子。” 柳蔚挑起眉:“太子长子为何在这儿?” “被拐出来的。”容棱一边往院外走,一边简短的将之前半个月的事说了一遍。 容飞那日带着容矜東过来,知道容矜東在太子府吃尽苦头后,便找了容棱,以求将这孩子暂时留在这儿。 容棱没答应,容飞便死皮赖脸的去找小黎,小黎知道可以把小哥哥留下后,就去找容棱。 容棱向来不会拒绝小黎,最后还是同意了。 只是却要容飞去太子府交代清楚,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把别人的孩子,说留下就留下。 容棱不知容飞怎么跟太子说的,但太子后来传了信,是同意了。 于是,容矜東便暂时住进了三王府。 这半个月来,因为有了玩伴,柳小黎也开心了许多,每天都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小哥哥玩。 容矜東刚开始不适应,毕竟一大早起来,就有条手臂那么粗的五彩巨蟒趴在自己床头,视觉感官冲击还是不小的! 但过了一阵子就习惯了,并且,不愧是皇家子孙,容矜東适应能力非常快,从一开始每天早上吓得瑟瑟发抖,再到后来,已经开始给那些蛇虫鼠蚁们取名字了。 第223章:摸错了 第223章:摸错了 现在西陇苑的后院就专门开辟了一块地方,给两孩子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著名的是一条十八条腿的巨毒蜈蚣,小黎每天逼蜈蚣吐毒,把人家蜈蚣弄得要死不活,容矜東就心疼,总要捉一些蚯蚓蟋蟀,让毒蜈蚣饱餐一顿。 一开始那毒蜈蚣还想办法逃,现在每天有吃有喝,就是吐点毒,好像也没什么累的,它就招来它媳妇,在这儿专门挖了一个洞,安家了!现在蜈蚣媳妇已经开始产卵,下个月就能看见小蜈蚣了。 柳蔚没想到短短半个月,他儿子已经有小伙伴了,想到刚才瞧见的那个怯怯糯糯的小男孩,柳蔚莫名的有些好感,思忖一下,便道:“千万别让小黎欺负了他。” 那么傻乖傻乖的一个孩子,肯定不够自家儿子一指头的。 容棱“嗯”了一声,其实容矜東好像挺自得其乐的,大概是有做哥哥的意识,他总是让着小黎,两个孩子一起,素来只听说会吵的,还难得见到相处得这般融洽的。 从西陇苑到书房,走了接近一刻钟。 书房门口有侍卫把守,看到王爷回来,侍卫便屈身行了礼,只是抬头时,却饶有深意的看了柳蔚一眼。 素来洁身自好的王爷,今个儿带了个女子回府,此事已经在府里流传开了,短短一刻钟不到,书房这儿都听到消息了。 侍卫们都想小心翼翼的多看几眼,心说什么样女子,还能让他们家王爷亲自带来书房重地? 看那女子戴着面纱,他们怎么看也看不清明。 正在这时,柳蔚横过去一眼。 一个正目光灼灼,像是要把柳蔚的面纱盯穿的一个小侍卫,被吓了一跳,赶紧埋下头,心脏都跳快了几分。 容棱也瞧见了,淡淡吩咐:“都下去!” 侍卫们红着脸,赶紧纷纷告退。 容棱推开书房门,柳蔚看容棱一眼,率先走进去。 书房里漆黑一片,柳蔚凭着记忆找到书桌方向,正摩挲着蜡烛,黑暗中,一具高大的男子身影侵袭而来。 男人的手臂,穿过她的腰间,握住她停顿在半空的手掌。 柳蔚不需分辨,便知道是容棱突然靠过来。 柳蔚板着脸,冷声道:“做什么?” 容棱就在柳蔚的身后,灼热的呼吸,刚好落在她白皙的脖子上,他低沉的声音显得非常沉稳,说道:“找蜡烛。” 柳蔚咬着牙:“这是我的手,不是蜡烛。” “嗯。”容棱轻应了一声:“摸错了。” “那你松开。” 男人却沉默,不做声了。 柳蔚皱眉:“松不松。” 容棱犹豫一下,大概怕柳蔚真的生气,只好放开。 但手放开了,男子身躯却不打算移开。 柳蔚能感觉到,自己的前腹抵着桌角,而后面,就是男子以身躯进行的压迫性的围堵,她被锁在桌子与男人中间,偏偏这男人不要脸,明明压着她了,却死也不让。 “容都尉只会玩这些无聊的小把戏?”柳蔚挑起眉。 容棱装傻:“什么?” “你压着我了。”柳蔚忍着火气! 容棱理直气壮地说:“太黑了,本都看不到。” 柳蔚磨牙:“容都尉武艺高强,别告诉我,你不会夜视?” “本都不会。” 柳蔚:“……” 短暂的安静后,柳蔚喘了好几下呼吸,才控制住自己没发脾气跟这人动起手来。 柳蔚冷静的道:“那你别动。”她说着,伸出了手,摸索着桌面,寻找烛台。 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正想绕到桌子另一边去找,容棱却突然伸手,搂住柳蔚的腰,将柳蔚拉进怀里。 “喂,你干什么!”柳蔚大叫。 容棱将脸埋在柳蔚温软的脖子里,湿润的呼吸侵入她的皮肤,他手紧紧箍住她的小腹,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肉里。 他没说话,只是保持这样的姿势不动。 柳蔚最初叫了一声,没得到回答,也安静下来。 黑暗剥夺视野,却放大了人的其他感官。 柳蔚感受到容棱的心跳,两人贴得太近,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很慢,就像他这个人,永远冷冷淡淡,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柳蔚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绝不能纵容他对自己动手动脚。 这男人很会见缝插针,如果她表达出一丝的松懈,他就会更加变本加厉。 容棱做得出这种事,柳蔚相信。 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安静的抱着她,让她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脉搏,她突然就有点不忍心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好像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并没多久。 柳蔚到底还是开了口:“容棱,放开。” 容棱没动,反而更用力的抱住她。 柳蔚皱眉:“你拖延时间也没用。” 柳蔚这句话说得太过直白,容棱呼吸停顿一瞬,转而声音越发的闷沉:“真聪明。” “谢谢夸奖。”柳蔚语气平平:“现在可以放开了?” 男人依旧不动,却说:“答应我。” “嗯?” “不管看到什么,知道什么,都不准离开我。” 这个要求有点可笑:“容都尉,您搞清楚,我和你还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让我不离开你,你有立场吗?” “有。”他轻笑一声,薄唇贴在她的后颈。 柳蔚身子僵硬。 他说:“我们怎会没关系?我们的关系,深得很。”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特别轻,听得柳蔚耳朵麻麻的。 是啊,他们的关系的确很深,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要深。 肌肤相处,水乳交融。 男女之间,最深的,也不过如此。 柳蔚不想现在和容棱提这些事,但容棱执意,柳蔚咬咬牙,最后只能先安抚住他:“我答应你,无论看到什么,知道什么,我都冷静的对待。” 男人的嘴唇,抿住她的耳垂。 柳蔚倒吸口凉气,正要说话,他却道:“少耍小聪明,说,你不会走。” “容棱!” “说。” “你的要求很无理!” “说。” “你别闹。” “说。” 柳蔚吐了口气,强让自己镇静下来,才被迫点头:“好,我不会走,现在可以放开了?” 第224章:赤玄宝藏遗秘 第224章:赤玄宝藏遗秘 容棱这才缓慢的松开柳蔚。 容棱一放手,柳蔚便快速躲开,摸着黑暗,找到了烛台,又摸到烛台旁的火折子,将蜡烛点上。 书房里变得有了光亮。 柳蔚看着离自己数步之遥的男人,面色绷得紧紧的。 容棱却走过来。 柳蔚眯起眼睛,用谴责的目光望着他。 容棱走近了,站在柳蔚面前,柳蔚刚要问他又想干什么,他却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火折子。 柳蔚任由容棱将火折子拿走,他吹散了火灰,直接越过她,到墙边,将屋里的灯笼都点亮。 随着一盏一盏灯笼点亮,书房里越发光明,容棱将火折子塞好,走到书桌里面,拉开抽屉,拿出里面一叠信件。 柳蔚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将信件夺过来! 容棱准许柳蔚拿走,看柳蔚急切的开始拆信,他按住她的手,提醒:“你说过,你不会走。” 柳蔚瞪容棱一眼,说道:“随便说说的你也信,我要是现在食言了,容都尉打算怎么办?” 容棱眯起眼睛,凑近她,盯着她的双眸,淡淡启唇:“那正好。” 柳蔚挑眉…… 容棱轻勾一下好看的唇角:“你给了我更好的理由,用另一种方式,把你留下。” 虽然不知道容棱说的另一种方式是什么,但柳蔚感觉,不会和平。 这男人是打算等到自己食言,就索性用强的吗?所以现在是什么?先礼后兵? “哼!”柳蔚冷哼一声,转过身,一边拆信,一边走到椅子上坐下。 容棱也不着急,见柳蔚安静看信,便转身出了书房,对外头吩咐沏壶茶来,想了想,又加了两盘小点心。 柳蔚之前没吃东西,现在没感觉,一会儿肯定会饿。 这些信件的内容,很零散,柳蔚看的第一封,并没有看懂内容,她翻找了一下,找到了时间最久的那封信打开,这才算看明白了。 这些信,应该是有人从各个地方寄回来的,里面大量的提到云这个姓氏。 云,柳蔚知道,赤玄朝的皇室,便是姓云。 这些关系到赤玄朝的历史,但却很散乱,有些是从召州寄来的,有些是从岭州寄来的,有些是从益州寄来的,有些是从南州寄来的,几乎整个青云王朝的州府,都囊括了。 这里面,不乏看出容棱的用心,他派了很多人出去,去找纪家人,但这些人的回信,却全都围绕着赤玄朝。 有的是说,什么地方发现了赤玄旧人行踪。 有的是说,哪家商行与云姓男子私交为笃,还有人说,亲耳听到有人讲,那云姓男子是前朝皇族后人,虽如今没落,但前两百年,却是皇亲国戚。 柳蔚将信全部看完,心中隐隐有猜测,她抬起头,看向容棱,问道:“纪家,是前朝旧人?” 容棱此时刚刚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点,他放到柳蔚面前,自己端起一杯茶,捏在手里,开腔道:“野史有记,当初青云始祖大帝,于长岭殿内,斩下的只是替身,并非赤玄万翰帝本尊。” 柳蔚眼神很恍惚,认真的盯着容棱,等他说下去。 容棱问道:“你可知,镇格门的由来?” 柳蔚点头:“你父皇所建,意寓‘镇国安邦,革新内朝’。” “不。”容棱喝了一口茶:“那只是好听的说法。” 容棱喝了茶,便将糕点碟子推到柳蔚的面前,柳蔚摇头,她现在实在没有胃口。 可容棱却不答应,她不吃,他便看着她,也不说话,就是沉默。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柳蔚没办法,只好捏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嚼了嚼,吞了下去。 容棱见她挺乖,这才继续:“镇格门是皇上所建不假,却并非为了朝廷大事。自青云国建国以来,历代皇帝都会承接上一任帝王的遗秘,一个,关于赤玄宝藏的遗秘。” 容家有内秘,据传,两百年前,始祖大帝明知斩首之人,并非万翰帝本人,但却瞒住天下人,只因万翰帝临死之前,透露奇秘,言之,东海之外,玄人秘境,有绝世宝藏,凡人得之,便能一统山河,开疆扩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因赤玄人便是来自大海之外,始祖皇帝信了万翰帝的话,留下万翰帝的性命,并让万翰帝画下了宝藏地图。 地图画了七天七夜还没画完,直到第八天的清早,却被人发现,万翰帝暴毙于寝室内。 始祖皇帝拿着那张残缺不全的地图,派三千大军出海搜索,却其后整整三年,无人归来。 大海之外到底有什么?无人能知,便是赤玄朝那些所剩无几的贵族,也一无所知。 赤玄朝统世近五百年,哪怕五百年前有什么宝藏,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其后的赤玄人,又都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谁又还知道宝藏的下落,谁又还知道海外的族地? 始祖皇帝是个英名的,他虽然有野心,但刚刚打下江山,他首先要做的,是安内,等到内部整理妥当,才有闲心去找那什么,虚无缥缈的宝藏传说。 只是,知道始祖皇帝驾崩,青云国也并未完全安定,始祖皇帝临死之前,留下遗言予太子,将宝藏之事一一言之。 青云国第二任皇帝,在继承大统的第一日,便对那宝藏向往不已,他不似始祖皇帝务实,他心气高,总想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有宝藏,那便也该他一国之君得之。 其后整整十年,他派了无数人,明察暗访,终于让他查到了线索。 当时那线索呈上御案时,雪白的宣纸上,只有两个字——纪。 对,是两个字,一个繁体的纪字,另一个据说是念“纪”字的特殊字符。 那个字符,确是一位民间学者无意中翻阅野史发现的。 中原历史中,冼月朝为之最初,其次是白孟,再后是赤玄,最后是青云。 冼月朝距今一千多年,它的神秘,不止因为它历史悠久,还因它的文字,无人破译。 冼月朝时,用的是他们朝代特定的文字,或者,说是一种符号。 而白孟取而代之后,才开始建立通俗易懂的方体字,并一直沿用至今。 当时,放在青云第二任皇帝御案上的两个字,一个就是正常的“纪”字,一个就是冼月朝的“纪”字。 第225章:纪氏主家人,始终未被抓获 第225章:纪氏主家人,始终未被抓获 明明是查玄人宝藏,怎么会无端端查到冼月朝上头? 学者给出的说法却是,冼月朝的“纪”字自符,便是玄人的族徽。 这个发现是惊人的! 五百年前的赤玄人,为何要用一千两百多年前的冼月朝文字,作为族徽? 这个“纪”,又代表什么? 青云第二任皇帝开始猜测,猜测的同时,也命令下面的人,继续去查。 后来,有人提出,纪,说的会不会是赤玄朝末代皇后,纪荟? 纪荟其人,据说来自东海附近的小渔村,是被万翰帝一日东游时,侥幸遇见,因其貌若天仙,姿色夺人,万翰帝破格将其纳入后宫,千娇万宠,五年之后,甚至将她立为皇后。 只是红颜薄命,纪荟母仪天下不过三年,便因疾病香消玉殒了,只留下一子,却因早产之顾,天生还就是个痴儿。 所以,有可能吗?纪,说的是纪荟? 这种说法很快被攻破了,一个存在了五百年的王朝族徽,怎么也不可能是因为一个末代皇后的姓氏而定,这只可能是个巧合。 但是世上又有多少巧合? 一个对宝藏野心勃勃的皇帝,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哪怕这种可能一听就很荒谬。 所以,二帝派人继续去查。 不知该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坚持不懈,水滴石穿,竟然真的让二帝查到了。 据说,纪荟是从海外而来。 那是一日清晨,出海打渔的村民很早便醒了,可在海滩上,他们最先看到的不是自家的渔船,而是一具具不知生死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身是水,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有一口气。 那天,被救下的人,总共有十七人,这十七人,都姓纪,其中,就有年仅七岁的纪荟的母亲。 这些纪姓人自称,他们是来自海外,遇上海难,才会被吹刮至此。 但世人都知道,大海之外只有广阔无边的深海,怎么可能会有活人? 当时没人信他们的话,他们估计也认为回不去了,便安安心心在渔村住下。 其后经过数十年,他们与边海之人结合,生儿育女,延伸下一代。 纪荟,便出生了。 这些追溯,为青云二帝带来了三个信息。 第一,东海之外有活人,很有可能,就是玄人,五百年前,玄人不就是从东海过来,再势如破竹掀翻了白孟的统治? 第二,玄人并非全都姓云,他们也有姓纪的,所以赤玄的族徽,应当是第一任赤玄帝带来的,或许第一任赤玄帝就是姓纪的,只是几百年过去了,早就无从考据。 第三,宝藏很可能真的存在,就在大海之外,在比东方更遥远的地方。 青云二帝知晓后,立刻下令,将渔村剩余的纪姓人,统统带回京都。 但是因为事情败露,这些人当夜便逃走了。 并且一走,就彻底消失,再也找寻不到。 青云二帝不甘心,明明到嘴的鸭子,怎么能就这么飞了? 所以二帝继续搜寻,派了军队,派了暗卫,派了士兵,总之,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却始终沓无音讯。 直到青云二帝与世长辞之前,还抱着这股不甘,将这个秘密,交托给了他的太子。 二帝的儿子三帝,因为亲眼目睹父皇是如何为找那些“纪”姓人,为找什么虚无缥缈的宝藏而荒废朝政,他不想重蹈覆辙,便将此事封印,并且励精图治,安邦定国。 三帝在位三十一年,将青云国打理得井井有条,风调雨顺。 在三帝驾崩前,本来是不想将这个秘密再传下去,但想到那是其父纠结了一辈子的东西,便舍不得就此断送,还是按规矩,传给了下一任皇帝。 传给的也就是容棱的爷爷,乾凌的父亲,先帝。 平白知道有个宝藏,先帝不可能不心动,自然也偷偷去查,而他的运气不错,竟然真给他找到了,但那时候,所谓的纪家人,已经不在东海的渔村,而是到了西边的边境。 经过了整整三十一年的安定平静,蹈光隐晦,此时的渔村旧人,已经能把自己伪装得跟真正的中原人一样了,并且还在西方边境,建造了逼人的势力。 那时候,但凡是边境人,无人不知西南岭州的纪氏家族。 但是,世上无绝对的秘密,背叛,永远是无处不在的。 族内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愿意投靠先帝,并且揭露出,西南纪氏一族,便是当年东海边的纪家人。 先帝知道后,立刻谨慎安排,派了得力干将,势必要将纪家人全部抓获,带往京都。 这次,纪家人没那么侥幸能一起逃走,他们被迫分散,有些人甚至在逃亡的过程中就惨死,有些人苟且偷生活了下来,却颠沛流离,四海为家。 柳蔚愣愣的听着容棱讲到这里,却觉得自己智商有点不够用了。 柳蔚斟酌了好半天用词,才认真的看着容棱,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诓我?” 容棱瞥了柳蔚一眼,将糕点碟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柳蔚神不守舍的又吃了一块,还没咽下去,便问:“你不是说这是历代皇帝临终前的密令吗?你怎么会知道?” “无意知晓。”容棱讽刺的勾了勾唇角:“纪氏主家人,始终未被抓获,先帝驾崩前,因太子未及时赶回,一怒之下,原想带着这个秘密下阴曹,却被父皇逼问出了。” 逼问? 这个词用的好狠! 柳蔚不禁想到那位看似慈眉善目的老人,嘴唇轻轻抿着。 果然外表越是可善之人,越是藏着一颗虎狼之心。 此言的确不假。 “后来呢?” “后来?”容棱敛眉轻笑:“后来,便有了镇格门出世,再后来,我统领镇格门,无意发现了此秘。” 柳蔚捏着糕点,眨了眨眼:“这可是天大的秘密,你这么随便的告诉我,好吗?” 容棱瞧着柳蔚:“不是你说过,都想知道?” 柳蔚只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死的,没想知道…… 想到这儿,柳蔚又瞪大眼睛:“我母亲是西南纪家的?” 容棱沉默的点头。 柳蔚呼吸顿时有些急促:“对了,阅儿说过,我父亲是从边境将母亲带回来的,那我父亲是否知道……” 容棱摇头:“你父亲并不知道。” 是了,不可能知道,这毕竟是皇家秘密,不是轻易谁都能知道的。 第225章:又被安慰了一点呢! 第225章:又被安慰了一点呢! “可是……”柳蔚很恍惚:“我母亲一定知道。” 容棱看柳蔚变得激动,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你的母亲,只是爱上一个男人,愿意不顾性命,随他回家罢了。” 柳蔚点了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的,柳蔚的父母很恩爱,在现代时,父母就很恩爱,哪怕永远有做不完的手术,出不完的差,开不完的各种大小医学会。 但只要是有时间,父母一定会搞点小浪漫,来个二人世界,甚至经常把他们几个半大孩子丢给爷爷或外公,然后偷偷摸摸的去度蜜月。 父母的爱情就像教科书模板一样,令柳蔚小时候总是担心,自己将来若是找不到一个像父亲爱母亲一样爱自己的男人,那该怎么办。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来越大,性格越来越独立刚强,便觉得,男人什么的,一点都不重要,不要爱情,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感受到手背上怡人的温度,柳蔚低了低头,看着容棱与自己交握的手,眼神突然变得复杂。 容棱,有可能成为那个像父亲一样痴情的男人吗? 而自己,有幸能得到像母亲那样完美的爱吗? 发现自己越想越深,柳蔚一个机灵,赶紧害怕的推开容棱的手。 容棱不是父亲,自己也不是母亲,现在说难听点,容棱是她杀父杀母仇人的儿子。 什么浪漫,什么期望,什么爱情,最不应该发生在的,就是现在。 容棱的手被扔开,他敛下眸,再抬眼时,目光变得凌厉。 “后悔了吗?” 柳蔚低下头,没有看他。 男人冷笑:“后悔为我生了个儿子,是吗?” 柳蔚霍然抬头,怒目相瞪。 这个时候,他说这个干什么? 容棱盯着柳蔚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后悔也没有用,你我姻缘,命里注定。” 柳蔚:“……” 容棱宽阔结实的后背靠在书桌边缘,声音淡淡的道:“知道当初背叛纪家的人,是谁吗?” 柳蔚不做声。 容棱也不用等柳蔚回答,直接说道:“孙奎,当初的纪家长随,如今的辉国侯。” 柳蔚皱起了眉,手捏着椅子扶手,由于力道太大,一个错手,柳蔚竟然将扶手掰断! 只听“咔嚓”一声,半截扶手从她手掌边缘滑落。 容棱拾起她的手,用衣袖为她擦去手掌心的木屑。 柳蔚这次没有反抗,只是盯着容棱的脸,冷静道:“你继续说。” “还用说?你猜不到?” 柳蔚已经猜到了,但柳蔚还需要确定! 容棱看柳蔚不做声,到底继续说:“现在青云朝的皇后,十岁之前,随其父孙奎,在你母亲家里做工,你母亲进京后,皇后将你母亲召进皇宫,命你母亲做了几年宫女,贴身服侍于她,你猜是为何?” 柳蔚眼神冰冷:“难道,因为皇后曾是我母亲的婢女?” “对。”容棱勾唇:“皇后以为这样做,便能将过去的卑微都讨回来。” “皇后做到了。”柳蔚只要一想到母亲曾吃了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最后还不得善终,红颜薄命,便难受的心口在揪。 “皇后没做到。”容棱看柳蔚目光越发阴凉,眉头越发的紧,忍不住想将她额间皱褶抚平:“无论怎么变,皇后还是做过你母亲的丫鬟,这是事实,永远抹杀不了。” 明知这句话是在安慰自己,柳蔚还是不争气的被他安慰到了。 柳蔚勾了勾唇,紧皱的眉头随即松开:“皇后出身低贱,如今身份再高,不过是小人得志,不成气候。” “是如此。”容棱再道:“我很高兴,我非皇后亲生。” “但你还是要叫皇后一声母后。” “不。” 柳蔚挑眉。 “我只称呼为皇后。” 柳蔚点点头,不得不说,又被安慰了一点呢! 但柳蔚很不明白:“就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宝藏,将我纪家人赶尽杀绝,追了整整两百年,当真值得?” “欲望,不分贵贱。” 是啊,欲望不分贵贱,越是富贵之人,越是贪财,哪怕一国之尊,也对那被传得神乎其技的海外宝藏,虎视眈眈,势在必得。 柳蔚看着容棱,认真的问:“那我父母死后,柳家人都知道此事了?” “不知。”容棱道:“圣上是以窝藏前朝余孽之名,带走你父,只其后,出了些意外。” “意外?” “有人劫狱。” 柳蔚紧张起来。 “你父亲被带进镇格门监牢第三日,有一精锐小队,硬闯监牢。” “精锐小队?” “朝廷军。” “谁的军?” “你父亲的军。” 柳蔚讶异的睁大眼睛。 “踏行边关数年,即便朝廷不封,他也已凭自身能力,上居四品佐领,下头带了七千来人。” 柳蔚勾起唇角:“我父亲真厉害!” 能在皇上的打压下,在边境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此等男人,是真烈阳。 容棱点头,承认此话。 柳蔚推推他:“继续说,劫狱后呢?” 容棱顿住,不说话。 柳蔚皱眉:“说啊。” 这便是容棱最不想与柳蔚说的,他能将纪家族事告诉柳蔚,但却无法将柳蔚父母如何死去,全说出来。 “围捕而死。”最后,容棱说道。 柳蔚不确定的看着容棱。 容棱抬目,迎视柳蔚的眸子,眼中却显得一片坦荡。 “我母亲呢?” “忧伤过度,之后病逝。” 便是柳家,也说她的母亲是病逝。 或许,这是最正常的一种解释。 但容棱方才那一瞬的沉默,还是让柳蔚忍不住迟疑。 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那我呢?”柳蔚问道:“我是柳垣与纪夏秋的女儿,我是纪家血脉,皇上,怎会放过我?我离开五年,皇上就不怕我是与纪家旧人会和?” 当然不怕,因为纪家,早于九年前便满门被屠。 从纪雪枝的出现,到太子携带密令,剿灭岭州剩余纪家族人,就算还有疏漏的余孽,想必纪家,也早已无力复苏。 “你是柳城的女儿。”容棱道。 柳蔚皱眉。 “这是柳家对你的保护。” 柳蔚摇头:“这只是个遮掩,皇上会相信?” “柳家老太爷,曾以金箭令牌觐圣,求皇上,饶你一命。” 柳蔚沉默下来,老太爷……一个她从未见过的老人。 柳蔚胡乱揉了揉眉心,还是不信:“即便如此,皇上明面上放过我,暗地里,岂会轻易容我?” “你出生京都,在皇上眼皮底下长至十六岁,你有何不妥,皇上一目了然。” “但我逃家了五年。” “五年罢了,你能做何?” 柳蔚皱起眉,总觉得容棱这种说法,很是敷衍。 实际上,容棱也的确是在敷衍柳蔚。 第227章:只因两点 第227章:只因两点 皇上为何容得下柳蔚? 而皇上若是真要对柳蔚不利,一个柳家又如何相护? 说到底,也是多亏柳垣与纪夏秋。 柳蔚这条命,何等尊贵,柳桓为让纪夏秋母子活命,俯首就擒,甘心赴死,连累数千麾下士兵,尸骨无存,腰斩御前。 纪夏秋为求女儿一条生路,临盆前夕,亲手绘制残余藏宝地图。 是的,早于二十年前,皇上便手握完整地图,但那地图之中,惊险连连,深海之地,几乎无从探查,皇上以为那图是假,对柳蔚的确施以一阵子特殊监视。 这些记录,镇格门的旧档案上都有。 直到九年前,纪雪枝出现,皇上纵容纪雪枝与容飞生情,又在纪雪枝怀有容矜東时,命容霆故技重施,以容矜東的性命相胁,逼迫纪雪枝再画藏宝地图! 纪雪枝画出的图样,与纪夏秋当年所绘,一模一样。 可皇上还是不信,于是,岭南三百余纪家旧人,临死之前,都一一画过所谓的藏宝图。 其中,只有纪家那一代的当家人,与其两个儿子,能画出地图全貌,却依然与纪夏秋、纪雪枝所绘相同。 而其他人,不是不会画,就是根本不知藏宝图这一说。 自此,纪家人,再无价值! 柳蔚到如今还能活着,只因两点。 一,柳家相护; 二,柳蔚一个女子,生长京都,还被监视过。 至于柳蔚逃家五年,皇上为何并不在意?只因,皇上笃定,纪家在这世上再无活人! 柳蔚哪怕走穿天南地北,也不用妄想,再找到一个活着的纪家人。 要说如今整个青云国上下,唯一还算纪家人的,也就只有一个容矜東。 但容矜東才九岁不到,能成什么气候?并且好歹是容霆亲子,有一半容家血统,只要容矜東好好当他的太子府大公子,一辈子老老实实,保下性命,至少不愁。 只是可惜,太子府大公子,这个身份也注定了容矜東要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太子妃是皇后的亲侄女,来自孙家,而孙家与纪家,早于数十年前便水火不容,纪雪枝的儿子,太子妃如何能不虐待? 这些事,容棱却不打算告诉柳蔚,哪怕柳蔚现在能冷静的面对,不将他冠以“仇人之子”的罪名,但他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柳蔚现在还能保持理智,容棱觉得,大略柳蔚是觉得纪家还有人在。 倘若告诉柳蔚,纪家已全族被灭,柳蔚又该如何看待他? 所以,容棱暂且不能说,能瞒一阵子是一阵子。 一桩旧事,谈了近一个时辰。 再回过来神时,已是亥时一刻。 手边的茶点,早已凉了。 柳蔚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打算离开。 容棱眉宇硬朗,随即拉住柳蔚的手。 柳蔚转头。 “那块免死金牌,你可知如何得来?” 柳蔚一愣。 是了,柳蔚半个月前,就想问容棱免死金牌一事,可只因他突然强吻她,她一时混乱,便急着跑了,也没细问。 但柳蔚猜测:“可是幼儿案破获的奖励?” 男人摇头。 柳蔚略一回忆,也是,凶手现在还没彻底落网,孩子也没找回来,要说破,也只破了一半,哪里这么快就有奖励了。 “那是……” “换来的。”容棱紧握住柳蔚的纤手,将柳蔚的纤手压在他的胸口位置。 柳蔚手指不觉一颤,想到了他那个被她看不出异样的淤青。 因为容棱一直不再提,再加上半个月前,他与玉染“卿卿我我”的那一晚,衣衫敞开,分明看着淤青已消,因此柳蔚以为那伤已经无碍,便不再跟他过问。 “还在疼吗?” 一想到那免死金牌,竟然在这样早之前,就被他以身相博换来,柳蔚忍不住感动。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眼中夹带笑意:“你关心我?” 柳蔚一顿,抽回自己的手,皱眉:“不说算了。” 容棱再次拉住她,沉声道:“很疼,淤青散了,骨头却疼。” 柳蔚揪住他的衣服:“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容棱见成功将她留下,便老实将衣服敞开。 容棱没有说笑,他当时的确以身犯险,替皇上除了几个暗地里的麻烦,换来了一枚免死金牌。 按理说,他这样的身份皇上怎会给他免死金牌,纵容他手握兵权,权势滔天? 那枚金牌,是一枚“他人金牌”,便是,用在他之外的任何人身上都可以,唯独用在他容棱的身上,不行。 皇上当时问他,金牌是给谁的,他直言不讳,说给柳先生。 皇上只深深看了儿子一会儿,便同意了。 容棱知道皇上当时在想什么,皇上以为他断袖之癖,是想与“柳先生”在一起,却担心“柳先生”因此被圣上处死,所以为“柳先生”求一个免死。 但大略皇上也知道“柳先生”验尸技术不凡,实属难得的人才,所以哪怕不喜他们“两个男人”在一起,却也并不舍得将“柳先生”处死,所以这块金牌,皇上才给的这样痛快! 可是不管如何,这块金牌经过御口,已经到手了,柳蔚便可放心的用。 衣服一件件的扒开,容棱露出光裸的胸膛。 柳蔚摸着容棱的皮肤,找到之前淤青的部位,那里现在已经干干净净,一点影子都瞧不见。 柳蔚用手按了按,力道用得有些大。 “疼吗?” 容棱皱紧眉,抿着唇瓣,艰难的点头。 柳蔚抓着容棱的手腕,又开始把脉。 等柳蔚将望闻问切全都用完了,才烦恼的嘟哝:“按理说,便是中毒了,过了半月,也总该在脉象上有些显露,怎会一点事也没有?” 柳蔚又按了按淤青的位置。 “真的很疼?” 男人深沉的点头。 柳蔚又问:“是有多疼?” 容棱蹙眉想了一下,突然倾身,靠近柳蔚的脸,紧盯她的嘴唇:“比你上次咬我还疼。” 柳蔚狠狠一戳,卯足了劲儿按他胸口! “唔——”容棱闷哼一声,伸手直接将她抱住,抱得紧紧的,像是这样,便能发泄痛觉。 第228章:柳蔚,你可知错! 第228章:柳蔚,你可知错! 柳蔚被他搂得压迫,双手也被挤着,她不快的挣扎一下,想挣脱开,容棱的却道:“别动。” 柳蔚停顿一下。 容棱声音很低:“是疼。” 这两个字容棱说得很轻,轻得像羽毛在挠人的耳朵。 柳蔚不确定的想,这男人是在撒娇吗? 可是对方的矜贵身份怎么看也与“撒娇”二字不配。 “放开我。” 容棱没动。 柳蔚“啧”了一声,似乎不快了。 容棱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 柳蔚道:“你这伤我看不出毛病,以后每隔两日,来找我一次,若是有什么恶化,好及早治疗。” 容棱深深的看着柳蔚,湛黑的深眸仿佛是磁铁一般,吸住她不放。 柳蔚很不舒服,别开眼去,转身往门外走。 “吃过饭再走。” 此时已经太晚了,柳蔚没吃晚饭,若这个时候回柳府,多半也没心情折腾膳食,他却不想她挨饿。 柳蔚摆手,头也没回的离开。 容棱敞着衣服,上前将柳蔚再次拉住。 柳蔚额头跳了一下,回头不满的瞪着容棱,却盯到容棱胸前一片皮肤。 柳蔚看男人的身体看得多了,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两人在这样的气氛下,她却还是没控制住的心脏快了一拍。 容棱执拗的拉住她,深深凝视她。 三个呼吸后,柳蔚到底按下乱跳的青筋,低着头答应:“好。”又道:“衣服穿好。” 容棱瞧见柳蔚脸上不明显的红晕,也可能是他看错了,但他却坚持认为那就是红晕。 他勾着唇,将衣服一点一点穿好,然后越过她,先走出去。 吩咐外面的人准备膳食,两人朝前厅走去。 黑夜清亮了月色,天空星辰零散,寥寥无几。 柳蔚仰头,看着那随着他们的步伐,始终跟随的月亮,想了想,觉得应该找点话,两人去前厅还有一段距离,一直这样沉默,只怕有点尴尬。 “那些孩子,什么时候能送回?” “快了。”容棱说道:“三天前有信传回,说就是这两日。” 柳蔚估算一下,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从辽州到京都,的确这两日也够了。 “你将村民被捕说成是凶手被拘,然后主动泄露,可有何成效?” 这半月都没怎么联系,金南芸又离京随着柳逸去办货,于文敏馨这阵子忙着绣嫁衣,柳蔚倒是与外面脱节了好一阵子。 容棱轻笑,答道:“成效很好。” 柳蔚看向容棱:“怎么说?” “有人劫狱。” 柳蔚眼睛一亮,有人劫狱便意味着有新的线索。 “然后呢?” “都在控制之内。” 柳蔚点点头,也没问是怎么控制,柳蔚的目的是救出孩子们,容棱的目的却是钓出幕后的大鱼,那大鱼很可能就是辽州的权王。 但要抓到权王的把柄,却不是那么容易。 毕竟是个手握封地的亲王,在辽州,包括辽州附近的几个州府,权王可是那边的土皇帝了! “那你纵容金南芸散布出去权王意图谋反这消息,成效又如何?” “成效一样很好。”男人道。 柳蔚当初在容棱主动散布村民是凶手的消息,还弄得满城风雨时,便已经明白容棱的意思。 柳蔚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了,那一刻福至心灵,她好像就是知道容棱的计划与打算。 然后柳蔚便让金南芸散布那些谋反说法,但柳蔚也怕自己猜错,因此当晚想去找容棱说一说,顺便让容棱护住金南芸,不要让金南芸被搅进去。 但之后发生的强吻之事,让柳蔚愤然离去,而柳蔚虽然没有跟容棱亲口对峙,可容棱之后对金南芸的保护,加上助长流言散播得更快的等等行为,也让柳蔚明白,自己是猜对了。 柳蔚当时还不高兴了一阵,觉得自己凭空帮了容棱,那时候她还在生容棱的气,真是一点便宜不想让容棱占。 不过后来看到那一叠叠的银票,什么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柳蔚知道,没有容棱在背后出力,消息的价格涨不了这么快,自己的十几万银票,至少有十万以上,都是容棱送给她的。 柳蔚挑眉:“不过这些流言很危险,你就不怕惹火烧身?”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置之死地而后生?容都尉好胆魄。” 容棱低笑地看着柳蔚:“多亏了你。” 柳蔚撇了撇嘴,就算不是自己和金南芸插足,她相信这男人也有办法将此事闹得街知巷闻,明明是他助她们发了一笔横财,却说是多亏了她。 柳蔚觉得,这位铁骨铮铮的容都尉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算是他的“甜言蜜语”吗? 两人走到前厅,下人已经备好了膳食。 柳蔚没什么胃口,但容棱非要她吃,她无法,只好随意吃了点。 吃完了已经快三更天了。 柳蔚必须离开,容棱也不再阻她,还亲自送她。 柳府大门外,柳蔚看着大敞的前门,犹豫一下,便往后巷走。 “大门此刻仍开,必然是等你的,不进去?”容棱道。 柳蔚冷笑一声:“从大门进去,不知道什么阵仗等着我,今晚我累了,先回去睡一觉,其他的事,明日再说。” 柳蔚说着,到了后巷,身子一跃上了墙头,往怀月院方向飞去。 柳蔚飞了两个院子,便感觉身后有人跟着,她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容棱。 柳蔚也懒得管,心说这男人总不会跟她进房间,便不再搭理,走自己的。 到了怀月院上空时,柳蔚却愣住了。 柳蔚降落到院子了,看着院中灯火通明的灯笼,还有前方敞开的正厅大门,以及隐隐绰绰还能看见的厅内的一众主子下人。 柳蔚抓抓头,烦了。 她今晚是真不想再折腾了,可偏偏老夫人竟然带着柳城、柳域,亲自在怀月院里等着她。 估计是杨嬷嬷把她会轻功之事说出来了,老夫人便料到她会高空回府,索性便直接找上门来等。 吐了口气,无论如何,总要进去打个招呼。 柳蔚慢慢走入正厅。 厅内,老夫人高坐堂前,柳城、柳域坐在老夫人的下手,数个小厮婢女,则站在三人身后。 而柳蔚一众怀月院的丫鬟们,则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柳蔚敛眉,恭敬的垂首,向前福了福身:“祖母,父亲,兄长。” 众人沉默。 没人应柳蔚这一声。 房间里始终安静。 柳蔚抿了抿唇,正打算自己站起来时,柳域却严肃开口了:“柳蔚,你可知错?” 第229章: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第229章: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柳蔚抬眸看了柳域一眼,却瞧见柳域故意的眨了下眼睛,然后眼珠子转向老夫人方向,给柳蔚使了个眼色! 柳蔚有些惊讶,没想到柳域在这种情况下,会帮自己。 柳蔚马上站起身来,先对柳域点点头,又对老夫人和柳城道:“蔚儿,知错了。” “哪里错了?”柳城开口道。 不愧是久居上位的丞相大人,说起话来尤为厚重!若柳蔚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女子,只怕此刻已经被压住了心理。 柳蔚目光清明的看向柳城,诚恳的道:“蔚儿不该去找秦嬷嬷的麻烦。” 柳城怒的一拍椅子扶手! 喝道:“你可知秦嬷嬷被你吓得神志不清?哪怕紧急送医,也已痴痴呆呆,疯疯傻傻!秦嬷嬷那媳妇在府门口闹了一下午,把京兆尹都给招了来!柳蔚,你害府中丢了多大的脸,你可知道!” 柳蔚配合的低下头,做出愧疚认错的姿态。 柳城却还是不满,怒道:“不止秦嬷嬷,之后你跟着容都尉走了,又是怎么回事?” 跟着容都尉走? 柳蔚看了一眼杨嬷嬷,却见杨嬷嬷只是乖顺的站在老夫人身后,一句话不吭,连头都不抬。 柳蔚再看向老夫人,只见老夫人面色深沉,眸底发紧,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柳城说她跟着容棱走了,却没提她会轻功的事?所以,是杨嬷嬷没告诉他们,还是老夫人知晓后,替她隐瞒了? 柳蔚一时拿捏不准,便道:“此事父亲应该问容都尉,若问女儿,女儿也不知。” “你跟着容都尉走,容都尉叫你去做什么,你不知?”柳城皱紧了眉。 柳蔚想了想,才说:“容都尉之子喜欢女儿,今日哭闹不止,容都尉便望女儿去安抚一二。” “胡闹!”柳城呵斥:“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跟着男子单独私会,此事不通秉父母,不告知长辈,你是想做什么?你的脸面是彻底不要了?” “父亲严重了,女儿与容都尉正大光明。” “你的光明,为父一丝也看不到!” 柳蔚心说,那你想怎么样。 此时柳蔚已经很疲惫了,跟容棱躲了一下午的迷藏,导致今日耗费的内力非常之多,加上之前容棱跟她说的那些话,信息量太大,柳蔚只想回床上好好捋一捋,再想一想。 但现在这样被堵在屋内,柳蔚想着,说不定柳城为让她长记性,还会对她用家法。 那不到明天早上,是彻底搅合不完了。 柳蔚突然有些后悔,她觉得还不如今晚就歇在三王府。 这么想着,柳蔚突然转身,朝外头走。 柳城皱眉:“不思悔改!来人,将大小姐抓住!” 门口的下人立刻涌过来,将柳蔚团团围住,不让柳蔚离开。 柳蔚站在门槛边上,也不急着非要出去,就对着外头的院子客气唤道:“出来。” 柳蔚这两个字说的突兀,不明所以的人,都纷纷看向外头院子,却见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人都没有。 柳城更是不满,觉得柳蔚在故弄玄虚,妄图躲过责骂。 做父亲的正要说点什么,柳蔚却又开口:“再不出来,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院子内的盆栽树木皆是无风自动!接着,一道沉稳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心。 容棱瞧着被人群挡在里头的柳蔚,沉默着,慢慢走来。 “什么人?”柳域起身呵斥! 但在院外之人慢慢走近,柳域看清那人的脸时,却唬了一跳:“容……容都尉?” 容棱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到门口,立身与柳蔚对视。 柳蔚瞥了眼拦住自己的几名下人。 下人们顿时咽了口唾沫,纷纷退开。 容棱走进来,肆无忌惮地站在柳蔚旁边。 厅内,老夫人、柳城、柳域,都面色深沉,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 柳蔚打了个哈欠:“有容都尉跟大家解释,我要回房睡了。”柳蔚说着,从容棱的身边擦身而过,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柳蔚!”柳域大怒的唤了一声。 容棱冷厉的目光瞬间投射过去,正好打在柳域身上。 柳域一怔,平白有些局促。 容棱道:“蔚儿累了,让蔚儿先去休息。” 我们柳家的女儿累与不累,关你一个外男什么事? 柳域很想反驳,但对着容棱那张冷冰冰的脸,柳域只觉得喉咙卡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柳城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质问,而一直没出声的老夫人,此刻却道:“容都尉既亲自出面,那老身便想问问,都尉大人,是个什么意思?” 容棱要如何解释,柳蔚其实不关心,回到房间,柳蔚连洗漱都省了,直接倒在床上,把被子一卷,便睡过去。 这晚,柳蔚做了个很复杂的梦,梦里一会儿是现代,一会儿是古代。 梦境中的剧情,混乱又庞杂。 到最后,柳蔚身心俱疲的醒来,却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睡过,全身酸疼,太阳穴更是一突一突的难受。 柳蔚揉揉眉心,看着外面敞亮的天空,估算了一下时辰,自己竟然睡到了已时三刻。 自从回来柳府,柳蔚还从未醒来得这么晚过。 柳蔚下了床,打开房门,便看到外面阅儿与亦卉坐在廊凳上,正在闲聊,听到门声,两人转过头来,眼神却非常复杂。 柳蔚打了哈欠,问道:“怎的不叫我起床?” 阅儿犹豫一下,正要说话,亦卉却推了阅儿一下,端起旁边的水盆,笑着说道:“是老夫人的吩咐,说小姐昨日累着了,多睡一些也好。而且还吩咐我们,不准打扰。” 老夫人会说这样的话? 柳蔚挑眉看着亦卉。 亦卉却端着水盆,从柳蔚身边走过,进了房间。 阅儿也紧忙不上,却埋着头,分明是在回避柳蔚的视线。 柳蔚瞧着两人古古怪怪的,不觉有些好笑:“到底出了何事?” 两人闷着头做自己的事,也不回答。 柳蔚坐到椅子上,亦卉来伺候柳蔚洗漱。 柳蔚捏着毛巾,抬眸看着亦卉,问道:“昨晚容都尉与老夫人、父亲他们,说了什么?” 亦卉摇头:“奴婢后来便被打发了出去,什么都没听到。” 柳蔚拧着眉,亦卉却低眉顺眼的,就是不与自家小姐对视。 第230章:提亲了 第230章:提亲了 洗漱完毕,灵儿已经布好膳食。 柳蔚一边吃早膳,一边看着灵儿小心翼翼伺候的摸样,眼睛一转,又看到门缝边,那趴着门角正往里面偷窥的翡翠。 翡翠年纪小,柳蔚素来宠爱翡翠,但凡重点的差事都不让翡翠干,把这小丫头供得跟怀月院第二个主子似的。 翡翠平日活泼好动,刚开始还怕柳蔚,但被柳蔚娇惯后,便越发胆子大,成了院子里最黏柳蔚的一个。 但今个儿,翡翠这怯怯糯糯的摸样,却让柳蔚再次确定,昨晚在自己离开后,一定发生了什么,把自己屋里的丫鬟都吓得谨小慎微起来。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 用完这顿不知道算早膳还是午膳的一顿,柳蔚便理了理衣服,打算去给老夫人请安。 亦卉却说,不用去了。 “为何?”柳蔚问道。 亦卉道:“孝慈院今早来的话,说老夫人今晨起来身子不爽利,不见外人,需要静养,这两日府内的小姐们,都不用去请安了。” 柳蔚拧拧眉:“当真?” “当真。”亦卉肯定的道。 “病了?” “病了。”亦卉再次肯定的道。 柳蔚却说:“祖母病了,孙女哪有不去探望的道理,走吧。”说着,一挥袖子,便往门外走去。 亦卉一咬牙,上前阻拦:“小姐,孝慈院说老夫人还没起呢,这会儿过去,不是平白叨扰了?” 柳蔚侧眸看着亦卉,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似笑非笑。 亦卉当即一垂头,不吭声了。 柳蔚又看向亦卉身后的阅儿。 阅儿急忙背过身去,假模假样的收拾桌子。 柳蔚道:“亦卉出去,阅儿留下。” “小姐……” “出去!” 亦卉一咬牙:“小姐,您留下阅儿也没用,奴婢们……都得了令,要想活命,便……便……” “便只能将我困在怀月院,连院门都不许我出一步?” 亦卉狠狠地埋下头,没吭声,却默认了。 柳蔚笑了;“亦卉,阅儿,灵儿,翡翠,平日伺候,都是两人一个班,今个儿一早,四人全到齐了,怎么的?以为人多就能看得住我?” “小姐……”亦卉很是为难。 柳蔚却直接问道:“昨日容都尉到底说了什么?” “小……” “说!”柳蔚厉声呵道,那音调重得,吓得躲在门外的灵儿与翡翠一个哆嗦。 亦卉很为难,亦卉是效忠大小姐的,虽然拦住大小姐是为了大小姐好,但是大小姐一定要知道,亦卉却不好再隐瞒。 亦卉咬了咬牙,闷着喉咙总算说道:“容都尉昨晚上……向老夫人和老爷,提亲了。” 柳蔚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原本还很清亮的眼眸,顿时没入凉意。 好,好一个容棱,好一个的容大都尉。 倒是摆了她一道。 “然后呢?”她又问道。 亦卉嘟嘟哝哝的说:“老夫人和老爷都没答应容都尉,说是嫌容都尉太过不羁,不通规矩,这一下午把姑娘带走了,晚上还翻墙送姑娘回来,从没有这样没规矩的男子,便怎么也不答应。” 柳蔚呼出一口气,心说自己还要谢谢老夫人和柳城。 亦卉又道:“所以老夫人赶走容都尉后,便吩咐我们,将大小姐看好,不准……不准您离开怀月院……更,更不准您偷偷去见容都尉。” 柳蔚勾起唇角,轻笑着点头:“那便如此吧。” 那便如此? 亦卉愣了一下,才抬头问道:“大小姐,您不生气?” “气什么?”柳蔚走向内室的软榻,打算找本书来消磨时间。 亦卉跟上去,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老夫人要棒打鸳鸯,奴婢们还以为,小姐会发脾气。” 一众丫鬟都做好被当出气筒的准备了。 柳蔚一边翻着书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和容都尉可不是鸳鸯,少乱比喻。” “那……小姐真的不见容都尉了?” “不是老夫人不让我见?” “可是……” “去倒壶茶来,要明前龙井,露水泡的,还有瓜子点心也准备一些。”柳蔚找出一本医书,在软榻上倚着,翻开一页,随口吩咐。 亦卉呐呐的站在柳蔚背后,见小姐好像真的不在意,犹豫一下,还是老实出去准备。 亦卉出去,阅儿却慢慢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张口:“小姐……” 柳蔚瞥阅儿一眼。 阅儿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昨日杨嬷嬷吩咐我们,不准将您会轻功之事,告诉任何人,但……” “但杨嬷嬷告诉了老夫人,对否?” 阅儿点头,有些害怕小姐怪责,吞吞吐吐的道:“奴婢觉得,老夫人不让您出府,不是不想您见容都尉,是……” “我知道了。” 阅儿惊讶:“您知道了?” 老夫人不想柳蔚出府,是怕柳蔚在外面泄露了功夫,要知道会使轻功的,怎么也算是一流高手,若让人知晓柳蔚武功这样的好,只怕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老夫人困住柳蔚,是想保护柳蔚,柳蔚毕竟是纪夏秋与柳垣之女,柳蔚会武功,绝不是一件好事。 在老夫人的认知里,根本不知道什么宝藏,只知道纪夏秋是前朝余孽,柳垣因纪夏秋而死! 而柳蔚若是一辈子平平凡凡,安安定定,凭着柳家力保,性命倒是无碍,但若突然传出柳蔚会武的说法,那便难保不会节外生枝,若是勾起皇上的怀疑,令皇上生出斩草除根的念头,那他们柳家,只怕都要被牵连,而柳蔚,便是第一个死的人。 柳蔚在榻上,甚至觉得,老夫人并不会真的拒绝容棱的求亲。 老夫人恐怕巴不得容棱将她这个定时炸弹娶走,毕竟容棱是王爷,是皇上的亲子,更手握镇格门这样的庞然组织,有容棱的保护,她绝对比现在住相府要安全。 看阅儿还呆呆的站在旁边,柳蔚摆摆手,让阅儿退下。 既然老夫人要将她暂时困在怀月院,那之后,便一定有后招,她且静观其变便是,不用着急去问。 而就在柳蔚呆在柳府,安安心心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时,京都一品楼内,容飞找到了容棱。 第231章:柳蔚性子恬静温和? 第231章:柳蔚性子恬静温和? 一品楼包厢内。 容棱左手边坐着柳小黎,右手边坐着容矜東,容棱正给小黎剥虾,眼前的包厢大门,却突然被打开。 瞧着那一身风霜,满脸笑意突然出现的蓝衣俊美男子,容棱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锐利目光,将软糯的虾肉,放进柳小黎的碗里。 “五皇叔。”容矜東知道这是他的五皇叔,就是五皇叔求得父亲,让他能暂时留在小黎弟弟的家中。 他很感激五皇叔,觉得是五皇叔救了他,但那次之后,小黎弟弟的父亲却说,五皇叔被皇上爷爷派去临州办事了,要过一阵子才回来,他这便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五皇叔道谢! 如今见到了,容矜東眼睛一亮,就要从椅子上下来。 容飞却在听到那脆生生的“五皇叔”之后,笑开了眼,容飞也不让容矜東下地,上前就将九岁的孩子抱起来,搂在怀里,刮刮他的鼻子:“不容易,终于听得矜儿叫了本王一声皇叔,上次见面,你可是理都不理本王。” 容矜東很不好意思,又不太喜欢被人抱着,一时拘谨得不会说话。 小黎吧唧吧唧的吃着虾子,早就见过小矜哥哥的五皇叔,知道小矜哥哥的五皇叔是个好人,所以也没担心小矜哥哥会有危险。 容飞逗够了容矜東,把小家伙逗得耳朵都红了,才将小家伙放下,让他去吃饭。 而容飞直接不请自来的坐在了容棱对面,也不拿筷子,伸手就去抓桌上的白灼虾。 容棱捏着筷子,眉眼未抬地敲了容飞手背一下。 那一下没省力道,疼的容飞骨头发麻! 容飞捂着自己的手,不甘心的缩回来道:“吃一只而已,大不了我自己付钱,用得着这么小气?” 容棱未开腔说话,慢条斯理地又剥了一个虾子,喂进柳小黎的嘴里,才问道:“何事?” “大事。”容飞笑了一下,眼睛眯得弯弯的:“你的大事。” 容棱看他一眼,等他说下去。 容飞见三皇兄这么镇定,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顿觉无趣:“今日我才回京,按规矩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三皇兄猜,我看到了什么?” 容棱不做声,继续剥虾子。 容飞磨牙:“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 “要说便说。”容棱语气平平。 容飞切了一声,将身子靠在椅子上,晃着脚道:“是选妃名单,之前的选妃宴,三皇兄该是没忘,当时也是三皇兄你运气好,因那幼儿失踪案有了新进展,便没参加正宴,不过你以为如此,父皇和母后便会放过你?就我今个儿瞧见的名单里头,上半段,是那次选妃宴中其他家族的联姻人员,下半段,便是我们几位未成婚王爷的。” “所以?”容棱挑眉。 “所以你哪怕不选妃,上头也早就为你选好了。” 容棱面无表情,漠不关心。 容飞眨眨眼看皇兄,确定皇兄是真的不在意,便有些懵了:“你愿意娶别人挑给你的?” “你不愿?” “我不愿。”容飞板着脸道:“什么林棋莲,我连见都没见过,我才不会答应。” 容棱突然看容飞一会儿,瞧着容飞身上的衣服,问道:“你何时回京的?” 容飞勾唇一笑:“早上。” “之后没回府?” “没有。” “去哪儿了?” 容飞笑的恶劣:“林家。” 容棱心说,果然如此。 容飞一身风尘仆仆,必然是回京后,还没换过衣服。 那容飞早上回京,进宫后再出来,如此长的时间,又是去哪儿了?果然是去了林府。 “做了什么好事?”容棱头也不抬的问道。 容飞趴在桌上,神秘兮兮的说:“写了一封退婚书,钉在了林府大门口。” 容棱手指一顿,瞧向容飞。 容飞却笑得更加深刻:“三皇兄,你可要帮帮弟弟,若是父皇母后要杀我,你可要护住我。” 容棱嗤笑一声:“你还知道会被追杀?” “比起娶一个不喜的女子,我宁愿被杀。” “勇气可嘉。” “三皇兄就不想知道,他们给你配的是谁?” 容棱将下一块虾肉,递给柳小黎,再擦擦手,淡淡的道:“月海郡主。” 容飞挑眉:“已经找过你了?” “猜的。” “那三皇兄是猜对了。”容飞道:“我去母后那儿请安的时候,听说月海郡主刚走,把昭宁宫搅得乱七八糟,说是非要嫁给三皇兄你,还说若是母后不答应,她便每日来昭宁宫闹事,闹到母后成全为止。” 容棱点头:“这确是月海会做的事。” “三皇兄打算怎么办?”容飞兴致勃勃:“若不然,弟弟愿效其劳,只要三皇兄护住弟弟不被父皇母后找到,弟弟便派人,街知巷闻张贴公告,言明你容大都尉,誓死不娶那刁蛮郡主,相信到时,郡主颜面尽毁,总不好意思再缠着你不放。” 容棱瞟他一眼:“胡闹。” “三皇兄心疼月海?”容飞皮笑肉不笑:“三皇兄是父皇亲信,父皇对你疼爱有加,所以父皇让你娶谁,你便娶谁?果然忠心耿耿,弟弟佩服!” 容棱懒得理容飞这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可容棱不说,容飞却非要知道:“三皇兄不否认,这就是承认了?” 容棱不语。 容飞再逼问:“我还当三皇兄对那柳家大小姐情有独钟,原来不是,只是可怜了那柳家大小姐,原以为受尽苦头,终能觅得良缘,不想天不从人愿,毁了容就是毁了容,哪怕性子恬静温和,也终抵不过其他女人的一张脸。” 柳蔚性子恬静温和? 容棱嘴角不觉抖了一下,笑了。 看三皇兄一笑,容飞就来劲了:“怎么,可是被弟弟说中了心事?” 容棱不想跟容飞废话,却又不愿容飞纠缠不清,只好道:“皇上不会将月海赐婚与我。” 容飞眯眼:“可单子上,母后分明已经写好了。” “单子会作废。” “皇兄这么肯定?” “肯定。” “为何肯定?” 容棱道:“因为月海是惠王遗孤。” “惠王叔又……”容飞说了一半,突然恍悟,然后眼神一变,看向容棱。 第232章:这话说的好心酸! 第232章:这话说的好心酸! 是了,他怎么给忽略了,月海郡主是惠王之女,惠王之女是什么身份? 哪怕如今月海无父无母,但月海却掌握整个惠州资源。 月海是一个金箩筐,一介女子,手捏惠州大境,谁娶了月海,便等于接手了整个惠州! 眼下父皇正值盛年,因此,父皇给每位王爷封王,却又不给他们封地,更不让他们离京,不就是为了让他们都留下在京都,呆在父皇他的眼皮子底下? 圣上多疑,怎可能让本就手握大权的容棱,再锦上添花,娶惠王之女? 圣上要拿捏容棱,便只能给容棱寻一门低得不能再低的亲事,月海郡主太金贵,给了容棱,若是容棱有判反之心,只需偷偷潜回惠州,便能成为圣上的心腹大患。 身为皇室子弟,怎能恰恰忘了这一点? 皇室面前,没有父子,只有君臣。 君震臣,臣畏君,这是古往常态,父皇与容棱,便也不例外。 容飞回过神来,再看容棱时,却见容棱只是动作不疾不徐的给孩子夹菜,叮嘱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要掉得到处都是。 可看着如此淡然温和的容棱,容飞却觉得后背都在发凉。 世人常说,皇上信任三王爷,对其的倚重几乎盖过太子与七王爷。 可谁又知,皇上对三王爷的猜忌和控制,也更甚任何人! 原来,表面风光,不是真的风光,暗潮汹涌,才让人毛骨悚然。 容飞抖了一个哆嗦,慢慢将心里的震惊压下来,就听容棱道:“今日下朝后,我求见父皇,已提了亲事。” 容飞眼眉一闪:“提的是谁?” “柳蔚。” “柳家大小姐?” “是了。” 容飞思忖,柳家大小姐,不就是一门低得不能再低的亲事? 庶女身份,面容被毁,哪怕娶了,也不用妄想能拉拢柳城,若想拉拢柳城,除非娶相府嫡女,否则,全是白搭! 所以,容棱早就做好了打算? 容飞问道:“我听说诗会当日,你送了花给柳大小姐,当时,你就做好决定了?决定要娶整个京都,最糟糕的女人?” 很糟糕吗? 除了对他的示爱置若罔闻这一点让人不虞,其他方面,柳蔚比世上任何女子都好。 但财不露白,容棱也不想容飞知道柳蔚有多好,便只是道:“我与她,最为合适。” 这话说的好心酸! 容飞一下子难受:“三皇兄,委屈你了。” 容棱淡淡:“无妨。” 容飞却决定,要在三皇兄大婚之日,奉上丰厚庆礼,总不能让三皇兄娶了那样丑的娘子,还连礼物收得也极寒酸。 容飞跑来找容棱,原是以为同仇敌忾,同病相怜,但不想容棱早有筹谋,根本不稀罕皇弟的相助。 容飞没有了优势,最后,只能可怜巴巴的哀求:“三皇兄,算弟弟求你,你帮弟弟一把,让我躲在你三王府,我只躲一天,等到明日一到,我自会进宫跟父皇母后交代,你就当日行一善。” 容棱面无表情:“不可。” 容飞苦着脸,伸手去推推容矜東。 容矜東其实听不太懂大人的话,但他知道五皇叔想让小黎弟弟的父亲帮忙,他想帮五皇叔,便看向柳小黎。 柳小黎接受到小矜哥哥的目光,咂咂嘴,对容棱道:“容叔叔……” “不可胡闹。”将三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容棱断然拒绝。 容矜東顿时垮下小脸,柳小黎不忍心,放软了声音,摇着容棱的衣袖撒娇:“容叔叔,求求你了……” “不行。” “容叔叔……容叔叔……容叔叔……” 容棱:“……” 最后,容棱吐了口气,抬头,先看到的是小黎皱成包子一样的小脸,转首,又对上容矜東可怜兮兮的视线,最后,瞧见容飞那假惺惺的哀求脸。 叹了口气,他说:“只许一天。” “好!”容飞立刻笑了。 容矜東多云转晴。 柳小黎也咧开嘴,笑的欢快,哪里还有方才的愁云惨淡。 容棱:“……” 这顿午膳,吃了一个时辰才吃完,离开时,原本的三个人,变成四个人。 下了一楼,一品楼的掌柜的亲自过来相送,容棱牵着柳小黎,容飞牵着容矜東,四人正要离开,却在门口撞见正要进店的一行人。 打头之人一身白色长袍,长身如竹,风度翩翩。 狭路相逢,对方看到容棱、容飞,眼底也掠过一丝惊异,回过神来,便先开口:“三皇兄,五皇兄。” 容飞笑了起来:“七皇弟,真是好巧。” 容溯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两人之间流转,淡声的道:“倒是难得见两位皇兄一道。” “这话怎么说的?都是兄弟,以往聚得少,以后还不许多聚聚?” 容溯目光看向两人手中牵着的两个孩子。 容飞拉拉容矜東,道:“矜儿叫人,这是你七皇叔。” 容矜東半个身子躲在容飞背后,小心的唤了声:“七皇叔。” 这个七皇叔跟小黎父亲一样,让人一看,便觉得害怕。 容溯挑了挑眉:“倒是不知,五皇子有个儿子。” “不是我的。”容飞吊儿郎当:“是太子皇兄的,我借出来玩玩。” 容溯再看容矜東的目光,便是变了。 哪有无端端借人家孩子出来玩的,还偏要与容棱一起? 难道,容飞是在给容霆与容棱牵线? 这么一想,容溯便不能不在意,容溯看向容棱,问道:“三皇兄这是要去哪儿?” 容棱道:“回府。” “那正好。”容溯说道:“我刚从宫中出来,恰好有一事,要与三皇兄说道。” 容飞笑了:“七皇弟若是想说月海郡主与三皇兄那门亲事,三皇兄已经知道了,你就别废口舌了。” 容溯冷目瞧了眼容飞,又看向容棱:“据我所知,三皇兄,好似不太中意郡主。” “三皇兄不中意,你想要去?”容飞抢白。 容溯目光越发地寒:“五皇兄,我在与三皇兄说话。” 容飞摊摊手:“我是提醒你,咱们三皇兄已选定王妃,对了,恰好与你有些关系,就是五年前逃你婚的那位……叫什么……柳蔚,柳大小姐。” 容棱不悦的皱起了眉,觉得容飞唯恐天下不乱。 容溯此时却猛地看向容棱,眯紧了双眼。 第233章:你岂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第233章:你岂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容棱不喜与这二人废话,大手牵着儿子小黎,便从容溯的身边走过。 容溯却一个冲动,挡住容棱,手捏住了容棱的肩膀。 容棱转眸,一双眸子渗出不悦的寒意。 两人目光相对,眼底,暗潮汹涌。 容飞在旁边有趣的看着好戏。 容棱瞧着容溯搭在自己肩上的一只手,便冷声道:“放开。” 容溯手指紧了紧,思忖再三,纵使不甘,却到底还是放下。 容棱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容溯看着容棱的背影,眼神的不快,深不见底,容飞看着容溯表情难看,便趣味十足的吹着口哨,跟在容棱后面也离开。 容飞路过容溯时,还特地对其裂唇笑了笑,引得容溯眼底波澜更深。 容棱走得很快,容飞牵着容矜東,跟上容棱,在容棱旁边笑呵呵的道:“七皇弟还在看着我们,不,确切的说是在看着三皇兄,你说你们这算情敌吗?” “有趣?”容棱面无表情。 容飞砸咂唇:“还可以。” 容棱不语。 容飞道:“七皇弟早晚也会知道,我只是好奇,他会做什么。” “你想他做什么?”容棱瞧容飞一眼。 容飞立刻表明立场:“三皇兄圣明!我肯定是站在你这头的,弟弟的命,还捏在你手上呢。” 容棱冷嗤:“先收收你眼底的兴致勃勃。” 容飞一把捂住眼睛,随即又裂笑开来,不言不语的跟在容棱身后。 …… 容溯进了一品楼,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二楼靠右的包厢。 包厢门打开,里面三人,齐齐转首,看了过来。 李君惊讶:“你不是进宫去了,还以为你在宫里用膳,便没等你。” 容溯未语,走过去,坐到空余的位子上。 看容溯表情不好,李君给坐在窗口的秦徘使了个眼色,秦徘装作没看到,正欣赏着手里刚刚淘回来的金丝冷匕。 李君无法,只好转向方若竹。 方若竹却专心致志的把玩秦徘的匕鞘,无聊的数着上面的宝石有几颗。 最后没办法,李君只得自己开口:“皇上训你了?” 容溯面无表情的横过去一眼,李君被容溯这眼神弄得毛骨悚然,很是无辜。 “容棱和柳蔚之间,怎么回事?” 李君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 容溯当即皱眉,看李君当真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眼眸便添上一分霾色。 将匕鞘玩得不想玩了,方若竹将那浑身宝石的小玩意儿丢开,端着自己的茶杯,慢条斯理的说:“昨个儿,有人瞧见容棱与一面纱女子,同游京郊。” 容溯看过去:“话说清楚!” 方若竹耸了耸肩,清淡的眉眼波澜未动:“二人私会?” 容溯皱起了眉。 李君却来了兴趣:“容棱与柳蔚私会?啧啧,那日诗会我便觉得二人不对……不过,容都尉好兴致,你们说,容都尉看过柳大小姐的真容了吗?” 一想到那张红白相间,丑的无与伦比的疤痕,李君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容?”方若竹回忆一下,突然莞尔一笑:“应当不错。” “不错?”李君愣了一下,才想到那日柳域带柳蔚来七王府告罪,柳蔚露出真容时,方若竹和秦徘已经离去。 而前些日的诗会,这两人又集体没有参加,也无幸看到柳蔚当众揭露面纱:“若柳大小姐的姿色算不错,那我茵儿的容貌,便举世无双了。” 方若竹抬眉:“柳大小姐很丑?” 李君摇头,道:“不止很丑,是极丑。” 方若竹却不这么认为:“我闻着,不错。” 闻着? 秦徘将匕首插入匕鞘,转首瞥了方若竹一眼。 方若竹对上秦徘的视线,笑了一下,就着茶杯喝了一口。 那日初次见面,方若竹就对着柳蔚的脖子闻了半天,此时李君还未忘。 “说来,那日你闻出了什么?”方若竹的鼻子,李君还是相信。 “几味草药。”方若竹淡淡的道。 “治烧伤的药?” 方若竹摇头。 “那是什么药?” “不知。” 李君皱眉:“不知?” 方若竹勾唇:“很香。” 香吗? 一想到柳蔚那张脸,李君实在无法将“香”这个字,冠在她身上。 这时,小二送上饭菜,大家动筷,唯独容溯不动。 李君问道:“不吃?” 容溯却看向秦徘:“替我查件事。” 秦徘捏着筷子,夹了一颗丸子到碗里,戳烂了,将丸子里头的腊肉夹到方若竹碗里,问道:“何事?” “柳蔚。” 秦徘抬眸:“查了又如何?” “先查。”容溯只说这两个字。容溯知道,秦徘有些渠道,能查到的东西,比他这边要多不少。 方若竹将那粒腊肉丢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道:“你还想着她?” 容溯沉闷的皱起眉。 李君猛地插嘴:“说来,你的婚书还没找到吗?那你们的亲事,算是还没退,若容棱正与柳蔚有什么,你岂不是被戴了绿帽子?” 容溯狠狠瞪向李君。 李君扁了扁嘴,埋头吃饭。 包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容溯才道:“今日进宫,父皇将林家嫡女,许配于我。” “嗯?”李君抬起头:“林棋莲?” 容溯点头。 李君觉得奇怪:“林棋莲不是皇后特地给你五皇兄留的,怎么眨眼就给你了?” 容溯嗤笑一声,没做声。 秦徘却道:“今日上午,容飞把退婚书,钉在了林府大门上。” 李君看向秦徘,不明白:“什么退婚书?” “婚还没赐,便先被退婚。”方若竹显然也知此事,淡淡的笑:“林家丢了大面子,怎能不找回来。” 李君恍悟:“所以,五王爷扫了林家的面子,皇上皇后不惩治,却将林家这个大包袱丢给……” 李君说了一半,急忙改口:“不过娶了林家嫡女,也有好处,林家的势力可不小,用好了,能成极大的助力。” 容溯没做声,他是知道此事的,出宫前,此事已经传得皇城人尽皆知,他想听不到也不可能。 不过容溯和李君的想法一样,林家用好了,是一大助力,他身份敏感,在朝中几次三番与太子不对付,皇上要巩固太子地位,那便不能让他高娶,他将来的正妃人选,身份必然很低。 但容飞此次闹了事,他来顶缸,看似他吃了亏,实则他却得了一大好处。 更遑论父皇觉得亏待了他,出宫前还承诺,年后会让他进吏部。 无论如何,他此次的确是占了大便宜。 若不知容棱与柳蔚之事,他今日的心情,定会很好。 想到这里,容溯面色又沉了沉。 第234章:因为女子都是不认错的 第234章:因为女子都是不认错的 容溯不信容棱会喜欢柳蔚,且不说柳蔚此时的容貌,就说柳蔚的品行,逃婚五年,不守妇道。 这样的一个女子,哪个男人会心甘迎娶? 但那些流言又是怎么回事?那日诗会,他又亲眼目睹。 难不成,柳蔚还真能一举跃起,成了他的三皇嫂? 一想到这里,他便一股火气郁结心头,他看向秦徘,言辞冷厉:“消息最快何时给我。” 秦徘夹丸子的手顿了一下:“你这么急?” 容溯点头。 秦徘将丸子放进碗里,熟练的弄走里面的腊肉丁,缓慢道:“明晚。” “今晚。” 秦徘皱眉:“明晚。” “明早。” 秦徘将丸子丢进嘴里,咀嚼:“明晚。” 容溯:“好,明晚。” 第二日,深夜子时。 容溯收到秦府送来的一封信,待看完信上密密麻麻的描述,容溯的表情,一转三变。 而同一时间,三王府内。 齐副将站于书房,对那端坐红木正椅上的男子,老实禀报:“按照大人的要求,消息已经透露过去。” 容棱看着手中公文,拧眉问道:“没有起疑?” “没有。”齐副将肯定。 容棱点头:“下去。” 齐副将却没走,犹豫一下,开口道:“大人,末将上次与您说的事……” 容棱抬起头,看他一眼,想了起来:“明香?” 齐副将急忙点头:“末将是真心想迎娶明香,求大人成全。” 容棱迟疑一下,道:“我是同意,只是明香不愿。” “为何?”齐副将抓头,表情有些可怜:“说来,明香已经有一个月没理末将了,末将找过几次,明香都避而不见,最狠的一次,还用扫帚将末将撵走,可大人,末将到底做错了什么?末将当真不知。” 容棱瞧了齐副将一会儿,对外面道:“去把明香叫来。” 外面的下人立刻领命离开。 齐副将黑黑的脸上一阵发红,他不好意思的道:“大人,这么晚了,会不会搅了明香的瞌睡?她会不会生末将的气?” “叫明香的是我,与你何干。”容棱将一份公文阖上,又打开另一份。 齐副将点点头,憨厚的道:“也是哈,我们明香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睡眼惺忪的明香,被前院的人强行叫醒,说是王爷找她有事,明香耐着性子穿好衣服,临走前又特地小心的看了看小公子和大公子有没有踢被子,确定两个孩子都睡得很好,才随着那人走出西陇苑。 可是一到书房,明香还没见着王爷,却在书房门口,看到一脸紧张兮兮的齐副将。 “明香……”齐副将尴尬的扯出一丝笑,往明香这边走了两步。 明香立刻后退,凝起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齐副将深情款款的道:“我来跟都尉大人求亲,我说我想娶你。” 明香睡了一半被叫醒,本就不快,原以为是王爷找她,还能保持冷静,却原来是眼前这人将自己搅醒。 明香顿时来了脾气:“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谁让你跟王爷求亲的?” “你……你以前说,我表现够好,你会答应嫁给我的。”齐副将着急了。 明香一哼:“你表现好了吗?” “我哪里不好?” 明香走上前,伸手戳齐副将的前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你可知那次艺雅阁,我险些被你手下带进镇格门监牢,又说要杀,又说要打,又说要大刑伺候,又说我是刺客同党,你这还叫好?我险些没死在那些人手上,你还敢说你好?”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啊。”齐副将趁机抓住明香的手,捏在掌心。 明香甩开,气呼呼的:“你不知道?你当时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现在连谎也会撒了,你还说你好?” “我没撒谎。”齐副将很慌:“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问你的人,问问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明香,我……” 齐副将还想说什么,明香已经不给他机会,推了他一下,大步朝书房内走去。 房内,容棱已经没有批阅公文了,他手中捏着毛笔,面色微沉,目光复杂。 明香进来后,齐副将也追了进来,明香不理他,只屈身给自家王爷请安。 容棱随意“嗯”了一句,转首,便对上齐副将哀求的视线,他想了想,道:“你先回去。” 齐副将一愣,忙说:“大人,您答应末将……” “先回去。”容棱打断他。 齐副将很不甘心,依依不舍的看了明香很久,可明香连头不转过来,看都不看他一眼,齐副将很伤心,最后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齐副将走了,明香也没多生气,她还在赌气。 容棱瞧着明香,开口:“你气他,就因为那次的误会?” 明香鼓起嘴:“王爷,奴婢知道您想替他说好话,可奴婢也有奴婢的想法,若是王爷不顾奴婢意愿,非要奴婢嫁给他,奴婢遵从就是,只是您不用指望奴婢心甘情愿,奴婢心里带着火,嫁……” “女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过去也不会……”明香说了一半,突然顿住,抬头看向书桌后的冷峻男子:“啊?” 容棱皱起眉宇,语气严肃:“回答本王。” 明香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爷您是问,女子,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容棱:“嗯。” 明香仔仔细细看了自家王爷好一会儿,才神不守舍的回道:“女子自然喜欢贴心的男子。” “比如?” “比如冷了,会给她捂手,热了,会给她扇风,想吃什么了,只要说一声,就有人送到她手边,无论她发脾气,还是使性子,都能顺着她的心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棱仔细回忆,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到了这些。 “还有呢。” “还有……”明香想了想:“还有我娘说的,无论娘子做错了什么,但只要她哭了,就一定是相公的错。” 容棱不解:“为何?” “因为女子都是不认错的。”明香理直气壮。 容棱沉默。 明香又说:“当然,奴婢说的这些,都是自个儿的心思,不是所有女子都这样,不过爷这样的身份,能嫁给您的女子,已是上辈子积了大德,哪怕爷不那么贴心,不那么宠她,她必然也会对爷死心塌地。” 宠吗? 容棱思索了一下,好像有了些头绪。 他挥手,让明香下去。 明香离开前,还特地又看了自家王爷一眼,心里猜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还能让爷这般苦恼。 所以,他们府里,马上就要有新主子了吗? 第235章:七王爷来府了? 第235章:七王爷来府了? 随着年节越近,天气,也越发凉了。 柳蔚坐在柳府小廊桥下的亭子里,手边放了一堆的零嘴儿,她指挥着院里的小丫鬟们,到湖畔里采今年最后的一批莲子。 在怀月院里呆了三天,柳蔚再宅,也到底有些呆不住了。 今个儿一早去老夫人那儿请了安,跟老夫人明示暗示了一堆,老夫人终于答应柳蔚,可以在府里自由活动,但是不准出府。 柳蔚也没想出府,她就是看到荷花的季节马上就要过去了,着急着想吃最后一顿莲藕宴。 要说北方的莲藕,和南方的就是不一样,北方的个头要大些,还要甜些,南方的个头小些,味道也要平一些。 看着丫鬟们在湖畔边忙来忙去,柳蔚吃着自个儿的麻辣藕片,嚼得咯嘣咯嘣的,吹着凉风,看着手里的话本。 正要去正院的柳月,从小廊桥路过,看到下头热热闹闹的一通,又瞧见那坐在亭内,潇潇洒洒的面纱女子,眼底凝起一丝复杂。 “小姐,怎的不走了?”丫鬟碧蓉看四小姐站在桥上不动了,上前问了一句。 柳月回神,淡淡的道:“大姐姐在这儿,过去打个招呼吧。” 柳蔚看书看得正起劲,身边正给自家小姐剥瓜子的翡翠唤了一声:“小姐,四小姐过来了。” 柳蔚抬眸看了一眼,见柳月已经走到了亭子前。 将手里的书放下,柳蔚等着柳月过来。 柳月上前,对柳蔚行了行礼:“大姐姐。” “四妹妹这是要去哪里?”柳蔚笑着问。 柳月恬静的道;“妹妹要去母亲那儿,之前答应了母亲的梨花缎子绣好了,正要给送过去。” 柳蔚看到碧蓉手里提着个绣篮子,随意的道:“听说妹妹亲事已经定了,这阵子,该是绣嫁衣忙碌吧?” 柳月的亲事定下了,反倒是柳瑶和柳沁,还没定下。 那日诗会,柳瑶对七王爷当众献花,被京都公子哥们视为乐谈。 于文倩上门取消亲事后,柳瑶便一心等着七王爷来提亲,也拒绝了吕氏给她相看的其他人家。 柳沁却不知为何,也拒绝了吕氏给她看好的一家人。 柳沁说自己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看大夫的时候,大夫说她这会儿的身子,不适合成亲,好歹要养个三四个月,并且之后怎么样,还说不准。 吕氏对柳沁也不太重视,见柳沁不着急,吕氏也懒得操这个心,却为难了钟姨娘。 据说那阵子,陶宁院里天天吵架。 而在柳瑶,柳沁都没定亲的情况下。 柳月反倒遵循吕氏的意思,与一位曾在诗会中,为柳月献花的庶子定了下来。 柳月在吕氏面前一直很乖顺,对于自己的亲事,好像也是很容易满足。 如今柳月每日都在院子里绣嫁衣,据说样式很好看,加上柳月手又巧。柳瑶和柳沁找过柳月两回,意思是在柳月出嫁前,希望也给她们绣两件,也要那么好看的。 柳月也不知道答应没有,但在柳蔚看来,柳月应该是答应的。 “妹妹那些琐事,有何忙碌的,倒是姐姐的,前个儿听说祖母、父亲在怀月院发了一顿脾气。” 那晚之事,让柳蔚意外的是,竟然没在府里传开,偶尔零散的几句流言,也就是柳蔚做了什么,惹长辈们不高兴了。 但是府里人却不知柳蔚与男子出府,更没听过容棱对柳蔚提亲之事。 大概是得了上头的警告,下人们的嘴都严实着,便是几位小姐猜来猜去,也没猜到什么所以然来。 柳月此刻是在试探,柳蔚听出来了。 柳蔚也就是笑笑,敷衍的道:“一些小事罢了,不打紧。” 柳蔚说着,将自己的麻辣藕片推过去,请柳月吃。 北方人不是特别的偏嗜吃辣,那藕片看着便红的吓人,柳月摆摆手,敬谢不敏。 看从柳蔚这儿打探不出什么,柳月也懒得与柳蔚枯说,正要告辞离开,却见一丫鬟从小廊桥上匆匆下来。 丫鬟过来先给两位小姐请了安。 接着便对柳蔚道:“大小姐,大少爷正带着七王爷来小桥这边,大少爷吩咐,让所有女眷都先离开。” “七王爷来府了?”柳月脱口而出。 柳蔚别有深意地瞧了眼柳月。 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急,柳月咬了咬唇,压下声音:“七王爷怎会来咱们府上?” 那丫鬟老实道:“奴婢也不知,是与大少爷一起回来的。” 柳月探头,遥望着小廊桥的另一头。 柳蔚瞧在眼里,低笑一声,说:“既然有男眷过来,那便走吧,阅儿,亦卉,别忙了,我们回去了。” 柳蔚扬声唤了一句,在水下的一众丫鬟们都纷纷起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收拾东西。 柳蔚就等着丫鬟们。 反倒是柳月,方才还急于离开,现在却跟在柳蔚身边不动了。 “四妹妹这是……”柳蔚笑着问道。 柳月低垂着眼眉道:“妹妹这梨花绣的缎子样子不错,想问问姐姐,可否也需要,妹妹这些日子得空,若是姐姐也想要,妹妹也可给姐姐绣一幅。” “哦?”柳蔚看了眼那篮子:“那妹妹给姐姐看看。” 柳月便吩咐碧蓉将篮子拿过来,把缎子摊开在柳蔚面前。 柳蔚看了两眼,正想说话。 柳月又道;“这绣法是云绣的法子,用的是倒针法,上头两针,下头一针,穿插而过,逢三组岔一组,这样针脚紧密……” 柳月絮絮叨叨的介绍起来。 本来现在时间紧,柳月就不该说这么多废话,可柳月偏偏说了,还说个没完,眼睛却一下一下的飘向小廊桥,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柳蔚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淡。 柳蔚突然好奇了,柳月这是想做什么? 是故意拖延时间,可是目的呢?柳域,还是容溯? 看起来应该是容溯,但是柳月与容溯,又有什么关系? 柳蔚心里闪过点东西,便趁着柳月讲解一半时,插了一句:“我这里还有一张面纱,妹妹要不要戴上?” 柳月懵然的看向柳蔚。 第236章:三王爷来了 第236章:三王爷来了 柳蔚笑着,从袖子里拿出自己的备用面纱,这本来是打算她吃麻辣藕片如果沾到了面纱上,好备换的。 但现在,倒是有别的用了。 柳月看着那递到自己面前的白色面纱,犹豫一下,还是拿了过来。 柳蔚也没说破。 柳月默默将面纱戴上,继续给柳蔚讲解绣法。 柳蔚现在也不着急离开了,反倒坐了下来,听柳月慢慢说。 一刻钟后,柳域带着容溯一路边谈,边来。 上了小廊桥,站在桥顶时,柳域就看见下面丫鬟们走来走去,小亭子里,两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正坐在一起,小声的攀谈着什么。 柳域脸色不好,问身边的下人:“不是派人去吩咐,女眷都回避,这是谁?” 下人张望一番,才道:“回大少爷,看着好像是大小姐和四小姐。” 柳域皱起眉。 容溯却凝起眸子,深深的看着下面亭中隐隐绰绰的几道人影,淡声道:“原来是大小姐,正巧,本王也想见见大小姐。” 柳域好声好气的道:“王爷,这只怕有些不合规矩。” 容溯侧眸冷瞧柳域一眼:“大小姐与本王渊源不小,又有侍郎大人这位兄长在场,有何不合规矩?” 柳域无法反驳,迟疑一下,只能同意。 两人下了桥。 那边,自从柳域和容溯过来,便看的一清二楚的柳月,不觉有些紧张。 柳月捏了捏自己的手帕,沉稳的继续说道:“有些绣法不以紧实为美,但妹妹倒是觉得,松散虽说看着意味好,但洗过两次,却是不能用了,尤其是用金线绣的……” “来了。”打断柳月的话,柳蔚漫不经心的说道。 柳月止住嘴,佯装不解的看向柳蔚。 柳蔚看着柳月的眼睛,视线一转,转向桥上。 柳月也转过去,恍悟道:“啊,是大哥和七王爷。” 装的可真不像! 柳月一脸抱歉:“都怪妹妹,一说到绣法上的东西,便收不住嘴,姐姐,咱们现在离开,可来得及?” 柳蔚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说道:“来得及。” 柳月一愣,脸上僵了一下,但因为面纱的遮挡,有些看不出来。 柳月迟疑一下,说道:“现在走,会不会显得不知礼数?依妹妹看,既然都撞上了,还是行个礼罢,打个招呼为好,如此才算不失风范,姐姐以为呢?” 还以为什么? 你就是找足了借口不想走,不是吗? 柳蔚从善如流:“妹妹说的是,那便打个招呼罢。” 两人就坐在亭中,等着男子走近。 等柳域寒着脸,陪着容溯过来了,两个女子立刻起身行礼,嘴里同时唤着:“大哥。” 同时又转向容溯:“见过七王爷。” 容溯的视线打从看到柳蔚起,便盯在柳蔚身上没有松懈。 柳域看在眼里,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柳月咬咬唇,小声娇软的道:“妹妹与大姐姐正在说刺绣的一些事。” 柳域不满:“什么不能回院子说,非要在这儿?” 柳月一下子说不出话。 柳蔚却道:“这里风光很好。” 柳月是怕柳域的,但柳蔚还真不怕这个大哥。 果然,听到柳蔚这个理由,柳域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你的院子里,风光不好?” “不好。”柳蔚随口道。 “你——”柳域想说柳蔚胡搅蛮缠,但想到这大妹妹本来就是个胡搅蛮缠的性子,他与她掰扯,也从没说赢过她。 一想又是一肚子气,柳域索性不说了。 柳蔚也不想多说,跟两人行过礼后,便坐了下来。 这小亭子本来就是柳蔚先到来的,桌上地上放着许多莲花,莲蓬,莲子,把这原本还算大的凉亭,挤得格外小。 这下子突然来了三人,这三人还非要也呆在亭子里,顿时把这本就小的地方,紧憋得更加空间不足。 柳月见状,便很乖顺的站到柳蔚背后。 容溯看了柳月一眼,坐到柳月原本坐着的位子上,而柳域,则坐在了另一个稍远的位子上。 整个凉亭只有三个凳子,三人坐完,柳月注定了只能干站着。 “上次诗会,送予大小姐的那朵花,大小姐可还留着?”容溯突然朝柳蔚问道。 柳蔚愣了一下,看向容溯。 柳蔚很是好奇,这容溯是真以为她会留着那朵花,才这么问的吗? 柳蔚一直看着容溯的表情,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确定,容溯可能还真是这么想的。 容溯那一脸的自信,让柳蔚简直莫名其妙。 “扔了。”柳蔚老实说道。 果然,容溯的脸难看了一瞬,但又极快的恢复镇定,语气却沉了许多:“为何?” 柳蔚觉得一朵花,真的没必要解释,但还是说:“嫌花难看。” 这下,容溯的面色彻底好不起来了。 那日诗会柳域没有参加,但事后也听到一些风声。 对于三王爷,七王爷都给柳蔚送花一事,柳域还是知道的。 此刻听柳蔚这么随意的下了七王爷的面子,柳域觉得不妥,便道:“蔚儿喜欢莲花。” 说着,柳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这满桌子上摆放的莲花,再瞪圆了眼睛,看向柳蔚。 柳蔚看柳域给自己打眼色,暗示自己不要胡言乱语,便好脾气的从了:“是,我喜欢莲花。” 容溯闻言,捏起桌上一只粉色莲花,摇晃两下,让那莲花甩出几颗露珠,动作漫不经心,似乎正在打算什么。 柳蔚看出来了,伸手夺过那只睡莲,扔到地上。 容溯一愣,脸色顿时深沉阴霾! 柳蔚道:“这只莲花是我的,是我采的,而我的东西,不喜欢别人乱碰。” “咳!”柳域打断柳蔚。 柳域算是看出来了,方才七王爷显然是打算借花献佛,顺着将这手边的莲花,假意再送给柳蔚。 但柳蔚这一番动作,直接将人脸面一起扔到地上了。 这个妹妹,到底想干什么? 作何非要撩得七王爷生气不可? 柳蔚不是故意撩拨容溯,柳蔚就是想看看,自己做这些事,柳月会是什么表情。 看到容溯捏着莲花时,柳月分明紧张了。 而柳蔚将莲花扔掉的时候,柳月又轻轻的松了口气。 这些细节虽然很小,但柳月就站在柳蔚旁边,柳蔚能感觉得一清二楚。 柳蔚现在已经确定了,柳月确实喜欢容溯。 可是比起柳瑶这么明目张胆的扬言要嫁入七王府,柳月的表现,又太过隐蔽了。 这么隐蔽是为什么? 柳蔚可不觉得,柳月是自知高攀,只将那份心意偷偷藏在心里什么的。 虽然柳蔚与柳月相交不多,但柳蔚也看得出,这位四妹妹,心思比府里大部分人都要深。 单说柳瑶,柳沁,只怕加起来,也抵不上柳月的一半。 柳蔚很好奇,柳月究竟想干什么? 今天柳月千方百计的留下,显然不止是为了看容溯一眼,柳月还会做什么? 柳蔚越发期待了,她觉得这出戏,应该很好看。 正寻思着,外面又跑来个下人,急急忙忙的道:“大,大少爷……三,三王爷来了。” 第237章:三皇兄可询过皇弟的意见? 第237章:三皇兄可询过皇弟的意见? “三王爷?”柳域皱起眉,下意识地看了柳蔚一眼,沉声道:“三王爷在哪儿?” “就在前院,正往这边来。” 柳域起身:“胡闹!怎的也没拦着?哪里能让客人随意的跑到院子里?还不吩咐过去,送三王爷去前厅,好茶相待!” 下人正要说话,却听小廊桥上,遥遥的男音沉稳传来:“不必了。” 那爽朗磁性的音色一出,亭内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其中,容溯的眼神,最为深。 与柳域一样,听到容棱来了,容溯的目光第一刻转向柳蔚。 但因为柳蔚戴着面纱,面上表情又没什么特别,容溯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异样。 可容溯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柳蔚,这个举动却让柳月顿住一口气。 柳月的目光很晦涩,但其中,却夹着一些扰人心神的复杂。 玄黑衣袍的男子,穿着一身便装,在柳府下人颤颤巍巍的陪侍下,面无表情的朝着凉亭走来。 柳蔚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目光一直一瞬不瞬的盯着容棱。 直到容棱走近,柳蔚才垂了垂眸,站起身来。 容棱简直走上凉亭,柳域尽管觉得容棱不懂规矩,但还是先行了礼:“三王爷。” 容棱没有看柳域,只是看了眼稳坐不动的容溯,以及此刻朝着他低眉顺眼的柳蔚,最后将目光转向石桌上的麻辣藕片,问道:“用蜜酿的?” 柳蔚抽了抽嘴角,深吸一口气,才回答:“是。” “可是好吃?” 柳蔚声音平平:“三王爷想用,尝尝便是。” 容棱唔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到柳域的位置,在柳域头疼万分的表情下,拿起柳蔚的筷子,夹向藕片。 容棱的筷子刚刚碰到藕片,一只欣长的手指横穿过来,徒手捏走了容棱看中的那片藕片。 容棱手指一顿,转首看了过去,便看到容溯面色平淡的捏着那块藕片,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容棱一瞬,目光微冷。 容溯咀嚼完了,舔舔唇瓣,开口问道:“三皇兄怎的想到,今日要来柳府上做客?” 容棱另外夹了一片藕片,放进嘴里:“七皇弟能来,本王便不能来?” 容溯笑道:“皇弟来是有事,三皇兄呢?” 容棱:“本王也有事。” 容溯:“何事?” 容棱冷目瞧着容溯:“找我的三王妃。” 容溯目光顿时一凉,怒火中烧的瞥了柳蔚一眼,才道:“那真是巧,我也是来找我的七王妃。” 容棱:“七弟有心上人了?” 容溯:“不,有未婚妻。” 容棱:“听说逃婚了?” 容溯:“又回来了。” 容棱放下筷子:“七弟不是有了林家小姐?” 容溯勾唇:“三皇兄消息灵通。”容溯顿了一下,又道:“一个侧妃,一个正妃,不冲突。” 容棱瞥容溯:“谁侧,谁正?” 容溯:“自然先者为正,后者为侧。” 容棱:“林家小姐是侧?” 容溯:“是。” 容棱:“林家同意?” 容溯:“我会让林家同意。” 容棱点头:“那先祝贺七弟。” 话落,容棱又道:“不过很可惜。” 容溯挑眉:“可惜什么。” 容棱:“可惜七弟的正妃人选,没空。” 容溯:“为何没空。” 容棱看了眼柳蔚:“她要做本王的三王妃。” 容溯冷眸微紧,也看向柳蔚:“三皇兄确定?” 容棱硬着头皮,点头。 容溯;“可询过当事人的意思?” 容棱再次硬着头皮:“询了。” 容溯:“可同意了?” 容棱继续硬着头皮:“嗯。” 容溯面色猛地一变,变得阴凉:“那三皇兄可询过皇弟的意见?” 容棱挑眉:“你的意见重要?” 容溯冷笑:“我与她婚书还在。” “是吗?”容棱抬眸:“拿出来看看?” 容溯:“……” 容溯将与柳蔚的婚书搞丢一事,不说传遍京都上下,但特意打听,还是能打听出来。 柳蔚一张脸发木的站在旁边。 柳月则张大了嘴,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在柳蔚身上来回扫视。 三王爷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娶柳蔚,可七王爷那话…… 林家小姐,谁正谁侧,柳月不知容溯与林家小姐已有了婚盟,更不可能想到,容溯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想与三王爷争夺柳蔚,并且要承诺予柳蔚正王妃一位。 不可能的…… 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跟自己说的,明明不是如此。 柳月一下子很慌,手忙脚乱的看着那两个唇枪舌战的皇家矜贵男子,视线一转,又看向柳蔚,柳月眼底即便刻意控制,还是不知不觉渗透出恨意。 柳月毕竟道行不够,柳蔚不需仔细感觉,便知柳月正在瞪人了。 柳蔚稍稍回首,柳月急忙将目光避开,但柳蔚还是看清了,柳月眼睛里那凉的没有温度的怨怼。 柳蔚嘴角讥讽一勾,甩了袖子,转身就走! “大姐姐。”柳月张口唤柳蔚。 柳蔚头也没回,直接朝着怀月院方向走去。 后面的丫鬟们急忙告了退,呼呼啦啦的跟上。 亭子里极快的清净下来,什么莲蓬,莲花,也都被带走了,只有一盘麻辣藕片,被容棱占为己有。 容棱把麻辣藕片放到手边,收拾桌子的翡翠不敢问三王爷要回来,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柳蔚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亭子里三个男人却置若罔闻,好像并不在意。 实则柳域是在意的。 但柳域已经拿这个大妹妹没办法了,在意也没什么用处。 容溯却也是在意的,但柳蔚不给他面子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方才的莲花此刻还在地上,柳蔚离开时,还踩了两脚。 容溯不敢拿自己的面子去赌,万一他叫住柳蔚,柳蔚不停下,反而走得更快,那他不是平白掉面子给容棱看? 因此容溯也只能眼看着柳蔚离开,装作无所谓的摸样。 至于容棱,压根就没感觉过柳蔚是他能叫得住的,这女人随性洒脱,已到了他也只能轻声诱哄,一句大声的话都不敢说的地步。 但这三人的心思柳月不知。 柳月只觉得自己尴尬极了,此刻整个亭子,只有她一个女子,她脸迅速红了,心里更加怨恨柳蔚。 第238章:是谁说,本王在找乐子? 第238章:是谁说,本王在找乐子? 柳域倒是注意到了柳月的慌乱,对柳月冷声道:“你也回去。” 柳月急忙伏身行了礼,带着碧蓉匆匆离开。 柳蔚一路回到怀月院,倒着屋里的凉水,连喝了好几口,才呼出一口气,觉得胸口的火稍微消下一些。 阅儿跟在柳蔚背后,先前亭中的话,阅儿也听到了。 阅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三王爷和七王爷的意思,是不是都要向您……” “意思?”柳蔚冷笑起来:“他们没什么意思,只是在拿我斗气。” 阅儿一脸茫然,显然不明白。 柳蔚却知道,容棱说要娶她,或许是真的,但容溯却是不可能,容溯故意说这些,不就是要给容棱找不自在。 柳蔚方才离开,纯粹就是不想再听容棱胡言乱语,更怕自己听得忍不住,一时冲动,反驳容棱的话。 反倒让容溯觉得,她在帮着他。 在柳蔚看来,她和容棱有再大的恩怨,也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家丑不可外扬,至少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把茶壶里的水,断断续续都喝光了,柳蔚才歇下来,看着一屋子丫鬟们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她摆摆手,将人都谴出去。 七王爷和三王爷都来了相府。 不过半个时辰,柳府上下都传遍了。 柳瑶一边换衣服,一边急急的问巧云:“走了吗?走了吗?还没走吧?” 巧云笑着道:“没有呢,还在和湖畔旁的小亭子说话,大少爷还派人去拿了棋,像是要下棋。” “那就好。”柳瑶说着,站到铜镜面前,理理身上的衣服,问道:“这件怎么样?” 巧云点头:“咱们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柳瑶脸颊一红:“把我的面纱拿来。” 巧云忙去挑了张深色的面纱。 柳瑶却摇头,拿了一张浅色,较为透明的过来,蒙在脸上。 巧云有些迟疑:“这张是不是太透了?会看到小姐的容貌吧?” 柳瑶笑了一声:“就是要透出来,我就是要让七王爷看到,我到底有多漂亮。” 巧云还是觉得不妥,但看小姐兴致勃勃,也不好再说了。 柳瑶打扮妥当,便朝着院外走去,却刚好遇到正要进来的柳沁。 “大姐姐可是要去见七王爷?”柳沁含笑着问。 柳瑶着急离开,含糊应了声。 柳沁却拉住柳瑶,从丫鬟哪里拿了一盒花露过来,塞在柳瑶手心。 柳瑶一看:“这是什么?” “桂花露。”柳沁神秘兮兮的凑到柳瑶耳边说了几句,柳瑶先是茫然,后来脸便红了。 “真有这样的奇效?” “自然。”柳沁信誓旦旦:“这可是最近京都最为紧俏的宝贝,是个游商从外地带来的,数量有限,一共就三十盒,这还是我去遣人提前抢,才抢到的一盒,眼下是二姐姐的大事,妹妹自然心甘奉献。” “快打开让我试试。”柳瑶急忙说道。 柳沁为柳瑶亲自打开,盖子一掀,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便弥漫开来,柳瑶嗅着香气,沉醉其中。 柳沁含笑着道:“听说这里头放了什么秘方,但凡女子抹在身上,便能香气扑鼻,扰人心神,各家夫人小姐们,争相抢夺,妹妹这里可就这样一盒,姐姐省着些用,只要涂在耳朵后头,跟脖子上,还有手腕便成,不要涂多了,涂多了味道腻味,怕是反倒令人不喜。” 柳沁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为柳瑶亲自涂抹。 等涂完了,柳瑶感觉自己周身都浸泡在花蜜里似的,整个人都香香的,还带着一股醉人的芬芳。 柳瑶嗅了嗅自己的手腕,闭目陶醉:“真的好香。” 说着柳瑶又看着柳沁,拉住柳沁的手:“姐姐记住你的好了,沁儿放心,姐姐嫁给了七王爷,定不会亏待了你。” 柳沁福了个身:“那妹妹便先谢过姐姐了。” 柳瑶带着一身花香走向小湖畔。 柳沁看着柳瑶的背影,眼中笑意越发的深,若能帮助柳瑶与七王爷,那一来,柳瑶确定嫁给七王爷,与于文府的亲事就再也回不去了。 二来,帮了柳瑶,柳瑶得偿所愿后,自然也会帮她,等到于文府与柳府的龃龉过去,再让柳瑶在吕氏耳边说道几句,她有极大的可能,便可以顺利嫁入于文家了。 一想到未来的美好,柳沁便忍不住的捂着嘴笑,心花怒放。 柳瑶赶到小湖畔时,果然远远便看到亭中坐着三人,柳瑶不需多看,便瞧见了那坐在最右边的,便是她朝思暮想的七王爷。 柳瑶理了理衣服,正了正面纱,问巧云:“可以吗?” 巧云急忙点头:“可以可以,小姐最好看了。” 柳瑶吸了口气,信心满满的走过去,可还未走近,却有丫鬟上前阻拦,柳瑶当即不喜:“做什么?” 那丫鬟战战兢兢的说:“二小姐恕罪,是大少爷吩咐,如是看到有女眷误闯,必要将其拦阻。二小姐,这有外男在场,您若是要去哪儿,不若换条道儿走?” 柳瑶皱起眉:“本小姐就是来给七王爷请安的,你快让开!” 那丫鬟面上惶恐,却一动不动。 “我让你让开!”柳瑶发怒了。 柳瑶声音突然放大,惊动了亭中三人。 柳域脸色当即难看了,他就猜到柳瑶会跑来,所以提前命人看守,没想到柳瑶这样胆大,竟然直接大吵大闹起来。 柳域对三王爷、七王爷示意一声,便起身,先过去看看。 等柳域一走,容溯手捻黑子,放在棋盘上,朝对面的玄黑男子道:“柳蔚,并不适合三皇兄。” 容棱也放下一粒白子,漫不经心道:“哦?” 容溯目光微冷,毫不留情的将容棱的一片白子给吃了:“三皇兄想寻乐子,尽管去找别人,柳蔚,不行。” 容棱不觉皱起眉,顺手将容溯的一片黑子也给吃了:“是谁说,本王在找乐子?” “莫非三皇兄想说,你对一容颜损毁的女子,有着别样的爱好?那日诗会之上,柳蔚的面容如何,三皇兄看得一清二楚,又何必惺惺作态?” 容棱突然停下手,抬目,认真的凝视容溯。 容溯迎视容棱的视线,坦荡的扬起下颚。 “七弟有否认为,柳蔚的事,你已无权过问?”容棱严肃道。 容溯冷哼:“我无权,莫非三皇兄有权?” 第239章:倒是黏上容棱了 第239章:倒是黏上容棱了 “父皇已应下我的请婚。” 容溯手指一顿,将黑子重重放在棋盘的某个位置,面色紧绷:“三皇兄要如何,才肯放过她?” “七皇弟又为何对她,尤其在意?” 容溯一滞,强调道:“柳蔚是我的未婚妻。” 容棱冷言:“柳蔚不再是。” 容溯:“婚书还未作废。” 容棱叹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落下一枚白子,然后静静的吃掉容溯一半的黑子,再开口道:“好好娶你的林家小姐,柳蔚的事,最好别再过问。” “这不可能。”容溯眯紧眼睛,不甘示弱:“柳蔚,必然是我的。” 容棱不再说话,容溯此刻的执着,容棱知道是为什么。 容棱刻意透露给秦徘的那些信息里,一方面虚构了柳蔚这五年的行踪,一方面,也为柳蔚的特别,塑造了一些合理的理由。 比如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为何施得一手好医术?还是早已绝迹的针术一门? 柳蔚会医的事,如今已经在京都街知巷闻,柳蔚对外的说法,是苦海寺明悟大师教的,而明悟大师显然也配合柳蔚的这个谎言,从未揭穿。 但明悟大师不会医术却是事实,只要有心人多花些功夫去查,便很快能查出来。 所以容棱以防万一,便为柳蔚虚构了一个德高望重的神秘师父,若等明悟大师坚持不下来了,这个“师父”就会出现,但这位师父因为太过神秘,所以无名无姓,无从考据。 容棱以为这样算是可以了,但他显然漏掉了一点。 那就是越神秘的人,越是令人无限想象。 容溯显然就是想象中的这一人。 容棱昨日得到消息,在容溯收到秦徘关于柳蔚的调查信息后,这两日,容溯竟产生了一些想法,并且还付诸行动,去调查了。 京都是镇格门的地盘,容棱很轻易便知道容溯调查的方向。 容溯是往辽州调查…… 而容溯调查的东西,不是别的,竟是涉及巫蛊一族。 容棱知道,容溯正在怀疑柳蔚这五年来有所奇遇,而这个奇遇,跟巫蛊一族有关。 巫蛊一族若不是从柳蔚口中得知,容棱也不清楚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群人,但容溯却显然早就知道,并且还知道,巫蛊一族如今就在辽州。 容溯是如何知道的,暂且不谈,容溯与权王有什么关系,也容后再议,但容溯大概是猜想柳蔚与巫蛊一族有关,当下便对柳蔚势在必得起来。 容棱很后悔,自己不该多此一举。 容溯现在大概还以为,三皇兄也知道柳蔚跟巫蛊一族有关,因此,才表明要娶柳蔚为正妃。 而容棱越是对柳蔚不放手,容溯就越是觉得自己猜对了! 否则一个容貌被毁,风评不佳的女子,为何会让堂堂三王爷,镇格门都尉如此特别“倾心”? 容棱知道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一时不爽,在下一颗棋子落下时,便把容溯的黑子给全吃了。 容溯看着棋盘上空空如也的黑子,脸色难看极了。 “我说了让你回去!” 那边,柳域与柳瑶还没说清楚。 柳瑶死赖着不走,柳域若不是看在有客人看着的份上,恨不得找人把柳瑶拖回去。 柳瑶扒着哥哥的手,哀求道:“大哥,你就让我给七王爷请个安,只请个安我就走。” 柳域回头看了亭中两人一眼,到底对亲生妹妹狠不下心:“请个安就走,你说的。” “是是是,我说的,我说的!”柳瑶急忙保证。 柳域无奈,只好带着柳瑶过去,柳瑶先对三王爷福了福身,再走近一些,靠在容溯身边,对容溯行了一礼。 这一礼柳瑶动作有些大,手还有意无意的扬了一下,顿时一丝甜腻的桂花香气,窜入鼻息。 容溯拧了拧眉,看向柳瑶。 柳瑶见七王爷注意到自己,面上不禁一喜,赶紧附上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柔笑。 这一笑很清,很淡,透着股迷蒙的香甜。 容溯再回头时,嘴角已经挑了起来,他问道:“这快到午膳的时候了吧?” 柳域看了看天色,点头:“是到了。” “既是如此,那便用膳吧。”容溯起身,正要走时,转首对柳瑶道:“二小姐也一起?” 柳域正要拒绝,柳瑶已自己答应:“既是王爷开口,小女子自是愿意。” 容溯点头,又道:“方才大小姐走得匆忙,本王还有些话未与大小姐说,不若也叫大小姐一起过来?” 柳域本能的要拒绝,不想容棱却开口道:“也好。” 两位王爷都非要跟柳蔚一起用膳,柳域也不好再坚持了,只能派人去叫柳蔚。 柳瑶虽然不开心柳蔚也来,但能和七王爷一起,就也不介意了。 柳蔚接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不去! 但想到柳瑶也在,柳蔚又忍不住想知道,柳瑶又会出什么招式攻陷容溯?那次诗会,大庭广众,柳瑶连花都敢送,今日人少,指不定柳瑶还会做出什么更惊世骇俗之事。 柳蔚承认自己这几日在府里闷着,闷无聊了,对于这种好戏,本能的不想错过。 所以犹豫了一下,“想看戏”的心情还是战胜了“跟他们吃饭,一定会消化不良”的心情…… 最后,柳蔚纤手一挥,带着两个丫鬟,便往前厅走去。 柳蔚原以为,进入前厅会看到柳瑶缠着容溯,殷勤地跟容溯说个不停,而容棱与柳域孤冷的坐在一边,不置一词的画面。 可柳蔚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颠倒过来的! 前厅的圆桌,此刻摆了五个位置。 首位坐着三王爷容棱,其右手下方,便是柳域,正对首位的副次位,则是坐着七王爷容溯。 而按照这个坐法,那容溯左手边,就该坐着柳瑶,而柳瑶旁边,也就是刚好容棱的左手边,则应该空着一个位置,应该是自己的。 但现在,柳瑶却没有挨着容溯坐,反而坐到了容棱旁边,而且还挪动了椅子,将椅子靠紧容棱,正娇笑妍妍地跟容棱说着什么。 柳蔚神色复杂的看着柳瑶,有些不明所以。 柳瑶不是喜欢容溯,怎的一个眨眼,倒是黏上容棱了? 第240章:醋意 第240章:醋意 “人来齐了。”看到柳蔚进来,容溯开了个口,便示意柳蔚坐自己旁边的位置。 这里也只剩这个位置了。 柳蔚无法,只得上前。 而柳域则坐在另一边,倒也不关注柳蔚,就一双眼睛,像看死人一样看着柳瑶。 显然柳域也没料到,柳瑶怎么会突然缠上三王爷,并且还这样不知廉耻的将面纱都取下来了。 柳蔚目光微淡的看了容棱一眼。 容棱刚好抬头,与柳蔚对视。 而柳蔚从容棱的目光当中看到了厌恶,应该是对柳瑶的厌恶,但柳蔚还是不明白,柳瑶这是怎么了? 等到柳蔚坐下,稍微靠近了柳瑶,柳蔚却猛地愣住了。 柳蔚不可思议的看向柳瑶,却只看见柳瑶一张红粉菲菲的俏脸,正含羞带怯的望着容棱。 “开膳吧。” 容溯微笑着开口,将柳域这个主人家该说的话,都给说了。 膳时一开,柳瑶当即夹了一块肉片,殷切的送到容棱碗里,身子像没骨头似的歪在容棱身边,娇滴滴的说:“芙蓉云片,是小女子平日最爱吃的,王爷您尝尝。” 那缠绵悱恻的声音,比之青楼里惯会陪人的窑姐儿还要酥骨。 柳蔚脸色难看了,正要说话,容溯却夹了一块炒藕丁,到柳蔚碗里,淡淡的道:“你喜欢藕。” 柳蔚不喜欢藕,只是这个季节,正好可以吃,所以就吃得多了。 看着碗里那块藕丁,柳蔚连筷子都没拿,只突地出声:“大哥就看着二妹妹这样失礼人前?” 对面的柳域猛地回神,刚要说话。 柳瑶却将筷子一搁,倏地起身,转身恶狠狠的瞪视柳蔚:“你说谁失礼人前?柳蔚,你不要以为有老夫人和父亲照拂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你搞清楚你的身份!区区一介庶女,你得意什么?” 能在这种场面,不管不顾的说出这种话,柳瑶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 柳蔚面色微寒,同样起身,却一把抓住柳瑶的手。 “你干什么?”柳瑶挣扎起来! 但柳蔚的力气哪里是柳瑶能比的?柳蔚捏着柳瑶的手腕到鼻前嗅了嗅,冷笑:“春情香,谁给你用这种鬼东西!” 容溯眼皮闪了一下,春情香,柳蔚竟然能闻出这是春情香? 从方才柳瑶靠近,容溯便嗅出来了这种春香,近些日子,京都很盛行这种香,说是涂在人身上,便有万种风情,搅得男人趋之若鹜。 七王府里,也有几个姬妾买来用了,但容溯见多识广,稍稍闻过几次,便知道这就是一种夹杂了催情药的花露。 寻常用在床上,倒是有些趣味。 但用在平时,却平白显得放荡了。 容溯识得的美人多,对这种东西自然了解,但柳域是儒雅文士,不好床事,却所知不详。 容棱更是一向不近女色,自然应该更不清楚。 容溯打的主意很好,方才是故意让柳瑶与容棱挨着坐,那只要柳瑶稍稍表达出亲近之意,在春香的作用下,容棱本能的就会对其回应,两人看似就甜甜腻腻,好不快活。 容溯特意叫来柳蔚,就是想让柳蔚见见这一面。 但没想到,连男人都不是人人都懂的这种龌龊东西,柳蔚竟然能一语道破。 容溯的眼神变了一下,心中更是笃定之前对柳蔚的猜想。 能将一个闺房女子,五年之内教导成杏林高手,这样的能力,不是巫蛊一族,谁能做到? 柳蔚却不管其他人的想法。 柳蔚只觉得愤怒,捏着柳瑶的手,转首问向巧云:“是你给你家小姐涂的这春香?” 巧云一脸莫名,无措的摇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柳瑶一把甩开柳蔚的手,怒目而视:“你少碰我!” 柳蔚寒下眸子,手指袭去,突然捏住柳瑶肩膀,再在柳瑶肩窝穴道狠狠一捏,柳瑶“唔”了一声,顿时手脚发软,身子一滑,滑到了椅子上坐着。 柳蔚冷声道:“去请大夫!” 柳瑶这会儿反倒不动了,只是扶着自己的头,觉得头晕目眩,有些昏昏沉沉的。 这是春药的副作用。 柳瑶只是嗅了些,还不算中药,只是身体会如喝酒醉了一般亢奋,而剧痛可以令柳瑶回神。 只是回神后,因为药效残留,柳瑶还是会觉得迷迷蒙蒙。 巧云此刻也发现问题,急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 柳域霍然起身,对着外头吩咐:“还愣着做什么,去请大夫!” 外头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混乱中,柳蔚瞪了容棱一眼,冷笑着走到容棱身边,对着容棱的耳朵说道:“容都尉也是中过春药之人,柳瑶身上的味道,闻不出了?” 容棱修长好看的手上端着酒杯,眉眼轻抬,嘴角噙着轻笑:“日子太久,本王倒给忘了。” “那这么说,反倒是小女子搅了容都尉的艳福?” 容棱伸手想拉柳蔚的小手,柳蔚看出,身子一转,避开了容棱,转身走出大厅。 柳蔚来了又走,走的时候面上罩着寒霜,显然极为不快。 容溯看着柳蔚的背影,又看向容棱,面无表情。 容棱目送着柳蔚离开后,倒是对着容溯抬起酒杯,说道:“多谢。” 容溯眯起眼:“三皇兄谢从何来?” 容棱笑而不语,将那杯酒,淡淡饮尽。 容溯此刻咬牙切齿,他若是此刻还不看出,便枉费长了这双眼。 柳蔚与容棱分明已是关系匪浅,而他方才想用柳瑶,离间柳蔚和容棱,反倒弄巧成拙,害柳蔚心生醋意,对容棱更是在意! 容棱这声多谢,宛若滔天讽刺,刺得容溯心烦意乱。 有的人栽过一次,不思长进,终究还会栽第二次,有的人栽过一次,痛定思痛,终身不会重蹈覆辙。 容棱就是第二种人,柳瑶身上的春香,他比容溯还早闻出。 那香味他终身难忘,又怎会再次上当? 方才不过是将计就计,而结果,果然是令他心喜的。 想到柳蔚离开时那冷冰冰的眼神,容棱嘴角的笑意慢慢扩大。 正思忖着,这种招数用过一次,不知还否能用第二次的时候,外面天空,突然响起一声乌星啼鸣。 “桀……桀……” 绵长悠远的啼叫声,令院中下人悚然一跳。 第241章:秀恩爱 第241章:秀恩爱 容棱放下酒杯,走出大厅,空中黑鸟瞧见他,立刻扑翅飞下来,站在他肩膀上,仰着脖子,又是一阵嘶鸣。 容棱听不懂珍珠的话,皱紧眉头,猜测:“可是出了事?” “桀桀……” “带我去。” “桀桀桀桀……” “走啊。” “桀桀桀桀……” 容棱:“……”所以到底是不是出了事? 珍珠嚎了一阵儿,看容棱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气的啄了他耳朵一口,就飞上天,跑不见了。 容棱知道它这是生气了,但还是没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便只得跟去。 容溯从厅内跟出来时,容棱已经往院外走去,容溯心思一动,想也没想,跟了出去。 珍珠发觉容棱没用,便寻着记忆,打算去怀月院找柳蔚,但还没到怀月院,便见到柳蔚身影。 珍珠顿时高兴了,啼鸣一声,朝着柳蔚飞去。 柳蔚本来一肚子气,却听到珍珠的声音,她仰头一看,果然看到珍珠朝她飞来。 柳蔚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的伸出手,让珍珠落在她手臂上。 可珍珠还没降落,就听远处一道厉声响起:“小心!” 接着,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直直袭向珍珠。 柳蔚眼睛一眯,抬手直接捉住那颗石子,转头一看,便看到容棱与容溯正走来。 容棱走在前头,容溯跟在后头,而方才那颗石子,便是容溯打出。 容溯武功不算好,但暗器练得还不错,他打出石子后,便越过容棱,快速朝柳蔚走去。 俊逸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心:“你没事吧?” 柳蔚看着容溯,一言不发。 容棱后赶来,看到珍珠停在空中,正扑扇着翅膀,傻傻的好像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容棱伸手一招,让珍珠到他肩上来。 珍珠看了看柳蔚,又看了看容溯,最后迷迷糊糊的站到容棱肩头上。 容溯立即转身,疾言厉色:“这鸟是三皇兄的?” 这鸟容溯看过一次,那日在艺雅阁,当时是站在容棱那“儿子”的肩上,所以他能笃定,这鸟就是容棱的。 容棱没有反驳,只伸手刮了刮珍珠的小脑袋。 容溯却面露冷意:“这等随意伤人的小畜生,三皇兄还是莫养为好。” 容棱闻言,笑了一声,眼睛越过容溯,看向柳蔚。 柳蔚瞧着挡在她身前,自以为英雄救美的七王爷,呵了一声,绕过他,走向容棱。 容溯却拦阻柳蔚:“别过去。” 显然是认为那乌星鸟还有杀伤力…… 柳蔚伸手,对珍珠招了招。 珍珠便乖乖的从容棱肩上飞起,站到柳蔚手上。 容溯一愣,面上闪过愕然。 柳蔚懒得理容溯,只看着珍珠,问道:“怎么了?” 珍珠不会青天白日的朝柳蔚飞来,若不是出了事,珍珠断然不会这样着急。 珍珠赶紧将跟容棱说的那些,又桀桀桀的说给柳蔚听。 柳蔚听完,迅速看向容棱,道:“相府外有你镇格门的人,他们有事禀你。” “嗯。”容棱应了一声,转身便往府外方向走去。 柳蔚放飞珍珠,也朝着怀月院的方向快步而去。 而站在原地的容溯:“……” …… 柳域将柳瑶亲自送回去后,想到被他怠慢的三王爷和七王爷,连忙赶回来,却见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柳域问下人。 下人含含糊糊的说,有只乌星鸟飞来,三王爷就走了,七王爷也走了。 后来乌星鸟飞向大小姐,三王爷就出府了,大小姐也回院儿了,七王爷面色很不好,一气之下也走了! 柳域一句也没听懂:“到底怎么回事?” 下人也不知道怎么说,大部分人,现在还在惊讶,京都城内,竟然还有乌星鸟这等灾鸟出没,实在不可思议。 柳域得不到答案,索性便亲自去一趟怀月院,他要问问柳蔚到底怎么回事,还要问柳蔚春情香一事。 春情一词,令人遐想。 柳瑶现在已经回房歇下,柳蔚说请大夫,但柳域反应过来春情这等东西不宜张扬,请大夫来,只怕会有损姑娘闺誉,便打算问清楚柳蔚,那春情香到底是何物,柳瑶又该怎么办。 可柳域赶到怀月院时,却只瞧见满屋子急得团团转的丫鬟们。 阅儿看到大少爷来了,以为大少爷是来兴师问罪的,急忙跪了下来。 阅儿一跪,满屋子的丫鬟都跪了下来! “怎么回事?”柳域问道。 阅儿一脸苦色的道:“方才大小姐说回房换衣服,奴婢们等了一刻钟还不见大小姐出来,开门一看,大小姐已经不见了,窗子打开了。” 柳域:“……” 柳蔚不见了,是自己跑了?还是被别人掳走了? 应该是被别人掳走了,否则屋外头这么多丫鬟,柳蔚一人又怎可能凭空消失? 柳域不敢耽误,赶紧去了孝慈院,亲自将此事禀报给老夫人。 老夫人听完,目光沉了一会儿,却道:“瑶儿现在如何?” 柳域愣了一下,还是将柳瑶的情况说了,又问老夫人:“那蔚儿……” “蔚儿没事。”老夫人淡淡道,再一抬手,杨嬷嬷立刻上前将老夫人扶起:“去看看瑶儿。” 相府二小姐,身上沾了春情香这等污秽之物,老夫人这次,是打算亲自过问了。 至于柳蔚,多半是自己跑了,按杨嬷嬷的描述,就那一身轻功,连镇格门的高手,都有所不敌。 只是柳蔚已经安分这么些天了,怎的今日,又偷跑了? 还是因为三王爷吗? 三王爷一来,这柳蔚就迫不及待与之会合了?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老夫人面上难掩失望,但当务之急,还要先搞明白柳瑶之事, 相府之内,又怎么可能有春情香这等下九流的东西。 若是有,是谁带进来的?目的是什么? 此事若不彻查,后院怎有干净。 柳蔚从后门离开相府,一出巷口,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巷子中央。 柳蔚看着马车上的“三”字纹路,走上前去。 刚走过去,车帘便撩开,里面,俊美的容棱探出头来。 柳蔚翻身跳上马车,容棱将一个包袱丢给她,里面是一套男装:“你先换上,立刻出京!” 说完,容棱便利索跳出马车,上了他的马。 第242章:学会了畏惧,学会了害怕 第242章:学会了畏惧,学会了害怕 车夫开始驾车,柳蔚便在车厢内快速的换衣服。 等换好了,柳蔚撩起车帘往外看,便将外头物景飞速略过,马车正是朝着城门方向驶进。 今日,辽州送至京都的四十六名孩子,全数抵达,但途径京郊时,其中一个孩子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护送的镇格门士兵以为是癫痫症发,但其他孩子却说,不是癫痫。 还说坏人曾给他们都吃过一种药,那种药会让他们每个人不定期的发病,病时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每次发病要长达一个时辰才会好。 士兵知道这些孩子是中毒了,便不敢鲁莽赶路,深怕车马颠簸,把孩子弄死了。 便只能就地休息,再派人立刻回城禀报都尉大人,最好是能派个大夫跟来。 禀报的人直奔镇格门军机大营,但营中人说,都尉大人不在; 禀报的人又去了三王府,王府中只有柳小黎和容矜東,柳小黎问过事情后,觉得不对,便派了珍珠去找容叔叔和娘亲。 因为小黎是见过曲江府那些变异小虫的,娘亲说过那些制作变异小虫的人,有可能就是幼儿失踪案的凶手,所以小黎觉得第一时间应该找娘亲,若是找其他大夫,怕误诊了,可能会害及孩子性命。 珍珠之前找到了容棱,桀桀桀的叫半天,就是告诉容棱,有人又被植入了小虫,快死了,快找主人! 但容棱听不懂,珍珠觉得容棱很没用,就自己去找了。 马车驶了两个时辰,快马加鞭,才出了京都城门,抵达事发地点。 一下马车,柳蔚便感觉迎面扑来个什么团子一样的东西,柳蔚本能的接住,就听到小黎脆生生的唤她:“爹。” 柳蔚顺手抱住小黎,又看到跟在小黎背后的容矜東,愣了一下,弯了弯腰,招呼:“你是小矜?” 容矜東不认识这个长得很白净的叔叔,但是他却听到小黎弟弟叫“他”爹?,小黎弟弟的爹不是他的三皇叔吗?眼下这人是谁? 容矜東很不安,但看着小黎弟弟依赖的挂在白净叔叔的脖子上,便觉得白净叔叔应该不是坏人。 很踌蹉的低下头,老实的点头:“我是……” 柳蔚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家小黎没给你添麻烦吧?” 容矜東感觉脑袋上的手,软软的,轻轻的,很舒服,便忍不住想去蹭蹭,但又意识到,这样太失礼了,就只是僵直的站着,含糊的说:“小黎弟弟……很厉害。” 柳小黎立刻得意的道:“爹,小矜哥哥说我厉害。” 柳蔚敲了敲小黎的脑袋:“人家是客气!” 小黎捂住头,不知道小矜哥哥为什么要客气,便说:“小矜哥哥,这是我爹,你不要客气。” 听到小黎弟弟承认这真是他爹,容矜東更迷茫了:“你……你为什么有两个爹?” “我只有一个爹啊。”小黎脆生的说。 “那……”容矜東看看柳蔚,又看看不远处,正被一群镇格门士兵围着朝大马车走的三皇叔,彻底晕了。 柳蔚倒是低笑一声,对这个比自家儿子大五岁的小男孩很有好感。 柳蔚放下小黎,一手牵着小黎,一手牵着容矜東,快步朝容棱走去。 容矜東刚开始还不好意思,但是等到小小的手掌,被塞进了一个暖暖的掌心中,就不想松开了。 容矜東出生起便没有娘亲,因此一直不知道娘亲手的温度,但是现在觉得,虽然这个白净叔叔是个男的,但是“白净叔叔”的手,和想象中娘亲的手的感觉,好像啊。 他忍不住看了看那只握住自己的轻柔纤手,一时目光便挪不开了。 柳蔚走过去,容棱也从士兵口中知道了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士兵头领带着他们,停在了五辆大马车前面,对着其中一辆道:“就在里面。” 柳蔚撩开帘子,便看到里面,九个小男孩缩在一起。 小男孩们身后,是一个仰躺着,气息不稳,不断发出疼痛呻吟的小男孩,九个小男孩宛若卫士一般,紧紧护着后面发病的小男孩。 而且他们同时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着马车外的陌生人,每一具小身体,都是紧绷着的。 柳蔚看了一眼,便放开车帘,问士兵的头领:“这些孩子一直这样?” 士兵头领点头道:“从救出他们,他们便一直一群人呆在一起。” 柳蔚问:“其他人也是?” 士兵头领叹了口气,走向旁边那辆马车,撩开车帘。 这辆马车里,是十个小女孩,这些小女孩也是紧缩在一起,用惶恐又不安的目光,看着外面的人。 尽管这些人中,有人说过会带她们去找她们的爹娘,还会每日给她们送吃的,但是她们还是不能信任,她们只信任身边的小伙伴。 柳蔚眼中露出凉意,不是对这些小孩,而是对掳劫孩子的凶手! 这些孩子,都还太小。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的连说话都不会,连走都不会,但却已经学会了畏惧,学会了害怕。 放下车帘,士兵头领犹豫的问道:“大人,这……” 那发病的孩子被堵在了最里头,他们要先把前面的孩子带走,才能看到后面的孩子。 但士兵都试过了,原本士兵就想把那发病的孩子单独放在另一架马车里,可是那些孩子不肯,他们只有在一起才有安全感,走了任何一个都不接受。 柳蔚面色微沉的对容棱道:“把你的人带远点,孩子害怕。” 容棱淡淡地“嗯”了一声,吩咐镇格门的人,后退到至少一里外去。 等到人都退下了,柳蔚再次撩开车帘,自己没进去,却是推了推小黎和容矜東。 小黎很明白娘亲的意思,而容矜東只要跟着小黎弟弟就好了。 两人爬上马车,柳小黎对孩子们道:“你们好。” 九个孩子满脸警惕的看着小黎,一刻也不松懈。 小黎又往前面爬了两步。 却被叫住:“别过来。” 这是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音色有些沙哑,还带着颤抖。 说话的是个灰头土脸,看着三岁不到的孩子,粗短的小手往前面伸着,做出一个抵抗的姿势,小脸一片惊恐。 第243章:闻所未闻 第243章:闻所未闻 有了一个孩子带头,其他孩子也纷纷有样学样,一只只小短手都挡在前面,抗拒柳小黎和容矜東的靠近。 小黎只好停下来,坐在车厢里,眨着一双澄清的大眼睛,道:“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孩子们根本不信,他们看到外人就会排斥。 小黎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 容矜東坐在小黎后面,犹豫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两颗松子糖,他害羞的将糖放在车厢上,然后往前面推了推。 松子糖是小孩子的零食,这些小孩以前都是大家族的嫡子宝贝,年纪小的可能不认识,但年纪大点的,却肯定认识松子糖。 顿时,就有几个孩子吞咽唾沫,瞧着那两颗松子糖的表情,很是怀念,很是向往。 柳小黎见状,也打开自己的万能小背包,从里面抓出了几颗乱七八糟的糖,有松子糖,有橙皮糖,有梨子糖,有些是外面能买到的,有些是他和容矜東自己制作的。 各式各样,看着五彩斑斓。 “给你们,都给你们,吃吧,没关系的。”小黎大方的把糖全部往前推,推到那九个孩子触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显然还是很犹豫。 但是孩子的天性就是糖果,他们有些被掳劫的时间太久,已经太久没有闻过糖果的味道了。 有些被掳劫不久,才几个月,更是对糖果没有抵抗力。 不过哪怕非常想要,他们还是保持警惕。 方才那个先说话的三岁小男孩,此刻就奶声奶气的道:“你们要把林哥哥丢掉吗?” 小黎意识到林哥哥应该就是那发病的孩子,急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大夫,我爹也是大夫,我们会给林哥哥治病,把他治好。” “骗人!”小男孩一脸愤慨:“你是个小孩,怎么可能是大夫!” “我真的是大夫。”小黎很着急,转头拉拉容矜東:“小矜哥哥,你告诉他,我真的是大夫。” 容矜東拍拍小黎的脑袋,没有像平时一样无条件的哄骗小黎,而是认真的说:“你还不是正经的大夫。” 小黎顿时很受伤,捧着胸口很惆怅。 容矜東想了想,蹭到小黎前面,对着这些都比他小好多的孩子们道:“你们不用怕,小黎弟弟的爹爹很厉害,他一定会帮助你们,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保证,或者,我留下来陪你们,如果外面的人伤害你们的林哥哥,你们就可以伤害我。” 说白了就是当人质! 小孩子们互相看了看,有些年纪太小,还不太明白这个逻辑,只是傻傻的问:“为什么要伤害你?” 柳小黎也抓抓头,不明白:“对啊,小矜哥哥,为什么要伤害你?” 容矜東觉得,作为年纪最大,常识最多的小哥哥,他的压力突然很大。 于是容矜東就开始跟这些弟弟们解释起来,尤其是把“自己如果当人质”的作用,讲解的非常详细。 这个车厢并不隔音,柳蔚和容棱在外面都听到了。 柳蔚忍不住扶额,就从没遇到过年纪这么小的人质,更没遇到,年纪更小的“绑匪”。 人质居然要自己跟绑匪解释自己的用途这种场面,更是闻所未闻。 容棱反倒觉得容矜東逻辑严谨,思维敏锐,倒不像一个被打压了九年,吃穿不保的小可怜。 该说不愧是皇家子弟?骨子里,就自带着一股睿智。 只是年纪太小,这种智慧还显得太过稚嫩。 最后,在容矜東唇枪舌战了足足两刻钟后,这些孩子们终于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容矜東很高兴,主动走到他们那边,让他们抓住自己。 九个小孩都不知道该怎么抓他,一个看着还不会说话,大概还不到两岁的小孩索性爬啊爬,爬到他怀里,然后胖乎乎的小腿一盘,就坐在他的膝盖上。 容矜東顺手将小孩子搂住,确保小孩子不会滑落。 有了一个人做示范,其他的也都围上来。 没一会儿,容矜東怀里就坐着三个孩子,两只手还搂着四个,另外两个也贴着他坐着,小手还紧抓他的衣袖。 柳小黎看他们玩的很好,有点心痒,也想爬过去,一起往小矜哥哥身上挤。 却刚要动,就听到车厢外响起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咳。” 小黎一个机灵,顿时不敢过去了,只是慢慢爬到人群最后头,将那个脸色发白的小孩抱出来。 因为从小习武,要抱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小黎完全没有太大压力。 九个孩子眼睁睁看着“林哥哥”被带走,还是忍不住担心,容矜東就轻声哄着他们,安抚:“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小孩子只能闷着脑袋点头,眼珠子却依旧往车帘外探头探脑。 小黎将“林哥哥”抱出来。 一出车厢,柳蔚就接过去,小黎看没自己的事了,迟疑一下,问道:“爹,我可以进去和他们一起玩吗?” 柳蔚面无表情的盯着小黎。 小黎小身板一抖,连忙摇头:“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我跟着爹帮忙。” 柳蔚不再说话,转身抱着那昏迷未醒的孩子到另一辆空置的马车里。 小黎恋恋不舍的看了眼车厢里的容矜東,鼓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娘亲后面。 空置的马车里,已经铺上软软的衣服,柳蔚将发病的孩子放在衣服中,转首对小黎伸出手。 柳小黎从小背包里拿出银针,递给娘亲。 柳蔚捻着银针,在小孩的手上,头上,胸口几个穴道刺入。 昏睡的孩子“唔”了一声,没一会儿,软绵绵的睁开了眼睛。 柳蔚放柔了声音,轻轻的摸着小孩的头发,问道:“醒了?” 小孩艰涩的眨眨眼睛,他记得自己方才发病了,口吐白沫,呼吸困难,很难受的样子,之后他就晕倒了,再醒来就是现在。 小孩稍微感受一下,除了感觉口腔发苦,头有些晕,并没有那种无法喘气的感觉了,他犹豫着,就想坐起来。 柳蔚按住小孩:“现在不要动,叔叔给你检查身体。” 小孩却很抗拒,竟然挣扎起来。 他身上的针还没拔出,这样乱动,会碰到针,柳蔚只好加大力道,将他固定好。 小孩却慌了,带着哭腔,哑着声音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不要了杀我,不要杀我……” 柳蔚皱起眉,转首看了眼容棱。 第244章:被嫌弃的容棱! 第244章:被嫌弃的容棱! 容棱目光晦涩阴沉,他一言不发,嘴唇却抿得很薄很紧。 “没事,没事,这里没人伤害你,乖,镇定下来,一定镇定下来。”柳蔚柔声轻哄着。小黎在旁边看得傻傻的,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了。 小孩没有被安抚,他不挣扎了,却哭得越发伤心,但他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敢小声抽泣,喉咙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柳蔚将他身上的针拔除,再将孩子抱起来,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道:“不怕不怕了,小林不怕了,乖乖的,不哭了,不哭了……” 柳蔚声音很软,动作很小心,小孩哭了几下,发现这人不是伤害他,就慢慢止住了眼泪。 柳蔚看他冷静了下来,就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打了个哭嗝,可怜兮兮的说:“左……左林。” 左? 柳蔚看向容棱。 容棱点头:“御史左常平。” 大概是对自己爹爹的名字还有印象,左林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可是又不敢问。 柳蔚将他放下来,坐好,才说:“你是御史左常平的儿子吗?” 左林漆黑的眼珠子转了几下,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没关系,说吧。”柳蔚摸摸他的头。 左林就小心的点了一下脑袋。 柳蔚又说:“你刚刚发病完,我现在要检查你的身体,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会害你疼的怪东西,好不好?” 左林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极快的摇摇头。 “为什么不好?” 左林咬着唇,不说话了。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们是你爹派来救你的。” 左林眼睛亮了一下,看看柳蔚,又看看柳小黎,最后看向容棱…… 小孩一看到容棱,就哆嗦一下,然后赶紧更疯狂的摇头,还手脚并用的往车厢最里头钻,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柳蔚嫌弃地瞥向容棱:“你出去。” 容棱:“……” 柳小黎也嫌弃:“容叔叔,你吓着弟弟了!” 容棱:“……” 总之,容棱被撵走后,柳蔚终于能再次靠近左林。 再又哄了好久以后,左林终于接受了他们真的是他爹派来救他的这个身份,也乖乖的躺下,让他们检查。 “发病的时候,这里会痛吗?” 左林摇摇头。 “这里呢?” 左林还是摇头。 “那这里?” “唔……”左林面露痛苦,使劲的点点头。 柳蔚让小黎记下,小黎拿出自己的本子和笔,快速记录下来。 柳蔚接着又问了许多,有些左林能回答,有些不能,发病的时候被剧痛困扰,很多孩子就是觉得全身都疼,具体哪里疼,却说不出来。 等检查得差不多了,柳蔚拿出一粒火灵丸,塞进左林嘴里。 火灵丸主要补充体力,因为用于炼制的药效都属于温和,这种药与大部分其他药可以同时吃,不会有排斥反应,也不会有副作用。 火灵丸甜甜的,左林吃了一颗,就觉得小腹里发热,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但他没有觉得烫,反而觉得很舒服,烘烤得他从里到外,都有精神了,连他原本苍白的皮肤,这会儿也红润了许多。 柳蔚将左林抱出来,一出车厢,左林又看到容棱,赶紧吓得把脸埋进这个“大夫叔叔”的怀里。 柳蔚拍着孩子的背安抚着,对容棱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容棱洗耳恭听。 “初步断定这些孩子出问题的地方,不是脑部,也就是与之前的那些人不同,凶手没有在孩子脑内植入东西,左林主疼的地方是小腹以及胸腔的部分,影响到呼吸道,会造成短时间的呼吸紧张,喘不过气,不过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症状,而且他情绪不稳定,我还要再问问其他孩子。”柳蔚把自己的初步判断全说出来。 容棱点点头,问道:“那个孩子没事了?” 柳蔚摇头:“我们来之前,药效应该已经过了,他昏迷只是因为太疼,还没缓过劲儿,这种药看来不会致病,只会加剧疼痛,不过具体怎么样,我要再看看才能确定。” “现在?” 柳蔚犹豫一下,点头:“就现在吧,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若是等到回京,怕是不方便。” 容棱知道柳蔚的意思,五辆马车,这么多孩子,进京一定会引起注意。 这些孩子现在身体情况不明,若是被父母接回去,之后治疗就有麻烦,一来,太医很可能涉入其中,二来,柳蔚也不能挨家挨户的去检查。 所以进京之前,孩子的身体问题,最好已经解决。 两人很快达成共识,柳蔚把左林送回小伙伴身边,再把容矜東换出来。 左林虽然对柳蔚不太害怕了,但还是更喜欢跟小伙伴们呆在一起,立刻就钻进去,然后不出来。 容矜東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皱了,但他不在意,就乖顺的站在柳蔚脚边,和柳小黎并排站在一起。 倒是柳小黎看到他衣服都糊了,伸手给他拍了拍,很羡慕的说:“我爹不让我和你们一起玩。” 容矜東抬手摸摸小黎的头,示意小黎,没事。 柳蔚看着五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跟容棱的道:“先从相熟的孩子开始,知道底细,或许好沟通,严丘,柳丰,或者你那位十六皇弟?” 容棱之前已经问过了,便指着道:“严丘这辆,柳丰这辆,容耘这辆。” 柳蔚看了容棱一会儿,见容棱对那位失踪一年的皇弟好像不太在乎,但还是道:“先从容耘开始。” 容棱面色如常地“嗯”了一声,走过去,打算撩起车帘。 柳蔚及时制止道:“你别过去。” 柳小黎也跟着点头附和:“容叔叔会吓到小弟弟小妹妹们。” 容棱:“……” 最后,是柳蔚过去的。 柳蔚撩开车帘,没有意外的,看到的也是十个小男孩,以同样防备的面孔,紧张的抱成一团,紧盯他们。 柳蔚根据年龄、容貌,在里面很容易找出容耘。 那个被小哥哥们藏在最后,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他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眉眼五官认真看,能看出与容棱有几分相似,他年纪看来大略是两三岁左右,应该就是他了。 柳蔚对那孩子招招手:“容耘?” 第245章:还要,还要…… 第245章:还要,还要…… 容耘愣了一下,他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被绑走的时候,他才一岁,还没有足够的记忆力,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所以只是觉得耳熟,却没反应过来那是自己。 柳蔚轻声说:“容耘,想你母妃吗?” 母妃? 容耘大大的眼睛,噙出迷蒙。 母妃这个词,好像喊过。 但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母妃很想你,耘儿。” 耘儿? 容耘顿时动了一下,耘儿是他,以前好像有人这么叫过他,虽然他已经忘了那个人的容貌。 柳蔚看时机差不多了,对容耘摊出手:“耘儿,过来,叔叔带你去见母妃。” “母……母妃……”容耘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从小哥哥们中间爬出去。 另个小男孩及时拉住容耘:“不要过去,他可能是坏人。” 容耘马上停住,默默的坐在原地,迷茫的看着柳蔚。 柳蔚有些头疼,跟这些孩子们也没法讲道理。 柳蔚最后无法了,索性推推容矜東。 容矜東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柳蔚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就是能明白柳蔚的意思。 于是,九岁的小男孩故技重施,再次把自己送出去当人质,一番讲解,成功换出容耘。 柳蔚抱住容耘,容耘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低低的问:“母妃……” “你回答叔叔几个问题,叔叔就带你去见母妃。”柳蔚说。 容耘憋着嘴,似乎觉得自己被骗了,明明说了带他见母妃,现在又要回答问题,跟刚才说好的都不一样…… 而且他虽然三岁了,但会说的话却不多,如果是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他是不是就见不到母妃了? 容耘一委屈,眼睛一挤,挤出了大颗的眼泪。 柳蔚已经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小黎养大的,但就是觉得,各种糟心,各种受不了。 而现在,面对一个两岁的小孩,柳蔚再次感到巨大压力。 容棱就靠在不远处的马车边,环着双手,瞧着柳蔚手忙脚乱的母性摸样,他表情很悠闲。 反正他过去也会吓着孩子,那他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 柳蔚余光瞥到容棱那潇洒自如的样子,气的咬了咬了牙,走过去,将容耘丢进他怀里。 容棱条件发射的抱住孩子,但是对小黎以外的任何孩子,他都没有耐心,就是容矜東他都没有耐心。 所以容棱只是干抱着容耘,也不会哄。 容耘看到容棱,却愣了一下,然后擦掉眼泪,认认真真的端详他一会儿,咧着嘴说:“哥哥……” 柳蔚挑眉:“他认得你?” 容棱面无表情的瞥了容耘一眼:“可是我没怎么见过这孩子。” “哥哥……”容耘却好像认定了容棱,伸手抓紧容棱的衣服领子,小脸露出见面以后,第一个笑容,或许因为年龄太小,这个笑容显得非常憨厚。 容棱:“……” 柳蔚笑了:“但这孩子肯定见过你,回忆一下,什么时候见过?” 容棱想了一下,猛然想到:“周岁宴。” 容耘被绑走之前举办了周岁宴,容棱收到帖子,自然也去了,还送了礼物,但是容棱并没有近距离的抱过这孩子,大概因为他杀气重,容耘的母妃也不打算让他靠近。 但是没想到,隔得很远,容耘倒是记住了他。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皇家兄弟情谊淡薄,但容耘毕竟才三岁,还不知道那些龌龊斗争。 容棱犹豫一下,还是勉强拖住容耘,把他抱好,算是认了这个弟弟。 容耘很高兴,虽然没有见到母妃,但是见到了哥哥,总算不哭了,就是紧紧的抱住哥哥。 柳蔚腾出了手,松了口气,指使容棱抱好容耘,她要检查。心想,皇家孩子的记忆力,真是夸张极了! 柳蔚的手软软热热的,摸在容耘身上,容耘很舒服,柳蔚问道:“你发过病吗?” 容耘知道发病是什么意思,就点点头,然后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 “你是说,你发过一次?” 容耘点点头。 柳蔚又问:“他们给你吃过什么吗?是吃了什么才发病的吗?” 容耘不知道怎么说,他每天都要吃东西,有时候是糊糊,有时候是羊奶,他不吃东西会死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柳蔚又按住容耘胸口部分:“发病的时候,这里疼吗?” 容耘立刻点头。 “会喘不上气吗?” 再次点头。 “会吐白沫吗?” 继续点头。 容耘身上的信息很少,基本和左林的症状相似,但是左林说,他是被喂过一种药,一种很苦很苦的药,大概只喂了一勺子的分量。 容耘没有这段记忆,估计要不是这药被和在了他的食物里,就是在他没意识的情况下被强行灌过。 柳蔚让小黎如实记录,便打算将容耘送回去。 容耘却咬着手指,突然说:“蝴蝶。” 柳蔚一愣,抬头,果然看到天上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 确定这种蝴蝶没毒,柳蔚伸手卷起一阵掌风,将那蝴蝶捉住,捏住翅膀,递到容耘面前:“你要这个玩吗?” 容耘眼睛晶亮,狠狠的点头! 柳蔚就把蝴蝶递给孩子,温和笑说:“你要拿稳,要是飞走了,就没有了……” 柳蔚的话还没说完,容耘直接抓住蝴蝶,把蝴蝶翅膀给掰了,然后囫囵着塞进嘴里,把一只活生生的蝴蝶,生吃了! 容耘只有几颗牙,发育的确实不太好,那些牙像米粒一样大小,他捂住嘴,吧唧吧唧的嚼完,咽下去后,笑得特别开心:“好吃,好吃。” 柳蔚:“……” 容棱:“……” 柳小黎眨巴眨巴眼睛:“他为什么要吃蝴蝶?没有吃饱饭吗?” 小黎从来没生吃过动物,但是小矜哥哥说,没吃饱饭的时候,什么虫子蚂蚁都能吃,所以小黎怀疑这个小孩子没吃饱饭。 柳蔚头很疼,瞪着容棱:“为什么不阻止?” 容棱沉默,谁能想到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会突然把蝴蝶给吃了。 容棱在那一刻,也没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那蝴蝶已经被孩子整个咽下去了。 吃了一只,容耘并不满足;“还要,还要……” 第246章:黑色蜘蛛 第246章:黑色蜘蛛 吃了一只,容耘并不满足;“还要,还要……” 柳蔚皱眉问道:“为什么喜欢吃蝴蝶?” 容耘很天真地说:“好吃……” “为什么会好吃?” 容耘困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蝴蝶会好吃,就是连续地说:“好吃,好吃……” 柳蔚叹了口气,让小黎将这项记录下来,决定该找个沟通能力好的大孩子仔细问问。 把容耘送回去,然后把容矜東换出来。 再去下一辆马车。 这次柳蔚要严丘! 严丘失踪的时候两岁,失踪两年,眼下已经四岁,算是这些孩子中,年纪稍微偏大那一挂的。 容矜東又把严丘换出来。 柳蔚看着不哭不闹的严丘,倒是有些惊讶。 “你不怕吗?” 严丘白净的小脸上露出凉意,一言不发。 柳蔚挑眉:“不愧是将门之后,你爹厉害,你也厉害。” 严丘声音软绵,音色却很冷酷的说道:“不用拿我爹来哄我,要杀就杀,我不怕死。” 柳蔚刮刮小家伙的鼻尖:“谁要杀你?” 严丘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让柳蔚碰自己的鼻子。 柳蔚托着小家伙,耐心的问:“你喜欢吃蝴蝶吗?” 严丘皱起眉:“不喜欢!” “那你会吃蝴蝶吗?” “不会!” “为什么别人会吃?” “你问别人啊……”严丘一脸倔强,言语更是毫无留情。 这下子,还让柳蔚遇到个硬脾气的了。 柳蔚失笑,继续问:“想你娘吗?” 严丘不说话。 “想你爹吗?” 严丘还是沉默。 “还有你祖母,你的哥哥,对了,你哥哥的身体好了很多,他说很想你。” “骗人!”严丘脱口而出:“我哥哥不喜欢我!他的身体也不会好!你不用骗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不骗你。”柳蔚柔声道:“你哥哥以前不喜欢你,那是因为你哥哥的身体不好,但你的身体却很好,他很羡慕你,所以排斥你,可是他的身体现在也快好了,所以他了却了心结,就开始想你,思念你,盼你早日回去,健健康康的回去。” 严丘狐疑的看着柳蔚,似乎在揣测,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 柳蔚双目含着笑,让小家伙此刻看个够,表情一片真诚。 过了良久,严丘才垂着眸,问道:“我哥哥的身体……真的会好吗?” “会的。”柳蔚肯定道。 严丘抿唇:“我娘说,哥哥的身体永远不会好……” “你娘太早放弃了,你哥哥中了一种毒,那种毒把他害得很惨,但是这种毒,我可以解,所以他就会好。” “你?”严丘显然不信。 “就是我。”柳蔚点头。 严丘摸摸柳蔚的下巴,说道:“你没有胡子。” 柳蔚捏住小家伙的小手,放在唇上,和蔼地轻轻亲了亲:“不是所有名医,都必须有胡子,况且,有胡子的那些,根本就治不好你哥哥。” 严丘感觉自己的手被亲得痒痒的,他把手缩回来,藏在背后,还是不确定:“你真的能治好我哥哥?” “真的。” “你如果能治好我哥哥,我会很感谢你,我爹娘也会很感谢你,我们会给你很多银子。” 柳蔚点头:“谢谢,我很需要银子,不过我更需要你,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严丘挣扎了一下,最后妥协了:“你问吧。” 柳蔚便问:“蝴蝶的事,你知道其他孩子,会吃蝴蝶吗?” 严丘眼神黯淡一下,沉重的颔首:“知道。” “为什么?” “本能……” 本能,竟然用这个词。 柳蔚眯起眼睛:“说明白些。” 严丘垂着一双眼睛,回忆道:“第一次,是小花妹妹,小花妹妹被那种蜘蛛咬了一口,过了几天,就开始找虫子吃……” “蜘蛛?”柳蔚皱起眉:“什么蜘蛛?” “黑色蜘蛛,身上有绿色斑点。” “继续说。” 严丘继续道:“那些人,管那种蜘蛛叫‘宝宝’,但是不让蜘蛛咬我们大孩子,只咬一岁半以下的弟弟妹妹。” “还有呢?” “被蜘蛛咬过,就会吃虫子,那些人说,那是本能……” 柳蔚问道:“你们大孩子,是喝一种很苦的药吗?大概是一勺子的量对不对?” “那是好药。”严丘说:“喝了那个药,才能抵挡住发病时候的痛。” 小孩子难能承受住一个时辰呼吸困难的痛,正常的孩子,过一炷香功夫,就快不行了。 但是那种药,能支撑他们度过险境,能坚持下来。 柳蔚又问:“为什么会发病?他们给你们吃过什么吗?” 严丘摇头:“是住的地方。” “你们住哪儿?” 严丘回忆一下,似乎在确定那种地方,那些人是怎么称呼的,想了好一会儿,严丘才脱口而出:“沼泽。” 柳蔚皱眉:“你们住在沼泽里?” 严丘摇头:“沼泽上面的木房子。” 柳蔚看向容棱。 容棱却摇头,意指是并非在沼泽木房子找到的这些孩子。 柳蔚说;“救走你们的那些士兵叔叔说,是在辽州的乡镇找到你们的。” 严丘再次摇头:“两天前,我们才被送到那里。” 严丘皱着脸,咕哝着说:“大个子说,有人要带走我们,让我们不要逃走,不然会死。” 柳蔚目光微沉,她想到了一些事,一些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 “大个子是谁?”没让自己沉溺进那段回忆,柳蔚问道。 严丘说:“大个子没有名字,我们都叫他大个子,他很高,很壮,力气很大,可以一口气抱十个孩子挂在身上渡河。” “抱孩子渡河做什么?” “让我们自己游回来。”严丘说:“我有一次差点被水冲走了,是大个子救了我。” 柳蔚点点头,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柳蔚看向容棱,见容棱也目光发沉,眉头紧锁,显然他也是猜到了什么。 柳蔚最后总结:“所以,你们是因为长期住在那片沼泽,才会时不时发病,而那种很苦的药,可以让你们坚持得更久,不让你们死,但是更小的孩子,却不用喝那种药,但是需要被蜘蛛咬一口。” 第247章:只得弃车保帅 第247章:只得弃车保帅 严丘点头:“他们虽然吃虫子,吃蝴蝶,但是他们发病时间会很短,小花妹妹每次只发病半个时辰,是最短的。” 柳蔚彻底明白了。 将严丘送回去,严丘不肯走,抓住柳蔚的手,说道:“你会救我的哥哥,是吗?” 柳蔚摸摸严丘的头:“一定。” 严丘点点头,这才安心的回到小伙伴中间,容矜東也被放了出来。 柳小黎忙着给容矜東擦衣服,小矜哥哥的衣服都跟抹布一样脏了,上面还有小孩子的口水。 柳蔚则与容棱走到一边,面色微沉的道:“童训。” 容棱眼神锐利:“有人要把他们训练成战士。” 或者不是战士,是杀手,甚至……死士。 柳蔚点头;“那种蜘蛛,应该是一种变异虫,被咬过后,毒性渗入,会使人病变。” 只是被这种变异蜘蛛咬过的,虽然会沾染蜘蛛的特性,比如蜘蛛爱吃虫子等。 但是同时,也会慢慢改造成蜘蛛的生存结构,比如,蜘蛛是用肺囊呼吸的,那种呼吸系统在腹部两侧,并非像人一样,用口鼻呼吸。 年纪越小的孩子,越容易被生物改造。 体制还没健全,因此不适率和死亡率会大大减低。 严丘口中的小花妹妹,是第一个被生物改造的。 小花妹妹的体内说不定已经分裂出肺囊,如此,才会使小花妹妹在发病的时候,哪怕胸腔以上被堵塞,呼吸不顺,也能本能的使用肺囊保住性命。 至于年纪大些的孩子,错过了生物改造的最佳年纪,便只能强制训练,在现代,这种训练被称之为童训! 一些国际恐怖大型组织,会买来小孩,将其放置在无人岛或是原始森林,进行秘密且严峻的魔鬼训练。 通过这些训练,将孩子洗脑培养为杀人机器,进行一系列的犯罪活动。 想到曾经经历过的一些画面,以及那些腐烂氧化,被随意丢失在森林一角,供野兽啃噬喂养的的孩童尸体,柳蔚慢慢地眯起眸子,眼神缓缓发狠。 “怎么?”容棱唤了柳蔚一声。 柳蔚猛地回神,熟练的将眼中已好久未燃起的恨意逐渐减退,淡淡的摇头,又道:“我只是好奇,要培养死士或杀手,为何偏偏要用这些孩子?” 青云朝这种年代,不说困难的地方卖儿卖女,就是普通人家,也有生多了养不起的。 就算不想花钱买,那孤儿呢,流浪儿呢,总是有的! 哪怕是去偷别人家的孩子,又为何要偷一品大员家的?甚至把一国小王爷都拐走了? 容棱却知道原因。 “控制。” 柳蔚挑眉:“控制?” 容棱看着柳蔚,说道:“这些孩子,是控制朝堂官员的有效筹码。” 经过容棱这么一说,柳蔚便明白了。 若权王真有造反的意思,那权王在京都势必便要培养势力,可是京都这样的地方,一个亲王,又怎能千里迢迢在这里培养出什么像样的势力? 那便只有策反了! 策反谁的?自然是越大的官越好! 要怎么策反?利诱吗?那也未必是人人都贪钱,要是遇到个公正廉明的,指不定第二天就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所以,权王需要筹码。 捏着官员们的孩子,这些官员哪怕还有铁骨铮铮的,但至少有一大部分,会因孩子而妥协。 尤其权王拐走的,都是各家的嫡子,嫡孙,都是生命金贵的孩子,而不是庶子庶女。 甚至有好些,还是家中独子,自是让其父母家人,更加舍不得。 但是…… “若是要控制,为何又要放这些孩子从沼泽回来?” 容棱勾起薄唇,冷笑一声:“吃虫子的孩子,会发病的孩子,带走了又如何?太医能治好吗?若是不能,那么这些孩子身在哪里,又有何区别?” 镇格门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辽州。 权王未免打草惊蛇,只得弃车保帅,先把孩子还回来,虽说还没将孩子们训练好,但总归,要先避免镇格门深入辽州腹地,以怕对权王的势力,造成什么威胁。 这些朝中恩怨,大人物之间的角逐,柳蔚听了开头,便不想深思了。 现在孩子已经找到了,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先将孩子们的身体治好,然后送回各家去。 如此,柳蔚的任务就完成了。 而其他的,自有容棱料理。 至于皇上要怎么对付权王,是派兵镇压,还是好言谈和,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 按照左林、容耘、严丘的描述,再加上柳蔚的检查和把脉,柳蔚已经模糊的了解了这些孩子的身体情况。 其中,生物变异的小孩,比较麻烦,因为年纪太小,很多医疗措施不好施展。 而那些大孩子,只是因为沼泽上的气候,致使呼吸道感染疾病,造成不定期发病,这个倒是好治,配制出解瘴气,清胸肺的汤药就好。 柳蔚让容棱在附近安排一个住处。 要将孩子们分开,变异的一边,正常的一边,让孩子们现在这样挤在马车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容棱很快派人去安排好。 租借了一个附近较为偏僻的农庄,因为只是住几天,所以并不需要太多安排,只要地方够大就行了。 将马车驶到了农庄里,等到将孩子们都安置妥当,天已经黑了。 农庄的奴仆被吩咐去准备饭食,柳蔚便在房间里,写了一张单子,上面林林种种写了一大堆东西,再交给容棱。 容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物件,瞥了柳蔚一眼。 柳蔚给自己倒杯茶,淡淡的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工具怎么办事,这些东西也不难找,基本上西陇苑都有,让你的人去搬现成的就行。” 这里面,有几十种稀罕的药材。 还有一些计量用具,消毒用具,试验用具,炼丹炉啊,试管啊,酒精灯啊…… 其中试管和酒精灯,都是柳蔚用最原始的古代材料,千辛万苦做出来的。 其实要让柳蔚制作的话,柳蔚更偏向于用玻璃器皿,但青云这个时代,还没有玻璃一说,柳蔚虽然会制作,但因为害怕太过超前,会暴露自己,便一直没有实施。 第248章:本王心中,只有你 第248章:本王心中,只有你 后来,在确定能够用其他物质代替后,柳蔚就没那么执着的非要用玻璃制品了。 制作玻璃其实不难。 有人说,中国古代本身就有玻璃制品,玻璃是西来物,就是说从西洋传来的,但其实早有考古学家,出土过一系列的玻璃器具,并且证实,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玻璃。 通俗的来说,玻璃分为两种。 一种为铅钡玻璃,就是战国时期出土的那一批,属于中国人的原创品,利用的主原料是铅。 而铅在中国古代用得非常多,古代的化妆品,包括炼丹术中,大量的用铅这一物; 而外国的玻璃,是钠钙玻璃,另一种物质元素。 柳蔚在青云朝见过铅,当时就很心动,打算实验做一做玻璃,但恰好那阵子,付子辰给她申请的八品官位下来了。 柳蔚当时就不敢乱来了,惟怕自己出了风头,反而害得欺君之罪曝光。 不过现在有了免死金牌,还有容棱当后台,改天试试吧。 到时候做了玻璃,让金南芸代卖。 左右是金南芸总想自己创业,又要去边境,又要去邻国,这么危险,还不如就好好呆在京都。 到时候再研究一下玻璃首饰之类的,总能保证金南芸消停一段日子。 柳蔚这么打算着。 容棱已经将单子递给下属,让其去办。 因为时辰已经不早了,柳蔚粗略的看过孩子后,便打算从明天开始体检,今晚先让这些奔波了半个多月的孩子们,好好睡一觉。 柳蔚原本以为孩子这么多,肯定会吵闹,但吃过晚饭,这些孩子一个个都缩回床上,乖乖的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看来果然还是防备心重。 这些孩子以前在各家都被娇惯着,捧着,说百分之八十都是熊孩子绝对不为过。 但经历过一系列剧变,现在个个都谨小慎微,唯恐行差踏错,丢了性命。 柳蔚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一扇门,刚出来,就看到容棱站在走廊里,正在等她。 柳蔚走过去,问道:“怎么?” “你打算如何?” “我?”柳蔚不解容棱的意思。 容棱道:“本王指的是柳府。” 柳蔚“哦”了一声,浑不在意:“明日你遣人带封信给老夫人便是。” “如何解释?” “大抵,不用解释。” 容棱挑眉。 柳蔚自信的道:“老夫人心有鸿沟,自有决断,想必老夫人会为我寻个好理由,不会让我穿帮。” 容棱抬起复杂黑眸,深深地看着柳蔚:“那这几日,你打算都在这儿?” 柳蔚正要回答,却突然眯起眼,抿着唇看着这男人。 容棱与柳蔚对视。 柳蔚上前一步,却逼得容棱后退一步,柳蔚伸手,纤细的手指捏住他的衣领,冷笑一声:“我呆在这儿,你也要呆在这儿?” 容棱嘴角戏谑地微勾,抬手,握住她的柔夷。 柳蔚一把挥开他! 后退一步,双手环胸,冷讽的问道:“今日我二妹妹投怀送抱,容都尉心中甚愉?” “没有。”容棱想也没想的回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本王心中,只有你。” 柳蔚皱了皱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少来这套,王爷想和什么人好,便和什么人好,不用跟我解释。王爷既然不喜欢我二妹妹,那三妹妹呢?四妹妹呢?柳家好看的小姐多了去了,你容都尉看上谁,闭上眼睛随便挑一个不就好了。” 容棱叹了口气,上前想拉她的手。 柳蔚后退半步,仰起脖子,一脸矜傲:“不喜欢柳家的?那别家的?那日诗会,好看的姑娘可不少,让我想想,赵家姑娘,周家姑娘,林家姑娘,孙家姑娘,对了,还有……” “都没你好!”柳蔚还没数完,容棱已经语气严肃的脱口而出。 柳蔚止住嘴,也不说了,将双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前倾,凑到容棱面前,道:“我再好,也是个男的!” 明明都承认了,这会儿又开始绕了…… 容棱拿柳蔚没办法,以前说过不逼她,现在也只得由着她戏弄。 容棱打算回头再问问明香。 明香说了女子喜爱的男子类型,但容棱却忘了问,若是男子遇到了这样蛮不讲理,狼心狗肺的女子,又该如何处理? 柳蔚闹了容棱一顿,便优哉游哉的打算回房,可刚刚走到拐角,却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柳蔚停下步,仔细辨认一下,却因为太黑,没看清那孩子的样貌。 柳蔚犹豫一下,蹲下身,对那孩子招招手。 那孩子似乎迟疑了一下,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皎洁的月光,将孩子面上的轮廓浅浅照耀。 柳蔚看到那孩子的容貌,眼睛倏地睁大! 容棱此时走到柳蔚的身后,低声道:“那是柳丰。” 柳蔚恍惚的看着那个局促的孩子,一时有些恍惚。 柳丰这个名字,在柳蔚心中,只是一个符号,柳蔚从未见过柳丰,第一次知道柳丰,已经是柳丰失踪的当晚。 但柳蔚如何也想不到,柳丰竟然长了这样的容貌。 尽管现在还小,还看不太出来,但眼前的柳丰,竟然长得……那么像,那么像…… 柳蔚舔舔唇瓣,她将手伸远一些,小声的唤道;“过来。” 胆小的孩子,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漂亮,很可爱,孩子仓惶的站在哪里,犹豫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走过来。 而是身子一转,又跑回了黑暗中,接着,就是一声关门声,砰得一声,重得柳蔚心口一震。 “小令……” 柳蔚慌忙的轻唤了声。 容棱站在柳蔚身后,不禁狐疑的垂下眸子。 柳蔚看着前方的黑暗,那里,却什么都没有了…… 一个人都没有。 方才的一切,好像是一阵幻觉,就如柳蔚曾经很多次的噩梦中那样…… 柳蔚身子发僵。 柳蔚蹲着,仿佛站不起来了,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一只温热的大手,附在她肩膀。 柳蔚仿若回神一般,这才机械的转过头,对上容棱柔和的目光。 长出了口气,柳蔚伸出手,容棱将她扶起来,半搂在怀里:“你刚才,叫的是谁?” 第249章:我们谁也不能没命! 第249章:我们谁也不能没命! 柳蔚摇摇头,等到呼吸稍微顺畅一些,才推开容棱,有些跄踉的,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小黎已经睡下,小小的脑袋,正搁在容矜東的胳膊上,就像以前非要抱着娘亲睡一样。 小黎现在也抱着他的小矜哥哥睡。 柳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小黎的头发。 小黎没醒,容矜東却醒了,睁开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柳蔚转过视线,对容矜東笑了一声,问道:“手酸不酸?” 容矜東偏头看了眼自己被压住的胳膊,害羞的摇摇头。 柳蔚摸摸容矜東的额头:“真是个好孩子。” 容矜東脸颊一红,看柳蔚坐在那里,不躺下,以为自己睡得太多,正想移动一下,柳蔚按住他。 “没事,好好睡。” 容矜東这便闭上眼,乖乖的沉入梦乡。 柳蔚脱下鞋子,在两个小孩身边躺下,吹熄了蜡烛,她却看着上方的屋顶,久久没有入睡。 这个晚上,柳蔚做了一个梦。 一个已经很久没做过的,关于死与活的梦。 那是一间幼儿园,梳着小辫子,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穿着好看的裙子,站在幼儿园小班门口,探头探脑。 幼儿园阿姨回过头来,看到门外的小女孩,便打趣的扬声道:“柳令,你的姐姐又来接你了。” 听到阿姨的话,坐在第二排,正在跟旁边小女生说话的柳令顿时抬起头,然后看向窗子外,果然看到念大班的姐姐,正站在外面,对他傻傻的挥手。 柳令觉得姐姐太丢脸了! 每天都来接他,他都是男子汉了,怎么能天天让姐姐来接他放学? 因为不高兴,这天放学,柳令不跟姐姐说话。 梳着小辫子的姐姐,在后面追他,气喘吁吁的说:“小令,你等我一下。” 柳令鼓着嘴,停下脚步,回头愤愤的说:“我不等你,我要自己回家。” 姐姐急忙说:“不行的,爸爸说,我们要等司机叔叔来接,刚才司机叔叔打电话给李老师,说他堵车,要晚点才到,让我们在学校等他,不要走远。” 以前有这种情况,柳令都会乖乖跟姐姐一起等司机叔叔来,但今天他跟姐姐赌气,所以明知道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哼了一声,一路往着校门口走。 姐姐看他快走出校大门了,忙去拉住他,着急的道:“我们不能出去,爸爸说,外面有坏人。” “我是男子汉,我不怕坏人!”柳令挥开姐姐,抬脚跑出幼儿园。 姐姐被他挥倒,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也来不及拍拍脏掉的裙子,只埋着头,就跟了出去。 老师都没能看得住。 柳令跑得很快。 尽管姐姐比弟弟大一岁,但姐姐却跑不过弟弟,只能在后面远远的喊着:“小令,这边不是回家的路,我们回学校吧,你不要跑了……” “我不,我要自己回家!”柳令倔强的说,说完还不忘回头,叮嘱姐姐:“你快回去,我不会带你走的,你要是跟丢了,你会被人贩子拐走的。” “小令,你等等我。”姐姐没有回去,姐姐从小受爸爸妈妈的教导,就是要保护弟弟。 就像大哥会保护她和小令一样,她也要担负起姐姐的责任,在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看好弟弟。 柳令跑了很远,但小孩子的力气终归有限,他到底停了下来,转头去看时,却发现他的姐姐竟然还在,不止还在,她的身上脏兮兮的,膝盖甚至还在流血。 柳令吓了一跳,急忙跑回来:“你摔倒了?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姐姐一把拉住弟弟的小手,也不在乎那点疼痛,就说:“小令,你不要乱跑,要是司机叔叔找不到我们,爸爸妈妈会着急的。” “我才不是乱跑。”柳令含糊的咕哝,他想证明自己的男子汉气概,但看到姐姐膝盖上的伤口,他说什么都没底气了。 姐姐拉住他的手,扬起明媚的笑:“我们回去吧。” 柳令虽然别扭,但还是跟着姐姐走了。 而转变,就发生在这一刻。 一辆白色的七人车,停在了他们身边,接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下来,用两张手帕,捂住了两个孩子的嘴。 迷药的剂量很大,两个孩子不过片刻,便失去意识。 接着,画面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等到不知过了多久,画面一转,变到了一个原始丛林。 一只饿狼在身后追逐,梳着马尾的女孩,满身是伤的被另一个短头发的男孩搀扶着,往树林里钻。 女孩很虚弱,奄奄一息,仿佛快要停止呼吸。 男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柳蔚,撑住!前面就是补给处,马上就有药了。” 女孩勉强睁开眼,她艰难的回头,看到那已经快追上他们的饿狼,一咬牙,从男孩怀中挣脱。 “别管我,你走!” 柳令不可思议的看着姐姐:“这种时候玩什么狗血,我要不管你,你活得到现在吗?赶紧走!” 女孩咬咬牙,自己独身往另一头走。 “柳蔚!”柳令低斥,上前将她抓住,扯到背上。 女孩狠命的骂他:“我身上有血,它们会闻到,你一个人好隐藏,爬树也好,山洞也好,我会连累你!” “我要怕你连累,还是你弟吗?” 已经五年了,他们在这个鬼地方,相依为命了五年。 从最开始七百个孩子,到如今的五十个,他们已经携手走到了现在,唯一的路就是继续走下去,打败另外四十个对手,成为最后能出线的十个。 只有完成所有训练,合格的走到最后,才能离开这里,才有机会回家,再见到父母,大哥。 这是姐弟两人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女孩咬紧牙关,哪怕再坚强,到了如今,大颗大颗的眼泪也接连滚落。 眼泪打在自己头顶,柳令感觉到了,他深呼口气,咬牙道:“不是我任性,你不会成这样,所以,就算我不要命,也要留住你的命,柳蔚,你争气一点!” “胡说!”女孩砸了一拳男孩的肩头:“我们谁也不能没命!” 第250章:吃人肉…… 第250章:吃人肉…… “这就对了!”男孩嬉笑一声,托着女孩,跳进了前面的小河。 河水阻绝了饿狼的步伐,他们艰难的在饿狼口下,逃出生天。 画面到了这里,再次变成白色。 直到哽咽的抽泣声,缓慢的将画满再次填充。 “骗人!骗人!柳令,你起来!你起来!” 十个出线名额,如此珍贵,在生存面前,哪怕只有十岁的孩子,也学会了残忍和屠杀。 一具被打得满身枪眼的男孩尸体,被扔在荆棘的草地上,女孩扑在男孩身上,仰起头,一双浸满痛苦的眼,怒视前方的少年:“为什么,你们是组员,你们可以一起出线!为什么要杀他!” 少年脸上有道刀疤,闻言邪肆一笑:“一起出线做什么?以后的任务,也是需要抢的,提前将他干掉,以后跟我争的人,就少一个,不过我很好奇,没了柳令,你柳蔚,还能活到几时?” 少年说着,眼睛转向旁边的另外十二名少年少女,出线名额只有十个,而现在,这里有十四人。 女孩抹着眼泪,咬牙站起来。 少年还在笑,笑的可恶又恶心! 教官却冷眼旁观这一切,到此,教官懒懒散散的宣布:“十五进十四结果出来了,现在解散,你们几个,把他丢进山里去。” 十二名少年少女应了一声,便走过来,要拖动地上男孩的尸体。 女孩站在那里,大声的吼:“不准碰他!” 教官危险的眯起眼:“柳蔚,这里不是你的游乐场,要活命只有战胜别人,柳令技不如人,他死只怪他自己,你再敢胡闹,给我去校场罚跑八十圈!” “活命只能战胜别人……”女孩仰起头,眼中蓄满了泪,她直视教官:“那我要给我弟弟报仇,又该怎么做?” “噗嗤。”周围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笑的最大声的,就是那个恶心的少年。 教官冷笑一声:“报仇?好,我给你报仇的机会,一对一单挑,你跟阿生,谁先倒下,谁输。” “输了怎么办?”女孩问道。 教官道:“输的人,性命随赢的人处置。” “好!”女孩爽快的答应,往日总带着些胆小的视线,这一刻,出离的凶狠。 红色,白色,黑色,颜色不断转换。 女孩的头被重重打偏,黏腻的血迹糊住视线,口中溢满腥甜,能感觉到手疼得快断了,膝盖也快要碎了,被踩在了草地里,艰难的喘息,后背上,一只脏兮兮的大脚,将她踩着。 遥远而又模糊的讽刺声,在头顶响起:“看来,提前结束了十四进十三……” 女孩咬紧牙关,直到已经起不来了,就像其他人说的,能留到现在,只因为她有一个能力凌驾所有人之上的弟弟。 女孩体力不好,资质不高,若不是有人无条件的用身体一次一次为她挡住攻击,她早就死了。 柳令…… 柳令…… 头上是血,眼中全是泪。 女孩很想哭,但女孩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死了吗?应该是吧,但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就在这时,女孩感觉背上的脚离开了,接着,她的头发被人从后提起,刺痛将她逐渐迷蒙的神智拉了回来,令她再次回神。 叫做阿生的少年,嘴角挂着可恶的笑,他掐住女孩的头发,古铜色的小脸,贴到女孩白净的小脸旁边,对她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说:“柳令死前……还叫着你的名字,他说,柳蔚,柳蔚……姐姐……” 这些话仿佛最尖的冰刀,一下一下捅进女孩的心脏,她暴怒的瞪起视线,下一秒,身子不管不顾的扑向少年,少年灵敏的立刻躲开,但女孩已经拉住他的脚。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孩闭着眼睛,不算坚硬的牙齿,狠狠的咬住少年的大腿。 “啊——” 剧痛令少年惨叫! 周围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条被少年穿的看不出颜色的裤子,慢慢变深,少年刚开始还在挣扎,还在拼命的攻击女孩的背和后脑,妄图将她打晕。 但女孩这个时候反倒无比清醒,那些痛令她麻木,她没有感觉,只知道犹如野兽一般,咬住少年的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的殴打虚弱起来,旁人亲眼看见,这个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右腿上已经血迹斑斑。 一个犹如饿狼般的女孩,无论他怎么逃,怎么躲,都跟进了他,然后,死死的咬住他。 从大腿到小腿,从小腿到腰,从腰到胸口…… 直到有人将女孩强行拉开,众人才看清,地上躺着的少年,睁着一双不甘的眼睛,已经没了呼吸。 “啊——啊——啊——”女孩凶狠的瞪着眼睛,疯魔一般对着少年的尸体嚎叫,她要冲过去,她要一直咬,她要杀了他…… 教官冷酷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劈手一斩,将女孩劈晕,然后掰开女孩的嘴,发现她嘴里,全是少年的肉。 女孩,不止咬死了一个人,还把他的肉……吃了…… 从未有过的光芒,在教官眼中绽开! 教官抱起昏迷的女孩,走向不远处的木房,走了一半,他又停下,对后面的人说:“把柳令的尸体一起搬来。” 有人说:“sir,这种天气,尸体不扔远点,会臭。” 原始森林的天气,早晚零下,下午四五十度,而现在,刚过中午。 教官摇头:“看不到他的尸体,她醒来也会疯。” 直到晚上,女孩醒来,先看到的是黑色的木质的天花板,然后,才听到身边有人说话:“醒了?” 女孩转过头,首先看到的,不是说话的人,而是躺在自己身边,那具面容祥和的男孩尸体。 她几乎猛然清醒,快速跳起来,然后死死抱住男孩。 教官拿着稀粥站在窗前,脸色冰冷,语气冷酷:“先吃东西。” 女孩这才抬头,看向教官,却没有动,她只是死死的抱住男孩,将这具软绵绵,已经有些发臭的尸体,拖到自己怀里,手脚并用的缠住。 教官眯起眼,丢下一句“随你”,将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转身离开。 第251章:爹,你刚才哭了 第251章:爹,你刚才哭了 关上木门前,教官看了眼里面,只见床上,十岁大的女孩,紧紧的拖着另一个九岁大的男孩,她将男孩拖到床脚,然后抱住男孩的头,让他窝在她的怀里,然后脸上原本惶恐的表情,慢慢变得镇定,变得安静。 黑夜过后,是白日,白日过后又是黑夜。 整整五天,女孩没有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她只是木然的抱着男孩的尸体,直到那具尸体上慢慢爬满了蛆,慢慢散发恶臭,男孩的脸慢慢变烂,苍蝇盘旋在他们身边。 女孩若不小心太用力的碰触男孩,小小的手指,甚至会直接戳进男孩的皮肤,但他的皮肤里不是血液,而是黄褐色的脓水。 直到第六天一早,教官进来,拖走男孩的尸体。 女孩疯狂的大叫,身上全是尸水,她却执着的要去抓男孩的尸体。 教官眉头一皱,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提着她的后领,对她道:“今天有人来接你,乖乖跟着他走,听到没有!” 女孩不肯,还是在叫。 教官用老手段,将她劈晕,然后丢给营地护士。 护士将她洗干净,女孩再醒来时,已经被换上了干净衣服,她的床前,坐着一个身穿中式唐装的老人。 教官恭敬的站在旁边,低头道:“云老,就是这个孩子。” 老人面容慈和的点点头,低头,捏住女孩的下巴。 女孩条件反射的去咬他,教官正要发难,老人却摆摆手。 接着,所有人就看见女孩咬住老人的手腕,老人却似半点感觉也没有,只是温和的笑着。 女孩自己也发现,她咬住的明明是肉,却像是咬了一块铁,尽管她用再大的力,牙齿也无法深陷一分。 老人含笑着道:“这叫金钟罩,以后,你也能学。” 女孩没听懂,只是凶狠的瞪着他。 老人却摸摸她的头,将手从她嘴里拿出来,起身,对教官道:“这个孩子,我要了。” 教官露出笑容:“那价格……” “就按你们说的。” 教官却摇头:“双倍。” 老人眼睛一眯,瞧向。 教官道:“这是个中国孩子,我听说,学您的那种功夫,只能是中国孩子,她年纪合适,爆发力也比之前那些孩子更充足,我有预感,她不会再是您的后备,她应该就是您一直要找的最终人选,所以我的价钱,并不过分。” 老人静静的沉思一下,又看了看女孩,最后到底笑了:“好。” 老人要带女孩走,女孩却死也不肯,她的目光四处搜寻,却再也找不到弟弟的身影。 “她在找什么?”老人问。 教官道:“她弟弟的尸体。” 老人恍悟:“激发她的媒介?” 教官点头。 “那就把尸体,给她吧。” 教官犹豫一下,还是派人去把尸体捡回来,但仅仅是这短短的两个小时,男孩的尸体再被带回来时,已经七零八落,脸几乎被野兽啃噬光了,手和脚也没有了,就连肚子,也破开了血粼粼的大洞。 女孩却不管不顾,冲上去抱住尸体,死也不放! 老人带着女孩,女孩抱着残缺的尸体,踏上了出林的吉普车。 车上,女孩坐在后座上,低头盯着弟弟已经没有五官的脸,小手抓住他的眼球,仔细的将他的眼球,安回眼眶里,等到她成功了,她就会勾唇一笑,就仿佛弟弟也在对她笑。 司机透过后视镜摸了摸鼻子,因为车内封闭,尸臭味几乎熏得他反胃。 老人倒是老神在在的坐在副驾驶座,安静的闭目养神。 司机再也受不了了,打开窗户,打算喘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笔直的飞向后车坐,落在了干硬的坐垫上。 “该死的!”司机咒骂一声。 女孩也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乌鸦。 黑色的鸟儿望着女孩的小脸,歪了歪脑袋,叫了一声:“桀!” …… “爹……爹……” 细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绿色的可怕森林,浑浊的天空,唐装的老人,血粼粼的尸体,黑色的吉普车,终于回到父母身边的喜悦,在慢慢褪色,慢慢消失。 柳蔚猛然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两张满是担忧的孩童小脸。 “爹。”柳小黎见娘亲醒了,终于松了口气,他捏着袖子,给娘亲擦擦汗,道:“爹,你吓死我了。” 柳蔚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眉心,却摸到自己脸上湿黏的液体。 柳小黎坐在娘亲旁边,鼓着嘴说:“爹,你刚才哭了。” 柳蔚手指一顿,不着痕迹的擦擦眼角,摇头:“是汗。” 柳小黎看了娘亲一会儿,最后低下头,没有反驳。 旁边的容矜東抿着唇没说话,他方才也看到了,柳叔叔是真的哭了。 方才他们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听到身边传来辗转声,他被吵醒了,起来一看,就看到柳叔叔缩卷成一团,紧闭眼睛,眼泪一颗一颗的从眼角滚落。 他吓坏了,赶紧叫醒小黎弟弟。 但他们两叫了很久,柳叔叔还是没醒,直到刚才,小黎弟弟用指甲掐柳叔叔的鬓角穴道,柳叔叔才终于醒来。 容矜東很担心,因为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在梦中,会哭得这么伤心,那种哭,不发出声音,就是辗转不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偏偏眼泪疯狂的滚落。 “现在几更了?”柳蔚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问道。 小黎看了眼窗外:“三更。” “还能睡一会儿。”柳蔚说着,便躺下来,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也再睡会儿,明天会很忙。” 两个孩子互相对视一眼,柳小黎却不再睡在容矜東怀里,而是缩到娘亲身边,黏黏糊糊的搂着娘亲的腰。 柳蔚不耐烦的抱住儿子,看了眼还没躺下的容矜東,对容矜東拍了拍自己的另一边。 容矜東犹豫一下,睡到柳蔚另一边,有些紧张的躺下。 柳蔚一边搂着一个孩子,再次闭上眼睛,可直到两个孩子重新睡着,柳蔚也仅仅是闭着眼睛,再未入梦。 梦中的情景,太过清晰,清晰得柳蔚甚至现在还能感觉离开丛林的那天,天空蓝的多么透彻。 第252章:这是妖法吗? 第252章:这是妖法吗? 柳蔚曾经被绑架过。 那是很小的时候,但柳蔚被绑架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五年。 但是,在那五年中,柳蔚失去了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亲爱的弟弟。 小令…… 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小令。 柳蔚想到之前的木头走廊,想到柳丰瑟缩着身体,站在黑暗中,徘徊着,露出一张与柳令五六分像的脸。 明明知道柳丰不可能是柳令。 明明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和现代重叠。 明明知道柳丰是吕氏的儿子,明明知道柳丰恰好和柳令像,这种种,顶多证明,柳蔚自己真的是回到了前世,所以不仅自己长得跟这里的柳蔚一模一样,连柳令也跟这里的柳丰如此相似。 明明知道这种相似根本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但柳蔚还是忍不住多想,甚至连那个好几年没做过的梦,都再次做全。 天亮的时候,柳蔚很快就睁开眼睛,看到身边两个孩子还在睡,柳蔚动作轻缓的放开他们,下了床。 打开门扉,外面,天色还早。 院子里已经有士兵来来往往,柳蔚看到隔壁的房间,瞧见隔壁房间门是开的,便走过去。 房间里,容棱也刚起床,正在洗漱,看到柳蔚过来,他起身,一边优雅地擦脸,一边走过去。 走到门口,男人抬手,摸了摸柳蔚的额头。 柳蔚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稍稍退开,问道:“你做什么?” “身体不舒服?” 柳蔚摸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容棱才道:“你的眼睛看上去很红。” 柳蔚摸了一下眼睛,无所谓的道:“充血而已。” 柳蔚说完便是转身,走向前院,自己给自己打水洗脸。 容棱跟在柳蔚身边,看柳蔚卷着袖子,不拘小节地蹲在地上拿水扑脸,但因为动作不方便,溅得袖子和前襟都湿了。 容棱不禁弯腰,替柳蔚把水盆端成她方便洗脸的高度,让她站起来洗。 柳蔚从善如流的站起来,继续洗脸,随口问:“我要的东西,你都准备齐了吗?” “嗯。”男人道:“连夜搬来,放在外面的堂屋。” “一会儿小黎当我的助手,你带小矜去轮流陪那些孩子。” “本王?”容棱问了一句,便抿起唇。 柳蔚洗好了脸,抬起湿漉漉的白皙小脸,揶揄的看他一眼,笑了:“怎么,你也知道自己不讨小孩子喜欢?” 男人用自己那块带着檀香味道的好闻干布,叠了一面,为她擦脸。 柳蔚也不讲究,顺手将干布自己拿过来,囫囵的擦擦脸,又擦擦手,才说:“多跟这些孩子培养培养感情,回头孩子回家了,才记得你的好。” 男人不解的看着她。 柳蔚瞥容棱一眼:“别告诉我这么好的收买人心机会,你打算放弃?” 容棱想了一下,才想到柳蔚的真实意思。 孩子们回家若还记得一位“容叔叔”,那无形中,也是再次提醒那些大臣官员,他们的孩子获救,多亏了镇格门容都尉。 的确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法子。 不过容棱并不打算去做。 他并不太需要这些官员的感激,若他有对那皇位的野心,还能借此招揽势力,可是他完全没有,因此,便无所谓。 不过既然柳蔚这么为他着想,他打算领了她的一番心意。 柳蔚擦好了脸,就看到容棱双眼深刻的注视自己,她一脸狐疑,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让他平白露出这种眼神。 孩子们陆续起床后,柳蔚便对孩子们一个个的抽血,把脉,针灸。 抽血的过程,孩子们比较害怕,但听说是为了自己好,就咬着牙同意了。 柳蔚用针在孩子们的指尖上取血,然后放在特定的药汁里,进行融合检验。 这是一种细菌检测法。 是柳蔚运用偏门药材,按照分量熬制。 这些药汁和血液触碰会产生化学反应,柳蔚从而再进行分解研究,就能看到孩子们体内的变异细菌。 柳蔚怀疑那只叫做“宝宝”的变异蜘蛛,能使孩子病变,应当是有变异细胞在人体内再生的,但人体和其他动物,毕竟是两种类别,在人体内,这种外来细胞,就被合理形成为细菌种类。 柳蔚这种方法也不能鉴别太多,也就看看那些细菌的强度到什么位置,之后才能配制药物去针对性的抑制。 按理说,柳蔚只要对那些被蜘蛛咬过的孩子抽血就行,但柳蔚怀疑,沼泽地里的空气里也有强烈细菌。 那种细菌进入人的身体,致使人不定性的发病,造成呼吸堵塞。 所以这些年纪大的孩子,同样也需要取血化验。 孩子一共有四十六名,但是试管却只有八根,柳蔚不得不八个八个的进行现场检测。 因此,孩子们把脉,针灸,抽血结束被带走后,堵在门口好奇围观的镇格门士兵们,就眼睁睁看着那一身白衣的翩翩柳先生,从滚烫的褐色药汁中,舀了一勺,兑进试管里。 褐色药汁跟某个孩子的血液融合,然后柳蔚搅了搅,把那木质的试管放在一个铁板上。 铁板下面,烧着形状古怪的蜡烛,蜡烛烧热铁板,铁板再传递热度到试管里。 接着,试管冒烟,最后……令人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原本白色的烟气,慢慢的,慢慢的,竟然便成了绿色…… 众人瞪大了眼睛,有个靠的近的士兵,随即大呼:“那个水……管子里的水……变成绿色了……” “怎么会?那不是褐色的吗?怎么会变成绿色?” “这是妖法吗?” “这烟会不会有毒?”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咚咚……”捏着木勺,敲敲铁锅边缘,正在熬药汁的柳小黎板着脸,对着外面的人道:“安静!” 士兵们平白被一个小孩子教训,有些不服,但看看这里古古怪怪,阴阴阳阳的气氛,又老实的闭起嘴了。 柳蔚将那冒着绿烟的试管取下来,捏着,再嗅了嗅,又用银针试探一番,最后拿起桌边上的毛笔,记录下来。 第253章:天衣无缝,旁若无人 第253章:天衣无缝,旁若无人 等到将八只试管都实验完毕,柳蔚捧着放试管的小盘子,递给旁边的儿子。 柳小黎便把木勺递给娘亲,然后端着盘子,去外面水井边洗,洗好了回来,再仔细的用酒精消毒。 完成了一系列工作,小黎才将干净的试管放到案几上,自己乖顺的走回铁锅旁边。 “火小些,后面可以收了。” 柳小黎点点头,低头开始抽柴火。 柳蔚便走到桌子前,对外面道:“下一批!” 士兵们立刻走向孩子的房间,要再去领八个孩子过来。 孩子很快领来。 柳蔚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躲在七人最后头的柳丰。 才两岁多的柳丰,身子圆圆胖胖的,他会走路了,但是走的并不好,所以小手还拽着前面哥哥的衣摆。 柳蔚视线在柳丰的脸上停顿一下,低低的吐了口气。 白日与晚上不同,昨晚,是柳蔚看得太仓促了,柳丰与柳令是像,但还不到七八分像的地步。 大略是昨晚光线不明,令柳蔚的视线稍稍错乱。 如今白日,再看,也就顶多两三分像。 “一个一个过来。”柳蔚柔声说。 八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在士兵的推搡下走过来,但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呆在门口,有些害怕的看着里面。 柳蔚简单擦了擦手,耐心的走到椅子前,对最前面的一个孩子招手说:“过来。” 小孩迟疑一下,还是勇敢的走过去。 他已经听到其他人说了,据说不会伤害他。 他走到柳蔚面前,柳蔚抓起他的手,把了把脉,又让他张开嘴。 小孩老实的张开嘴,柳蔚看了两眼,便道:“叔叔要在你身上扎两针,是不疼的,你不要怕。” 小孩身子稍稍一抖,但还是抿着唇,不安的同意。 柳蔚摸摸他的头:“真是个好孩子。”然后捻着银针,刺在了小孩手上的几处穴道。 小孩看着那针刺进自己的皮肤,但他竟然真的没感觉到疼,他不禁好奇,想动动手,年轻的“男子”摇头,轻声道:“不可以乱动。” 小孩赶紧不动了,乖乖的望着叔叔。 柳蔚给他扎了两针,又检查了一番脉搏,然后才取了他指尖的血。 小孩子指尖被刺的一下,疼到了,正要哭,嘴都张开了,但一颗甜甜的东西,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他愣了一下,忘记了哭,合上嘴,抿了一下嘴里的东西,随即越抿越甜,他惊讶的瞪大眼睛。 柳蔚道:“这是糖果,还要吗?” 小孩赶紧点头! 柳蔚在旁边的盘子里又抓了两颗糖,塞进他的口袋里。 小孩顿时高兴了,也忘记了手上的疼,喜滋滋的摸着微鼓的口袋,羞涩的望着柳蔚。 柳蔚让他回去,又叫了下一个。 检查看似简单,实则繁琐,等到七个孩子都检查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第八个,也就是最后一个,便是柳丰。 大概因为早有准备,柳蔚表情控制得很好,柳丰局促的在哥哥们的安抚下,走到前面,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望着眼前的叔叔。 柳蔚望着柳丰胆怯的眼睛,放低了身子,软声道:“丰儿。” 柳丰抬了一下眼睛,目光惊讶。 柳蔚摸摸柳丰的头:“我认识你爹娘,还认识你那些哥哥姐姐,他们都很想你。” 柳丰软糯的声音,从喉咙逸出:“娘……” “你很快就能见到你娘,只要你乖乖听话,叔叔答应你,一定亲自送你回家。” 柳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柳蔚对柳丰比对其他孩子更温柔,这样的区别对待,其他孩子没发现,柳小黎发现了。 小黎再看柳丰的眼神,顿时有些不高兴! 但一想到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就觉得自己一个“大人”,跟小孩置气太幼稚了,小黎又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柳蔚将柳丰抱在膝盖上,正规检查着,柳丰却在柳蔚把脉的时候,小声问:“娘……” 柳蔚问:“你想你娘吗?” 柳丰使劲点头。 哪怕对吕氏没有任何好感,但对于不谙世事的小孩,柳蔚生不起一丝恶感,尤其是这孩子可还跟柳令长得像。 “你会见到你娘,我保证。” 柳丰却摇摇头,拽住柳蔚的衣袖,说:“娘……哭……” “你是问,你不见了,你娘是不是哭了?” 柳丰点头。 柳蔚道:“哭了,哭的很伤心。” 柳丰黯淡的垂下眸。 柳蔚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已经会考虑别人的心情了,这一点,和柳令……确实好像。 给柳丰检查完,又取了血。 柳丰轻轻咬着指尖,不哭不闹的退回哥哥们身边。 柳蔚还是放了两颗糖,在柳丰口袋里,尽管这孩子并不需要用糖来哄。 四十六个孩子,分了六轮,等到六轮结束,基本上数据都有了。 接下来的几天,柳蔚便开始针对性的,进行药物抑制研究。 小黎在这种时候能帮上忙,所以容棱每次过来,就看到小黎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挑挑拣拣。 柳蔚则捏着她的试管,将小黎选出来的药汁,进行发热实验。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旁若无人,有时候忙碌起来,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容棱从一堆孩子中回来,每每都要亲自提醒,派人将膳食准备好再亲自送来,盯着两人吃。 不过吃饭的时候,柳蔚和柳小黎也不消停。 柳蔚夹了一块肉吃,问道:“干菊草还剩多少?” 柳小黎将碗放下,说道:“七八株。” 柳蔚嘴里慢慢吃着:“后面够吗?” 柳小黎抹掉嘴角的饭粒,点头:“如果配方二能成功,那就够,如果不成功,配方三里头,干菊草还需要五六株的样子。” 柳蔚沉吟:“那应该够了,目前看来,应该就是配方二了。” 柳小黎却不确定:“不过配方二和四珀汁融合,还有一点排斥现象,如果进入人体,可能也有相同现象,到时候很容易产生体内病变,可能会刺激蜘蛛细菌加速繁殖。” 柳蔚舀了一口汤,一边喝一边说:“没事,这是一期实验,后面调整配方二的剂量份额,排斥会降低。” 柳小黎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有可能完全降低吗?不然风险还是有些大!” 柳蔚将汤喝完:“可以,实在不行,用些尚羊草。” 柳小黎想了想:“尚羊草不多了,会不会不够?” “不够?”柳蔚皱了皱眉,眼睛很自然地转向了身边的容棱。 柳小黎也跟着转了过去。 “……” 容棱面无表情道:“本王知道了。” 第254章:那人自称是柳先生 第254章:那人自称是柳先生 柳蔚,柳小黎,都是点点头,继续埋头吃饭。 在这样高强度药研的环境下,柳蔚和柳小黎花了四天,终于将两种不同的药剂完成。 柳蔚将药放在不同的瓶子中,再在每个瓶子上,写上对应的小孩名字,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小孩,就用数字代替。 容棱看着那些已是成品的药瓶,不觉挑了下眉:“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柳蔚道:“每个人的中毒程度都不同,有些孩子喝一次药就能好,有些毒性太深,需要分几个疗程,我这里都有记录,不过最严重的,三个疗程后没意外的话,也会痊愈。” 容棱点点头,对后面的人招手,让他们将孩子们都带过来。 四十六个孩子,第一次全部聚集,而走在最前面打头的,就是年纪最大的容矜東。 这几天,小黎帮着柳蔚,容矜東就陪着其他小孩,也多亏了容矜東天生的亲和力和好脾气。 孩子们对容矜東并不排斥,这几天下来,已经都喜欢上了小矜哥哥。 柳小黎最开始有些吃味,不太乐意,但后来娘亲这边药研压力太大,他也不可能再分心去盯着别的小孩子怎么玩游戏了。 一水儿的男孩女孩都被领过来,容矜東拿着药瓶,一个一个叫孩子们过来喝。 因为药苦,有些孩子怕苦,容矜東要不就给糖,要不就逗他们开心,总之最后,所有孩子都喝药了。 柳蔚见状,对容棱道:“还需要观察两天,虽然我在老鼠身上试验过,但人体有可能还有排斥。” 容棱点头,反正已经四五天了,不在乎多两天。 两天之后。 柳蔚得到了最后结果,这个结果是可喜的,孩子们没有出现排斥反应。 有两个孩子体内的毒素,明显已经比上次检查的时候,降低了三分之一。 不过为求保险,柳蔚还是再呆了两天! 在这最后的两天,柳蔚百分百确定,这些孩子都在逐渐好转。 以后,只要定期用药,相信问题不大。 而那种所谓的发病…… 柳蔚观察,有两个孩子体内毒素降得特别快,也就是说,如果其他孩子毒素能降低到这两个孩子这种程度,基本上便不会发病了。 在农庄一共待了十天,一行人才离开。 回程的马车里,柳蔚倒在车壁上,昏昏欲睡的搂着小黎,小黎将半个身子压在娘亲身上。 小黎累了,打了个哈欠,软绵绵的缩在娘亲怀里睡觉。 这十天,大家就没好好的睡过一晚,到现在,就算柳蔚和柳小黎都有武功,眼底到底也止不住的有些乌青。 容棱坐在车厢的另一端,怀中抱着容耘。 容耘大概因为坐太久的车,开始困了,摇摇欲坠的歪在容棱胸口,容棱则精神奕奕,一双墨黑的眼瞳,只瞧着那歪歪扭扭的男装女子,视线在她露出一半的脸颊上,来回温柔流连。 上午,已时。 马车进入京都城,外面小贩的叫卖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女子。 柳蔚缓缓地睁开眼,稍稍回神一下,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柳蔚眼珠子转了两下,却不愿起来,只是抱着儿子,缩卷着继续懒散着。 “快到了。”对面的男子,手里捏着本书,头也没抬的出声道。 柳蔚看了容棱一眼,从柳蔚的角度,只看到那本书的封皮,却看不见容棱的脸。 柳蔚“唔”了一声,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容棱也放下书,看到她头发乱糟糟的,便道:“过来。” 柳蔚虽狐疑一下,但还是好奇地挪过去一点。 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容棱便抬起手,用手指,为柳蔚梳理青丝。 柳蔚大略因为没太睡饱,也懒得动,索性坐到容棱面前,背过身去,让容棱给自己重梳。 车厢里没有梳子,容棱怀中又抱着一个容耘,所以容棱的动作不太灵活,他将束带打散,捏着女人柔软的青丝,挽起一缕,托到自己的手背上,另一只手穿过柳蔚的发间,指尖接连触碰到柳蔚的头皮。 柳蔚觉得容棱不是在梳头,更像在按摩! 索性舒服的闭上眼睛,让容棱继续鼓捣…… 容棱梳得很不利落,弄了半天,才将柳蔚的乌黑长发,重新挽起,再用发带束起。 等到弄好了,却发现柳蔚又睡着了,而且是坐着睡着的。 看来的确太累了。 容棱便托住柳蔚的背后,确保她不会因为马车颠簸,而歪倒。 “大人,到了。”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车外的士兵轻声禀报道。 突兀的声音,令柳蔚睁开眼。 柳蔚此刻回神,才发现自己正枕在一个有些硬的怀抱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坐起来,回头,果然看到容棱正看着她。 再一看,容耘不知何时已经被容棱丢到小黎身边,小家伙拽着小黎的衣服,现在还没醒。 柳蔚觉得脸有些热,她咳了一声,揉揉鼻子。 尴尬的想到,自己竟然跟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抢地盘睡觉? 还有没有脸了! 容棱看出柳蔚的涩然,低笑一声,抱起昏睡中的容耘,走了下去。 柳蔚眼睛看着容棱的背影,忍不住猜想着,他刚才那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嘲笑? 容棱带着四十四名孩子,外带容矜東,进入军机大营。 柳蔚则坐在马车里,没有动,没一会儿,车帘打开,严丘和柳丰,被送进来。 两个孩子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柳蔚让车夫驶向严府,车夫架起车,朝着越国候府而去。 …… 午时未到,越国候府,正在准备午膳。 越国候夫人,与老夫人,正在屋里说话,这些日子老夫人的身体日渐不好,越国候夫人陪伴得也更多了。 越国候下朝还未回府,这时,外面传来丫鬟的禀报。 “夫人,老夫人,门外有位柳先生求见。” 越国候老夫人闻言眼睛一抬,捏住床前媳妇的手,道:“是不是有丘儿消息了?” 越国候夫人急忙点头:“一定是!一定是的!只是……” 老夫人指尖不觉紧了紧:“别乱想,既然亲自上门,必然是好消息。” 老夫人又问丫鬟:“镇格门的容都尉,可是一道来了?” 丫鬟摇头:“没听着说,只说那人自称是柳先生,就在府门口了。” “府门口了?怎的不迎进来?” 丫鬟道:“门房说,那先生还有急事,不进来了,只说差个人出去,完了事便走。” 第255章:几乎抱头痛哭 第255章:几乎抱头痛哭 越国候夫人闻言顿时哭起来:“不肯进来,莫非真是坏消息?” 老夫人原本就沧桑的脸,顿时布上一层灰白。 越国候夫人看婆婆如此,急忙说道:“不一定,不一定,母亲您先别着急,是我,是我胡说的,您先歇着,我去看看。” 老夫人却摆手,执意撑起来。 越国候夫人忙搀扶住老夫人:“母亲您身子不好,太医嘱咐了,不能乱动。” “我要去看看。”老夫人沉着脸说:“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都要去,你扶着我。” “母亲……” “快扶着我!” 越国候夫人无法,只得扶起婆婆,在两个丫鬟的共同帮护下,搀着老人往府门口走。 柳蔚不进府,只是因为车中三个孩子还在睡,柳蔚不想吵醒孩子,意思便是,让人出来接。 但却不知,她这小小举动,却害越国候府人诚惶诚恐,忐忑不安,甚至连重病修养的老夫人都惊动了。 “柳先生?”严裴听了小厮的禀报,捻了一块如意糕放进嘴里,想了想,从软榻上坐起来。 小厮然子忙扶住严裴:“少爷,您早上才发了病,这会儿不宜走动。” “无事。” 严裴摆摆手,曾经总是苍白无力的脸,这接连一个月下来,已经逐渐红润,虽依旧带着病气,但已不似以前那般难熬。 他从榻上起来,稍稍收整一下衣裳,道:“我早该与那位先生道谢一番,若非他的良药,我这病秧子,只怕不知还要吃多少苦。” 然子也听少爷提过,那每每送药来的乌星鸟,是一个神奇的小童养的,而那小童的父亲,好像就是那位在京都传得人尽皆知,但最近一月,却下落不明的柳先生。 既然是救命恩人,然子也不好阻止少爷,便扶着少爷,往府外走。 这一路过去,却恰好碰到了老夫人与侯夫人。 瞧见儿子也出来了,侯夫人不禁蹙眉:“你怎的也……” 老夫人却摆摆手:“丘儿的事,他这个当哥哥的,急着知道也没错。” 严裴没说话,只安静的垂着眼,自从身体逐渐好转,父亲母亲祖母都来看过几回,但他总以身体不适的理由,拒之门外。 说来,以前父亲母亲祖母的态度,还是寒了他的心,致使现在,他也不愿轻易原谅。 侯夫人是担心儿子身体的,尽管从然子口中知道儿子如今体质大大变好,前阵子,还跟着于文家的那孩子进了宫,凑了什么选妃宴的热闹。但候夫人还是担心。 毕竟儿子以前那走两步都要晕倒的样子,已经让做母亲的光想想,就害怕了。 不过现在看看儿子的脸色,侯夫人倒真有点信他是真的好了不少了,看着气色是好了许多。 最后,三人一起朝府外去。 与此同时,越国候府的马车,也从街另一头,驶向了大门口。 车厢里,刚刚下朝的严震离正在闭目养神,车夫驾着车,侍卫坐在车夫旁边。 侍卫眼睛好,远远就看到侯府门前停着一辆官家的马车,侍卫愣了一下,就道:“侯爷,好像是镇格门的人来了。” 严震离睁开铜眸,大手撩开车帘,朝外头看去。 严震离眯着眼,从严震离的角度,能看到自己府门口的马车,看那样式,好像的确是镇格门的车。 “是不是有小公子的消息了。”侍卫说道。 严震离沉吟一下,道:“车驾快点!” 车夫听了命令,赶紧驱赶大马,加快了车速。 柳蔚站在侯府门口,远远的听到马车践踏声,她转头一看,就看到标志着侯府的马车,正疾驶而来。 算算时辰,这个时间,好像是下朝的时候,车内的,多半该是侯爷吧。 半天等不到侯府出来个能做主的人,柳蔚已经有些累了,这会儿见到侯爷,柳蔚眼前一亮,心想总算能把孩子送回去了。 侯府的马车堪堪停下,车帘再次撩开。 严震离跳下马车,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前方的白衣男子,辨认一下,才道:“可是柳先生?” 柳蔚恭敬的拱手,对越国候行了男子礼:“见过侯爷!” “先生怎的在这儿站着?怎的不进府去?” 柳蔚有些无奈的道:“原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便不好叨扰,既然见到侯爷了,那在这里办也是一样的。” 柳蔚说着,对侯爷又拱了拱手,才走回自己的马车前,撩开车帘,将里头正睡得甜蜜的严丘抱出来。 严丘被挪动,不满意的嘤咛一声,然后就自然的环住柳蔚的脖子,把脸埋在柳蔚的怀里。 严震离就看到柳蔚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穿着粗布的衣服,光看背影,看着倒是干净,就是有些简朴。 在看着孩子的身形,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见过柳小黎,严震离没多想这孩子的身份,只是不知这位柳先生到底想做什么? 但就在严震离狐疑的视线下。 柳蔚抱着严丘,走到他面前,然后撕开搂住自己不放的孩子,把孩子塞到严震离怀里。 严震离被动的抱住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正茫然时,却听到孩子因为不舒服,咕哝一声,念叨:“困……”然后抬起白净的小脸,看着眼前的人。 哪怕小孩子长得快,两岁时和四岁时已经不同,但严震离还是第一时间发现,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老来子,小儿子严丘! 严丘看到严震离,原本的瞌睡也消散一些。 严丘张着嘴,再举起肉嘟嘟的小爪子,揉揉眼睛,然后迟疑的唤了一声:“爹?” 严震离手脚僵硬,过了好半晌,才抱紧严丘,以往虎虎生威的大男子汉,这刻眼眶却湿润了:“唉,唉,丘儿……是爹,是爹……” 严丘被硬邦邦的男人抱紧,只觉得呼吸都快不通畅了,他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困了,只搂住爹的脖子,眼泪一颗一颗跟着流,抽泣着:“爹……” “丘儿,爹的儿子……” 父子两人几乎抱头痛哭。 对严震离来说,儿子是否还生还,根本就是一件无法确定的事,那日开棺验尸时,虽然因为一句“尸骨不对”而升起希望,但他也怕希望再次变成绝望。 第256章:凶巴巴 第256章:凶巴巴 这段时间,严震离不敢想得太美好,就怕想得越多,失望越大。 但现在,严震离真的看到了他的儿子,活生生的儿子,就被他抱在怀里,他能感受到儿子的体温,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能听到他在哭着,叫他爹。 严震离一个大男人,到底还是忍不住流下男儿泪,抱着儿子,死死的不撒手。 柳蔚含笑的脸上有些僵,主要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哭的画面太美,柳蔚不敢看。 捂了捂脸,柳蔚拱手道:“恭喜侯爷父子团聚,想必侯爷还有许多话要与小公子说,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柳蔚说着就要走。 严震离连忙叫住柳蔚:“先生大恩大德,严某无以为报,既然来了,怎的也要用过午膳再走。” “不了。”柳蔚摆摆手:“还有孩子要送,别人家,想必也是担心的。” 严震离看了眼柳蔚的马车,犹豫一下,还是没有勉强。 严震离随意的擦了擦眼睛,对严丘道:“跟哥哥道别。” 严丘噙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柳蔚,抿着唇,想了一下说:“你答应了,会治好我哥哥,你不能食言。” 侯夫人扶着老夫人此时刚好出来,严裴走在老夫人之后。 三人走到府门外,还未看清外面的情况,便听到稚嫩的童音,严肃的说道治好哥哥。 三人愣了一下,再仔细看,才看清那个被严震离抱在怀里的孩子,不正是丘儿? 侯夫人与老夫人忙快步走去,后面的丫鬟妈妈匆忙跟上,唯恐两位主子摔着。 倒是严裴,只是站在原地,微淡的眼眸,一瞬不瞬看着被父亲搂紧的弟弟。 “你答应我的,你之前说过的。”似乎以为柳蔚不记得了,严丘慌忙的说。 柳蔚看侯夫人和老夫人也出来了,知道自己再不走肯定会被留下来吃午饭,便含笑道:“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话,我会治好他。” 严丘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道:“我等你。” 柳蔚勾唇:“嗯。” 说完,柳蔚对正神色复杂的望着小儿子的严震离道:“侯爷,先行一步。” 柳蔚话落,跳上马车,吩咐车夫驶走。 侯夫人与老夫人追出来,柳蔚的马车刚刚离开,两人也无暇顾及,只围着严丘,眼泪跟着便流出来。 “丘儿,真的是丘儿……丘儿……” “丘儿,还认得母亲吗?我是母亲啊……” 严丘看着两个哭花了脸的女人,抽了抽鼻子,鼻尖酸酸的唤道:“祖母……母亲……” “唉,诶!”两人连忙答应着,争相着要抱严丘。 严震离被两人挤得束手无策,正无奈时,恰好看到府门内,一抹淡色身影,正站在那里。 严震离看过去,便与严裴四目相对。 严裴平静的收回眸子,让然子扶着自己,转身,走进府里。 严震离看着大儿子的背影,垂下眸子,叹了口气。 侯夫人终于如愿抱到儿子。 老夫人才抹着眼泪,问严震离到底怎么回事。 严震离说刚刚回府就遇到柳先生在门外等着,接着说了两句,便把严丘送还给他。 侯夫人听了,不满儿子:“那你怎的不留柳先生下来用午膳,这大中午的,人家给你送儿子回来,你还将人撵走?” 严震离冤枉极了:“我留了,先生说还有别家的孩子要送,赶着走。” “一定是你没有诚意。”老夫人还在哭,但却也不忘训斥儿子:“我怎的有你这么笨的儿子,一点不会说话,你若是真心挽留,人家会走吗?若非柳先生,丘儿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回来,你不好好感恩也就罢了,竟就这样将人放走,我看你这些年的官,算白当了!” 严震离被两人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闷着嘴,平白无故的担了一身罪。 送走了严丘。 柳蔚回到马车上时,小黎和柳丰都醒了。 两个孩子盘着腿坐在软垫上,瞧见柳蔚进来,便一起看向柳蔚。 马车全速前进,柳蔚就对两人拍了拍,让两人坐到自己旁边来。 小黎很快挪过去,柳丰想了想,也爬过去。 “方才,都看到了?”柳蔚是问柳丰。 柳丰垂首,点点头。 柳蔚摸着柳丰的头发:“下一个,就是去你家,马上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柳丰抬起头,望了柳蔚好一会儿,才踌蹉的问:“爹……娘……还……记得我吗?” 柳蔚抱起柳丰:“当然会,怎么会忘记?” 柳丰摇摇头,把脸埋进柳蔚的怀里,鼓着嘴说:“我……我都忘了他们。” “你没忘……”柳蔚一下一下的安抚:“你只是年纪太小,所以记不清。” 柳蔚知道那种感觉。 当年自己被绑架后,在高度强制的训练过程中,记忆也渐渐出现问题,刚开始每天晚上都会想父母,后来不过两个月,甚至连父母的容貌都记不清了。大脑不知怎么了。 若不是柳令还在,若不是姐弟始终扶持,柳蔚怕是,到最后连回家的决心,都要被消磨失去了。 柳蔚当初被绑架都五岁了,而柳丰被带走时才两岁,这样小的年纪,稍稍洗脑,用不了什么功夫,便能令孩童忘记前尘。 这四十六个孩子中,除了几个意志较坚定的,大部分人,已经什么都记不清了,如今能记住自己全名的,更是只有一两个。 柳丰不知是不是被柳蔚安抚住了,虽然忐忑,但还是心中期待。 小手捏住柳蔚的衣服带子,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我爹娘……不要我了……” 柳蔚看着他。 柳丰仰起头,注视柳蔚的眼睛:“你能……要我吗?” 将柳丰脑袋上的几根呆毛捋顺后,柳蔚道:“没有这个机会,他们肯定要你,他们都很想你。” 柳丰坚持说:“如果……” 旁边的柳小黎忍无可忍了,带着一肚子火气,凶巴巴的说:“你爹娘不能不要你!他们不要你!我爹也不会要你!” 柳丰看着柳小黎,眼睛一眨,就红了,接着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柳小黎瞧着吓了一跳,一下子很不安,期期艾艾的望着娘亲。 第257章:怕是会被蒙蔽过去 第257章:怕是会被蒙蔽过去 柳小黎觉得很委屈,娘亲是他一个人的,为什么总是有人想要抢走娘亲? 这几天娘亲总抱着别人家的孩子又哄又抱,自己已经忍了,但眼前这个,竟然还想以后都跟着娘亲! 他才不要,他才不答应,他绝对不会同意! 柳蔚好不容易哄好柳丰,偏头,却瞧见自家儿子很失望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小小的背影看起来消沉极了。 柳蔚一下无语,伸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换来儿子回头一看。 但只看了一眼,柳小黎又转回头去! 然后小黎缩卷起来,抱住自己膝盖,把自己盘成一个球。 柳蔚:“……” 不得不说,她儿子真的不适合这种忧郁的氛围。 没过一会儿,马车停在了柳府门口。 柳蔚戴起早就准备好的竹笠,让长长的布幔遮住自己的容貌,叮嘱小黎让小黎在里头等, 而柳蔚便抱着柳丰,下了马车。 柳丰看那竹笠很新鲜,就撩开,然后把自己的小脑袋也缩进布幔里头,然后天真的望着柳蔚。 柳蔚对柳丰笑笑,小家伙就安心的呆这里头,不出去了。 一个带着竹笠,连容貌都看不清的男子,抱着一个同样看不到绒毛的小孩,敲响了丞相府大门。 家丁很快来开门,恭敬的询问:“尊驾是?” “在下姓柳,烦请小哥通禀一声,柳先生求见,请府中能做主的,出来一位。” 家丁一脸莫名,但还是应了一声,便进去通报。 这种外客来,又是男客,家丁在府中还有男主子的时候,自然不会去通报内院的,他便去了外院书房。 柳琨今日刚刚回府,正与柳域谈一下时政,听说外头“柳先生”求见。 柳域霍然起身,拉着家丁问:“柳先生?他来了?在哪儿?” 看柳域那急切的摸样,家丁唬了一跳,急忙说道:“门,门口,就在门口。” 柳域二话不说,忙抬脚就去! 柳琨见状便跟上,不解的问:“大哥,柳先生是不是就是那位……” “是他。”柳域面色沉重:“前些日子我找了不少机会去三王府求见,这位柳先生始终避而不见,有人说他失踪了,有人说他离京了,今日出现,他必带回丰儿消息。” “那要不要去通知母亲?”柳琨虽然对那传得神乎其神的柳先生并不太在意,但关乎柳丰的消息,还是不可大意。 柳域摆手:“暂且不要。” 若带来的不是好消息,现在告诉母亲,只怕反倒不好。 柳琨看出了柳域的意思,便沉默的不再说话。 如柳蔚猜想的一样,出来的一定是柳域,但柳蔚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那柳琨。 之前柳琨一直在营里参加什么集训,今个儿倒是回来了。 虽说见过柳先生几次,但对方从未露面,因此柳域一出来,看到那带着竹笠的清瘦男子,便认出是他,走来,拱了拱手:“先生。” 柳蔚对他颔了颔首:“见过侍郎大人。” 柳域道:“先生既已来了,为何不入府一坐,在门外等候,倒是委屈了。” 柳蔚淡淡笑着:“在下还有要事要办,路经相府,便索性先将令府小公子送返。” 方才出来时,柳域就看到柳蔚怀中的孩子,但这孩子看不清容貌,他便不敢揣测,唯恐自己猜错,又造成失望。 但此刻听对方所言,这人真是柳丰? 柳域猛地瞪大眼睛,后面的柳琨也诧然一愣。 柳蔚弄了弄布幔,确保自己不露容颜的情况下,把柳丰的脸露出来,再将柳丰抱起,递向柳域。 柳丰并没丢失多久,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来月,因此容貌并没多少变化。 一看真是小弟,柳域吓了一跳,忙将柳丰抱住,激动的道:“丰儿,真的是丰儿?” 柳琨也忙上前:“是丰儿,真的是丰儿。” 柳丰窝在柳域的怀里,表情有些呆呆的,迟疑一下,却没叫柳域,而是望着柳蔚。 柳蔚柔声道:“这是你大哥。” 柳丰年纪小,以前在柳府时便最多的是被几个贴身丫鬟小厮伺候,见得最多的,就是那几张熟面孔。 而家中其他哥哥姐姐,他却几乎不怎么见,吕氏对他保护过度,除了自己与柳城,就是柳瑶也不太能见着柳丰。 柳域这个成年男子,更是算在一起,从小到大也没与弟弟如何亲厚过。 柳丰现在记忆已经有些不足,眼下又认不太出柳域,还被柳域抱得这样紧,一下子慌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伸手对着柳蔚,哭着喊道。 柳蔚也很惊讶,柳蔚以为柳丰哪怕认不清人,但至少会有点感觉,不想他竟这么排斥。 柳域也手足无措。 柳丰一直挣扎,而柳域本就是文人,手臂不怎么有力,一个孩子这样翻腾,他险些将柳丰摔着。 危急时刻,柳蔚和柳琨同时出手。 柳蔚拉住柳丰的双手,柳琨拖住柳丰的屁股,两人对视一眼,柳琨动作一重,将柳丰抢过来,抱住。 柳蔚只好收回手,但柳丰却不肯,柳域这样软言细语他都不肯,柳琨这样凶巴巴的他更不肯,顿时就大哭起来。 柳蔚无法,只好道:“先把孩子给我。” 柳琨却不肯,反倒言语怀疑的道:“我之前听说,先生开棺验尸,将所有丢了孩子的人家,都闹腾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那些下葬的孩子,并非本人,先生还称之,这是一种易容术?” “只是易容术之说,太过玄乎,在下不知信好还是不信好,但先生既然知道,定然也是深谙此道,那先生说以前的孩子被易容过,在下是否可以怀疑,我怀中这个丰儿,也并非本人?” 柳蔚蹙起眉。 柳蔚跟柳琨接触不多,回府之后,满打满算也就见面过一次,之后便再无瓜葛。 柳蔚却不知,这人还是个有毛病的。 柳蔚收回手,淡淡的看着柳琨。 柳域也看向柳琨,柳域心中却只在意还哭个不停的柳丰,便想将柳丰接过去。 谁知柳琨竟也不给,反倒说:“大哥,丰儿是我们的弟弟,怎会不亲我们,却亲一个外人?这孩子到底是谁,现在还说不清,大哥心软,怕是会被蒙蔽过去,这孩子我先抱着为好。” 柳域皱眉:“丰儿在哭。” 第258章:藏头露尾 第258章:藏头露尾 “就是这才古怪,若他真是丰儿,此刻是回家了,怎还会哭得这般伤心?” 柳蔚:“……” 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柳琨这是怀疑她不知哪儿弄来个孩子,假装是柳丰,糊弄相府?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吃饱了撑的? 柳蔚嗤笑一声,没说话。 柳域却看了柳蔚一会儿,突然问道:“不知先生可否揭开竹笠,以真颜相见?” 柳蔚寒下眸子,冷声说:“不能。” “若是正大光明,问心无愧,先生如此藏头露尾做什么?”柳琨立刻道。 而后柳琨又说:“况且,归还丰儿这样大的事,为何容都尉不一道前来,我看这分明就是内有古怪!” 柳琨说的斩钉截铁。 柳蔚按了按发疼的眉心,道:“容都尉送十六王爷进宫了,抽不得空,两位若不信这是令弟,便将令弟给我。” 柳蔚说着,伸手去要。 柳丰已经哭得脸都红了,还不住的打嗝。 柳琨劲道大,平日舞刀弄枪习惯了,哪里会抱孩子,他把柳丰抱得很不舒服,柳丰便只能哭得更厉害。 柳蔚忍不住心疼,说到底,柳丰实际上也算柳蔚的堂弟,况且柳丰和柳令还长得像。 柳琨见柳蔚心急的要孩子,以为被自己戳穿了,想带着孩子离开,毁尸灭迹。 柳琨当然不会给! 反倒冷声道:“藏头露尾,鼠辈行迹,要孩子,可以,竹笠摘了!” 柳蔚懒得与柳琨废话,直接抬手,掌中劲风凌厉,横刮而去。 柳琨敏锐的躲开,但动作慢了一寸,再回头时,便看到一缕发丝,从他鬓角掉落。 柳琨眼神一厉,单手提着柳丰,快速袭向柳蔚,另一手直取柳蔚的竹笠。 柳蔚没让柳琨得逞,快速躲开,绕到柳琨背后,想抢回柳丰。 但柳琨毫不怜惜的将柳丰换了只手提,脚踢向柳蔚下盘。 柳蔚看柳丰被如面团似的拿来拿去,眼中终于露出狠意。 这次柳蔚没有留手,一掌直拍柳琨胸口,柳琨当即喉咙一涩,嘴角蔓出一丝血迹。 趁着柳琨吃痛之时,柳蔚快速夺过柳丰,将柳丰抱在怀里,后退数步。 柳琨被打得吐血,眼中噙出血丝,他运起内力,身子一跃,从上而下,正对柳蔚脑袋! 柳蔚抱着柳丰偏开,躲过一击,柳琨再来一击…… 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厉喝:“住手!” 柳城不知何时站在相府大门下,目光冷厉,表情死硬,不悦的看着正在打斗的两人。 柳琨是被柳城养大,听到父亲的声音,即便不甘,还是收了手,狠狠的瞪了柳蔚一眼,走向柳城。 “父亲……” “你在干什么?”柳城呵斥道:“在府门口殴斗,你还要不要脸面!” 柳琨低下头,将眼中的桀骜隐藏起来。 柳域此时也走过来,面有愁色,似乎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解释。 反倒是原本哭得伤心的柳丰,此刻看到柳城,一双水淋淋的眼睛里,渗出光亮。 作为柳城最小的儿子,柳丰可谓受尽了父亲的宠爱,所以,哪怕对很多事不明不白,柳丰却还是记得娘,记得爹。 柳丰此刻显然是认出了柳城,哭都不哭了,只咬着唇,有些局促的望着爹。 柳城本是要出门,刚走出来,就看到外面这场闹剧,他面有不悦,正打算再训责柳域、柳琨两句,眼睛一转,却看到一戴着竹笠的白衣男子,怀中正搂着一个孩童,站在那里。 瞧见那孩童的五官,柳城当即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平日的相爷风范,抬脚就走过去。 “丰……丰儿?” 柳城咽了咽唾沫,声音很艰涩。 柳蔚看柳丰也望着柳城,便主动将孩子递过去。 柳城急忙接过,而在柳城怀中,柳丰也不哭,只是试探性的,捏了捏柳城的胡子。 这小小的动作,却让柳城险些红了眼,丰儿,这就是丰儿,丰儿调皮,总爱捏他的胡子,好几次力道大了,还会拔掉一两根。 柳城从未宠过哪个孩子,年轻的时候,对儿子们都严厉,等到人到中年了,才开始有溺爱孩子的心思。 柳丰是柳城自从出生起就疼惜着长大的,他好一阵子每天去正院,在吕氏房中过夜,就是为了去看柳丰。 柳丰失踪的那日,柳城在柳丰房中枯坐许久,整个人沧桑得不像样子。 而今天,幺子终于回来了。 犹如失而复得的宝贝,柳城控制着没有太过亢奋,却深深的看着柳蔚,声音有些涩然的道:“可是柳先生?” 柳蔚颔首:“见过丞相大人。” “先生大恩,柳某铭记于心。”以前失踪的孩子没有一家找回来的,找回来的也都是尸体,虽然这位柳先生曾检验,那些尸体都不是本人,但孩子身在何处,还是无人知晓。 如今柳丰活生生的,健健康康的出现在他面前,柳城不是不知感恩图报之人,是这位柳先生救了丰儿。 柳城很确定,若非柳先生,幼儿失踪案不会在短短数月,有如此大的进展,现在更是将柳丰完整的救了回来。 此等大恩,柳府无以为报。 柳琨眼看事态如此,赶紧上前道:“父亲,这孩子还不确定就是丰儿……” 柳域拉了柳琨一下,“闭嘴。” “大哥……”柳琨不满的皱眉。 柳域沉声:“父亲会认不出丰儿吗?” 柳域之前也是想岔了,或者是自视甚高了,就像柳琨说的,归还孩子这样的大事,容都尉怎会不亲自出面? 甚至之前连风声都没听到一点,就派一个白衣先生,简单的把孩子还回来,这可能吗? 容都尉救回孩子,柳府自会感恩戴德,结草衔环,这样大的人情,容都尉再是不计名利,也不可能不要。 柳域用自己的思维去揣测这件事,也觉得柳琨的怀疑有道理,而且这位柳先生始终不肯露出真容,的确有些藏头露尾。 因此,柳域便在柳琨动手时,没有及时制止。 但是现在父亲来了,父亲有多疼爱丰儿,全府上下无人不知。 柳域这才反应过来,柳丰这么小,失踪数月,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而他们这些哥哥,平日与弟弟并无什么接触,一时认不出也不奇怪,但是弟弟认得父亲,那就够了。 而且看父亲的表情,显然也是认定了这就是丰儿。 第259章:你镇格门的內务事 第259章:你镇格门的內务事 柳域一时很羞愧,自己小人之心,倒是险些狗咬吕洞宾了。 人家好心好意给相府送还孩子,他们却恩将仇报,还与之动起手来。 这么一想,向来书生意气的柳家大少爷,便涩然了。 柳域上前,微微拱手,对柳蔚道:“方才鲁莽,还请先生恕罪。” 柳蔚凉凉的看柳域一眼,又瞟了眼还满脸不甘的柳琨,对柳城道:“既然令郎已经归家,在下便告辞了。” “此时正是晌午,先生奔波劳累,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先生在相府用些再走?”柳城忙挽留。 柳蔚拒绝,执意离开。 这时,柳丰却叫了一声。 柳蔚停下脚,看向柳丰。 柳丰伸手,要柳蔚抱。 柳蔚看了柳城一眼,柳城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柳丰递给柳蔚:“一路相伴,想必先生对丰儿照料有加,丰儿这是舍不得先生。” 柳蔚微笑着,接过柳丰。 柳丰搂住柳蔚的脖子,蹭上去,在柳蔚脸上亲了一口。 柳蔚一愣,低头看这孩子。 柳丰却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的抓抓脸。 柳丰低笑,将孩子还给柳城,再次告辞。 眼看着马车缓慢离开,柳城看着怀中的柳丰,柳丰也看着柳城,半晌,软绵绵的喊了一声:“爹……” 柳城鼻尖一红,搂着柳丰,用胡子蹭着儿子的小脸,舍不得放开。 柳琨还想说什么,走上前,柳丰却身子一颤,捏住柳城的衣服,抽泣一声。 柳城看向柳琨,眼神冷得吓人:“你可知方才,你险些伤了你弟弟?” 柳琨不甘:“父亲,我……” “自去领五十棍家法!” “父亲——”柳琨咬牙。 柳域劝道:“父亲,阿琨也是一时情急,丰儿……丰儿也没受伤……” “你还盼着你弟弟受伤不成?”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柳城冷言:“你也去领三十棍!” 柳域抿唇,低下头,半晌应了声“是”。 柳琨捏紧拳,看着柳丰小小的身影,只觉得眼睛都赤红了。 柳域和柳琨被执行家法一事,府中知道的人很多,但在意的人却没有。 只因,柳丰回府了。 柳城亲自将柳丰抱回府,小少爷脱险归家的消息,顿时传遍整个相府。 吕氏听到消息,手中的账本险些掉落,跄踉的起身,提着裙子便往外面走,后面的丫鬟妈妈跟了一路,惟怕吕氏跑得太快摔着了。 老夫人原本在小佛堂念经,闻言也顾不得其他,拄着拐杖,亲自走向前院。 府中都炸开了,姨娘小姐们,全都出动,等到看到柳丰时,一个个嘴里都念叨着谢天谢地。 而同样的情况,在同一时刻,还有许多家也在上演! 柳蔚离开后,便带着小黎去了镇格门,此时镇格门门口站满了人,一辆辆华贵的马车,更是险些将路都给堵死了。 柳蔚看了看前门,估计进不去了。 便带着儿子从后门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仆人忙来忙去,门内到处都是人,有的是哪家的丫鬟,哪家的小厮,有的是哪家的少爷,甚至还有哪家的夫人都亲自前来了。 因为来的人太杂,倒是逼的镇格门内原本的侍卫士兵,一个个只能避道而行,免得冲撞了哪位富贵大官,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柳蔚走到大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哭泣声:“容都尉,我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若是还在,您就叫她出来,算是妾身求求您了。“ 柳蔚走进去,便看到容棱一脸不耐的坐在首位,他怀中抱着容耘,而下头,一位娇滴滴的夫人,哭的满面泪痕,若不是正由人搀扶着,只怕已经摔到地上去了。 柳蔚不明所以,问了问旁边的人:“怎么了?” 那人也很无奈:“知道姓名的孩子,都尉大人都派人亲自送回各家了,不知道姓名的,便派了人去通知所有丢了孩子的人家过来看看,但是人太多,孩子们怕生,还没放出来,这些人,这不就哭开了。” 柳蔚摸摸鼻子,看容棱面色漆黑,显然已经被烦得受不了了。 柳蔚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牵着儿子的手,往外头走。 还没走出门,肩膀便被人捏住,柳蔚转身,正好对上容棱铁青不悦的面色。 柳蔚咧开一个笑:“容都尉。” 容棱眯起眼:“见死不救?” 柳蔚说:“没那么严重,再说这是你镇格门的內务事,我一个外人,不好过问。” 容棱不做声,就这么看着柳蔚。 柳蔚无奈道:“我也帮不上忙……” 见柳蔚软化,容棱直接握住她的手,把她牵到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妇人面前,道:“带此人去见孩子。” 那妇人一听要见孩子,顿时来了精神,也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就抓住柳蔚的衣服,哀求道:“公子,我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求求公子相告,妾身感激不尽……” 柳蔚尴尬的想扯回自己的袖子,却看到的连那妇人的相公都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容棱在柳蔚耳边道:“这位是都察院崔总督的长子,与其内人。” 也就是说,他们要找的,是崔总督的嫡孙女…… 柳蔚瞄了容棱一眼,容棱却已经回到他的位子,正与旁边的齐副将说着什么话。 柳蔚被迫无奈,只得带着崔家两位去了旁边的侧房。 房间里,容矜東还陪着三十几个孩子玩,看到柳小黎和柳蔚来了,就上前打招呼,眼睛却好奇的看着两人身后的一男一女。 “女儿……”年轻妇人瞧见坐在椅子上,正捏着糖葫芦在舔的小女孩,顾不得其他,匆忙跑过去,将其一把抱起。 妇人的相公也紧随其后。 小女孩懵里懵懂的握着糖葫芦,看着两人,眨了眨眼,又看向容矜東。 容矜東眼神询问柳蔚,柳蔚走过去,捏捏小女孩的脸蛋,道:“十七,这是你爹娘,不记得了吗?” 这个小女孩属于现在完全记不得自己名字的,柳蔚给小女孩的编号是十七,这几天也一直这么称呼小女孩。 第260章:案件告破,皇上召见 本章为图片格式。如手机用户不能阅读,请使用电脑登陆网站阅读!! 第261章:许给你了 本章为图片格式。如手机用户不能阅读,请使用电脑登陆网站阅读!! 第262章:找到新乐子了! 第262章:找到新乐子了! 三日后,越国候府。 “今天感觉怎么样?”柳蔚一边将自己的医药箱放下,一边问书桌前坐着的青年。 青年皮肤轻薄,发色偏淡,一看便是个常年卧榻之人,他将手中的毛笔搁下,起身,对柳蔚行了个礼。 柳蔚笑着摆了摆手:“每日都这么客气,你不腻?” 青年涩然一下,微微垂首。 柳蔚也不逗他了,继续问道:“按理说,今日该发病了,早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青年摇头:“两日来,承蒙先生针灸疗治,在下已三日未发作了。” 柳蔚道:“不发作是不可能的,针灸之法虽能暂时抑制,但你毒性太深,这种治标之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有几味药未找齐全,等找齐了,才能完成第一疗程的治疗,在这之前,你的身子归我了,我别的做不了,总能免你一些骨髓之痛,减少一些你发病的时辰。” 与单吃红血丸不同,红血丸虽然能压住发病的时间和痛觉,可是,病人终究还是不好受。 但配上柳蔚的针灸之法,严裴至少能延长至五天不发作,而发作时的痛觉,也会比之前更少。 三日前,严裴在全家人都因为严丘的归家而振奋不已之时,独坐小院,复杂的想着,自己这条命,究竟还能撑多久。 而三日之后,竟然有人告诉他,他的毒能够完全拔除。 虽然会花一些功夫,一些时辰,但康复的机会到底是有了。 严裴知道柳先生是柳小黎的父亲。 柳小黎很早以前就答应过,会治好他,但他当时并没有相信这个尚且稚嫩的小娃娃,只是能真切感受到小娃娃的一番心意,因此,严裴便将其视为小友一般尊重。 但现在,小娃娃的父亲竟真的出手,开始治疗他。 明明知道,这都是柳小黎的功劳,严裴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日府门口,严丘说的那句话。 严裴不喜欢严丘这个弟弟,这是肯定的,但现在,严裴却觉得自己这条命,没准都是弟弟求回来的。 严裴一下,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大公子。”低浅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严裴回神,就看到柳蔚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先生?” “我之前说过,你这种毒,与心境关系极大,你若再总想些抑郁之事,我再是妙手回春,恐怕也治不了你。” 严裴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忙道:“是在下岔了心思,先生勿怪。”说着,严裴忙转移话题:“小黎呢?” 柳蔚道:“小黎进来时,被令弟撞见,这不拉去玩了,一时半会儿,只怕过不来。” 严裴恍惚片刻,嘴张开一下,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又沉默了。 柳蔚看严裴的摸样,叹了口气:“你想问,你弟弟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吃了很多苦,是吗?” 严裴看向柳蔚,抿紧薄唇。 柳蔚再叹了口气,说道:“你不用这么含蓄,想弟弟,就让弟弟过来看你,你弟弟那么关心你,你若愿意见他,他指不定要天天往你这里跑。” 严裴垂眸。 关系到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柳蔚也不想参与太多。 柳蔚将脉枕拿出来,示意严裴,伸出手。 把脉把到一半的时候,外头然子来报,说于文公子过来了。 严裴抬了抬眸,就看到外面,于文尧已经走了进来。 “今日好些了吗?”于文尧手持折扇,摇头晃脑的进来,进来后也不认生,直挺挺的就坐到柳蔚旁边的位置,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严裴瞥了于文尧一眼:“你怎的又过来了。” 于文尧将折扇合了起来,面露委屈:“这是什么话,我好心来探你,你怎的像是不欢迎似的?” 严裴心说,本公子就是不欢迎! 从柳先生第一日过来,被于文尧撞上后,之后两天,于文尧每日定时定点的必过来。 严裴和于文尧关系好,但也没到天天见面的地步,顶多就是日于文尧过来晃荡一圈儿,带点外头的小吃,说点外头的闲话,陪严裴两个时辰便是。 可这三日,于文尧每日都来不说,呆还呆得很久,柳先生不走,于文尧也不走。 便在昨日,于文尧还死皮赖脸的留下来吃了晚膳,本来都没准备要留客用膳,菜都没做几样,最后还得加紧的给于文尧赶出两个新鲜热菜,于文尧还脸大的吃了两碗饭。 严裴有些头疼,扶着额角,用素白病态的手指轻揉了揉。 于文尧却紧盯着柳蔚,支着脑袋,看着柳蔚问:“先生,阿裴的身子,可好些了?” 柳蔚理都不理于文尧。 于文尧继续问道:“可好些了?” 柳蔚沉默。 “可好些了?” 柳蔚:“……” “可好些了?” 柳蔚:“……” “好……” “好些了。”严裴受不了了,惟怕于文尧念叨个没完,忙打断他。 于文尧得到了答案却不满意,瞪严裴一眼,道:“你身子好不好,你自己哪里知道,当然得问大夫。先生,阿裴的身子可好些了?” 严裴头疼得更厉害了。 柳蔚知道于文尧这么讨嫌是为什么。 这人有点毛病,大概是因为不用继承家业的问题,父母也未逼其入朝为官,所以这人便整日就跟个浪荡公子似的,今日招招这家的猫,明日逗逗那家的狗,成天无事生非,吃喝玩乐。 这人这会儿缠着柳蔚,无非就是柳家大小姐便是柳先生的这个事实,让他于文公子找到新乐子了! 柳蔚不理于文尧,这种人,就跟狗似的,你越跟他玩,他越起劲,你不理他,比什么都管用。 可柳蔚大意了。 柳蔚觉得正常人被接连无视,总会有点羞耻心的,但于文尧显然没有。 或许是,于文尧这些年早被严裴无视惯了,皮也变得糙了,所以哪怕柳蔚连续半个时辰看都不看于文尧一眼,于文尧也能自得其乐的自言自语半个时辰。 但柳蔚也不会这么容易认输,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最难熬的,反倒成了严裴。 第263章:柳小黎被问懵了 第263章:柳小黎被问懵了 直到脉把完了,针灸也针灸完了,煎好的药端过来也喝完了,于文尧竟然还是锲而不舍的在问:“柳先生,你忙了这么半天,阿裴身子可是好些了?好些了吧?嗯?” 严裴很烦:“你闭嘴!” 于文尧却置若罔闻,只是一边轻手轻脚的帮严裴穿上衣服,一边道:“我是关心你,你少狼心狗肺。” 严裴:“……” 针灸是全身针灸。 脱衣服的时候,严裴还能自己动手,但穿衣服就比较麻烦了,严裴总不好意思叫柳蔚帮他穿,然子又被使唤了出去,最后也只有于文尧帮他穿。 但是估计不常伺候人,于文尧的手,真的很笨。 “头发……”严裴皱眉说了一句。 于文尧这才发现,严裴的头发塞进了衣服里,便伸手穿过严裴的发丝,指尖贴着严裴的脖子,将严裴的墨发抽出来。 但于文尧的指尖很凉,刺到严裴的脖子猛的一冰,严裴不舒服的动了一下,觉得自己还不如等然子回来再穿,于文尧,真的靠不住。 把严裴的衣服穿好,又给严裴绑好了腰带。 于文尧扶起严裴,让他坐到软榻上,再看另一边,柳蔚已经在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先生今日这么快?”才半个时辰而已,昨日和前日,可都是忙了两个时辰。 柳蔚还是不答于文尧的话,只是整理好了箱子,对严裴道:“明日我再来,你好好歇息,静养。” 柳蔚说到“静养”这两个字时,嫌弃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瞥了于文尧一眼。 于文尧自是注意到了,笑了一声:“先生是嫌弃我吵着他了?先生不知道,阿裴以前睡不好,都是我在一旁说话,耐心哄着他睡,所以,我在这儿,非但不会吵着他,对他睡眠还有帮助。” 严裴瞥于文尧一眼,心说,明明是你的话题太无聊了,我才不知不觉睡过去,竟然成了你哄我睡了? 但考虑到外人面前,不宜争吵,严裴还是没有把这句反驳的话说出口。 等到柳蔚离开,于文尧望着柳蔚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但却没有跟上去。 严裴挑眉,说道:“你不跟先生一块儿走?” 前几日都是非跟着人家的。 于文尧勾唇一笑:“跟着她也不理我,算了。” 严裴好奇:“你究竟为什么……非要去碍着人家?” “你不懂。”于文尧走到椅子上,翘着长腿,一晃一晃的:“这人的秘密多了去了,不弄明白,总觉得差点什么。” 严裴皱眉:“你若只想去打听人家,我不赞成。” “为何?”于文尧突然眯起眼,凑过去,问道:“你在意柳先生?” 在意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 严裴说道:“先生如今是我大夫,我自是尊重他,你成日戏弄人家斯文人,平白惹人讨厌。” “那柳先生是斯文人,而我不是?”于文尧嗤笑一声:“她啊……骨子里蔫坏,阿裴你看不清。” “你又知道?”严裴刺了一句。 于文尧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坐到软榻上,挤着严裴,变了音调道:“你今个儿是不是太护着柳先生了?怎的,被人扒了两天衣服,就芳心暗许,非君不嫁了?” “胡说什么?”这都什么稀奇古怪的词儿,严裴瞪着于文尧:“收起你嘴里的下三流调调,听着烦人。” “你烦?我才烦!”于文尧冷哼了一声,挤开严裴,自己拉直了身体睡到软榻上,再闭上眼。 严裴被迫站起来,看了半天没地方躺了,只得自己坐椅子,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说道:“总之,你明日莫过来了。” 于文尧睁开眼,看向严裴:“我妨碍你们了?” “嗯。”严裴就怀疑今天先生早走,是因为先生太烦于文尧了。 于文尧翻身坐起来,抬手支着下颚,望着严裴:“阿裴,你该不会是真的……” “真的什么?”严裴看向于文尧。 于文尧很是犹豫,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把这“柳先生”其实是个女人的事说出来。 罢,还是别说了,男女授受不亲,说出来,凭着严裴的性子,指定再不肯让柳蔚医治。 但是不说,这两人每日眉来眼去的,指不定严裴改明儿个就被那狡猾的不男不女骗走魂儿了。 那女人一会儿男装,一会儿女装,又在镇格门这样的男人堆里乱转,更没成亲,但却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一看就不是正派女人。 若是个好姑娘,严裴对她有意,也还说得过去,可一看就不正经,那严裴这种养在深院二十多年的纯情男子,还不被她一口给吃了? 越想越觉得不能说,于文尧叹了口气,又躺回榻上,说道:“明日我还会过来。” “你……” “大不了我明日不乱说话了,这还不成?”于文尧提出交换条件。 严裴不太信他,但想到就算不要他来,他明日还是会跑来,最后也只能同意了,道:“说好了,不许再骚扰人家。” “嗯。”于文尧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从严裴的院子出来,路过花园时,柳蔚就看到严丘正坐在草地上,拉着柳小黎在说话。 柳蔚走过去,近了,才听到两个孩子的对话。 严丘:“那我哥哥能好吗?” 柳小黎:“我爹一定能治好他。” 严丘:“我哥哥好了,我爹娘一定会很感激你们,小黎哥哥,你跟我说说你爹,他是不是很厉害。” 柳小黎:“当然很厉害,她什么都会。” 严丘:“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厉害的爹。” 柳小黎:“你爹不厉害吗?” 严丘:“我不知道,在外面好像很厉害,但是在家里不厉害,我祖母和我母亲说什么,我爹都听,对了,小黎哥哥,你有娘吗?” 柳小黎:“有啊,我娘亲很厉害。” 严丘:“比你爹还厉害吗?” 柳小黎:“唔……都,都厉害。” 严丘:“那他们谁更厉害?” 柳小黎:“我爹。” 严丘:“那你娘就不厉害。” 柳小黎:“不是的,我娘很厉害很厉害。” 严丘:“那你娘比你爹厉害?” 柳小黎:“嗯……应该是。” 严丘:“那你爹就没那么厉害。” 柳小黎:“怎么会,我爹最厉害了。” 严丘:“可是你娘不是比你爹更厉害?” 柳小黎:“啊……爹?娘?唔……那个……” 严丘:“小黎哥哥,你怎么了?” 柳小黎:“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被问懵了。 第264章:无头女尸 第264章:无头女尸 柳蔚站在两个孩子背后,闻言,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果然,小黎这样脑子不好的孩子,就应该跟稍微笨一点的小孩子玩!而严丘逻辑太严谨,思想太清明,简直没办法做朋友。 最后,在严丘委屈的目光下,柳小黎很利落的跟严丘绝交了。 柳小黎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回头,就看到娘亲正站在那里,他扑过去,一把抱住娘亲。 柳蔚搂着儿子,并看了看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说错话了的严丘,上前,摸摸严丘的脑袋。 严丘是个很强势的孩子,不太喜欢别人摸他脑袋,但他知道现在他有求于柳叔叔,不能得罪叔叔,否则哥哥就没救了。 所以严丘没有躲开,反而乖乖的仰头望着柳蔚,问道:“我哥哥今天好些了吗?” 柳蔚点点头:“好些了。” 严丘很高兴,连刚刚和小伙伴绝交都忘记了,他拉住柳蔚,正要再问些什么,旁边有下人跑来:“柳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我?”柳蔚愣了愣,知道他来越国候府的,只有容棱。 柳蔚问道:“在哪儿?” “就在府门外。” 柳蔚反正也要告辞了,便带着柳小黎出了府。 刚到门口,果然看到外头站着两人,正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一人穿着镇格门侍卫服,一人却穿着丫鬟衣裳,手里捏着一封信。 柳蔚走过去。 侍卫先给柳蔚请安,接着才道:“司佐大人,这位姑娘说她是柳家三少奶奶的丫鬟,三少奶奶命她交封信给您。” 三少奶奶?金南芸? 不是跟柳逸去外地办货了吗?怎么会给她写信? 柳蔚看着那丫鬟。 那丫鬟忙行了个礼,递上信封说:“我家少奶奶在沁山府出了事,连夜加急,让奴婢赶回来给先生送封信件,信件在此,请先生过目。” 柳蔚拿过那信封,拆开,看到里面是有两页纸,写的密密麻麻的,有些混乱,但信上大意,柳蔚却看明白了。 “命案?”柳蔚挑起了眉,看向那丫鬟。 那丫鬟都快哭了:“我家少奶奶本是随着少爷一道办货,可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被当地府衙扣下来了,他们说我们的货物里有尸体,要我们开箱验证,结果开箱后,原本置办的三十批良缎,竟然真的成了一具尸体,还是一具……” “无头女尸。”柳蔚补全那丫鬟的话,在信中,金南芸就是这么写的。 丫鬟连忙点头:“那些府衙的人,当场就把少爷和少奶奶关进了大牢,少爷表了身份,讲明了我们是丞相府的人,可那府尹根本不管,当天晚上,少爷的小厮就被刑毙了……” “再后来呢?” 丫鬟又道:“后来少爷就让我们赶紧回京求救,一道回来的还有两人,他们已经赶去相府了,奴婢是少奶奶的人,受少奶奶之命,将信送予镇格门柳先生,少奶奶还说,若镇格门说柳先生不在,便无论如何要将信交给容都尉……” 那丫鬟说着,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连连磕头:“奴婢求求先生,您定要救救我家少奶奶。” 柳蔚沉下眸,自是认得出信的确是金南芸写的,可是柳蔚好奇,柳逸都公开身份了,那沁山府府尹当真这么大的胆量,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给? 将那丫鬟打发回去,柳蔚上了马车,马不停蹄的前往镇格门。 马车上,柳小黎不安的问道:“爹,是出事了吗?” “嗯。”柳蔚道:“你芸姨出事了。” “芸姨?”柳小黎进京后根本没见过金南芸:“芸姨在京都?” “不,沁山府。” 柳小黎抓抓头:“那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去看过才知道。”仅凭一封信,还有一些胡乱的词,柳蔚还判断不出事情经过。 不过柳蔚觉得,最坏的打算,看来是需要亲自去一趟沁山府了。 只是柳蔚现在挂职镇格门,要出差,还得容棱同意,真是麻烦! 柳小黎却不知道这个,小黎担心另一件事:“我们要去沁山府?那严丘的哥哥……” 这个柳蔚倒是不担心:“改一改疗法,改成药疗便是,况且现在也只是暂时抑制他的毒发,正式治疗还需等那另几种药找齐,倒是不急。” “药疗能管用吗?”柳小黎不安。 “嗯。”只是需要重定配方,大概会再耽误两天,只希望金南芸没有生命危险。 赶到镇格门,容棱正在校场上亲自教人练武,柳蔚走过去,叫道:“容都尉。” 容棱看了柳蔚一眼,刚要收手,但与容棱对打的东营一队岳副将却奸笑一下,趁着容棱走神的空挡,逼近两剑,而剑尖险些刺破容棱的衣服! 容棱偏头,眯起眸子瞧了岳副将一眼。 岳副将嘿嘿一笑:“刀剑无眼,都尉大人可小心了。”说着,岳副将再次袭击而来。 周围围了一圈儿,见状吆喝起来:“连都尉大人也敢偷袭,大人,给岳副将点教训看看!” 容棱被迫,只得继续接下逼过来的招。 柳蔚在旁边实在等得不耐烦了,索性身子一起,飞到人群中,二话不说,赤手空拳便对着岳副将的面门而去。 岳副将倏地吓了一跳,身子一躲,惊恐地总算停了手。 柳蔚抓着容棱的手臂,便道:“有事与你说,过来。” 容棱看柳蔚着急,正要随她去,岳副将却不干了。 “司佐大人要带走都尉,先得过我老岳这一关。”岳副将说着,长剑直直刺向柳蔚。 周围人传出一声声惊呼,有人大叫:“岳副将不厚道,司佐大人是文……” 文人的人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众人便见岳副将的剑,已到了柳蔚的脸颊边,柳蔚手指一抬,两根手指夹住那疾驰的剑尖,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剑尖断裂,所有人,目瞪口呆。 柳蔚将那半截剑尖利落丢到地上,看了眼一脸不可思议的岳副将,道:“我可以走了?” 岳副将大张着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柳蔚懒得管岳副将,拽着一旁看戏的容棱就走。 第265章:闹什么? 第265章:闹什么? 等到柳蔚容棱离开,校场里,在久久的寂静后,突然爆发了。 “司佐大人会功夫?” “司佐大人不是文臣吗?怎么可能会功夫?” “司佐大人竟然能接住岳副将的直剑,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还以为只有都尉大人能做得到。” “难道岳副将功力退步了?” “你奶奶的,谁说老子功力退步了!”岳副将先还愣着,听到这句话,突然间就燃了。 转头瞪向那议论之人,直接把人抓出来就是一顿强制性“切磋”。 那侍卫武功平日还算好的,但是在急于证明自己肯定功力没有退步的岳副将好的这个时候,还是两三下就被岳副将揍得鼻青脸肿,最后大呼饶命。 而不管如何,司佐大人会武功,而且目测武功在岳副将之上的消息,还是很快在镇格门内传开了。 因此,原本还有一些看不上司佐大人,嫌其受封多日,竟然一日都没在门内坐职够半个时辰的那些人,这会儿都不敢说话了。 连岳副将都打不过的人,整个镇格门上万人中,还真找不出十个。 这些事情,柳蔚并不知道。 柳蔚拉着容棱到了正殿,就把信丢给了他,利落的说:“我要请假。” 容棱额上还有些练武后出的薄汗,他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角,将那封信抖开,看了两眼,便道:“不准。” “为什么?”柳蔚想不通啊。 容棱道:“太远。” “沁山府有什么远的?”柳蔚辩驳:“就在京都西北处,连夜快马过去,三日便能到,慢途,也只需十天左右,哪里远了?” 容棱还是很严肃的那句,道:“太远。” 柳蔚皱起了眉,将信夺过来,转身拉着儿子就走。 容棱上前拦住柳蔚:“本都一声令下,京都各个城门不会放你通行,你走也没用。” 柳蔚呼出口气,双手环胸,看着容棱:“我想走,你的人拦得住?” 容棱沉声:“本都的人拦不住,但本都拦得住。” 柳蔚愁了:“南芸是我的朋友。” “我会派人去救她。” “我要亲自过去。” “不准。”男人还是那两个字:“太远。” 柳蔚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手戳住容棱的胸膛,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我像一只金丝雀吗?” 容棱蹙眉,握住她的手:“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柳蔚甩开容棱的手,眼神冷硬:“我一定要走,管你准不准。” 话落,饶过容棱,走出厅门。 后面小黎急忙跟上,路过容棱时,小家伙沉默一下,说:“容叔叔,我爹没什么朋友,除了付叔叔和干娘,就只有芸姨了。” 小黎说完,又看了容棱一眼,才抬脚追上娘亲。 接下来的两天,柳蔚在越国候府呆的时间很长,几乎每日都是从早到晚。 而第三日,柳蔚便送来越国候府一个药方,又嘱咐了严裴一些,破天荒的还跟于文尧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便回了西陇苑,简单的收拾几样行李,带着小黎出门了。 相府那边,柳大小姐一时间找不到,那便是相府自家需要解决的问题。 明香惜香急忙拉住柳蔚和柳小黎,声泪俱下的劝道:“公子,公子您不能说走就走啊,好歹等爷回来先,爷要是知道您背着他偷偷离开,非得伤心死了不成。” 说伤心是过分了,但一阵血雨腥风是肯定跑不掉的。 而明香惜香两个在西陇苑贴身伺候的,更是少不了一顿责难,一想到那时候爷的脸色,明香惜香两人就打哆嗦,更加不撒手的抱住柳蔚。 容矜東在客苑陪三个还没被认领的孩子住,听到消息,也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过来。 容矜東很清楚,自己是因为小黎弟弟才能暂住在三王府,若是小黎弟弟走了,他是不是也该回到太子府了? 一想到如此,他就难受,他不想回太子府,不止是因为动不动就会受罚,没饭吃,更多的还是舍不得。 可容矜東一过来,还没说话,却听柳小黎道:“小矜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容矜東一肚子的话还没说出来,闻言一愣,然后就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跟着柳叔叔和小黎弟弟一起走,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容矜東这一考虑,换那三个孩子不乐意了,这几天都是容矜東陪他们,如果小矜哥哥不见了,他们怎么办。 三个孩子顿时敏感的齐齐抓紧了容矜東,还用谴责的目光,不满的瞪着柳小黎。 柳小黎才不管这三个小豆丁,上前就去拽小矜哥哥。 但三个孩子不撒手,容矜東也不敢跟小黎弟弟走,深怕动作一大,害三个孩子哭鼻子。 最后两方就拉锯起来,容矜東在中间被抢来抢去。 容矜東很为难,也忘记了自己原来赶来的目的,只轻轻的说:“不要打架,乖,不要打架……” 混乱不堪的画面,令柳蔚皱起眉,刚要开口,却听院外,传来一声低沉嗓音:“闹什么?” 所有人看过去,顿时,明香惜香眼睛亮了:“爷。” 三个小孩却本能的害怕容棱,三人身子一缩,就都躲到了容矜東背后,再探出三个小脑袋,小心翼翼的往外面看。 柳小黎却还拉着容矜東,不撒手就是不撒手。 柳蔚看着容棱,表情一如之前的淡凉。 容棱也看着柳蔚,瞧见她眼底的冰霜,开口道:“你们先出去。” 容棱是对明香惜香还有容矜東说的。 明香惜香倒是巴不得出去,容矜東却被小黎拉着,不让走。 “小黎弟弟……”容矜東轻轻唤着,眼睛还偷偷瞟过去偷窥三皇叔,惟怕三皇叔生气。 容棱果然看了过去,容矜東身子一抖,柳小黎却说:“小矜哥哥不能走,小矜哥哥要陪我。” 粉嫩的小女孩从容矜東背后伸出半个身子,理直气壮的反驳:“你胡说,小矜哥哥是要陪我们的。” “对,是要陪我们的。” “陪我们的。” 两个小男孩也帮腔。 柳小黎鼓着嘴,差点呲牙:“才不是陪你们的,你们只会尿床,睡觉还流口水,小矜哥哥才不喜欢你们,小矜哥哥是陪我的,陪我的!” “我们可听话了。” “我们不尿床了。” “也不流口水了。” 三小孩儿不依不饶。 第266章: 仗着有容棱在 第266章:仗着有容棱在 眼看着双方就要吵起来了,容矜東很是为难,只得求助的望向柳蔚。 柳蔚不耐烦这么搅合不停,而且也根本没打算带上容矜東。 毕竟是去救人,不是去旅游,于是柳蔚伸手一拽,把柳小黎提起来,搂紧在怀里,不让柳小黎乱动。 “爹,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小矜哥哥要被别人抢走了。” 可柳小黎不管怎么叫,柳蔚都不撒手。 那三个小孩看大魔王终于被困住了,急忙拉着容矜東离开。 等到四人走了,柳蔚把小黎丢到地上,小家伙挣扎着要去追容矜東,柳蔚拽住儿子的后领子,语气严厉:“别闹!” 柳小黎很是委屈,可怜兮兮的望着娘亲。 柳蔚懒得理柳小黎,只看向容棱,秀气的眉毛挑起。 容棱走过来,站近了,看着柳蔚:“真的要走?” 柳蔚冷笑:“你说呢?” 容棱沉默一下,看着柳蔚背后的行李,这些行李真的很少,估计就放了两三件衣服,一看就是暂时外出。 “那走吧。”男人抿着唇,说道。 柳蔚愣了一下,看着容棱:“我没听错吧,你让我走?” “嗯。” 容棱再次确定。 柳蔚还是不敢相信,这男人和她僵持了两三天,今天怎么突然想开了? 不像他容大都尉的作风啊! 但既然容棱开了口放人,柳蔚自然抓住时机,不能给他反悔的机会。 柳蔚牵着小黎就往外面走,但是走了两步,柳蔚又停下来,转首看着身后的男人。 “你干什么?”柳蔚问道。 容棱挑眉:“什么?” “你要跟着我?” 容棱注视柳蔚的眼睛:“嗯。” “呵。”柳蔚冷笑:“果然不能全相信你。” 容棱却走到柳蔚的身边,轻声地说:“一起去。” 柳蔚不确定:“你也要去?去沁山府?” 容棱拿过柳蔚的行李,提在手上:“没错。” 柳蔚楞然,连行李被某男拿走了,都没反抗:“你去做什么?” 男人面色平平,陈述道:“相府将此事呈报给刑部,镇格门中途抽劫,此案,如今归镇格门受理。” 柳蔚思忖了好久,才不确定的问:“都尉大人以权谋私?为了跟着我?” “嗯。”男人毫无心理负担的承认:“反正最近闲。” 闲吗? 不是听说什么贪污案闹得沸沸扬扬的,乾凌帝要大肆调查,镇格门都尉这个时候不留在京都主持大局,竟然说闲? 柳蔚很想跟容棱说点什么,但犹豫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问他:“如果镇格门干涉此案,我这次就算出公差了吧?” 容棱看向她。 柳蔚咬唇思考后,再道:“出差好像是每天二十两补贴,一切花销实报实销,那你把我先前请的长假销了,我这是出公差,是办公事,要算钱的。” 容棱:“……” 最终,虽然感觉会被柳蔚占不少公家便宜,但柳蔚好歹不与他置气了,容棱到底还是同意了。 离开西陇苑,外面,容矜東牵着三个孩子,还等在那儿。 柳蔚停顿一下,正在考虑怎么才能说服容矜東留下,又怎么才能让儿子不闹,就听容棱道:“矜東。” 容矜東立刻带着三条尾巴小跑步过来。 容棱难得的摸摸容矜東的头,道;“我们要离京几日,有个任务交代给你,你能否做到。” 任务?竟然有任务要托付给自己。 容矜東立刻来了精神,站得笔直:“是!我能做到!” “三个弟弟妹妹,交给你,由你负责,照顾他们,直到,他们的亲人归来。” 容矜東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三只小尾巴,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被柳叔叔抓着,一动不动,只能泫然欲泣的柳小黎,迟疑一下,问道:“那……我若是……完成任务,能,能来找你们吗?” 容棱:“不能。” 容矜東很是失落。 “等你完成任务之后,我们就会回来。” 容矜東眼睛亮了亮,思考一下,就狠狠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容棱摸摸他的头,作为奖励。 容矜東蹭蹭三皇叔的掌心,又看向柳小黎。 柳小黎后领子被娘亲拉着,不能扑过去,就只能一脸委屈的望着小矜哥哥。 容矜東走到小黎面前,拉住小黎的手,说:“你要快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柳小黎闻言,眼泪泡泡“吧嗒”一下滑出来,然后狠狠点头:“我也会想你的,一定会的!” 人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小伙伴,柳小黎真的很珍惜。 到最后,出了三王府,被容棱抱在怀里,柳小黎还抽着鼻子,一下一下的哭。 柳蔚很看不上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逼视道:“又不是一辈子不见了。” “爹是大笨蛋。”柳小黎愤愤的骂娘亲一句,然后就把自己的脸埋进容棱的怀里。 柳蔚一噎:“臭小子不要命了。” “爹是大笨蛋,大笨蛋!”柳小黎仗着有容棱在,狐假虎威的又骂了两句,但也怕娘亲报复,所以牢牢巴住容棱不撒手。 直到上了马车,出了京都,柳小黎还没哭完。 柳蔚已经不耐烦了,索性撩开帘子,把珍珠招进来,跟珍珠玩。 珍珠很高兴,它一般不喜欢坐马车,但是偶尔坐坐,好像也很有意思,它就缩在柳蔚的怀里,没骨头似的瘫成一团,任凭柳蔚给它用手指梳毛。 柳小黎难得哭这么久,到后面容棱也特别在意了,但容棱却怎么哄也哄不住。 柳蔚冷讽的嘟哝一句:“这孩子笨,轻易交不到朋友,也就只有小矜纵着他,由着他,能做个长久朋友,你不用管他,他再哭哭,哭累了睡着就好。” 果然,又哭了一会儿,柳小黎就开始打哈欠,再后来,就不明不白的睡着了。 容棱将小黎抱好,以免马车颠簸,把小黎再震醒。 从京都到沁山府,连夜兼程,果不其然,三日便到。 进城时,正是中午,柳蔚按照信中所言,住进了悦云客栈。 “小二。”这会儿正是饭点,客栈里人不少。 小二听了招呼赶紧出来,殷勤的问道:“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第267章:咬住她的耳朵 第267章:咬住她的耳朵 “住店。”容棱道,将行李顺手递给小二。 小二接过行李,就往里头喊:“掌柜的,来客人了。” 容棱开了两间房,小二给他们将行李送上去,临走前,柳蔚丢了一两银子给小二,问道:“听说你们这店,前几日出了事?” 小二一听,就开始打哈哈了:“客官您听岔了,咱们客栈正正经经,本本分分的,能出什么事,指定是误会了。” 柳蔚又拿出五两银子,阔绰的丢了过去。 小二这才转首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听到,才压低声音说:“客官您看,那真不怪咱们店,那是那位外商客人摊上的事儿。” “说仔细些。” 小二便道:“那日一早,店刚开门,那位外商客人就带着活计,说是去制衣铺拿缎子,之后是搬回了三个箱子,但没一会儿衙役就来了,说他们谋财害命,私藏尸体。” “那外商人一家,自然是否认,结果打开箱子一看,原本说是放缎子的箱子里,竟然真的有一具尸体,接着人就给带走了。客官您看,这不是我们店出的事儿,顶多也就是那箱子在本店大堂里放了那么一小会儿,事后也没官府的人找我们,咱们店可确确实实是冤枉的,您莫要听那些外头的闲话,那都是其他客栈抹黑我们呢,都没存好心。” 柳蔚看这小二这般紧张,摆摆手,继续问道:“那外商客人后来呢。” “后来啊。”小二回忆一下,道:“后来就关进大牢了,我前个儿去衙门送酒,听着说是,不认罪,还吆喝是京都大官的家眷,您说这不是瞎胡扯吗,大官儿的家眷,那府尹大人会把你给关起来?这摆明了就是乱拉亲戚。” 是啊,这沁山府府尹连丞相的面子都不给,的确是有些蹊跷。 柳蔚又问了小二一些话,小二也都老实说了,柳蔚又赏了他二两银子,人这才走。 柳蔚思忖着这些信息,回头,正要跟容棱商量,就看到屋里的行李都归置好了。 小黎因为在马车上没睡醒,这会儿已经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卷成一团了。 柳蔚便乐了,走过去,摸了摸床边的杌子上,被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换洗衣服,笑道:“容都尉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在下竟是今日才知道,失敬,失敬。” 柳蔚话音刚落,正给小黎掖被子的容棱便看过来,而后起身,挑起半边眉毛,看着柳蔚。 柳蔚笑笑,拍了拍容棱的肩膀:“都尉大人别这么严肃,开个玩笑。” 容棱顺势抓住柳蔚的手,将柳蔚拉过来些,低头问道:“好笑?” 柳蔚不舒服的推开他,他却不放,两人拉锯两下,眼看着越靠越近,柳蔚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说那沁山府府尹,到底是怎么想的?” 容棱却不让柳蔚逃避,抓着她,身子一转,将她压到床边的床柱上,托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他,问道:“还没回答,真有这般好笑?” 柳蔚无奈:“就是随便说两句,你还得寸进尺了?” “嗯。”男人又靠近两分,将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我一直是这种人,今日才知道?” 说着,侧首,咬住她的耳朵。 柳蔚倒吸口凉气,更加用力的推他。 容棱却笃定她不会下死手,更加不放了。 两人磨磨蹭蹭,推来推去,最后柳蔚累了,容棱趁机想含住她的嘴唇,柳蔚机敏一朵,他的一吻,只落到她脸颊上。 但因为这一偏头,柳蔚看到床榻上,原本已经睡着的柳小黎,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正抱着被子,头上竖着两根呆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柳蔚震了一下,狠狠的推开容棱! 容棱淬不及防,被柳蔚打中腹部,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也感觉到右边有道视线正看着他,他侧眸一看,也愣住了。 柳蔚赶紧从容棱怀中挣脱,咳了一声,看着儿子:“小黎,什么时候醒的?” 柳小黎眨巴眨巴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先看看娘亲,又看看容叔叔,一句话没说。 容棱也有些尴尬,坐到床边,摸摸小黎的头,将那两根竖起来的呆毛压下去,问道:“还困不困?” 柳小黎偏过来视线,认真的看了容棱一会儿,出声道:“容叔叔……” “嗯。” “你为什么亲我爹?” 容棱:“……” 柳蔚严肃的说:“那不是亲,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在亲我了?” 柳小黎比了比自己的双目,面无表情:“爹,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被儿子目睹这种事,柳蔚不常有的羞耻心,突然爆棚了,但柳蔚还在硬撑,就是不承认。 倒是容棱,思索一下,道:“这没什么奇怪。” 柳小黎看向容棱,柳蔚同时也看向容棱。 容棱道:“我喜欢你爹。” 柳蔚双目瞪圆:“你跟小黎胡说八道什么?” “小黎早晚要知道。”容棱很淡定。 柳蔚反驳:“小黎不用知道!” “为何不用?” “就是不用!” 两个大人争执起来,柳小黎在旁边听着,推了推容棱,问:“容叔叔喜欢我爹?” 容棱:“是。” 柳蔚:“不是。” 柳小黎思索一下:“可我爹……是个男的。” 容棱:“……” 柳蔚却松了口气,她对儿子的洗脑很成功,无论如何,在人前,一定要坚定的相信,娘亲就是男的,这是铁律! 容棱滞了一下,揉揉小黎的脑袋,说道:“你爹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柳小黎不禁皱起眉,思索一会儿,问:“男的也能亲男的?” “嗯。” 柳小黎恍惚:“那我也能亲小矜哥哥了?” 容棱沉思一下,说道:“现在可以,大了就不行。” “为什么大了不行?”小黎不懂:“你和我爹不就是大人。” “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都不一样。”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怪,容棱思考一下,严肃起来:“现在也不能亲你小矜哥哥。” “啊?”柳小黎茫然:“刚刚不是还说现在可以?”